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老夫人!王妃娘娘!」管家伍玄疾風火燎地跑進了堂屋,「宮裡來人傳旨,皇上正在來府的途中,最多一刻鐘的功夫就到了!」
「什麼?!皇上要來!」正和柳雙說話的范伍氏一聽慌了神,柳雙也慌了。
家裡一個男人都不在,這可如何是好。想到自己身為王妃不能在這個時候給伍大哥和王府抹黑,柳雙攥緊手絹,聲線不穩地說:「老管家,先命人鋪上紅毯,擺上花盆恭候皇上大駕;把府裡最上等的茶品備好;立刻派人去稟報王爺、二爺和三爺。還有……」緊張的她一時想不起來還要做些什麼。
范伍氏這時也冷靜下來了,接著道:「府裡的所有人馬上去換衣梳洗;紅燈籠有多少掛多少。」
「還有香薰!」柳雙又急急補充道,「把上回皇上賞賜的香片拿出來。」
范伍氏緊跟著又是一句:「皇上怕冷,屋內的炭火盆全部點起來!」
「老奴這就去吩咐!」伍玄轉身就跑。
「讓他們都手腳利索點!別出亂子!」范伍氏著急地喊了一聲。
柳雙這時候道:「姑奶奶,咱們趕緊回屋換衣裳吧。」
「哎!是是!趕緊換衣裳去!春丫,快點!」
「來了!」
在伍子昂快馬加鞭地向王府趕的時候,梁王府內亂成了一鍋粥。啊不,也不能這麼說。亂是亂,不過到不是一鍋粥。也多虧的伍玄是個利落人,府裡亂歸亂,卻沒失了規矩。自從梁王回京後,這是皇上第一次駕臨王府。哪怕是皇上臨時起意,王府也絕不能失了應有的排場和儀態。
秦歌一早便想去梁王府瞧瞧了,不過一直沒有抽出空來。今日心下不愉,乾脆去梁王府瞧瞧得了。雖說帶了幾分閒逛遛彎之意,不過他畢竟是皇上,又不是微服出巡或是秘密幽會,他正大光明地從宮裡出來了,天子的排場自然少不得。對於極少如此大動干戈出宮的秦歌來說,偶爾動這麼一次也是事出有因,誰叫他現在心裡不痛快呢。
內廷侍衛們騎著馬先行開路,一路從皇宮排到了梁王府,以保護皇上的安危,避免宵小趁機作亂。緊接著就是陣勢浩大的儀仗隊。旗旛、華蓋、執扇、鸞鳳……雖不如秦歌春祭時的排場隆重,但也足夠讓京城百姓們心顫敬畏了。
沒有乘坐御輦,秦歌坐著由二十八人抬著的玉輅緩緩朝梁王府而去。玉輅內,秦歌把玩著伍子昂送給他的那串手珠,眉間帶著幾分惱怒。故意派人去梁王府送信,秦歌估摸著府裡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沿途任何人不得通行,某個並不在府裡的人該是趕不回來了吧。要的,就是如此。
戴回手珠,捧過手爐,秦歌閉目養身。沒有多久,他就聽傳令太監高喊:「皇上駕到──」玉輅停了,溫桂在外說:「皇上,梁王府到了。」車簾掀開,秦歌搭著溫桂的手出來,踩著矮凳下了車。已經等候在門外的王府眾人在范伍氏和柳雙的帶領下,紛紛下跪磕頭,高呼萬歲。秦歌瞧了低頭跪在地上的柳雙一眼,淡淡道:「平身。」
「謝皇上。」
眾人起。
看了看梁王府的朱雀大門,秦歌邁出步子,由溫桂扶著進了王府。紅毯一路從門口鋪到了正廳「梁寧堂」,豔紅的燈籠掛在門口,微醺的清香飄散整個王府。短短的半個時辰就能把王府佈置成這般,梁王府內的奴僕們倒也有幾分能耐。只是不知道這是范老太太教訓得當,還是新入府的王妃娘娘手段高明。秦歌的臉色沈了又沈,直叫不停偷瞄他的溫桂額上冒汗,冷汗。
坐下,命人給范老太太賜座,秦歌的一雙眼停在站在范老太太身後的柳雙身上,說:「梁王入京後,朕一直未能親臨王府,便是梁王大婚,朕也因春祭之事不能前來賀喜。今日恰巧無事,朕便有了念頭。老夫人入京後,可還習慣?」
范伍氏急忙起身說:「老身惶恐。老身入京以來常感皇上掛念,受寵若驚。皇上對伍家隆恩浩蕩,老身在京中如在故土,眷戀不捨離開。」
示意溫桂扶老太太坐下,秦歌這才把視線從柳雙身上移開,說:「老夫人不必多禮。梁王自願削封回京,朕甚感欣慰,此等恩寵也是應該。」說著,他又看向柳雙:「王妃乃柳尚書之女,素有京城第一溫柔嫻淑玉女子之稱。說來,朕今日還是第二次見王妃。第一次朕記得是在宮裡的『賞花宴』上。那時候先皇還在世,朕還是太子。也僅是在桃花園裡匆匆一瞥。今日得見,果然如人道也,朕都有點羨慕梁王了。」
柳雙被皇上盯得心下緊張萬分,急忙福身道:「賤妾不過是尋常女子,得幸父輩與先公私交甚篤,才能覓得王爺如此良君。」她心中不寧,皇上為何要那麼看她?
柳雙一直低著頭,秦歌看不清她的臉。他微微勾起唇角,顯得稍稍和顏悅色了一點,道:「賜王妃座。」有小太監立刻抬了凳子過去。溫桂朝過廳瞄了一眼,心想王爺怎麼還不回來?
柳雙坐下了,秦歌看清了她的臉,和顏立刻沒了,又成了威嚴冷峻的帝王,不過比平日多了幾分陰沉,看得范伍氏和柳雙頭皮發麻,手腳發涼。
王府雖然備上了極品的貢茶,不過皇上出巡豈會喝別人的茶。溫桂泡了帶來的茶,用銀針測過之後端給了皇上。秦歌用茶蓋撥了撥茶水,抿了一口,這才明知故問:「梁王不在府裡?」
范伍氏回道:「回皇上,子昂一早便出門了,現在還未回府。」
秦歌放下茶盅:「早上議事畢,朕就讓他出宮了。人現在還未回府,不知在何處流連。」柳雙的雙眸頓時黯淡,秦歌看在了眼裡。
「皇上,梁王回府了。」就在這時,通報的太監進來道。還不等秦歌開口,一人神色焦急地掀開厚重的棉布門簾,穿過過廳走了進來。一看到上首之人,他急忙上前幾步就要下跪。
「免了。」淡淡地說了句,秦歌又拿過茶盅,借此垂眸不看來人。伍子昂又上前兩步,恭敬地說:「皇上前來,怎麼不提前派人傳個話?臣誤了接駕,還請皇上贖罪。」
秦歌眼未抬地說:「你都說是朕沒有提前派人傳話,朕又怎好怪罪?」話中的冷淡就是聾子都能聽出皇上此刻的心情不好。范伍氏和柳雙不安地看向伍子昂,伍子昂卻看著秦歌。心中苦笑,他放柔語調:「是臣說錯了話。即便皇上沒有派人傳話,臣也該知道提前回府接駕才是。」他是提前回來了,問題是卻被人攔在了路上。
秦歌又有話說了:「這麼說來朕身邊今後會有梁王的人跟著了。這樣朕的一舉一動梁王便會提前得知。」
「皇上息怒!」范伍氏和柳雙面色驚懼,噗通一聲雙雙跪在了地上。伍子昂張了張嘴,這裡人多他實在不好說些什麼安撫的話。秦歌起身走到范伍氏跟前雙手把她扶了起來,這可讓范伍氏惶恐不已。
「皇上,伍副將伍大人和伍參事伍大人回府叩拜。」
進來的兩人一起跪下:「臣伍子英(伍子華)接駕來遲,請皇上贖罪。」
「都起來吧。」
一個「都」字,讓跪著的柳雙一併站了起來。看到她婀娜的身姿中透著楚楚的可憐;看到她驚嚇萬分地朝伍子昂投去一眼;看到伍子昂對她微微笑了笑,秦歌的雙目閃過極寒。他今日真是昏了頭,為何要來梁王府!
扶老太太坐下,秦歌站著說:「此次前來,是朕唐突了。下回朕會提前告知,好讓梁王能早做準備。擺駕……」
「皇上!」
伍子昂一個箭步衝到了秦歌跟前,打斷了秦歌本應出口的「回宮」。廳內的氣氛陡然緊張,秦歌的臉色很不好,伍子昂也顯得異常焦惱。
壓下心急,伍子昂又放軟聲音:「皇上,臣罪該萬死,說錯話。皇上難得能來臣的家中,臣卻無法接駕,心中惶惶,甚是懊惱。請皇上念在臣是急不擇言,不要與臣一般見識。」背對著眾人,伍子昂眼中是懇求,是急切。
看了他一會,秦歌別過眼:「來人。」
「奴才在。」
「傳御醫給老夫人看腿。」
「是。」
「皇上,老身無礙。」快被嚇死的范伍氏要起身,秦歌伸手按住了她。
「朕前來並不是要為難梁王。老夫人剛才磕著了腿,還是讓人瞧瞧的好。」無視剛才那一跪中同樣磕了腿的柳雙,秦歌還是冷著臉。范伍氏看看伍子昂,伍子昂對她輕點頭,她稍稍安了心,乖乖坐著。
安撫了姑奶奶,伍子昂又趕緊安撫另一個:「皇上,中午便在臣的家中用膳吧。」
「不了,朕回宮還有事。」氣都氣飽了,哪裡還有胃口。
伍子昂忍著去拉秦歌的衝動,再一次安撫:「皇上難得來,臣不僅沒有接駕,還讓皇上餓著回去,臣今後哪裡還有臉面進宮?臣親自下廚,還請皇上賞臉。」
秦歌不吭聲,不悅地瞪著他。
伍子昂喊了聲:「皇上……」秦歌
心窩發軟,秦歌重新坐了回去:「梁王親自下廚,這個臉朕怎麼也得賞。朕今日便在這裡用膳了。」
「謝皇上!」伍子昂面露大喜,「臣這就去準備。」說著,便退下。臨走時他朝伍子華使了個眼色,伍子華會意。
在伍子昂走後,伍子華上前道:「皇上,臣曾經商數年,得了些稀罕玩意。不知皇上可有興趣?」
「宮裡的稀罕玩意不少,就不知道伍參事所說的稀罕玩意有多稀罕了。」話是這樣說的,秦歌卻站了起來,一副要瞧的意思。伍子華立刻躬身道:「皇上請。」
一手搭在溫桂的手上,秦歌跟著伍子華走了。當明黃的衣角消失在正廳後,范伍氏重重鬆了口氣,一手按上胸口,真真是嚇死她了。緩了緩,她扭頭看向同樣嚇壞的柳雙,問:「雙兒,腿磕著了吧。」還在屋內的伍子英猛然抬頭看去。
「無礙。」柳雙勉強地微微一笑,在范伍氏身前蹲下,「姑奶奶,我看看您的腿。」
「我不礙事。」范伍氏拉起柳雙,對一臉擔心的人說,「子英,快去請大夫。」
「姑奶奶,我真的無礙,不要去。」喚住欲走的伍子英,柳雙站了起來。可這一站不要緊,剛才用力跪下時磕疼的膝蓋一陣刺痛,柳雙向旁邊栽去。
「雙兒!」
「大嫂!」
一雙有力的手抱住了柳雙,並在她站好後迅速放開。驚魂未定的柳雙剛要說謝,伍子英卻低著頭轉身大步走了。走得異常倉皇。
「唉,子英這孩子。」范伍氏無奈地嘆道。柳雙不自覺地抱臂,怔愣地看著伍子英離開的方向,快跳的心仍未回覆。
御醫很快便到了。范老太太的腿沒有什麼大礙。初春的京城依然清冷,范老太太穿得夠嚴實。惶恐跪下時也因為年紀大的緣故力道並不重,只是有些泛紅而已。而被丫鬟扶回房的柳雙就沒那麼幸運了。用力過猛的雙膝青紫一片。她本就是千金小姐,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想到剛剛的一幕,後怕的她嚶嚶啜泣。
「二爺?」
「大夫,來了。」
「王妃娘娘在裡屋。」
聽到說話聲,柳雙急忙擦乾眼睛,收起失態。大夫進來了,因為是給王妃娘娘看診,伍子英請來的是王府大夫的女弟子。對於他的這份細心柳雙很感激。伍子英沒有進來,而是在外間站著。聽著屋內大夫說柳雙的腿需用藥幾日,他握緊的拳頭骨節凸起。一直在大夫出來前,伍子英都在外面守著。等大夫出來後,他帶著大夫離開。
上了藥的柳雙在床上休息,貼身婢女娟子端著熱茶進來道:「娘娘,二爺說皇上在府裡用膳,女眷不必陪同。您可以在屋裡歇著。」
「皇上今日前來似對王爺有所不滿。我豈能歇著不見?」柳雙坐了起來,眉目間是憂鬱,「我很擔心王爺。爹說王爺在朝中步履維艱,看來確實如此。」
「娘娘,您多慮了。皇上今日雖然龍顏不悅,可還不是留下來用膳了?皇上還請御醫給老夫人看腿呢。」娟子勸慰道。
柳雙幽幽地嘆了口氣,接過了熱。喝了幾口,她低聲問:「二爺走了?」
「二爺送大夫走了。」娟子看了小姐幾眼,說,「若非二爺,娘娘定會摔傷。二爺木訥少言,又不常回府,我以為二爺很難相處。剛剛他救娘娘時奴婢突然覺得二爺並不是奴婢以為的那樣。」
柳雙喝茶的動作停頓,心突然莫名地發慌。剛剛抱她的那雙手……貼到的那副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