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看著于磊希翼的表情，孔玄章就有答應的沖動，不過想到自己正在做的東西，他又猶豫了起來。

　　真的說起來，他那個東西其實只能說剛剛開始，畢竟他需要的咨詢太龐大了，他雖然在網上委托了別人，但還是需要自己篩選對比，他也不敢讓別人來幫著做，他知道自己的這個東西，所依靠的，就是新奇，要是讓那些大型網站知道了，搶先下手，就完全沒他的份了，因此他只敢讓別人幫他找一些圖片和資料，然后自己在一點一點的輸進去。

　　當然，他做的這個東西也許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樣有市場，可是，這畢竟是從他手中一點點成型的，只是自己看著也是非常有成就感的。現在經過這幾個月，終于大體有了一些東西，雖然還是簡陋的，不完全的，但也可以放到網上看看效果了。

　　在這個時候，他當然更沒有閑暇時間。

　　“那算了。”

　　見他搖搖頭，于磊慢慢的低下頭。

　　“你……”孔玄章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你想過以后要上哪個城市上學嗎？”

　　于磊搖搖頭，孔玄章想說什么，但想到他那個記著各個賬單的小本子，也就沒有開口，這個石頭，雖然會接受別人的幫助，但卻是個死認真的。若他真考上了大學，恐怕不會拒絕自己的幫助，但若是沒能考上，想來是不會借錢上高價學的。

　　“你也高三了，不如專心學習。”

　　于磊瞪著他，孔玄章有些赧然，但還是道：“學雜費你不用擔心，這是咱們打進全國大賽該有的獎勵，岳慶他們的，不也免了嗎？”

　　去年十二個大名單內的球員，有幾個高三的本來是沒有免學雜費的，當他們拿到第八后，天茗大筆一揮，就本來收的學雜費又退了回去，當然這其中最初未免沒有安撫的意思，畢竟那個八個名額，原本是都要給這十二個人里面的。

　　“你選的是文科，更應該多背背，多記記……”

　　孔大少自己說著，都覺得糾結，但是于磊這個成績，一本是幾乎是沒可能的，二本，也是需要下大工夫，而且還需要他的運氣不錯，三本倒是比較有把握的，但是三本的學費要比二本高，若是國家的院校也就罷了，若是民辦的，于磊到時會不會去上都難說。

　　他并不認為于磊一定要上大學，不上大學就沒有出路，可是于磊若不上大學的話……那么，他們就要分開了。開市只有一所能拿得出手的大學，這所大學的文科還不錯，理科卻實在不怎么樣，若他要在這個學校上的話，他父母一定會將他轉到國外去的，而他這一出去，起碼要四年，甚至更長時間。

　　而就算他不出國，那也是要在外地上大學的，而于磊，恐怕就是要留在開市的……

　　想到這里，他更是有些心煩意亂。

　　于磊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眨眨眼，道：“那我和教練說好了，要打球的，要把這一年打完的。”

　　孔玄章頓時無語，他此時最大的沖動就是打電話到美國，問問歐和青為什么要給于磊做一個這樣的約定。

　　衛峰和孔玄章都不回來，于磊有些失望，但也不沮喪，相反，他比過去訓練的更刻苦了，他知道少了孔衛兩人，他只有更努力，更有用。他的這種刻苦讓何益很是驚訝，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用功的球員，無論是職業的，還是不職業的。

　　而更令他驚訝的，還是于磊的投籃。

　　關于于磊的投籃，他一開始也沒有太在意，籃球隊中的人和他不親，也沒有人特地告訴他，隊中哪個都有什么特長，他雖然問了，也觀察過，但是即使在隊內比賽中，于磊也不可能站在那里一個勁兒的投籃，所以，何益對他一開始的印象只是，手感不錯，投籃有準頭。

　　而當他發現于磊特別用功的時候，不免就多注意幾分，而這一留心，也就發現，于磊投籃，幾乎沒有落空的時候！

　　他一開始還以為自己弄錯了，后來一打聽，才知道于磊還有一個驕人的記錄——一百三十五個投籃！

　　雖然已經過去一年多了，但那次和歐和青一起到省建的領導都還有點印象，當然，他們平時想的太多，已經幾乎把這事忘了，現在何益一打聽，他們才回想起來。

　　在他們看來，這只是一件，比較有意思的事情，有一點點新奇的成分，但也不值得太在意，畢竟于磊也沒有靠這一手投籃將天茗送上冠軍的寶座。

　　所以對于他們來說，一百三十五個投籃，很厲害，很少有人能做到，但是對于何益來說，就不僅僅如此，一時間，他就和當初的歐和青一樣浮想聯翩，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于磊在比賽上雖然同樣厲害，不過也只是比普通人強吧，當然就算如此，他對于磊也更高看一眼，休息的時候，也會和他多交談兩句，還有意無意的對他說一些職業比賽的事情。

　　有的時候，甚至會對他進行單獨指導，何益畢竟在職業隊中多年，從理論方面來說，他不見得比歐和青更強，但是經驗卻絕對更豐富的。他的這些動作，其他球員自然也看到了眼里，不過于磊的人緣一向不錯，眾人也不會因此排斥他，只是馬森說：“這個姓何的在拉攏你，石頭啊，你可要立場堅定啊。”

　　于磊眨眨眼，馬森又道：“石頭啊，你可要睜大眼睛，別被賣了，還給人數錢啊。”

　　他這話說起來像是打趣，但從某方面來說，卻無限的接近事實了，何益之所以特別拉攏于磊一是因為他最聽話，第二也是因為他是隊長，他知道自己在天茗是被排斥的，要做什么，離不開于磊的支持，不過還有一個原因，則是他覺得于磊倒是有打職業的可能。

　　于磊的心理素質好，手感穩定，其實已經算是很有職業素質了，他所欠缺的，一是經驗，二是機遇。

　　經驗是可以慢慢增加的，而機遇嘛……他認為于磊遇到他就是機遇，他雖然在職業圈子里沒有混開，但一些關系還是有的，將于磊送到某些球隊中去試訓還是做的到的。

　　他已經打聽清楚，于磊的父母都只是普通的下崗工人，雖然有個姐姐據說很聰明，但一個女孩子，又還在外地上大學，就算再能干，又能做什么？

　　那么當于磊進入到職業隊，所能依靠的，自然就是他這個教導過他，又將他送到球隊里的教練老師了。

　　而作為一個職業球員，普通的也就罷了，稍稍有些氣候的，都是要有經紀人的，畢竟要和球隊談工資、談轉會都是很傷情面的事，有個經紀人在中間中轉一下，對球員球隊都好。

　　經紀人在國外需要資格，但在國內就沒這么多規矩了，有的球員的經紀人甚至是自己的父母親戚，而他既有經驗又有人脈，于磊又是個念舊恩的，到時候他稍稍意思一下，恐怕于磊就會讓他做他的經紀人。

　　CBA是比不上NBA的，但普通的一線主力的年薪也都在幾十萬到一百萬之間，他就算只抽百分之五，每年也有幾萬的收入，更不要說轉會、交易這樣必有的紅包了，操作的好了，一年弄個一二十萬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這些都是建立在于磊能進入職業隊，并且打出了名堂的基礎上，不過就算不成功，他損失的又有什么呢？就算于磊沒有進職業隊的素質，這么聽話的小孩，他多教他一些東西也是應該的。

　　何益在他身上的用心，于磊也是感受到了，他是那種別人對他不好他不見得會在乎，但是對他好了一定要報答的那種，因此訓練的更加刻苦，當然，有時候他也會有些別扭，不過想到歐和青的話，也就釋然了。

　　更何況他拿了天茗的錢，就要對得起這份補助。

　　就這樣，終于又迎來了新一輪的比賽，在九月的時候，天茗終于多了一些新球員，不過都只是普通球員。

　　雖然去年有成績，但因為先前的事，有名氣的新生都往二十五中那邊跑，而何益也不像歐和青那樣的，到處去挖人，他是這么對天茗的高層說的：“咱們現在若再那么主動，倒掉了身份，等咱們這次有了成績了，好球員會自動上來的。”

　　是不是能打出成績，何益還是不擔心的，打進全國大賽他沒有多少把握，但是進省賽，問題還是不大的，他想的不錯，雖然說現在的天茗已經沒有了那種朝氣，但有于磊做支柱，莊航和馬森配合，再加上兩個高二的球員，在開市內，還算是強大的，用何益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是半個國家級的隊伍，就算只是高中級別的，那也不是其他一般的球隊能抗衡的。

　　而在開市的比賽中，也證實著這點，一路的淘汰賽，天茗那是遇神殺神，遇佛斬佛，有時候根本就不用于磊等人上去，替補就拿下了比賽，也直到這個時候，何益才真正感覺到天茗的厲害。

　　本來以他的眼光，也只是覺得天茗勉強湊合，但是一進入到比賽，他才知道，自己過去拿來對比的對象不對。說到底，這還是高中比賽，能有這樣的程度，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意識到這一點，何益更是興奮，覺得這一次說不定還能進入到省賽前四，但是就在他展望未來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意外，于躍進走了。

　　不是去世，而是離家出走！

　　于躍進的離家，可以說是有預兆，也可以說是沒有預兆。

　　在上個星期，于躍進又進了一次醫院，這一次并不嚴重，他并沒有昏迷，但是當時卻是有嘴歪，臉哆嗦的癥狀，徐惠玲不敢耽擱，立刻將他送進醫院，住了兩天，病情也就穩定了下來，第三天，就出院了。

　　回到家的第二天，他說要到樓下走走，徐惠玲也沒有在意，這一段時間以來，于躍進可以說是嚴格按照醫生的囑咐，每天控制自己的情緒，鍛煉身體，在這次發病之前，他不用拐杖，也能走路了，而這次發病，除了瘸拐的更明顯一點，也沒有給他帶來更明顯的后遺癥。

　　當時正是晚飯前后，小區里都是人，因此徐惠玲也不擔心，就在家做飯，但是一直等她做好了飯，于躍進也沒有回來。

　　當時她還沒放在心上，想著他是和誰說話耽擱了，于是就下樓去找，結果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問到的人都說于躍進出了小區，他們只能說出一個方向，但具體地點卻是不知道的。

　　這時候徐惠玲才害怕了起來，只有拜托王鑫的父母和其他鄰居一起找，還是沒有結果，這時候所有人都怕了，都想著于躍進可能又在哪個地方昏迷了，因此王進步就讓徐惠玲回家，以防有醫院聯系而找不到人。

　　而回去之后，徐惠玲才發現于躍進留給她的信，信沒有多少字，大概就是說對不起她，拖累了她，另外就是希望她和于詠、于磊三口好好過，不用擔心他，也不用找他。

　　這件事，對于磊和徐惠玲來說都是晴天霹靂。于躍進的離開，對他們來說，比他住院比他發病，更令他們無法接受。

　　于躍進住院，他們難過，他們傷心，但是那個時候，他們還知道他在那里。可是現在，他們不知道于躍進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他是好是壞，不知道他是否能吃上飯，現在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他身上就算帶的有錢，也不多，他要睡在什么地方？他要怎么生活？

　　“他個王八蛋！”徐惠玲邊哭邊罵，“他拖累了我一輩子，就是不讓我安心的！他就是存心不讓我好過的！”

　　孔玄章到的時候，就看到于磊抱著自己的母親，身體顫抖。

　　只有一百六十公分的徐惠玲，在于磊面前就像個孩子，她一邊哭罵，一邊緊緊地拉著于磊的衣服，就仿佛這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于磊安慰著她，拍著她的背，但是他自己的背，卻在抖動著。

　　突然的，孔玄章就有一種頓悟，那被他感覺到了而又逃避的東西，再也無法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