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于磊瞪著眼看他,過了片刻才像是回過神似的道:“還、還沒做完。”
說這一句的時候,他的頭慢慢的低了下來,他也覺得對不起孔玄章,人家給自己找卷子,還幫他改,他卻還沒有做完,的確不怎么對。
見他愧疚,孔玄章的心情也舒坦了一些,但還是冷哼道:“那你要什么時候做完?”
于磊想了想:“明天。”
孔玄章的心情更好,正準備離開,突然覺得不對,又轉過來道:“你現在做了多少了?”
于磊低著頭,不說話。
“一點都沒有做?這么說你是準備熬夜做了?”
于磊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了下去,孔玄章的火頓時冒了出來:“你以為你這是做什么?你以為自己是臨時抱佛腳的料?就你這個腦袋,熬夜做出來的效果和不做又什么區別?把球放下,跟我回去!”
于磊抱著球,過了片刻,才慢吞吞的道:“還、還沒練完……”
孔玄章的那個氣啊,他恨不得那個斧子敲開于磊的腦袋,看看里面是什么,就在他覺得后槽牙發癢的時候,于磊又道:“我想、我想比賽前……先不去你家了,我想,先少做點卷子……”
他說的吞吞吐吐的,語氣中很是愧疚和猶豫,就像一個小孩很想吃某種東西,但是又不敢吃,說起來,很是有幾分可憐的,但落在孔玄章耳里就不一樣了。
如果說剛才他只是生氣的話,現在簡直就是憤怒,除了憤怒更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委屈和邪火。
他不知道為什么委屈,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火大,但是他就是覺得,自己不痛快,非常的不痛快。
于磊也知道自己的話不好聽,會惹孔玄章生氣,本來嘛,人家好心好意的說給自己補習,也真的補出了一些效果,自己卻說不去就不去了,這從情理上來說,也是有點說不過去的。
但是他的時間就這么多,要保證足夠甚至更多的訓練,要保證上課的時候不打瞌睡,必然,就不能再向以前那樣幾乎每天都到孔玄章家了。
其實于磊是很喜歡到孔玄章家的,除了能在那里得到更多的指導外,還有很多新奇的東西,比如電腦比如網絡比如NBA的錄像。
但是,最后的小組賽就在之后的兩個星期內了,第一個星期六一次,第二個星期天一次,最最起碼,他們要贏一場,而且要贏出大比分,這樣他們才有可能晉級全國。
要怎么贏,于磊是不太懂的,要怎么樣遏制省建,怎么樣打敗周市六中,用什么樣的戰術,怎么換人,這些,都是歐和青的工作,他不熟悉,也不認為自己能做的很好。
但是有一點他卻是知道的,那就是如果他的發揮能更好一些,那一定是有用的。但站位、配合,這些都不是他自己能練的,他所能練習的,并且有可能成功的,那就投籃。
更多次的投籃,更多次的讓自己的命中率更好一些。
為了這個目標,他只有犧牲做卷子,到孔玄章家的時間,他一定要打進全國,就算是為了王鑫,他也一定要做到。
“你說,以后都不要來了?”
于磊點點頭,正要說比賽完了再去,孔玄章已經掉頭走開了,于磊在后面叫了他一聲,他也沒有回頭,而且從那天開始,就和于磊陷入了冷戰。
雖說還到不了有于磊的地方就沒有孔玄章,但如果于磊在左邊,那孔玄章是必定在右邊的。
他倆的這種狀態,當然引起了眾人的注意,衛峰試著詢問過,但被孔玄章一句“沒什么”就給打發了。
衛大少爺當然是不相信真沒什么的,不過他想想,就覺得自己沒必要摻合到里面。
雖說那顆石頭現在沒那么討厭了,但如果離孔玄章遠一點,好像也沒什么不好的。
馬森當然也是問過于磊的,于磊只說是自己的錯,他那一副誠懇的態度,弄的馬森以為真是他的錯,只是再問他到底錯在哪里,于磊就說不出來了,馬森以為他是不好意思,問了兩次,就說:“沒關系,過兩天就好了,不過那大少爺的性子也太別扭,有什么事不能說開啊,再不行打兩架,冷戰?嘿,既不是東西方對峙,又不是夫妻吵架,冷什么戰啊。”
其實于磊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他自己也糊涂著。他知道自己有錯,但在他想來,自己的錯,應該還到不了冷戰的地步,而且,他也是愿意道歉的,但孔玄章卻不給他機會,弄的他以為自己是不是無意中還做錯了其他什么事。
但孔玄章不理他,他又想不通,只有悶著頭,繼續更多的練習,看在孔玄章的眼中,那股邪火就燒的更盛了。
歐和青自然也看出了兩人之間的不妥,找到機會就把孔玄章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你和石頭到底是怎么了?”
“沒怎么。”
歐和青看了他一眼,他可不像衛峰那么好打發,不過他也知道,孔玄章性子上來,那是誰都不理的,因此也沒有追問,只是道:“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首先碰到的就是省建,對于這個球隊,不需要我多說什么了吧。”
孔玄章點點頭。
“你覺得今年的結果如何?”
“我們會贏的。”
歐和青笑了起來:“你倒是怪自信,我們當然會贏,不過,你覺得我們一定會贏?”
孔玄章沒有說話,孔大少自我感覺當然是良好的,但也知道省城建設并不是那么容易打的,雖然他們比去年有進步,但省建,就是退步了嗎?
都在進步,也許省建還變得更強大了。
孔玄章再自我感覺良好,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我不管你和石頭發生了什么,但我不希望你們兩個有矛盾,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不會影響到比賽的。”
歐和青翻了個白眼,幾乎想拍著桌子大吼,最后想了想,還是只有無奈的道:“我就不信石頭會和你吵,好吧,就算他無意的犯了你的什么忌諱,你說出來,他絕對給你道歉,你讓他怎么做,我想他絕對不會拒絕。小章,你和石頭認識了那么久,還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嗎?”
孔玄章不為所動,抿著嘴,臉上維持一貫的冰冷,看的歐和青大泄氣:“好了,你下去好好想想吧。”
孔玄章轉身走了,歐和青頭疼的捂著臉,王鑫傷了,隊里的兩個主力又突然鬧了矛盾,下面又馬上面臨著決賽,一時間,他就有一種所有事情都堆積到了一起的感覺。
而在這個時候,他的電話響了,他此時正糾結著,也沒有看號碼,隨手就接了,里面立刻傳出一個有些驚喜的聲音:“青青啊,是我……”
……歐和青的頭更疼了。
而與此同時,孔玄章也非常糾結,在歐和青面前他表現的冷若冰霜,但其實,內心也是扭曲糾纏的。
于磊怎么惹著他了?于磊怎么令他生氣了?
說到底,其實,也沒有什么的。
馬上就要決賽了,于磊臨危受命成了隊長,他不會鼓舞動員,也不知道怎么指揮,他所能做的,就是自己做一個表率,然后帶動全隊和他一起努力。
從這個角度來說,于磊絕對沒錯。
至于說忽略了學習……經過這么一年的補習,孔玄章也認識到了,少這么一個月的補習,對于磊的影響,恐怕也不會太大。
比起過去,于磊當然是有進步的,但是這種進步,是一種積累,是千百次的做同一種類型的題,然后不再犯錯的重復。
少這一個月,當然是有影響,可要說立刻就令于磊的成績大幅度下滑,那也是不可能的。
于磊的提高很慢,要下滑也不容易。
于公于私,于磊在這個階段專注練習都沒有錯,那么,他生什么氣?窩什么火?
但他就是生氣,而且想到這一點,就氣的不行。
孔玄章也覺得自己有些不對,但要讓他給于磊道歉,或者只是接受于磊的道歉,他都覺得別扭。
他一邊想著,一邊往回走,不知不覺,竟又到了籃球館,此時早就過了訓練的時間了,但籃球場里的燈還亮著。
孔玄章看了一眼窗戶,有心想轉身離開,但還是走了進去,哪知道一進去,沒看到于磊在籃下奮力投球,倒看到他和王鑫并排而坐。
王鑫胳膊受傷,不能打球,也不好做訓練,但學還是要上的,他父母本想接他回去住的,但他們家離天茗實在不近,天天往返占用時間不說,他們家附近的路又不好,萬一顛住了,更是得不償失,因此他還是住在學校里。
也好在他是傷在左手,日常生活雖然有些不便,但也沒有大礙,而且還有于磊供他奴役。
于磊天天加班加點的練習,但到了飯點都會先跑回去給他打飯,其余的像洗衣服帶書包更幾乎是全包了,而且在需要的時候,甚至會幫他擦澡。
應該說,于磊會忙的沒時間,和要照顧王鑫也是很有關的。王鑫倒沒有特別感覺,在他心中,于磊就是該這么對他,因為換成是他,也會這么對于磊的。
他大大咧咧享受著于磊的照顧,不過也注意到于磊最近有點不對。他最近不用訓練,上學嘛……人家高三是刻苦用功緊張煎熬,他王多金的高三卻是逍遙自在東游西逛。
現在連打飯都不用親自動手,那日子叫一個舒坦啊。
當然,他也不是那沒心沒肺的,看出于磊不對,就想找他談談,但于磊天天累成那個樣,回到宿舍洗漱一下就要睡,他就算有心長談,也有點不忍心打攪,因此這一天,他吃晚飯,百無聊賴的翻了兩頁書,就覺得可以趁這個時間找于磊談談心,解決解決他的什么需要。
他這幾天沒到籃球館,也不知道于磊和孔玄章之間的事情,就覺得于磊也許出了什么感情上的事情。
不能怪王鑫,一是他這個年齡的少年對這種事都特別感興趣。第二在他想來,于磊會有心事,那除了于家,就是鬧相思了。
于家目前沒聽說過有什么,那就是第二種了,雖然于磊沒鬧出過什么先例,但怎么可能沒有?就算沒有光明正大的,懵懂的初戀暗戀難道還沒有嗎?
因此孔玄章來的時候,王鑫正在千方百計的試圖打探出那位或許溫柔或許刁蠻的女孩的名字。
于磊也正尷尬的一個勁兒的搖頭。
“不說是不是?連我都不說?石頭,你這可沒意思了。”
“沒有,真不是,我、我……”
“好吧,沒有,不是,那你總想過吧,來,給哥哥說說,你都想過什么?”
于磊否認不了了,這些事,他還真想過,不過不是現代,而是上一輩子,在他們那個年代,十五六就結婚的多的是,還有很多一兩歲就定親的。
他家窮,也沒人和他定親,不過他當年隨著部隊奔走,一群男人窩在一起,沒事的時候也會談論這個話題,有些人也會逗他,問他將來想找個什么樣的婆娘。
那個時候,婆娘對于他來說是遙遠而又貼近的,遙遠的是,打著仗,他每天想的更多的還是子彈、是鬼子。
貼近的是,他的確是到了要有婆娘的年齡了,那個時候他也想過,如果仗打完了,他應該是也能找到個婆娘的。
他跟著三哥學了不少打架的功夫,可以給人做護院,再不行,賣力氣也是好使的。
過去在村里什么都不懂,現在出來了就知道,在碼頭上抗包,在漕運上行走,也是能討到生活的。
有工作,就有錢,有錢,就能娶到婆娘。
“要找一個能干的,能給自己做飯洗衣服的,能生養的,當然漂亮一點,就更好了,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身體要好,像他們這樣的窮人,是生不起病的。”
他以前的確是這樣想過的,現在被王鑫問起來,也不好說沒有。
王鑫一見他的樣子,立刻興奮了起來,如果不是一條胳膊還掛在脖子上,簡直就要捋袖子了:“我就說有吧,你小子,悶不吭聲的,其實心里啥都有,快說,是誰是誰!”
于磊漲紅了臉,正要開口說什么,就看到站在門邊的孔玄章。
孔玄章此時的臉色……如果說過去是冰冷的,現在當然還是冰冷的,只是過去的冰冷是透明的、純潔的,用一些小女生的話來形容就是酷。而現在,這個冷的,簡直如同鍋底,冷的帶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