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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今夜是伍子英上任以來的第一個值夜。關渡帶著他在城門處繞了兩圈,向他交代了需要注意的地方後就離開了。伍子英穿著軟甲站在城牆上,身周都是嚴陣以待的兵士們,他也不由得嚴肅謹慎起來。這裡是皇城的大門,現在起他要在這裡保護皇城的安全。身為男兒郎,本就應該在軍中歷練。皇上肯給他這麼一個差事,一定是大哥為他說的情。

  想到大哥,伍子英的神色黯淡。大哥就要娶親了,他打心底祝福大哥。可是有一件事卻壓得他喘不過起來。誰都不知道,他喜歡的人恰恰就是大哥要娶的人。只要是女子,都會喜歡上大哥。而像他這樣不善言辭,甚至是木訥的人,連進入「她」的眼都是那麼的難。現在他有了差事,可以離開那滿是紅色的家,他這才能喘口氣。「她」是那麼美,只有「她」才配得上出眾的大哥。

  伍子英站在城牆上沈澱,這時候遠處隱隱傳來馬蹄聲。城牆上的兵士們舉起了火把,城門守衛也舉著火把靠近。等了一會,馬蹄聲越來越近,伍子英拿過一支火把仔細看去,有三匹馬朝城門奔來。在馬匹快抵達護城河時,城門守衛高喊:「什麼人!」

  馬匹在護城河邊停了下來,一人喊道:「是我,伍子昂。」

  大哥?!伍子英愣了,守城的士兵們都愣了。

  「王爺?」

  兵士們湊近,一看,果真是梁王。

  伍渙舉起梁王令牌,伍子昂說:「我有事急著回京,有勞諸位了。」

  「王爺,城門已關,除非有皇上的手諭,否則在下不能開門。」城門守衛官為難地說。

  伍子昂下了馬,從懷裡掏出一樣明黃的東西遞了過去:「是我糊塗,忘了把皇上手諭拿出來了。」

  守衛官接過一看,面色瞬間一整,馬上抬手高喊:「放下吊橋!打開城門!」然後把手諭恭敬地交了回去。

  伍渙這時掏出幾兩銀子:「弟兄們辛苦了。給大家買酒喝。」

  「這可萬萬使不得。」

  「拿著吧,這是王爺的意思。」

  守衛官歡喜的拿過,梁王每回都不會忘了他們。

  把手諭揣進衣襟,伍子昂上馬。在吊橋放下來之後,他迫不及待地策馬向前衝去。剛進了城門,有人攔下了他。

  「大哥。」

  伍子昂驚訝地勒住韁繩,定睛一看,他高興地下了馬。

  「子英?」滿是欣慰地看看身著軟甲的弟弟,伍子昂滿是風霜的臉上露出笑容,不住地點頭,「有一股子軍人的架勢了。不錯,不錯。怎麼樣,這份差事做得還順心嗎?」

  「讓大哥費心了。」伍子英不自覺地挺起腰板,「這裡很好。」

  伍子昂笑著輕捶了弟弟一拳:「好好做。」

  「嗯。」伍子英牽過大哥的馬,親自服侍大哥上馬。

  上了馬,又仔細打量了一遍伍子英,伍子昂說:「看你這樣大哥就放心了。大哥要先進宮,你好好當值。」

  「大哥,您不回家?」

  伍子昂眼裡閃過溫柔:「大哥還有事要做。」沒有多做解釋,伍子昂彎身又拍了拍二弟,給他鼓勵,然後帶著伍獻和伍渙走了。

  看著大哥走遠直到看不到身影,伍子英從未如此羞愧過。大哥為了這個家,為了他們如此辛勞,可他卻還在這裡兒女情長、傷春悲秋。想到這個差事也是大哥為他求來的,伍子英更是羞愧難當。大丈夫應頂天立地才是,也難怪「她」的眼裡只有大哥。

  「伍副將,您回去歇著吧,這裡有我們呢。」守衛官跑過來道,語氣恭敬。

  伍子英大步向城牆走去,頭不回地說:「我守著,你們去歇歇。」

  守衛官一愣,馬上跑過去笑呵呵地說:「副將,我去買酒,跟咱們一道喝一口?」

  伍子英上任之後還從未和別人如此熱絡過,他臉色漲紅地點了下頭,守衛官高興地吆喝人去買酒。新上任的副將和大夥之間的關係在這個寒冷的晚上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

  讓伍獻和伍渙先回府,伍子昂獨自進了宮。即便夜已經深了,但宮門守衛看到他後立刻放行。越接近皇宮最深處,伍子英的腳步越快。途中已經有宮人告訴他皇上現在何處。快到西暖閣時,看到屋內的燭火燃著,伍子昂在心疼之餘又格外不悅,皇上又不聽話了。

  西暖閣內,溫桂坐在牆角打瞌睡。冷風吹進,他猛然驚醒。當他看到進來的人時,他差點高興地跳起來。

  「溫公公,皇上歇了嗎?」

  「王爺,您可算是回來了!」溫桂壓低聲音,激動萬分,「皇上的頭疼病犯了,也不肯叫太醫。還在裡頭批摺子呢。」

  伍子昂擰了眉,脫下棉袍:「我這就進去。」

  「您快進去吧。」

  溫桂接過棉袍,把人推進了裡屋。

  掀開棉布簾子,伍子昂一眼就捕捉到了正坐在炕上專心批閱奏摺的人。對方的眉心緊鎖,面色也不大紅潤,一手正在額角處揉按。伍子昂輕聲走到炕邊,抬手抓住了那人的左手。揉按額角的手被溫暖的大掌包住,秦歌嚇了一跳。扭頭一看,他以為自己眼花了。

  「皇上,我回來了。」拉下秦歌的手,吳子昂笑得溫柔。

  「子昂?」秦歌眨了眨眼睛。

  「皇上,您不是答應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嗎?怎麼夜都深了,您還沒歇?」把秦歌手裡的筆抽出來,伍子昂沈了臉。

  秦歌沒有說話,而是瞪著伍子昂。瞪了好半晌,他這才回過神來。忍著喜悅,他抽出手冷冷地說:「梁王真是好大的膽子,未經朕的傳喚竟敢私自進宮。」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

  伍子昂呵呵笑了,單膝跪下:「那皇上就罰我給皇上洗腳吧。」

  單手把伍子昂扶起來,秦歌嘴角勾起:「你這個潑皮是越來越不把朕放在眼裡了。」

  伍子昂很自覺地挨著秦歌坐下,一本正經地說:「皇上冤枉我了。我不僅把皇上放在眼裡,更是把皇上放在心裡。」

  秦歌的心陡然怦動,他別過臉,這潑皮說得什麼混話。屋內充斥著曖昧的情愫,伍子昂湊近在秦歌發紅的耳根處說:「皇上,我餓了。」

  秦歌的心跳得更快,他避開伍子昂,揚聲道:「溫桂,給梁王拿吃食。」

  「奴才已經派人去拿了。」

  屋內又陷入靜謐,秦歌拿起一份奏摺掩飾心動。伍子昂稍稍退開,不再「調戲」秦歌,而是問:「皇上,我今晚可能在宮裡歇歇?」

  「你都這麼問了,朕能把你趕出去不成?」這個潑皮。

  「嘿嘿。」伍子昂嗅著皇上的味道,多日來的思念才算是填平了一點點。

  把秦歌手上的奏摺拿開,伍子昂說:「皇上,夜深了,您該睡了。」

  「朕不困。」頭似乎沒那麼痛了。

  「不困也得歇著。」伍子昂翻開那本奏摺看了看,「這些事讓他們自己拿主意便是。皇上什麼都做了,最後養出的都是一群廢物。」丟了奏摺,他拿過皇上的茶碗大口喝完。秦歌眼睛微眯,這個潑皮,可他又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

  「皇上,奴才進來了。」

  伍子昂沒有動,還是挨著秦歌。溫桂端著托盤進來,放下吃食後他又出去抬了熱水進來,做好之後他很自覺地退下了。

  伍子昂這才起身,洗了手臉,端起大碗吃起熱乎乎的面條。看他這樣,秦歌有些心疼。他親自給伍子昂倒了杯熱茶,又給他倒了酒。伍子昂一邊吃,一邊不時抬頭對秦歌笑笑。屋內的氣氛自然極了,也舒服極了。誰都沒有說話,也不必要說話。

  吃完了飯,伍子昂又到秦歌專屬的浴池裡泡了泡,溫桂也不知從哪給他弄來一身乾淨的衣裳。洗得乾乾淨淨的,伍子昂從密道去了仁心堂。秦歌已經歇下了,不過卻是在仁心堂的龍床上。伍子昂吹了寢室的燭火,摸到了床邊。

  秦歌閉著眼睛,身邊的被縟傳來動靜,他的心怦怦直跳。伍子昂與他同床而眠似乎成了一種默契。伍子昂很自覺,他則是默許。伍子昂翻身看著秦歌的後腦勺,低啞地開口:「皇上,臣這次離京……才知有多想念皇上。」

  秦歌猛然睜開眼睛。

  「皇上,臣也不知是怎麼了。一日不見皇上,就想得緊。」伍子昂把手伸進秦歌的被子裡,秦歌的身子瞬間僵硬。

  「皇上,臣,斗膽。臣想和皇上,蓋一條被子。」伍子昂掀開了秦歌的被子。

  「放肆。」出口的話語發顫,幾乎沒有任何氣勢。

  「皇上就讓臣放肆一回吧。」祈求,動作卻未停,伍子昂鑽進了秦歌的被窩,然後摟住了他。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秦歌去掰伍子昂的手,這樣的子昂讓他心慌。

  「皇上。」摟緊掙扎的秦歌,伍子昂握住秦歌的手,聲音沙啞,「皇上,就讓我放肆一回吧。」

  秦歌停止了掙扎,氣息不穩地閉上眼睛:「就一回。」

  「嗯。就一回。」伍子昂貼近秦歌,把人緊摟進自己的懷裡,今晚就一回。

  秦歌的心思複雜,腦袋裡亂亂的,根本睡不著。炙熱的氣息噴在他的腦後,令人顫慄。下身已然微翹了,若伍子昂這麼抱他睡一晚,他怕自己壓制不住心裡的慾念。而且這人就要成親了,現在和他說那種話,做這種事又是為何?這麼想著,秦歌很快冷靜了下來。

  「皇上,我會努力給您生兒子。」

  秦歌拉開伍子昂摟在他腰上的手,翻身:「你要如何給朕生兒子?朕倒是還從未聽過有男子能生兒子的。若梁王能生,也算是千古奇事,朕定要厚賞。」

  「皇上……」伍子昂求饒,「您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秦歌嘆了口氣,卻沒說什麼。伍子昂包住他冰涼的手:「皇上,我很後悔,後悔答應這門親事。」

  秦歌身子一震,驚愕地扭頭瞪向伍子昂。

  伍子昂苦笑:「答應這門婚事不過是為了孩子。我對柳雙併沒有那種歡喜之情,只是礙於與柳家的婚約。若讓我選,我寧願進宮伺候皇上。可是我明白地太晚了。這次離京,我想了許多,才發現我根本就不想成親。」

  秦歌緊咬著牙關,心裡極亂,子昂說這些話是何意?

  「皇上,這門親事有利於我在朝中立足。皇上也需要我為您生下兒子。我會和柳雙成親,會盡快為皇上生下兒子。但皇上,您可能答應我一件事?」

  秦歌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伍子昂握緊秦歌的手:「柳雙生下兒子後,貶我為庶民。」

  秦歌瞪大了眼睛。

  「皇上,您答應我。」

  「為何?」秦歌不自覺地回握住伍子昂的手。

  「貧賤夫妻百事哀。」伍子昂笑得讓人看不透,也讓秦歌看不透。「皇上,您答應我。您答應了,我就去成親,給您生兒子;您若不答應,我明日就去退婚。」

  秦歌的心思起伏不定,腦袋有點暈。事情似乎開始脫離他的掌控。在他仍在猜測伍子昂究竟是為何時,對方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秦歌先是一愣,接著咬牙罵了句:「潑皮!」

  「皇上,明日還有好多事要辦,該睡了。」潑皮摟住秦歌,美滋滋地閉上眼睛。秦歌僵硬地由他抱著,心裡又喜又驚。不懂離京一趟回來的伍子昂為何突然變了性子,不懂伍子昂為何對他說這些,不懂這人究竟是怎麼想的,是不是如他那般愛著他。

  秦歌沒有問,也不會問。伍子昂不明說,他更不會明問。翻身背對伍子昂,秦歌完全沒有睡意,心裡很亂。身子馬上被人摟緊,秦歌突然不知該如何面對身後那人。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溫柔地看著秦歌的後腦勺,伍子昂很想不顧一切地把對方壓在身下,他想得快爆了。但他不能。他太瞭解這人的驕傲與自尊。現在的他還不能完全給這人幸福,那就這麼曖昧著吧。但是有些事他卻不能不做,例如抱著這人入睡,例如在某一天光明正大地把這人壓在身下愛撫,例如……他不能再讓這人獨自承受那份痛苦,他不能讓這人再那麼委屈。這人是他的君王,是他要溫柔對待小心呵護的人。

  秦歌仍在糊塗中,身後趕了兩天路的人已經不支地睡著了。兩人頭一次在一起沒有談論國事,秦歌卻異常混亂。在伍子昂快要成親前,這人居然對他說了這些話,叫他怎能不混亂。身後的人睡得很沈,秦歌拉開他的手,慢慢翻過身。伍子昂的眼底有著明顯的疲憊,想著這人是趕著回來見自己,秦歌的心頓時柔軟。現在他該用何種面目來面對伍子昂?真叫他有點頭疼。

  可是無法控制的,秦歌的嘴角逐漸上揚。也許他不必再獨自忍受單相思的痛苦了。只是……秦歌摸上伍子昂的臉,在他的唇上印了一吻,他們兩人如此這般就好,就好。

  屋外,溫桂喜滋滋地抬頭瞅天上的月亮,之前遮著月亮的雲飄走了。這是不是預示著皇上和王爺之間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屋內,疲憊的秦歌在一人溫暖的懷裡睡著了。不知今夜是不是他做夢,也許明日起來,他還是他,伍子昂還是伍子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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