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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城令之 卷三 殺伐曲(下)(屠城令系列)》第11章
第四十一章

  隨便愣住了。

  他聽見耳畔喪屍憤怒的嘶吼,寒意從胸口蔓延開來,眼前突然帶了一片血色。

  他呆呆地低頭看向插在自己胸口的影劍,寒意刺骨,甚至連痛感都不再清晰,他擡頭看著衛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這個人據說是他前世的戀人,曾被他們誤以為是林林,曾有著溫和淡雅的笑容,曾多次直白深情地對他表達愛意,曾在被揭穿身份之後無比認真篤定地跟他說,我愛你,我不會害你。

  他當時聽了,並未曾相信那句話。

  而現在他發現自己是對的。不會傷害他的,只有季逸林。

  「嘲——!!」

  四肢被藤蔓狀的黑影糾纏住的季逸林赤紅著眼發出瘋狂的咆哮!

  衛琰微一皺眉,突然從季逸林的胸口衣襟中嗖地竄出一條小小的身影!

  幺雞撲到了衛琰臉上,盯準他雙眼四隻蹄一齊上陣,豬嘴一口衝他頭髮咬去!

  衛琰猝不及防,左手臂先前已被季逸林砍斷,此刻只能鬆開持劍的右手與幺雞抓撓。與此同時,喪屍完全失去控制地大力掙紮,只聽一聲清脆的裂骨聲,接著是血肉分離的黏糊聲響!

  季逸林竟生生扯斷了自己一條手臂,緊接著一歪身用獠牙咬斷束縛右臂的籐條,雙腿還被束縛在藤樹上,卻已經前傾身體向近處的衛琰撲去。

  衛琰這時正剛拽著幺雞的尾巴將它揪了起來,一甩手丟出幾米遠外,唧唧的慘叫聲被雨聲遮蓋。他微皺著眉回過身,正迎上季逸林迎面而來的血盆大口!

  季逸林一口啃在了衛琰的脖子上,咬著他的脖子直身將他拖離了隨便,吭哧一口撕扯去他大半脖頸,右手尖長指甲狠重地扣進他的腦袋,剛要一輪手撕扯下他的頭顱,卻突然「咔嚓」一聲輕響!

  喪屍帶著黑長指甲的右臂撲通墜地!

  勿非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們倆人身邊,擊斷季逸林右臂的是凝聚在他手中的一團黑氣。他將衛琰一把拉往身後,森冷著臉再一揚手,帶著黑氣的掌心直擊向季逸林的頭顱!

  胸口插著影劍的隨便渾身一震!

  「等等!」衛琰突然出聲道。

  隨便身體軟了下來,驚訝地將眼球轉向衛琰。他不信對方這樣好心,恍惚之間甚至有了更大的不祥的預感。他緊張地盯著衛琰的動作,驚懼讓他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勿非也停下動作,狐疑地轉頭看衛琰。與此同時他身後藤蔓狀的黑影迅速再次纏繞季逸林的全身,將他牢牢地捆回藤樹上,連頭臉上都纏繞了數圈,雙臂皆斷的喪屍掙紮不開,嘶吼著發出猙獰的咆哮。

  「嘲——!!嘲!!」

  「不急,他還有些用處,」衛琰道。他單手扶了扶自己失了半邊脖子、搖搖欲墜的腦袋,黑色的血塊從他喉口淌落出來,滑到他肩上,他卻毫不在意。

  他推開勿非,重新站到季逸林面前,接著轉身面向勿非。

  「五年前那石頭一裂為三,你搶得一塊,其餘兩塊卻因爆裂而不知散落何處。你此次來,除了找我,也為了找另外兩塊碎塊,」他淡淡地道,「你已經找到其中一塊了。」

  勿非眉角帶了一絲不自然地抽搐,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哦?這麼說來,您知道這最後一塊的下落?」

  衛琰道,「我與它在一起三千年,自然比你要熟悉得多。只不過……」他看了一眼勿非額頭不自然地暴起的青筋,繼續道,「你找到了又有何用?這些力量過於龐大,你似乎連第二塊都應付不了,更別說第三塊。」

  勿非抽搐著嘴角笑了起來,動作曖昧地攬住衛琰的腰將他拉進懷裡,道,「的確,本座擔心被反噬,暫時沒有將第二塊納入體內。不過,本座這不是找到您了麼?」

  他指尖緩慢地擦過衛琰淌著血的脖頸,手臂上一條狀似盤蛇的黑色法器發出幽暗的光芒,「本座想,您一定不會吝嗇告訴本座,如何吸收和操縱它們……」

  衛琰淡淡地笑了一下,「那是自然。」

  他看似不經意地再次脫離勿非的懷抱,轉身面朝著季逸林,道,「你覺得很奇怪,因為這最後一塊碎塊,你一直感應不到。」

  勿非的眉角跳了跳,並未答話。

  衛琰道,「其實若不是太過接近,連我也無法察覺。你感應不到它的原因,是它所蘊含的力量……不僅沒有被吸收,而且半點都沒有被激發。」

  他一邊對著面前不住掙紮的季逸林伸出手,一邊淡淡地道,「它轉移到了一個人類的體內,因為此人體內原有靈力的排斥與抗拒,完好地保存在了那裡。就像多了一層屏障,令你無法感知到它。」

  他指尖拂過季逸林被雨淋得透濕的額發。喪屍掙紮著搖著頭要甩開他,赤紅無感情的眼睛暴突起來,滿佈血絲地瞪著他,喉嚨裡發出刺耳的嘶吼聲。

  衛琰突然眼神一暗!五指化爪,狠重地扣向季逸林的頭顱!

  「碰嘩!」

  那一瞬間,彷彿時空凝滯。

  隨便眼前一黑,淅瀝瀝的雨水中,似乎多了一些什麼東西,濺到他的臉頰上……

  太過熟悉的聲音,經歷過兩次屍變、砍殺過無數喪屍的他,再熟悉不過。

  胸口愈來愈加深的寒冷讓隨便全身止不住的微微抽搐,雨水擊打在他頭頂,他彷彿在虛幻的黑暗海水中沈浸了許久,然後驟然感知重回,被拖出水面重返現實。

  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呆在那裡。

  他看見炸裂的頭蓋骨散落在藤樹枝條上。喪屍掙紮的動作已經完全停滯,失去頭顱與雙臂的身體沈重地向下墜去,又被籐條拉扯住。

  衛琰收回合攏在一起的、血肉模糊的手,他攤開手心,粘稠的腦漿血液被雨水淋盡,現出一塊黑色的石頭碎塊,上面隱約有盤龍浮雕。

  「就在這裡。」他平靜地道。

  他轉身遞與勿非,勿非面上露出驚訝狂喜之色,眉間的青筋更顯猙獰,一把將那塊石頭抓進手裡,仔細端詳。

  而就在他們身後,隨便扭頭向著自己身旁那棵藤樹,仍是呆滯著。

  他的戀人在離他咫尺之間的地方,癱軟的身體一動不動,歪斜的頸椎上,空餘了一半支離破碎的下巴,肩頭滿佈血塊與腦漿,大股黑色的血液從那破碎的喉口,泉湧一般不斷地、不斷地湧出。

  不會的,有個聲音在他腦海裡說,會長起來的,會像江黎一樣,像徐月見一樣,像夙城醫院裡的那個男人一樣。

  那些破裂的骨骼會跳動起來,血管與肌肉纖維會交織著生長。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然而他等了許久許久,都沒有看到對方身體的一絲絲動靜。

  他木著眼,微張著嘴,良久之後,突然發出一聲低啞的、顫抖的囈語。

  「哈……」

  胸口的寒意他感覺不到,他什麼觸感都似消失了,腦中一片空白。淅淅瀝瀝的雨聲埋沒在耳畔嗡嗡的雜音裡,一切都好像一場幻覺般搖晃顫抖。

  他顫著唇,喉口一熱,一股血從他唇角淌了出來。他蠕動著染血的唇,虛弱地、艱難地喚出一句,「……林……」

  你又生氣了?又跟我鬧彆扭是不是?

  「……咳……林……」

  別鬧了,這樣不好玩,你起來,你動一動。

  「……林……」

  明明可以自我癒合的,起來啊,你自己起來啊。

  「林林……」

  別玩了,別這樣,你知道我受不了這個……

  喪屍的身體仍舊軟倒在那裡,沒有絲毫反應。耳朵的碎塊散落在泥濘的草坪上,聽不到他那些低弱的呼喚。

  他預料過他們很多種結局。或許他會陪伴著一隻喪屍、隱姓埋名、平和地度過下半生;或許他會在有一天再也無法承受那樣扭曲的孤寂與痛苦、抱著對方投入火坑、一起燒成灰燼;或許他們會被其他除魔師找到,將他們一起消除;或許對方的魂魄真的還殘存於這個世界上,因為對他的留戀不捨而不曾離去,有朝一日會再度露出他熟悉笑容,溫聲回應他的呼喚……

  他沒有想過會是這樣。

  他呆滯了良久,猛然揚起頭,迸發出一陣滿含撕裂痛楚的、聲嘶力竭的狂叫!

  「噶啊啊啊啊——!!」

  湛藍光芒猛然炸出,勿非神色一變,一把攬住衛琰的腰將他拖離數米,只聽得光芒之中撕裂的嘶吼聲愈來愈烈,接著驟然拔高!

  「啊啊啊啊——!!」

  待藍光漸緩,衛琰神色一驚,竟見隨便電焦了束縛住四肢的籐條,猛一掙將自己從藤樹上掙紮了下來,雙手扣住胸前的影劍,大吼著將它拔了出來!

  鮮血登時從他胸口傷口中噴湧而出!

  隨便的雙眼已經被血色染得通紅,摔開影劍,卻並不理他們,而是踉蹌一步,撲到了季逸林身上。

  他口中不斷地嘔出鮮血,搖晃著將自己的手臂喂到季逸林的下巴喉口,「林……咳……你……吃……」

  他吃力地將手喂到他的喉口,喂向他的胸口,喂向他身上一切有傷口的地方,彷彿那些地方會突然生出獠牙、乖乖聽話地啃噬掉他的手臂、然後聽話地重新生長出頭顱。

  然而喪屍的身體毫無動靜,歪斜的脖頸被他一撥弄,便軟軟地垂向另一邊。

  隨便慌亂地捂著他喉口的血,將顫抖的指尖「喂」進對方破碎的喉管裡,他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瘋,到最後面目已然完全的扭曲,他喉嚨裡再發不出任何聲響,只是目眥欲裂地瞪著眼睛,大張著嘴,抓著季逸林失去雙臂的肩膀拚命的搖晃,拚命的搖晃!

  從對方喉口噴薄出的血液隨著他的晃動不斷地濺落在他臉上。

  衛琰皺眉看著隨便,微微動了動身,勿非卻一把將他攬到一旁,不耐煩地在掌心凝起黑色的靈力球,要將那人類和那喪屍清理乾淨。

  然而那個球體還未成形,突然在雨聲中多了「碰!」一聲重響。

  勿非震驚地低下頭,看見自己胸口被散彈槍轟出的大洞。

  他狐疑地回過頭去,幾步之外一個他下屬的骷髏兵正面對著他。

  那骷髏腦袋卻是被扭轉了一百八十度朝後的。

  他略微吃驚之下,又是一槍轟來,徑直打斷他抓著石頭的那隻手腕,手中石頭碎塊啪嗒墜地,滾出幾步!

  「唧」一聲尖叫,一個小小黑黑的影子從旁邊草叢裡嗖地竄了出來,一口叼起那塊碎石便往旁邊竄去。

  「抓住它!」勿非喝道,週遭呆站著的幾個他的下屬急忙追著幺雞而去,而他則另一手化出靈力球沖那個骷髏兵襲去。

  碰哐哐骨架碎裂的聲響,淅瀝瀝的雨簾下,草坪那邊空餘一堆碎骨。勿非無心細辨這突然出現的襲擊者是誰,光是轉身朝向幺雞奔走的方向,口中喃喃唸咒。

  然而剛念了沒幾句,突然又是「碰!」一聲重響,勿非的腦袋轟然炸開!

  血漿腦漿飛濺在離勿非不遠的衛琰身上,勿非的身體倒了下去。

  衛琰面色平靜地看著他倒下去,並未有什麼動作,接著便聽見身後傳來嘶啞難聽的一聲低吼,「不要動!」

  他回過頭,卻見爆頭從不遠處的草坪中弓身站了起來,單手持著一條獵槍,烏黑的槍口直直對著他的腦袋。

  「不要動,」爆頭喘著粗氣道,「老子這一槍,轟掉你的腦袋,下一槍就轟你四肢,看你媽的成了人棍還怎麼鬼上身!」

  衛琰伸手扶了扶自己傾斜的腦袋,淡然地看著他。

  爆頭戒備地拿槍指著他,儘量不讓他看出自己因為虛脫而產生的周身顫抖,他喘著氣拿眼角餘光掃著隨便,大吼,「大便!起來!」

  隨便佝僂著腰抱著那具毫無動靜的屍體,自己也毫無動靜,彷彿石像一般呆滯著。血水與雨水在他們身下積出一汪小小的水潭。

  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從額頭上滴下來,模糊了視野,爆頭強撐著一口氣焦躁地吼道,「大便你振作點!起來!快走啊!!」

  隨便微晃了晃頭,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有些熟悉,似乎在叫他走。

  走?

  他恍惚地笑了起來,低頭將懷裡殘缺不堪的身體抱得更緊,濕冷的血液沾黏在他的臉上。

  為什麼要走?林林在這裡,他還能走去哪裡?

  「隨便!!」爆頭抓狂地吼道,幾乎能聽見自己聲帶破裂的聲音。

  衛琰突然輕笑了一下。

  爆頭瞪著眼看著他,簡直覺得對方是個瘋子,剛要破口大罵,突然見衛琰朝著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不要過來!」爆頭喝道。

  衛琰不為所動地又走了一步。

  「碰!」

  爆頭毫不遲疑地開了槍。

  然而那具沒有了頭顱的身體卻並未如勿非一般倒下,反而在下一瞬突然撲了上來,爆頭震驚之下,腳一軟被對方撞倒在地,再也無力抓住的獵槍啪嗒墜地,被衛琰一腳踢出老遠。雨水淅瀝瀝打在臉上,他在天旋地轉的昏眩中看向上方,衛琰的半截脖子向後翻折,那顆腦袋卻完好無損地吊掛在背後!

  草你媽的!爆頭噁心地差點沒吐出來!

  衛琰倒掛著的那張臉上,眼底現出他熟悉的深沈暗色,爆頭心頭警鐘大鳴,正要掙紮,突然衛琰俯身扣住爆頭原本持槍的右手,一腳踏住他的胸口,狠重地往上一扭!

  一瞬間似乎響起了骨骼碎裂的嘎吱聲,爆頭發出嘶啞的痛哼!冷汗當即冒了一額,臉色瞬間青白!

  劇痛襲擊了他的全身,他眼前一陣黑紅,躺在地上再也無力動彈。

  衛琰丟開爆頭癱軟扭曲的手臂,將自己腦袋扶了回去,轉身看了看勿非那邊的動靜。

  不遠處沒了頭的勿非又站了起來。與季逸林不同的是,那顆被爆頭轟碎掉的頭顱竟像喪屍王一般又很快地長了回去。

  勿非一揚手,草坪上突起一道透明的屏障,遠處傳來幺雞的尖叫聲,似乎是被屏障攔住。

  衛琰早就料到一般,平靜地收回目光,又回身來看了看呆呆抱著季逸林的隨便,神色淡然。

  「咳……為什麼……」他腳下的爆頭痛楚地蜷著身,吃力地道,「這樣對隨便……你明明說……」

  你明明說愛他,不會害他……幾個小時之前的那些肉麻噁心的深情,難道都是假的?

  衛琰終於低下頭重新看向他,沾滿血跡的臉上,仍是那彷彿什麼都不在意的淡淡神色。

  「我愛他,所以他才該死,」他道,踏在爆頭胸口的腳尖一用力,令爆頭吐出更多的血來,「你該慶幸你不是『他』,也該慶幸我愛的不是你。」

  爆頭瞪著眼衝他啐了一口血!

  衛琰神情平靜地看著自己沾滿血跡的褲腿,從他胸口慢慢地移開鞋底——然後又狠狠地一腳踹回來!

  爆頭咬著牙硬是沒發出痛嘶,只是再次無法控制地痛楚地蜷縮起身體。

  衛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就像看著一隻隨時可以一腳踩死的螞蟻,淡淡地道,「對了,我還要謝謝你之前幫我瞞他,那很出乎我的意料。你真聽話……就像一條愚蠢的狗。」

  爆頭眼中黑紅的血絲一時更甚!心臟驟然緊縮,劇烈的疼痛!

  那是老子瞎了眼——!!老子他M的就是犯賤!!但你他M比老子還賤!!變態噁心的怪物!!

  狂怒與極度的自我厭惡讓他的胸口似有熊熊烈火燒灼。他看著衛琰的人影漸漸走遠,卻絲毫無力阻止。雙臂都被廢掉的他蜷縮在地上大口地咳血,顫抖著扭動著身體,他掙紮著用下巴撐著地面,弓著腰蹬動著無力的雙腿,想讓自己再度站起來。

  視野越來越暗,茫茫的一片血紅,他艱難地挪動著身體,額頭先是撞上了橫躺在地的雷神刀刃,在眉角劃出一條血痕。接著又撞上了一個冷硬的沾染著黏糊液體的東西。

  他搖晃著艱難擡起頭睜大眼,那是季逸林的斷臂。

  隨便佝僂的背影近在咫尺,如化石般僵硬與木然。

  爆頭赤紅著眼,動作扭曲地昂著頭看著隨便的背影。

  他向來暴躁兇狠、肆意妄為、霸道任性,冷硬得彷彿一塊渾身帶刺的巨石,卻在此時突然有了十分陌生的、眼角酸澀的感覺。

  五年前聶城那些驚心動魄的日日夜夜,在他記憶裡沒有半點模糊。他不害怕死亡,因為在那樣的絕境裡活著比死更艱難,但這個人爽朗陽光的笑容,卻是吸引他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這個人曾在末日屠城的絕境下救了他,這個人不介意他的任性乖張,發掘他的靈力,關心他,教導他。這個人是這世上極其稀有的、對他存有關切在意的人。

  他當對方是大哥,世上唯一的親人。

  但他卻為了一個僅僅相識數日、來歷不明的怪物,隱瞞對方。

  如果他沒有從直升機上跳下去,如果他能在船上發現五號不是季逸林之後殺了他,或者在魔人發現他們時丟下五號不管,如果他能早一點揭發五號身份而不是在猶豫不決之後地竟然選擇替五號遮掩……

  他從未如此痛恨和鄙夷自己。

  心臟持續著劇烈的絞痛,冰冷的泥土模糊了他的面目,他額頭抵著地面,難以呼吸地大口喘氣,大張著嘴發出無聲的痛苦嘶吼。

  衛琰迎著勿非走過去,看見他手中失而復得的碎塊,被圍堵的小香豬十分識時務地吐出石頭逃跑了。

  衛琰在面上帶著慍怒神色的勿非身前停了下來,冰涼的指尖撫上他的臉,替他擦去了血痕,淡淡地道,「我有些累了,不想再淋雨。你想知道怎麼吸收力量,就帶我去個安靜的地方,找個好一些的身體給我。這些垃圾活不了多久,丟給下面的人去收拾。」

  勿非掃了一眼毫無反抗之力的隨便與爆頭,復又笑了起來,攬住他的腰道,「也好,正事要緊,族上請。」

  他將衛琰攔腰抱了起來,做了個手勢,一個骷髏兵便飛來抓住他的肋下將他們提了起來。

  剛升上半空,衛琰有些疲憊地又道,「對了,那具喪屍的屍體,也叫人帶上。他竟然能抗拒排斥我的力量,我想帶回去看看。」

  勿非微疑地皺了眉,並不答話,衛琰擡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你敬我一聲族上,連這點事情也不肯?」

  勿非笑了起來,「當然不是,」轉頭便變了臉色對身後幾個下屬兇狠喝道,「沒聽到麼?!」

  幾個下屬怯怯地應了聲去了。

  衛琰低下頭往下望去,看著下面那幾個魔人一腳踹開虛弱無力的隨便,將季逸林的屍體扯了起來。隨便掙紮著在地上翻滾,踉蹌著追了幾步,卻又栽倒了下去。

  骷髏兵帶著勿非與他越飛越遠,雨勢又大,漸漸地便看不清了。

  衛琰有些疲憊地合了眼,不再理會,神色淡然地將頭靠在了勿非肩上。

  然而一行人剛剛飛至海面上空,突然身後烏雲群聚,天色陡然一暗!

  衛琰似察覺到什麼似的驚訝擡頭,卻見海邊森林上空一道巨雷陡然落下,雷響轟鳴,程度之盛,竟連在海面上的他們都似能感應到波動震盪!幾名骷髏兵的骨架都顫抖著碰撞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驚雷陣!比他這些天來見過那倆次都還要更為強勢數倍!這巨大的力量太過熟悉,簡直就像,簡直就像……

  靈魂深處驟然一痛,他抽搐了一下,恍惚間彷彿看見半空中一個淩駕血色巨龍身上的人影,赤紅的鬥篷在風中飄展開來,紅得好像一團能夠燃盡整座城市的火焰!

  不可能……衛琰蠕動著唇無聲地喃喃。

  他一夜前才召喚過一次驚雷陣,明明靈力耗盡、虛弱無力,而且自己強行拔出影劍,傷重失血,怎麼還能使出這樣範圍廣闊力量驚人的驚雷陣?

  是因為被奪走了季逸林的屍體?

  這個死去了五年的喪屍,對他而言真的如此重要?

  勿非的眉頭微皺了起來,額上的邪眼透出驚疑,但他急於獲得夢寐以求的力量,只令身旁一個下屬多帶些人馬過去看看狀況,不再理會身後混亂,催使著骷髏兵快速向高白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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