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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第11章
第十一章

  天亮時,在東暖閣打了個盹的秦歌草草吃了幾口飯,就命溫桂給他換上朝議時穿的龍袍。當溫桂不小心看到皇上左手食指指尖上的還帶著血漬的傷口時,整個人怔住了。秦歌把手收回袖子裡:「繼續。」

  被皇上冷凝的聲音嚇了一跳,溫桂不敢多問,手快地給皇上穿好衣,束好發,戴上帝冠。一切都整理好後,他聽到皇上說:「不許亂說。」

  「是。」

  躬身跟著皇上出了東暖閣,溫桂擔憂地偷瞄走在前方的皇上,皇上的臉色很蒼白,聲音都有些啞了,難道皇上與梁王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一路心神不定地來到肖泰殿,溫桂趕緊收起心思,揚聲喊道:「皇上駕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龍椅前站定,秦歌忍著喉部的疼痛,道:「眾愛卿平身。」

  「謝,皇上──」

  坐下,秦歌掃視了一圈站在下方的眾官員,目光在戶部尚書柳冉的身上停留了一下,嚇得對方打了個寒顫。冷笑一聲,秦歌朝溫桂瞥了一眼。溫桂立刻喊道:「有事稟奏──無事退朝──」

  「皇上,臣有本奏。」

  朝議院參院寇余出列:「都察院左御史費匡、廷尉白祿年未經上奏,私自斬殺下!知府江祁、下!同知閔文,視朝廷命官如兒戲,臣請皇上下旨撤銷費匡、白祿年之職,命他二人回京受審。」吏部尚書、侍郎、行政院參侍郎等四五位大臣也紛紛出列,請求皇上降罪費匡和白祿年。

  樞密院參院肖壽與內閣大學士樊梓則持不同的意見。「皇上,下!雪災嚴重,江祁與閔文卻不顧百姓生死,與奸商勾結,肆意抬高糧價,把朝廷下撥的救災銀兩收入自己囊中。費大人和白大人奉皇上之命查探救災之事,當眾斬殺江祁和閔文平息了不少的民怨。雖然未經上奏擅自行動,但此舉卻是正皇上威嚴,正朝廷威嚴之舉,還請皇上免除他二人的責罰。」

  「皇上,江祁和閔文罪當可誅,但他二人是五品官員,要由朝廷下發的罪詔才可定其罪。費匡與白祿年應該先行上奏朝廷,由都察院與刑部共同上書皇上,才可懲處。他二人視朝廷命官如兒戲,視朝廷律法如無物,若是不罰,今後他們豈不是藉著皇上之命可以肆殺大臣了。」

  「皇上……」

  兩邊的官員各持己見,其他官員則沉默以對,等著看皇上的心思。冷眼看著這些朝廷養出的官員,秦歌不動聲色地喝茶,直到三杯茶下肚了,底下的爭執也結束了。

  「此事還請皇上定奪。」

  放下茶杯,秦歌冷冷道:「每次的災年,各地都有官員不顧百姓死活,趁著災年大肆斂財之事。朕派費匡與白祿年前去調查救災之事,臨行前朕賜給了他們尚方寶劍。一旦發現罪大惡極之人,不必上報朕,他們二人可直接處置。」

  此話一出,朝堂上靜悄悄的,極力要求懲罰費匡與白祿年的大臣們白了臉,大氣不敢出。

  「把朕的百姓不當回事,把朕的天下不當回事,肆意斂財只為個人私慾的官員,朕留他何用?不過在朕看來,費匡與白祿年做得還不夠好。」就在有人竊喜之時,秦歌冷然道,「若是讓朕先行知道了,朕會下旨扒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三族以內全部貶為官奴。」

  「皇上息怒──」大臣們紛紛跪下。

  「賈康乙。」

  剛才參費匡和白祿年的吏部尚書戰戰兢兢地跪到前面:「臣在。」

  「你身為吏部尚書,看你為朕選拔出的都是些什麼人!江祁與閔文是你的同鄉吧。」

  「臣知罪……請皇上開恩……臣知罪……」

  「還有這些!」秦歌把桌上的幾份奏摺扔了下去,「看看你為朕安排的官員!各個都是吸百姓學的蛭蟲!」

  「皇上開恩……請皇上開恩……」

  「來人!摘下他的烏紗帽,脫去他的官服,把他交給刑部!」

  「是!」

  兩名殿外侍衛衝進來把哭喊的吏部尚書的烏紗帽和朝服扒了,把人拖了出去。吏部侍郎裴斌嚇得渾身哆嗦,接著他就聽到催命音。

  「裴斌身為吏部侍郎,不僅不為朕管理百官,反而與尚書狼狽為奸,殘害忠良,把他的烏紗帽和官服也給朕去了,交給刑部。」

  「是!」

  「肖壽。」

  「臣在。」

  「你帶人去抄他二人的家。」

  「臣遵旨。」

  肖壽立刻退下,帶人去抄家。

  朝堂上就是掉根針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剛才參費匡與白祿年的另幾位大臣各個打擺子,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作為內閣大臣的寇余更是臉色難堪到極點,這幾日皇上清查朝廷腐敗之事,他居然昏了頭聽賈康乙的慫恿,參費匡和白祿年這兩個他不喜歡的傢伙,這下可好,人沒參成,反而還把自己拉了進去。

  「寇卿身為內閣大臣,做事一向清明。這次上書想必也是受了小人矇蔽。」

  一聽皇上這麼說,寇余的眼淚差點飆出來,立刻跪下磕頭:「臣僅聽他人一面之詞,未做查訪就擅自參奏朝廷大員,請皇上責罰。」

  「你不知道費匡與白祿年帶了朕的尚方寶劍,屬按職上奏。朕不罰你。不過朕希望今後你能更加細心,不要再著了小人的道。」

  「臣謹聽皇上教誨,臣慚愧……」

  「都起來吧。」

  跪著的人馬上站了起來。秦歌接著說:「清正朝廷、懲治腐敗需要諸位愛卿的共同努力。今日除了賈康乙和裴斌,不管是參他二人還是保他二人的,朕清楚你們都是為了朝廷,為了我大東。朕甚感欣慰。」

  諸人高喊:「臣慚愧……」

  有人歡喜有人驚魂未定,秦歌這招又打又給糖吃的舉動,也是對某些人提出了警告。

  秦歌瞟了柳冉一眼,眼裡閃過莫名的光。「朕還有一事要告訴眾卿家。」諸位大臣紛紛抬頭。秦歌道:「樊梓擬旨。」

  大學士樊梓立刻出列,走到樓梯下的小桌旁坐下,溫桂鋪了聖旨。就在諸位忐忑不安之時,他們聽到了讓他們震驚地魂魄出竅的話。

  ……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梁王伍子昂對朕忠心耿耿,心繫朝廷安危,自願削王為民。朕感於梁王之忠心,念先皇之恩澤,削梁王之封地,留梁王之爵位。一月之內,梁王府遷至京城,爵位世代襲承。除無封地外,享王侯之封賞。封許伍氏為一品誥命夫人、封伍子英為京城守備護軍參副將、封伍子華為京運部參事。特賜梁王伍子昂於翌年二月十五與未婚妻柳雙成親。」

  洋洋灑灑的一道聖旨,在賜婚之後,秦歌還把京郊的千畝良田、千名官奴、京郊的一處皇家別院、坐落於京城安修苑的最好的一處府邸賞賜給了伍子昂。另外作為補償,還有黃金白銀珍寶無數。

  跪在地上聽封,伍子昂心裡激動極了。不是為了那些讓人眼紅的賞賜,而是他終於可以回京,可以堂堂正正地往宮裡跑了。

  唸完了聖旨,溫桂笑呵呵地說:「梁王快接旨吧。」

  伍子昂馬上雙手接過聖旨,站起來:「皇上呢?」

  溫桂趁機道:「皇上今日朝議時發了脾氣,心情不大好,梁王現在可以留在京城了,今後要多多進宮走走。你在皇上身邊,皇上的心情才會好些。」

  伍子昂點點頭:「我明白,讓公公費心了。」

  「這是奴才該做的,奴才擔心皇上。皇上昨夜一宿沒睡,天快亮那會眯了一會,就去上朝了。現下還在忙著呢。王爺要不去和皇上請個安再出宮?」

  「那是當然。」揣著聖旨,伍子昂去和皇上說好話去了。

  ……

  「二爺!三爺!宮裡來人了!宮裡來人了!」

  還沒得到消息的伍獻一看明顯是宮裡的人在客棧門前下馬,他急吼吼地奔上樓去通報。伍子英和伍子華趕緊整了整衣服,心驚膽顫地站在門邊朝外偷看,生怕是來找他們的。他們現在可是風聲鶴唳,一聽是宮裡的人,馬上就想到皇上要殺大哥了。眼瞅著那隊人馬是朝他們的住處而來,伍子華嬌軟的拉住二哥:「完了,完了,二哥,我們怎麼辦?」

  伍子英抓緊三弟的手,悶聲道:「我去劫法場!」伍渙握緊劍柄。

  正擔心著,大隊人馬在門前停下,伍子英拉開門。門外的人笑呵呵地看看他們,問:「請問可是伍子英、伍子華?」

  「正是。在下伍子英。」伍子英擋住三弟。

  「我是伍子華。」

  見伍子華嚇得面色蒼白,聲音發顫,溫桂忍住笑,道:「伍子英、伍子華聽旨。」伍子華軟軟地跪了下去,伍子英跪下,抿緊嘴做好了劫法場救大哥的準備。伍獻和伍渙也跪下,前者已經哭出來了,後者的心思和二爺一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慢悠悠地把已經唸給梁王聽過的聖旨又念了一遍,溫桂突然有點壞心眼地等著跪著的人接旨。等了半天見他們還是低著頭,不做聲,他自責了自己幾句,彎身道:「請伍副將和伍參事接旨,謝恩。」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哭得唏哩嘩啦的伍獻,他忍著激動扯扯傻掉的兩人:「二爺!三爺!快接旨謝恩啊!」聲音比平時尖了許多。

  伍子華的身子抖了下,急忙伸出雙手:「伍子英、伍子華,接,接旨……謝,謝皇上,隆恩……」

  在兩人彼此攙扶地站起來後,溫桂屏退身後的人,小聲道:「王爺在宮裡很好,只是有些事不便透露,所以讓兩位大人擔心了。王爺一會會來這裡找兩位大人,兩位大人可以先行派人回梁州安排了。」見兩兄弟還是愣愣的,溫桂笑著離開。看得出,梁王的這兩位兄弟很敬愛他們的大哥。

  宮裡的人一離開,伍獻馬上關了門,尖叫:「二爺!三爺!哈哈哈!小的就知道!小的就知道!皇上一定不會殺王爺!」

  伍子華當頭給了他一個暴栗:「哭得最凶的就是你!」

  捂著腦袋,伍獻又哭又笑:「小的去買桃樹枝,去去晦氣。」說著就跑了。

  看著手裡的聖旨,伍子華的心情很複雜。他相信他那個愚忠的大哥一定是跟皇上提削王的事了,聖旨上所說不會假。可皇上僅是收了大哥的封地,卻仍是保留了大哥的爵位,甚至還給他和二哥在朝中安插了官職,就連姑奶奶現在都是一品誥命夫人了,更別說其他的賞賜。滿朝文武怕也不會有人能得到這樣的賞賜和恩寵。皇上對大哥……是不同的吧。

  「伍獻,你帶著聖旨回梁州給姑奶奶和伍玄看。咱們這一大家子得在一個月內遷到京城,今年要在京城過年。我和二爺暫時留在京城等大哥的安排。」

  「小的這就回去。」擦擦眼淚鼻涕,伍獻收拾行囊去了。

  「我也回去吧。」伍子英開口,「我在京城幫不到大哥的忙,我回去幫著收拾去。」

  伍子英想想:「也好。要不你見了大哥之後和伍獻一同回去。」

  「嗯。」伍子英低著頭,心刺痛。她要嫁給大哥了。

  就在伍子英和伍子華等著大哥回來時,作為大哥的伍子昂卻在東暖閣對皇上陰沉著臉,以沉默來表達自己的憤怒。

  任自己的手指被人清理上藥包紮,秦歌心裡的酸楚多了一絲絲甜蜜。雖然給他包紮的人大不敬地敢給他擺臉色,他心裡仍是有些甜。

  包好了手指,伍子昂沉著臉問:「皇上可能告訴臣,您的手是如何傷的?」一看就是被尖銳的利器所傷,誰能在宮裡傷了皇上!

  秦歌把手收進袖子裡,淡淡道:「不小心碰傷的,沒什麼大礙。」

  「皇上在哪裡碰傷的?」

  秦歌稍稍撇過臉,避開伍子昂的瞪視:「朕忘了。」

  「皇上!」

  秦歌不看他。

  「皇上有什麼火氣往臣身上撒好了,您怎麼能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伍子昂向左邁了一步,讓皇上看著他。

  秦歌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朕有何火氣?」

  伍子昂氣結:「皇上以為臣看不出來嗎?皇上昨晚沒有來仁心堂。」

  秦歌的心怦動,難道他每晚都得去仁心堂嗎?「他」又不是他的寵妃。「你在仁心堂思過,朕何須每晚要去?」

  「皇上不是跟臣生氣?」伍子昂又向右邁了一步,不讓皇上避開自己,「昨晚皇上跟臣說了那些話後,晚上不僅沒有來,還傷了手,難道不是跟臣生氣?」

  秦歌又轉頭,不看他。這不明顯是在跟自己生氣嗎?伍子昂又走到皇上面前,道:「皇上,對臣來說,哪怕是家人都不及皇上您來得重要。臣就是娶了妻,皇上的事也是第一位重要的。臣娶柳雙一是不願辜負她這麼多年的等候,二是臣要為伍家留下香火。但若皇上不願,臣就不娶。」

  秦歌猛然轉頭看向伍子昂,心跳得厲害。「若朕不願你成親,你就不成親?」他,問出口了。

  伍子昂笑了,放低了語調:「皇上不想臣娶親,臣就不娶。臣好不容能在皇上身邊伺候了,不想再與皇上疏遠。」

  值了,聽他這麼說,這份說不出口的單相思值了。他怎麼能忘了香火之事?完全無法碰觸女子的他這一生注定沒有子嗣,他不能讓這人也沒有子嗣。心思一轉,秦歌道:「朕不會不讓你成親,不過你的第一個兒子,要送到宮裡來。若朕那時有了皇子,就讓他做皇子的侍讀;若朕那時還沒有皇子,你就讓他在宮裡陪朕。」有著這人血脈的兒子,哪怕是別個女子所生,他也能騙自己是他為這人生的吧。

  伍子昂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一會,然後他道:「若皇上能答應臣不再拿自個的身子鬧著玩,臣就答應。」

  秦歌佯怒:「你倒是敢跟朕講條件。」

  伍子昂苦笑:「誰叫皇上總是讓臣擔心呢。」

  撇過頭,嘴角微微勾起。「朕答應就是。」

  伍子昂笑了:「那臣就把第一個兒子送到宮裡來陪皇上。」

  子昂的孩子……秦歌放在袖子裡的手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腹部,別人生的總不如自己生的……為何他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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