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說這一句的時候，歐和青是笑著的，但是他的眼中，卻帶著一種探究的意味，雖然沒有明確說過，他也可以感受到，孔玄章對于磊的心思的。

　　再好的朋友，再深的交情，也很難達到這一步的，不是說友情比不上愛情，而是不會這么細心、這么體貼，這么，仿佛把對方的所有都給安排好，不讓對方受到一點的委屈，一點的傷害。

　　兩個男人，如果是真正的朋友的話，那么一方說一句，另一方赴湯蹈火，這絕對不稀奇，雖然他本身沒有經歷過，但是他能理解的，可是像孔玄章這樣對于磊……那完全就是另一個樣子了。

　　作為一個家長，他是應該阻止的，但是他現在自己都被沐文君摸了過來，要阻止……總是欠缺點立場。所以在發現孔玄章的感情后，歐和青也是糾結了一段時間，但是他之后發現，不管自己怎么糾結，其實作用……真不大。

　　如果今天換一個，比如是一個他不熟悉的，或者說不是于磊，那么在對方來美國這件事上，他也許還能做點什么，畢竟孔玄章和他還不同。

　　他以后就算不結婚沒有孩子，也沒有關系，畢竟他上面還有個大哥，而他大哥是已經結了婚有了孩子了，從某方面來說，中國人對后代的渴望已經得到了一部分的滿足。但是歐君慧可只有孔玄章這么一個兒子！而且他非常清楚，孔玄章對于自家大姐的意義，說是命根子眼珠子都不為過。

　　所以，就算他本人的這根梁不正，也知道這種事情是不好糾正的，但并不代表，他不會從中做一些事情。可是這個人是于磊，那么他還能做什么？沒有可能沒有希望也就算了，如果有的話，他當然是也希望這個孩子能有更好的發展，能有更好的未來，來美國，就算他將來進不了職業聯賽，甚至就算他不能畢業，但在這里生活一兩年，最最起碼，他的英文，也能有絕對的進展，回去后，也能找個不錯的工作了。

　　只是，就算他能想得開，也是想知道，這兩個孩子，到底進展到哪一步了。

　　于磊當然沒有這么多花花腸子，聽他這么說，就接了電話：“孔玄章，我于磊，我已經到了，恩，好，很好，教練來接我了，就是……”

　　他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沐文君，想了想，還是道：“沒事沒事，那就這樣吧，我姐姐給我買了電腦，我會發信，等我到了，給你發信吧。”

　　他本來是想給孔玄章說沐文君的，但現在當然不好開口了，再加上在他的概念中，國際長途都是非常貴的，雖然孔玄章告訴他，撥打一定的號碼后，再撥打電話其實也還能接受，但在他想來，既然一會兒就能發信了，當然還是發信更省，而且，也方便說，不過孔玄章什么人啊，一聽他話中帶著猶疑，再加上他本身就知道沐文君在那邊，所以幾乎不用去想，就知道他為什么說話會這么猶猶豫豫的了，不過此時他也不好說什么，只是道：“恩，你別多想了，我一會兒等著你發信。”

　　于磊是帶著點迷惘的掛了電話的，歐和青道：“怎么，章章和你說什么？”

　　“沒有，啊，我忘了讓你和他說話的，那、那……”

　　“沒事，我和他經常通話。”

　　他一邊說，一邊接過了電話，見于磊只是憨厚的笑笑，立刻就明白了，自家的那一個，恐怕還在處于單戀加暗戀的階段，頓時，歐和青的心情復雜了起來。

　　在先前，他還擔心這兩個孩子已經有了什么，而現在，他又為自己的外甥覺得不值。自家的那一位做了那么多，到頭來，卻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前面正在開車的沐文君突然大笑了兩聲，于磊一驚，有點迷惘的看向歐和青，歐和青咳嗽了一聲：“沒事，這個人容易發瘋，你不要理他就好了。”

　　他一邊說，一邊咬牙切齒的警告沐文君：“你給我注意一點！”

　　沐文君點著頭，嘴中卻道：“青青啊，我這發瘋的毛病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也不是想注意就能注意的了的啊，反正石頭也不是外人，是吧，石頭。”

　　“啊？啊……”

　　他這么問，于磊只能愣愣的點頭，而沐文君，卻笑的更大聲了。

　　華盛頓有三個機場，于磊下飛機的是杜勒斯機場，離華盛頓市區，不過只有四五十分鐘的車程，一路上，歐和青大概的對他說了一些有地鐵、公交之類的事情，又問了一下，他在國內的生活，就到了市區，到達市區的時候，正好是十二點，所以就先吃了飯，然后又洗漱了一番，才來到喬治敦。

　　再之后，就是見人，以及辦理各種手續了。

　　在國內的時候，于磊就聽說國外是大不一樣的，但來到這里之后，他才知道，原來有這么大的差別。他本來以為喬治敦大學要他，又給他這么高的獎學金，總要……不能說怎么看重他吧，但總是，要對他有點不同的，不，于磊并不是覺得自己就是特殊人物了，他只是覺得，教練也許應該和他說些什么。

　　但那位有著大肚子，滿頭花白頭發的教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說了句：“哦，你就是我們的那位中國男孩嗎？好了，你終于來了！”

　　而那一位，據說是叫做丹尼的助理教練，也只是簡單的告訴了他一句，他們是什么時候訓練，什么時候結束，然后又問了他什么時候能投入訓練，最后又告訴他們，在什么地方能領到獎學金，就完了。

　　連教練帶助理，加在一起和他說的話，也不超過二十句，相比之下，他要辦理的各種手續，簡直可以用繁雜來形容，特別是住宿方面的，一大疊，竟然有十幾張要填的資料，除了一般的性別種族之外，連什么習慣幾點睡，有沒有汗腳都包括了，弄的于磊有一種自己不是來住宿的，而是來住院的感覺。

　　不過真的到了宿舍，他又驚住了，兩室一廳，有獨立的衛生間，獨立的廚房，每個臥室還有一個小小的陽臺，就這樣那個帶領他們過來的管理人員，還有點抱歉的對他說：“你是體育特長生過來的，本來是應該有獨立客廳的，不過你來的比較晚了，所以就只有先住這里了，我們再看看吧，也許有的人會退出，不過也許，你就要在這里住滿一年了。”

　　于磊愣愣的點了點頭，然后說了謝謝，雖然孔玄章告訴過他，住宿條件會比天茗的還好，但他最多也就是想到兩人間，怎么也沒有想到還有客廳廚房，還有陽臺，這比他們入住的星級賓館，還要好。

　　辦理好了這些手續，歐和青和沐文君又陪著他在學校里大概的走了走，歐和青道：“我不知道你現在英文學的怎么樣了，這些牌子上的東西你都能看懂嗎？”

　　于磊點點頭，他們一路走來，路標牌上的東西都是比較大眾的，而且他來之前還專門突擊了這部分。

　　“那么說呢？”

　　這一句歐和青是用英文說的，于磊也聽懂了，然后跟著，也用英文回了一句。

　　“好吧，既然這些都沒有問題，那么，我們就去買一些你也許需要的東西吧。”

　　真的來說，宿舍里的東西已經很齊全了，于磊也帶了不少東西，但要長久在這里住宿，當然還需要很多東西，比如被子、雨傘、枕頭，雖然徐惠玲給他塞了床單、枕套，可是更大件的，卻是給他塞不進來的。

　　本來一般的大學生還需要一輛車的，就算是沒有駕駛證，經濟也不允許，也需要一輛二手的或者自行車，不過對于磊來說，跑步完全可以替代自行車，所以倒是不需要了。

　　歐和青帶他去了超市，告訴他需要買什么東西，但是卻不幫他拿，結賬的時候，也讓他自己結的帳，見他雖然反應不是很快，但都能弄懂，找錢什么的也沒有錯誤，也就放心了。

　　“好了，回去吧，下面的，就要看你自己了。”

　　歐和青幫他將東西放到宿舍，于磊又跟著他下來，快到停車場的時候，歐和青開口道，于磊左右看了看，然后道：“那教練，那個……”

　　他這么一猶豫，歐和青就知道他在說什么了，不過還是道：“什么？”

　　于磊一咬牙：“那個沐教練……”

　　“恩，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啊？”

　　“我們在一起了。”

　　在說這一句的時候，歐和青也是有點尷尬的，可是他也不能抹殺沐文君的存在。

　　“那、那……”

　　于磊那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話，就在他正準備再說點什么的時候，沐文君從那邊走了過來，人還沒到，聲音就到了：“于石頭，你是不是在背后說我壞話啊。”

　　不等于磊開口，歐和青就道：“你又回來做什么？”

　　“我過去發動車子，然后突然想到，還有個東西忘了拿出來了。”他一邊說，背在身后的手就伸了出來，然后拋過來一個東西，“接著！”

　　于磊下意識的接著，是一個籃球。

　　“這是賀禮，算是祝賀你來到世界上最資本主義的國家的賀禮吧。”

　　于磊現在早不是當初的那個白丁了，這個球一入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籃球，彈性、觸感，都不比孔玄章的斯伯丁差，當然，價格也不會便宜了。

　　“這個球可是我挑的，想我挑的千辛萬苦，卻不料……”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雖然沒有說什么，但那表情，那語氣都在表示，他很傷心，非常傷心，頓時，于磊內疚了起來，他雖然沒有說沐文君的壞話，但是他剛才，的確是想說什么的。

　　歐和青道：“行了行了，你球也送來了，還不回去？”

　　“青青，我突然發現我還有點話要給他說，要不，你先去開車？”

　　歐和青看著他，沐文君又道：“當然，這些話青青也是能聽的，不過人家更想回去之后單獨……”

　　不等他說完，歐和青就一把搶過了鑰匙，再耽擱下去，誰知道這家伙又會說什么！過去這家伙說這些，是他自己丟臉，而現在，可是他們一起丟臉！

　　“你說話注意點。”

　　“放心吧，我心中有數。”

　　沐文君一邊說，一邊拋了個飛眼給他，歐和青嘴角一抽，轉頭對于磊道：“我先過去了，這家伙的話……恩，你隨便聽聽就好了。”

　　于磊迷惘的點點頭，歐和青覺得自己就像正驅趕著小獅子跳崖的老獅子，的確是有點殘忍了，不過有的話，他也的確是不適合說，沐文君雖然有點不著調，但干這個事，卻是正好。

　　歐和青走了，沐文君很和善的沖于磊笑笑，這個笑是溫和的甚至溫柔的，但于磊脖子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于石頭，你接受了青青的指導，打球姿勢那是沒的說，不過，要不要再聽我說兩句呢？”

　　于磊慢慢的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你對NCAA了解多少，但我還要告訴你，第一，NCAA是一個商業聯賽，他雖然是大學里的，但是，卻還是商業性質的；第二，這里的競爭、強度都不比職業的差，或者說，你所處的一級區，也許比國內的職業聯賽還要殘酷。因為這里更多的是白人和黑人，在身體素質上，你是很難和他們抗衡的，這是天生的，不是說不能彌補，但是很難，所以，你更應該強化的，還是自己的靈活性，以及技巧，當然，也不能放棄你的身體鍛煉，再怎么說，你也不能被人一撞就飛出去。”

　　他說的嚴肅，于磊也聽得認真。

　　“籃球，是你在這里的最大依靠，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話，就不要離開它，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是睡覺、吃飯還是上廁所，只要可以，你都要帶著它，將它抓在手上，讓它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

　　于磊更用力的點頭，然后，沐文君又突然的笑了：“還有啊，你有空的時候，也多想想孔玄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