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章

　　孔玄章沒有理會衛峰，悶著頭回去了。

　　他們家本來是住在市里的，不過在開發區也有房子，他來天茗上學后，就搬到了這邊。

　　回到家，家里除了保姆，也沒人，他對此也不意外。他早對他媽說過，今天要和歐和青吃飯的，他媽聽他不回家，不是去找牌友，就是去逛街了，再或者做美容。

　　至于說他爸，孔玄章從沒想過哪一天，他爸會在家，要真遇到了，才覺得奇怪。

　　隨便應付了一句保姆，他回到二樓，整個二樓都是他的，有專屬于他的客廳、書房、收藏室，臥室里還有一個小小的籃球場，正和他的床相對，這是他專門要求的，為的就是，他躺在床上，也能投籃。

　　他的臥室是空曠的，除了籃筐就是床，床頭各有一個籃筐，專門用來放籃球的。

　　他躺在床上，摸出一個皮球，用手指頂著來回轉，他轉的很漂亮，若是在公眾面前，不說尖叫，起碼也要惹來一片贊嘆，但他此時卻只覺得煩躁。

　　在外人面前，他叫歐和青老師，但其實，歐和青是他的小舅舅，他的籃球，也是和這個小舅舅學的。

　　他還記得他當年還在上小學，歐和青也還在大學，他跟著他媽一起去看歐和青，正趕上那場比賽，歐和青穿著白色的球衣，拿著籃球，暴扣入筐。

　　那么帥，那么霸道，那么令人震撼。

　　從那以后，他就愛上了這種運動，纏磨著讓歐和青教他，他的姿勢，是歐和青一點點糾正的，要領，也是歐和青一點點示范給他看的。

　　從很久以前，他老爸孔萬青對他來說就相當于一個符號，不是他天生淡漠，而是他實在無法對一個一個月也見不到一次面的人有太多的感情。相反，倒是歐和青一直帶著他玩，哪怕是當年高三要考大學的時候，也沒有忽略他。

　　大學四年，歐和青的大學是在外地上的，他們的關系有點疏遠，但還在，而且從歐和青回來后，因為籃球的緣故，比以前還親近。

　　在他心中，歐和青比孔萬青的地位還要重一些，所以今天見到歐和青對于磊那么好，就有些不是滋味。

　　不錯，歐和青是對所有的隊員都不錯，但他總覺得這個于磊會和別人有些不同。

　　他撇了下嘴，把籃球拋出去：“那個笨蛋，他以后最好聰明點！”

　　于磊自然不知道自己被孔大少惦記上了，他只覺得現在的日子要比過去開心多了，他終于遇到個好老師。

　　當然，這不是說他過去的老師都不好，比如像鄭芳培、魏新武，還有他過去在小學遇到過的一些老師，對他都很好。

　　像鄭芳培，知道他要練姿勢，還專門給他調了座位，因為身高，他本來就坐在后面的，但這一次，鄭芳培又讓他把自己的桌子挪到后面的角落里，這自然是怕他影響別人，但也給了他單獨的空間。

　　他所在的雖然不是尖子班，但還有很多人是要考高中中專的，這要換了別人，是必定沒有這種方便的。

　　他遇到過很多都對他不錯的老師，但是……過去都不怎么出成績。文科好些也只是一般，理科更是一塌糊涂。

　　而只有籃球，雖然練站姿很累，雖然練運球也很累，雖然他也沒有太多的熱愛，但，效果卻是明顯的。

　　兩個月后，歐和青還專門表揚了他一次，這可以說是于磊有生以來，第一次在課堂上受到表揚，而且不是那種鼓勵激勵型的。

　　因此，雖然在于磊心中，文化課還是第一位的，但練起籃球來也更加有干勁，用一句學術語言來說就是，充滿了主觀能動性。

　　在請示了歐和青之后，他還在自己的腿上手上各綁了五公斤的鐵塊，每天除了洗澡，就連睡覺的時候，也帶著這些東西。

　　就這么過了幾個月，終于到了中考。九年義務教育，只要在學校沒犯過什么大錯，畢業證是都發的，就算第一次沒能通過考試，也還有第二次補考的機會。

　　于磊沒有意外的在物理化學上栽了，但總算在補考上通過了。拿到畢業證的第二天，他就被于躍進送到了天茗，那邊已經給他準備好了宿舍。

　　“這學校真好，比一高都好。”

　　看著還帶衛生間陽臺的四人宿舍，于家夫婦都非常滿意。這種宿舍雖然不是最好的，但在天茗中也屬中等了，房間大，書桌、臺燈都齊全，有二十四小時熱水，衛生間里還有洗衣機。

　　這樣的宿舍，一年是要八百的，而于磊則是免費入住，當然這不是專門對他的優惠，而是所有的籃球隊員都有這種待遇，畢竟凌晨要早練，下午要加練，體力消耗又大，天茗所處的位置又比較偏遠，若學校不負責住處，除非像王鑫于磊這樣特招的，其他一般的家長估計就不愿意孩子練籃球了。而一個學校，特招是有數的，就算天茗財大氣粗，路子廣，也不可能一年特招幾十個籃球隊員進校。

　　于家夫婦看了宿舍，又看了教室操場和籃球館，越看越滿意，最后還拜托王鑫照顧他。

　　王鑫把胸膛拍的啪啪響，滿口的答應沒有問題，最后還說：“我那宿舍有個高三的，再過兩個月，就該離校了，到時我和教練說說，就給石頭換宿舍！有我看著他，絕對不讓別人欺負了。”

　　王鑫保證的很好，但于磊在第一天就被欺負了。這事也只能說他倒霉，他到的這個宿舍，本來是有兩個空位的，加上他是三個，而衛峰當天下午報道，于是就成了這個宿舍的最后一個。

　　另外兩個同宿舍的，一個叫文喬元，一個叫禾興。

　　文喬元是四人中身高最低的，馬上就要高二，卻還只有一百六十八公分，長的也是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衛峰一來，就把他給收服了。

　　另外一個叫禾興的，則是馬上要升高三的了，天天就泡在圖書館里，按照文喬元的話，不到睡覺的時間不會回來。

　　就這么三個人，衛峰雖然是最晚來的，卻一來就成了老大，然后就開始指示于磊干活，先是要把他的衣服都洗了，又要他給自己打掃衛生。

　　其實這宿舍，外面有清潔工人負責。禾興又是個比較自律的，帶動著文喬元也不敢過分，以男生宿舍的標準來看，這件宿舍還算是干凈的。

　　但衛峰非說自己有潔癖，住不了這么臟的宿舍，又說自己今天收拾行李的時候閃了腰，就要于磊收拾。

　　于是于磊自己的東西被徐慧玲整理好了，倒要幫衛峰整理他的。衛峰帶的行李也不少，足足三個大皮箱，只是除了他身上穿的，沒有一件干凈衣服，也好在宿舍里有洗衣機，否則于磊光給他洗衣服，恐怕就要洗一晚上。

　　就是這樣，也是過了十二天，才算是把他的衣服都洗好，衛峰早躺在床上睡著了，禾興是回來后，連和兩人打招呼都沒有，就自己洗洗睡了。倒是文喬元，在他要上床的時候抬起頭，小心的看了看衛峰，這才壓低聲音道：“你脾氣真好。”

　　于磊眨眨眼，然后笑了笑。

　　文喬元以為他也不敢多說，因此就又躺了下來。

　　高一的課還沒有開始，于磊所有的時間就是用來打球，和他一樣的還有孔玄章、莊航，以及一個叫馬森的。

　　這馬森也是從十五中來的，他一見到于磊就興奮的不得了，于磊一開始莫名其妙，后來還是他自己道：“你看，你叫磊，我叫森，你三個石頭，我三個木頭，咱倆多配啊，你這身高，打中鋒的吧，我是做后衛的，得分后衛，不過我控球能力也不錯，打小前鋒的位置應該也湊合，咱倆合作，絕對通殺！”

　　于磊笑了笑，然后才道：“還、還有個，叫王鑫，三個金。”

　　“王鑫？你說王鑫嗎？哎喲，那是我偶像啊！我們還一起打過球呢，就是當年我還是替補，但愿現在在天茗，別他走了之后，我才能打上主力，我還想和他一起打球呢。”

　　于磊看著他只是笑，他不知道說什么，但他覺得高興開心，這還是第一次，和他年齡差不多的人這么和他聊天呢。

　　高中的隊員還要上課，所以大部分時間就是他們五個在場地上練習，歐和青沒事的時候，就在旁邊看，不時的指導一下。

　　這里面犯錯最多的是于磊，但受表揚最多的也是他。

　　他被表揚的多了，衛峰就有些不服氣，雖然不敢明說出來，但那意思已經帶出來了。

　　歐和青哪有不明白的，因此笑道：“是，他犯了很多錯，但是他犯的這些錯都是在打配合的時候犯的，而他過去打過配合嗎？作為一個新手，他要不犯錯，倒是出奇了。可是除了打配外，你看他還在別的地方還犯錯了嗎？你看他的站姿，看他的運球，錯了嗎？比你都要標準吧！和孔玄章比都不差了。”

　　孔玄章沒有說話，衛峰撇了下嘴，也不再說什么，歐和青又道：“不過這是于磊刻苦了，也要表揚孔玄章這個老師做的好，以后你有時間還要多教教他。”

　　“他現在也是天天來這里了，哪還用我教。”

　　說完，孔玄章轉身走了，歐和青在后面笑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揮手讓他們繼續。

　　早上練習、上午練習、下午練習、晚上依然練習，除了吃飯睡覺，他們所有的時間都在籃球館里。

　　孔玄章幾人雖是從初中就開始接觸籃球的，但也沒有這么大強度的鍛煉過，幾天下來，都有些發虛。

　　歐和青看在眼中，卻不減量，反而道：“你們是被內定了，但不一定就能進來，若是連這種強度都受不了，那還是回去乖乖學習的好。”

　　五人中，只有于磊每天還神采奕奕，看在別人眼中之覺得驚詫，到衛峰眼里，卻直接把他叫成怪物了，別人不知道，他卻是清楚，回去后，于磊還要幫他收拾。他這幾天累，也沒有太多心思指示于磊幫自己做事，但每天的衣服都是于磊幫他洗的，同時還要求他每天早上幫自己帶飯。

　　這一晚一早，他起碼要比自己少睡半個小時，卻怎么顯得比自己還精神？

　　觀察了幾天，他也沒得出答案，最后，只有定性為：“這就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典型代表。”

　　倒是馬森私下里問過于磊。

　　“也累。”

　　“累你還精神這么好，老歐讓怎么跑，你就怎么跑，不帶一點缺斤少兩的。”受其他球員的影響，馬森也開始在私下里叫歐和青為老歐了。整個籃球隊也只有于磊不管在什么時候都規規矩矩的叫歐老師。

　　于磊想了想，道：“睡不完的瞌睡，存不住的力。”

　　“啊？”

　　“就是再睡，也總想睡，再歇，那、那力氣也不能存到下一次。累了，也沒什么。”

　　于磊也覺得累，不過卻不覺得苦，更不認為這有什么不好的。再累，能累得過當年搶收麥子的時候？能累的過和日本人兜圈子的時候？那時候還餓得兩腿發軟，頭發暈，而現在，吃的是白面大米，還頓頓有肉，累點有什么？

　　馬森觀察了他半天，最后也只能認輸的嘆氣：“看來你還真適應這種生活，那什么，你為什么來天茗啊，我聽說你三分球特別厲害，你就應該到二十五中，就算你那時候你還不怎么會。但只要你把那八十五個三分球拿出來，二十五中一定要你的。”

　　“二十五中不好。”

　　“哪里不好了？雖然不像天茗這么有錢，但人家籃球這一塊可是做的不錯，我聽說也準備建室內籃球館呢。唉，我是二十五中不要我，他們的后衛太多了，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就這樣，我才來天茗的，要是二十五中要我啊……”

　　“他們升學率不好，沒有天茗好。”

　　“升學率？你說考大學？不是吧，石頭。你來天茗是為了能去上大學？你該不會還想考其他專業吧，那是好學生才能做到的。我的意思是，既要打球打的好，又要學習學的好，這樣的人，一百個里面也不見得有一個。我看你怎么也不像。咱們最好的路，就是到大學里繼續打籃球，要走這條路，進二十五中更好。”

　　“天茗要有自己的大學了，我、我聽王鑫說了，今年就要建了，我、我應該能上那里。”

　　馬森的臉頓時崩潰，他還沒有說什么，孔玄章已經來到他們面前：“你進來，就是為了能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