第四章

　　魏新武領著于磊來到天茗。

　　天茗在開市的開發區，四周都是保險公司、銀行的高樓大廈以及市政府、法院，和十二中、于磊所處的南關區如同兩個城市。

　　天茗建校在十多年前，那個時候，開發區還是郊區，地便宜，天茗就占了很大的一塊地，此時在周圍的樓群中，它雖然無法和別的建筑比高度，但比面積卻是絕對的。

　　自動門，每年都要維護的教學樓嶄新漂亮，規劃完好的草坪、花園，于磊第一次來天茗，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學校。

　　他不斷的左顧右盼，正是星期天，校園里的學生不多，但也不時的能看到談笑著走過去的少年男女，這里面，有是畢業班的，有是住校的。

　　魏新武在前面走著，一回頭，發現于磊拉到了后面，見他那個土包子樣，魏新武又好氣又好笑。

　　“于磊！”

　　于磊連忙跑過來。

　　“喜歡這個學校？”

　　于磊用力點頭，在他看來，這個學校，就和開市最好的中大一樣。

　　“喜歡，就要努力了，這里的籃球教練是我過去的同學，叫歐和青，你叫他歐老師就好。這個人……”他本想對于磊說一下歐和青的情況，再一想，又覺得不合適，何況，就算他說了，這小子能不能領會還難說呢。

　　因此轉口又道：“我和他打了賭，只要你能在三分線上連續投進五十個，他就要你。好好干，你要能做到了，就能來這個學校，我還能宰他一頓，要是輸了，可就該我出血了！”

　　于磊用力點頭，魏新武又笑了笑，有點明白自己的未婚妻鄭芳培為什么在他身上這么上心了，這傻小子雖然不聰明，但你看他這么認真，就覺得不能浪費了他的努力。

　　魏新武帶著他來到籃球館，開市的十多個高中里，也只有天茗擁有室內籃球場。

　　里面籃球隊的隊員正在訓練，拍球聲喝吆喝聲不絕于耳。

　　“老歐！”

　　正在那邊訓斥學生的歐和青轉過頭，看到魏新武，走了過來，和魏新武打了個招呼，就把目光轉到了于磊身上，身高還可以，四肢也夠長，從硬件上來說，倒還過得去。

　　“老歐，這就是我給你說的于磊，這傻小子愣的很，但是你交代他做的事情，他一定能做到，快叫歐老師啊。”

　　他說著，拍了下于磊的頭，于磊連忙鞠躬，有點磕巴的叫人，他這一開口，歐和青的臉就黑了三分。

　　于磊不聰明，這是公認的，但是，只從外表上看，這一點，是絕對不明顯的。

　　于家兩夫妻的外在條件都不算特別好，于躍進小眼塌鼻子，徐慧玲眼倒是大的，卻有一口外露門牙，而且身材粗壯，當年和比較瘦弱的于躍進結婚的時候，兩口子都沒少被人開玩笑。

　　但是無論于詠還是于磊都屬于吸取良好基因的那種，于詠雖不能說是美女，但細長眼，白皮膚，小骨架，也屬于知性少女。而于磊則繼承了徐慧玲的大眼、四方臉。

　　頭發梳的整齊，身上的衣服也干凈，雖然皮膚偏黑，但配著他那濃眉大眼，厚嘴唇，也勉強可以用陽光、健康這樣的詞匯來形容。

　　他規規矩矩的在那里站著，也有幾分乖巧，歐和青對他的第一印象也不錯，只是這一開口就不一樣了。

　　磕巴還可以說是緊張，一般初中的學生見老師，總要緊張的，但這語氣中，卻不帶一點靈性！

　　魏新武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的想法，笑道：“這小子是笨，但真努力，你看看就知道了。”

　　“那我就看看。”

　　魏新武拍了下于磊的頭：“快去拿個球，試試手感去！”

　　于磊四處看了看，見球都在別人手里，他看了一圈，就在旁邊的休息區，看到一個人的腳下有個空閑的。那人正坐在臺階上喝水，肩上搭了條白毛巾，仰著頭，下頜上還帶著汗珠。

　　他看了眼魏新武，為了讓他多有一會兒時間熟悉，魏新武已經拉著歐和青到外面去說話了。他抓抓頭，向對面的休息區走去。

　　兩個站在門邊，背對著籃球場說話的教練沒發現他的動靜，正在練球的卻有幾個發現了。

　　“那誰啊，找孔玄章做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跟那邊一個人一起來的。”

　　就在他們說著的時候，于磊已經走了過去：“這個球，我、我要用一下。”

　　孔玄章放下水瓶，抬起眼：“你誰啊。”

　　“我于磊，我叫于磊，我想用一下這個球，謝謝……”

　　他說著，就去撿球，剛彎下腰，就被人從后面撞了一下：“嘿，小子，來干什么的，想找事？”

　　一個穿著灰白色球衣的少年，站在他面前，斜著眼看他，在他身后還有一個更為高大的也穿著灰白色球衣的少年。這一年，于磊又長了兩公分，已經有一百八十二公分了，但和那個少年相比，幾乎要矮一個頭。

　　雖然那個人沒有說話，但卻冷冷的看著他，于磊連忙擺手：“不、不是，我、我就想借一下球，我、我投籃……”

　　前面的少年笑了：“你話都說不利索，還投籃！”

　　于磊也不管他，只是面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孔玄章：“我、我借你的球，一會兒，就還你。”

　　孔玄章看了他一眼，還沒有開口，那邊已經有一個聲音喊了過來：“石頭！嘿，石頭，你竟跑到這兒了！”

　　“王鑫！”

　　看到來人，于磊也是眼一亮，他剛才看一圈，就是想找到王鑫，能在這個地方看到一個熟人，他會踏實點，而且，畢竟是鄰居，找他借球的話，應該可以。但他看來看去，都沒有看到王鑫。

　　王鑫走過來：“孔玄章，這是我鄰居，叫于磊，呆呆木木的，你叫他石頭就行，他笨死了，孔大少你別和他一般見識啊。”

　　孔玄章點點頭：“他說要借球，你給他找個球吧。”

　　王鑫連忙拉著于磊到旁邊：“只說你笨都是冤枉你了，你好好的去惹他做什么？人家動動小手指就能碾死你，還去借球？人家的球是斯伯丁的，一個都要上千，弄壞了你賠得起？對了，你要借球做什么？你怎么會跑到這里的？”

　　于磊磕磕巴巴的說了，王鑫很是驚訝：“你也要打籃球？我只聽說十二中有足球，沒聽說有籃球啊。”

　　對于于磊是不是能在籃球上練出名堂，于家的人都不是太有信心，因此幾乎從沒對外面人說過，王鑫這一年又是住校的，雖說去年聽他媽說于磊也要練籃球，但并沒有放在心上。后來他媽媽也沒有再說起過，就更丟到了一邊。

　　不過雖然懷疑，他還是拿了個球，遞給他，于磊拿著拍了拍，只是這一個動作，就惹來一陣嬉笑。

　　王鑫連忙拉住他：“我說石頭，你不是來開玩笑的吧，你真是來練籃球的？”

　　于磊點點頭。

　　王鑫拍了拍自己的頭：“你還是回去吧，你連運球都不會啊。”

　　“我會。”

　　“你會個屁！你看看你是怎么運球的？你再看看他們是怎么運球的？”

　　于磊有些迷茫的向球場上看去，歐和青不在，一些人的訓練就有些松懈了，不過還是有些人一邊說話，一邊練習。他看了看，也沒發現和自己有什么不同。

　　“你注意他們的手！看到沒有，人家運球，都是用手指拍球的！而你呢？你是用手掌！”

　　于磊眨眨眼，他不知道手指運球和手掌運球有什么區別。他雖然看過別人打球，但是在他看來都是用手在拍球，沒有人專門給他講過怎么運球，要怎么活動手腕、怎么保持姿勢。

　　魏新武當時雖看了他運球，但也沒有太在意，所以此時落在這些籃球隊員的眼中，就成了笑話。

　　王鑫還想對他說什么，但那邊魏歐兩人已經回來了，魏新武將于磊叫了過去，王鑫想了想，也跟了過去。

　　總的來說，王鑫是看不上于磊的，過去也沒少欺負過他，但來到外面，他就覺得自己有義務照顧一下這顆傻石頭。

　　“你來做什么？”歐和青看了他一眼，“腳不疼了？”

　　王鑫笑嘻嘻的道：“還有點疼，不過張老師說了，就是扭了一下，休息兩天就好了。教練，這是我鄰居，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來幫他壓陣。”

　　歐和青笑了一下，沒說話，也沒趕他。

　　“你魏老師應該已經和你說過了，投吧。”

　　于磊拿著球，來到了三分線上，這兩天，他在學校的籃球場上也練過了，而在此時，他發現，又變得不一樣了，這里，和學校的籃球場又有區別了。

　　這是自然的，十二中雖然基礎設施都布置了，但不過是擺設，籃球場弄的馬馬虎虎也就算了，哪還講什么規矩。而天茗的這個籃球館，是花大價錢建的，從場地到籃筐，都是國際標準。

　　于磊站在那里，有些緊張。

　　投進去了，就能來這個學校了。

　　投不進去……投不進去能做什么？

　　于磊不知道投不進去能做什么，雖然于詠告訴他，打不成籃球，他還可以去練跑步，進體校，跑的好的話，甚至能當運動員，跑不好，說不定也能當體育老師。

　　但就算他不怎么聰明，也知道那兩種可能都不是太容易。就算是體育老師，他也聽說，是需要關系的。

　　而他也知道，自己的父母，不太可能為他找到什么樣的關系。

　　“我要投進去！一定要投進去！”

　　他咬著牙，死死的盯著對面的籃筐，然后，彎下了腰，只是這一個動作，就又惹來一陣議論，歐和青看了眼魏新武，后者尷尬的笑笑。

　　于磊的這個姿勢，明顯是從他這里學來的，而他的籃球技術雖然在業余中算是不錯的，但落到歐和青這樣的行家眼里，那就是漏洞百出。他這個師父都有錯誤了，更何況于磊那個學生了。

　　就在這種議論中，于磊出手了，籃球刷的一聲鉆入籃筐，漂亮落網！

　　歐和青抬了下眼，于磊又一次的站在了三分線上，屈膝，起跳，又一次落進籃筐。

　　旁邊已經有人開始議論了：“這小子的姿勢雖然不對，但投籃看起來還怪厲害的啊。”

　　“不知道和孔大少比，哪個更厲害。”

　　“當然是孔大少了，我記得他最高記錄可是連中十二個的，這小子，能連中六個都不錯了。”

　　就和其他的事情一樣，偶爾的爆發都有可能做到，而連續，是最難得的。當年一位NBA的投籃手，就曾這樣訓練過自己，他規定自己每天必須做十二組的十二個連續進球，如果中間有一次沒有投中，那就全部重來。

　　就是憑著這種連續，那個投籃手才會在后來成為巨星。而那個投籃手練習的還只是兩分投籃，毫無疑問，就算高中的三分線比NBA的要短，但也要比兩分難的多。現在于磊能兩投兩中，已經令他們有些驚訝了——看他那運球方式，就是一個籃球白癡嘛。

　　但令他們驚訝的還在后面，第六個，第柒個，當第八個的時候，王鑫已經站在旁邊專門為于磊傳球了。原本坐在休息區的孔玄章也走了過來。

　　二十個、三十個、四十個……

　　于磊一次次的接到球，一次次的彎下腰，一次次的以絕對外行的、有錯誤的姿勢跳起，然后，一次次的將球投了進去！

　　四十八個、四十九個……

　　已經沒有人在議論了，他們齊聲的數著數，心中則在想著同一個問題，這家伙是誰？從哪兒來的？真的是人？特異功能吧。

　　五十個、五十一個……

　　在第五十個的時候，魏新武拍了拍歐和青的肩，他受過一次打擊，早有心理準備了，看到這一幕雖然還在感嘆，但并不意外，而歐和青根本就沒有理會他，他死死的盯著于磊，兩眼發亮。

　　第柒十個、第八十個……

　　然后，再投第八十五個的時候，于磊的右腳一軟，碰的一聲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