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歐和青的離開，令天茗的一下子就像少了主心骨似的，雖然自那張照片出來后，歐和青就幾乎沒在學校露過面，但是在過去，他們總覺得歐和青還在這個城市，總覺得還是能見到他的。

　　但是在吃了這頓飯之后，他們意識到，以后，恐怕是很難見面了。而像于磊這樣知道歐和青要出國的，更是茫然。

　　就在這種茫然中，又一年的高考結束了，天茗也給他們找到了一個新的教練，為了這個教練，天茗也是花了功夫心思的，畢竟好不容易打出的局面，他們也不想就這樣輕易丟了，不說其他的，那個籃球館他們可是花了巨資的！

　　到最后敲定的這個教練叫何益，原本是一家職業隊的助理教練，過去還曾擔任過某所大學的教練，在中國的職業體系剛出來的時候，他受不了誘惑，跳了槽，想著能像那些足球教練一樣淘上一大筆金，但很可惜的是籃球并不是足球，而且，就算是足球，也不是每個教練都能淘金成功的。

　　因為有足球的教訓在前面，籃球隊的老板們相對來說都是比較吝嗇的，而且何益雖然是體育系畢業的，也有過執教經驗，但學校和職業隊還是不同的，因此他這一下海，立刻撞了個頭破血流，后來在各地轉戰，一直都沒有真正混出來。

　　真的說起來，職業隊的助理教練的工資也還算是不錯的，但是何益在那個環境中，自然不滿足，再加上現在大學老師的待遇越來越好，眼看自己過去的同事換房換車，何益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也就是因此，當天茗找到他的時候，他才會動心。

　　在他想來，以自己過去的經歷，調教一個高中籃球隊，那還不是小菜一碟？既然職業隊這里不好混，那還不如先到這所私立學校淘金，等拿到全國冠軍之后，再說。

　　但是他沒想到，他剛一進天茗，就又撞墻了，原本的五個主力首發，一個畢業了，另外四個，兩個都退隊了！其他的替補，更是一口氣少了十幾個，原本三十多個人，現在只剩下十六個！

　　當然，十六個人也足夠撐起一個高中籃球隊了，但是這十六個人，原本的主力不過六個，其中還有三個是去年新招生的，而且這六個主力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他們都是免了學雜費的。

　　何益一看這種情況自然也就知道，這六個人，恐怕也不是真心想呆在籃球隊，更多的，恐怕還是不得不在這里，畢竟他們都是免了一年甚至兩年的學雜費了，這時候退出，恐怕會被天茗追究。

　　天茗原本的事情，他當然也是知道的，但是他沒有想到，上一任會這么受學生的愛戴，而這些學生又都這么挺他，這樣的學生，若他是那個被愛戴的，自然是喜歡的，但是他偏偏是這樣老師的繼任者，那就有些頭疼了。

　　不過頭疼是頭疼，他還是將這些人都召集了起來：“上一個學期籃球隊發生了很多事，但是，那都是以前了，現在，我們很快就又要面臨著新一輪的比賽，我希望你們都用心打，當然，我也會用心的，來做好我自己的工作的。”

　　說到這里，他停了停，看了一下其他人的表情，見眾人雖然不算多熱絡，但總算沒有給他翻白眼，當下就道：“咱們是才認識，彼此還說不上了解，但好在咱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拿下這一次冠軍。我希望你們能和我配合好，希望等到明年這個時候，咱們回頭看，覺得這一年沒白過。”

　　“老師，你放心，我們，我一定好好和你配合。”

　　于磊開口，何益心中大喜：“你是于磊吧，我記得你還是隊長。”

　　于磊點點頭。

　　“那行，這話我可記著了，你要是做不到可就是食言了。”

　　于磊又點點頭，然后道：“我們歐教練也說了，讓和你好好配合，好好打比賽的。”

　　雖然是大夏天，但何益就仿佛被一桶冰水澆了個透心涼，雖然糾結的都有些扭曲了，但也只能點點頭，連聲說好。在郁悶的同時，也不免佩服歐和青的手段，竟然將這幫學生收拾的這么服帖。

　　而歐和青此時當然不知道還有人在佩服他，此時，他正坐在前往美國的飛機上，雖然他出國不困難，但是要辦手續也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而且他還有一些雜事要處理，所以，一直到兩個月后才坐到飛機上。

　　他坐在座位上，怔怔的看著窗外，他當然不是第一次坐飛機，但是過去，都是國內航班，就算是搭乘國際的，也是暫時去旅游，而這一次，他卻是要在國外常住了。

　　雖然出國是他自己的選擇，但是真坐到飛機上的時候，還是不舍，還有一種撕裂的難過，他知道這是暫時的，就像他第一次離開家門去上大學，要上火車的時候，也是這樣，不過再之后，就習慣了。

　　想到這里，他覺得自己真有點失敗，他過去說孔玄章是被寵壞的，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被寵壞的，一樣是從小就被家里慣著，一樣是從來就沒有為錢財工作發過愁，活了二十八年，幾乎沒有遇到過困難，遇到這一次，就成了一個逃兵。

　　他這是家里有條件，若是沒有條件，他又該如何？

　　睡不著覺，又無心看書，這時候看著窗外如絮的白云，不免回憶自己的過去，過去覺得自己做的還不錯，大學是自己考上的，到天茗工作，雖然是走了后門，但是他也做出成績了，現在再想，其實很多普通人要遇到的難關，他都沒有遇到，很多一般人要經過努力、拼搏才能得到的東西，他很輕松的就拿到了手。

　　于是，這也造成了他自己的不珍惜，造成了自己的松懈，他雖然想在籃球上做出成績，但對未來，他其實一直都不算有明確的計劃的，因為他知道，他比別人擁有更多的機會。

　　這一路上他不斷的剖析著自己，然后，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沐文君。

　　從那張照片出來后，他一直不去想這個人，就算偶爾想到，也會強制自己避開。此時想來，突然就覺得有些荒唐，自己怎么會和這個人扯上關系，然后，就被卷到了漩渦里呢？

　　現在想想，他并不恨沐文君，就算他因此不得不辭職，而省建卻拿到了冠軍，他對這個人，好像也是不恨的。這一路上他都是冷靜的，但在想到這個人的時候，他又不免有些糾結，他也不知道自己糾結什么，但是就覺得心煩意亂。

　　他知道，自己恐怕還是有些在意那個人的，在聽到他說，那個最后一張合影的時候也是有些心酸的。不過此時，他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反正他現在已經出國了，以后能不能見面都難說，過一段日子，他自然就把這個人忘了。

　　歐和青是這樣想的，但是當他下了飛機，出了關之后，卻愣在了那里，一個牌子，一個寫著他名字的牌子，哦，他來之前歐君慧已經托人幫他租好了房子，聯系好了語言學校，當然，那人也會來接機的，此時那個舉著牌子的，就是他通過網絡見過的，負責先幫他熟悉環境的江場，但是，在江場身邊，還有一個男人！

　　細長眼，高鼻梁，方形臉，明明一大把年齡了，還總愛穿T恤和牛仔褲冒充青少年——沐文君！就是那個明明變態的如同火星來客，但一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的男人！

　　歐和青此時也不知道是驚是喜，是怒是恨，總之一時間，就愣在了那兒。而這時候沐文君也看到了他，立刻興奮的揮起了手臂，一邊招手還一邊大叫：“青青！青青！”

　　歐和青長吸了一口氣，然后才提著自己的行李出來，沐文君立刻跑過來，剛要開口，歐和青已放下行李，然后一拳打倒了他的臉上。

　　沐文君捂著臉，沒有說話。

　　“沐教練，”歐和青嘿嘿一笑，“我能知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嗎？”

　　“因為你要來這里，我就你這么一個知己，當然不能讓你離的太遠了。”

　　歐和青一愣，沐文君看著他道：“青青，以后咱們不僅是知己，還是同學喲，我也報了何你一樣的學校。為了咱們未來的同窗生涯，來，握個手吧。”

　　歐和青頭疼的扶著自己的頭，無奈的嘆了口氣，但他的嘴角，卻勾了起來。

　　沐文君也離開省建的消息，于磊等人是在一個月后才知道的，那時候高考的成績已經下來了，王鑫不用說，凄慘的不得了，就算有那二十分的加分，他那分數也低的令人發指，不過好在他們家是早有準備了，因此王進步罵了他幾次，也就罷了。

　　不用上學，暫時也不用訓練了，王鑫的時間，就都用來打聽哪所大學，當然是民辦大學的籃球出色了，結果打聽了一圈，大學沒有打聽好，倒得到了沐文君辭職的消息，他是這么給于磊說的：“總算老天有眼，他也遭報應了，要不是他，老歐也不會走，對了，你們現在訓練的怎么樣了？”

　　“不好。”

　　“嘿，那人不是說還做過職業教練的嗎？該不會是個水貨吧。”

　　于磊搖搖頭，何益是不是個水貨他不知道，他就知道現在籃球隊的情況不怎么好，原本的球員散了一大半不說，這一年，也沒有特招的進來。現在已經是柒月了，要在原先，早就有來試訓的新生了，但是現在卻一個都沒有，而且原本的老球員也有點心不在焉的。

　　“大家都不用心訓練了，何老師說的，他們也不怎么聽。”

　　“這樣啊，那天茗今年說不定連省賽都打不進呢。”王鑫說的很有些幸災樂禍，“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了，反正那二十分你也有了，下面這一年，你做好你該做的，有孔大少在，想來天茗也不會取消你的補助。至于出不了成績，那就是姓何的事情了。”

　　“何老師，也沒有做錯什么。”

　　“我管他錯不錯呢，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我這是畢業了，要是還在隊里啊，說不定就帶頭和他作對了。”

　　于磊沒有說話，其實，他看何益也覺得別扭。

　　“石頭，你想好以后要怎么辦了嗎？你也看到我的成績了，我覺得你就算比我好吧，也好不太多。要不這樣，咱倆以后還上一個學校吧，我現在找個合適的，將來你也報這個學校，再等有機會，咱倆一起去打職業。”

　　“我想叫孔玄章和衛峰回來。”

　　于磊有些答非所問，王鑫看了他一眼，于磊沒有管他，繼續道：“我覺得他們要是回來了，今年，還是能行的。”

　　“是啊，他們要是回去的，不說別的，起碼省賽是沒問題的，不過我勸你歇歇吧，他們兩個又不缺錢，又不在乎那點補助的，才不會回來呢。別說他們，馬森和莊航，要不是因為學雜費，也不會留下的。”

　　于磊沒有說話，但是第二天還是找到了衛峰，衛峰沒等他把話說完就道：“你別找別扭啊，別給我說籃球隊的事，提起籃球隊我就惡心。你要在那兒呆著是你的事，但別找我。”

　　“那教練說……”

　　“誰的教練？我可不認什么姓何的教練。”

　　“是歐教練，不是何老師，教練說讓咱們好好打球的。”

　　聽他沒有把何益叫做教練，衛峰的臉色好看了一些，不過還是道：“但老歐也說了，沒有興趣可以離開的，我現在就沒興趣了。”他說著，拍拍自己背的畫夾，“看到沒有，我現在的興趣是這個，來，我先給你簽個名，以后把這個簽名賣了，就保你一生衣食無憂了。”

　　他說著，拿出紙筆，龍飛鳳舞的畫了幾道，然后就塞到于磊的手里：“別弄丟了啊，將來你的老婆本說不定就在這張紙上了。”

　　于磊拿著他的簽名，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有在晚上到孔玄章家的時候去勸他，孔玄章的答復倒不刻薄，但意思卻和衛峰的差不多，只是衛峰的興趣轉到了畫畫上，而他的興趣則轉到了電腦上。

　　“真的不行嗎？就一年了。”

　　孔玄章看著他眼巴巴的表情，心中一軟，張開嘴就要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