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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紀事》第5章
第五章 慕容薇

  從小到大,我一直知道,我是很討厭阿姐的。

  小時候,阿姐說,我不應該叫她阿姐,那是黃雀島民的叫法,慕容世家的小姐怎能和那平頭百姓一般?未免墮了身價。

  我生氣了,不是因為她說『阿姐』是平頭百姓的叫法,而是因為她教訓我的樣子。

  其實她說話的聲音很低,柔柔弱弱的,但我就是不敢違逆她。

  鐘媽總是說:二小姐的性子野,只有大小姐能制住她。

  每當聽到這話,我就更生氣。

  所以這次,我死也不肯聽她的話。

  我『阿姐阿姐阿姐阿姐』的叫個不停。

  最後阿姐嘆口氣,說,算了,隨你吧。

  這只是一件小事,卻讓我得意了好久,我終於反抗了她一回!

  但大多時候,我永遠敵不過阿姐。

  島上的人喜歡我,只要我笑一笑,大家都會爭著把最好的東西送到我面前,只要我鬧一鬧,原來不能做的事情就可以儘管做了。

  可若是阿姐說,小妹,你不能這樣。大家就立刻住了手,只能抱歉地看著我。

  於是最疼我的鐘媽,說,二小姐啊,這事大小姐說不行,您就忍忍吧。

  娘親望著我又哭又鬧,總是笑著說,既然薔兒說不行,那自有她的道理,薇兒,別任性了!

  為什麼?她也不過比我大幾歲,怎麼人人都聽她的?她就非要高我一等嗎?

  真讓人討厭!

  外人說,慕容大小姐對二小姐真好,只要是二小姐的想要的,大小姐一定拿來。

  我聽到了!

  所以我說:阿姐,我要最好的先生來教我習字,島上的先生太差了!

  阿姐說:好啊。於是請來了廣陽學府最好的先生,鐘媽說,當朝丞相也是他的弟子。

  我說:阿姐,這島來來來往往的洋人真多,我要學洋人的東西。

  阿姐說:好啊。於是請來了幾個大鬍子藍眼睛的洋人,娘說,他們是來我朝遊歷的西洋學者。

  我說:阿姐,我要西洋的衣服,西洋的鋼琴,西洋的傢具,西洋的……

  阿姐說:好啊。於是我的房間全換成了西洋的東西,就連窗戶都改成西洋的樣式。

  我說:我要這個!我要那個!

  阿姐說:好啊。然後放到我面前。

  阿姐笑道:小妹,還要什麼?

  我說不出話,卻更生氣了。

  那廣陽來的先生總是讚我聰明,但有一次看了阿姐的文章,卻驚嘆不已,直呼奇才。

  那些洋人教我的時候,阿姐總在一邊靜靜聽著,毫不起眼。可有一次我卻聽到她用洋文和那些洋人討論通商問題,我甚至還不能像她一樣流利。

  這個時候,我幾乎要恨阿姐了。

  可有一天,我發現我不生氣了。

  因為我突然發現,我很漂亮。

  小時候,鐘媽總是抱著我說,咱們二小姐啊,天生的美人胚子,將來一定是個絕世大美女!

  那時我不知道她的意思,後來我明白了。

  來到島上的人多了,男人們看著我,眼神和看著阿姐完全不同。

  他們會為我痴迷的,但不會為阿姐。

  我得意起來,看著阿姐那平淡無奇的臉,覺得也不怎麼討厭了。

  娘總是憂心忡忡地說,薔兒一心撲在島上,如今年紀漸長,恐怕日後找不到好婆家了。

  原來她竟要孤老終身?我看著阿姐的眼神竟有些憐憫了。

  娘說,要帶我去京城走走。但是阿姐沒去。

  京城和黃雀島是完全不一樣的地方,那麼繁華那麼喧囂,只從畫上看到的洋汽車滿大街地跑,人們的穿著也比黃雀島不知時髦了多少。名媛貴胄,無數的舞會……啊我真是太喜歡京城了。

  我平日受的是最高等的教育,吃得穿的用的阿姐永遠是給我最好的,所以來到廣陽,卻也沒人笑我是從荒島來的野丫頭。我很快就和貴族小姐們打成一片。

  一日,我跟著表姐去參加禮部尚書二小姐的茶會,看到了起居室中的一幅油畫。

  「這畫真美!」我指著那幅畫,那畫面上驚濤拍岸,一隻海鷗正孤獨地飛著。我靜靜望著,忽然覺得思念起黃雀島來。

  沒人回答我,我轉過臉,看到大家都掩嘴而笑。尚書小姐更是掩飾不住眼中的得意。

  「這是誰畫的?」我問,心想應該是西洋的哪個名畫師吧。

  「徐子卉……嗯,浪子徐彤。」表姐走上前,悄聲對我說。

  「浪子徐彤?他是誰?」我追問。一屋子的小姐們先是詫異地看了我一眼,而後都吃吃笑起來,最後竟似樂不可支,笑得前仰後合。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們。她們的表情那麼古怪,就像在笑我不知道當朝皇帝是誰一般。

  還是表姐先止住了笑,她擦著眼角笑出的淚花,對大家說:「哎別笑了別笑了,表妹剛從外邊來,不知道那混蛋倒是個好事啊!」

  「徐子卉是誰?」我生氣了,覺得自己就像個傻瓜。

  「畫家,京中第一西洋畫師,聽說是宮廷畫師竇利德的關門弟子呢。」表姐說道。

  「聽說他會五國語言,時不時出海去西洋,帶回來許多有趣的東西呢!可惜你來得遲了,他前幾天又出門了。」右丞相的大小姐掩嘴笑道。

  「花花公子!薇兒你可千萬別和他扯上關係,要不後悔莫及。」尚書小姐輕搖摺扇,語帶戲謔。

  「喲,那又是誰為了能得徐子卉一顧,將南平郡主的臉給抓花了?」有人悄聲打趣。

  接下來的茶會,都圍著徐子卉這個人展開了話題。我沒再說話,就靜靜聽著她們說,愈發對這個人好奇起來。

  一月後,我回到了黃雀島。

  阿姐一如往昔,仍是溫柔謙和,細聲細氣地問起我在京城的趣事。

  我同情地看著她,發現她的世界竟然那麼窄小,只有一個黃雀島。

  她沒看過京城的車來車往,沒參加過那些富麗的晚會,沒見過港口的巨艦航船……

  她也沒聽說過徐子卉。

  太可憐了。

  於是我興致勃勃地說起京城的各種趣事,除了徐子卉。

  後來,我去了廣陽很多次,想親眼見見那個傳奇的徐子卉,可惜,總是擦肩而過。

  他的傳說我越聽越多。

  愈發地對這個男人好奇了。

  我對阿姐說,我要學油畫。

  阿姐說:好的。為我找來了先生。

  我說:阿姐,這個先生太差了,我不要。

  阿姐說:好,那換一個。

  我說:阿姐,這個先生還不如上一個,連素描都畫不好!

  阿姐說:是我的疏失,阿姐再去找。

  有一天,阿姐興致勃勃地來了,她說:「小妹,阿姐給你找了個好老師,這次你一定滿意!」

  我懶懶抬頭:「哦——什麼老師?」笑話,除了徐子卉,任何人我都不會滿意的。

  「這先生姓徐,搭乘的船偶然在島上停靠,畫畫的時候被我撞見了。這位先生只能呆三日,你可要認真學。」阿姐望著我,眼中光華四射,和平時大不一樣。

  什麼樣的老師,能讓阿姐這樣激動?我好奇起來。

  「這是他的畫,你看看就知道他是個好老師了。」阿姐笑著遞給我一卷畫。

  我打開一看,復又捲上,說:「我知道了。」

  阿姐拿著畫走了,我靠在椅上,靜靜笑起來。

  徐子卉啊徐子卉,我找不到你,你卻來了。

  徐子卉來了,他和他們說得一樣。非常年輕,非常英俊。

  但他和她們說得又有點不一樣。

  他穿著一身藍色的對襟長袍。

  她們說他是個新式的人,會五國語言,周遊列國,洋人的玩意兒樣樣精通。

  但他現在站在我面前,丰神俊朗,長袖飄動,竟像那書中寫的舊時貴公子。

  他望著我,眼中難掩欣賞之色,但,只是欣賞。

  我有點不滿。

  阿姐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大概以為我也不知道。

  我退下了身邊的侍女,走到他身前。

  喂,我要怎麼稱呼你啊?徐子卉先生,還是……嗯,浪子徐彤?

  他聽了我的話,竟驚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滿臉驚惶。

  我忍不住笑了,這人真有趣,怎麼看上去呆頭呆腦的,和表姐她們說的一點也不一樣嘛。

  那……那你阿姐知道我是誰?他忽然問我。

  我正要隨口回答知道,但話到嘴邊,我卻停住了。

  我看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在發抖。

  為什麼發抖?在害怕什麼呢?

  我隱隱感到了些什麼,但我捉不住。

  我只好說了實話。

  他的手不再發抖,他笑了。

  我明白了,他騙了阿姐,他不想讓阿姐知道,他怕阿姐生氣。

  其實他只呆三天,就算阿姐生氣了又怎樣?

  他喜歡阿姐。

  我又開始恨阿姐了。

  什麼人都可以喜歡阿姐,就你不行。

  因為我喜歡你。

  但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你就會喜歡上我的。

  每個人都一樣,你也不會例外。

  後來他留了下來,因為我那拙劣的威脅。

  他留下來,我卻後悔了。

  我應該對他說,阿姐知道他是誰,阿姐一直在騙他。

  然後他會傷心離去,我就能去京城找他。

  但我沒有這樣做,於是他教我畫畫,他卻看著阿姐。

  每一天,阿姐都會來看他上課。她靜靜地坐在那裡,什麼話也沒說,什麼動作也沒做。

  但那個人一直看她,不停地看,連阿姐這樣遲鈍的人都發覺他的注視。

  但還好她這麼遲鈍,她只知道他看她,卻不知道他愛她。

  我開始很努力地學畫,我希望他多看我一眼。

  但是他沒有。

  我更加努力的學畫,我學成了,就能讓他走了。

  但他還是沒有走。

  他更愛阿姐了。

  我更愛他了。

  他這樣的男子,為什麼會愛上阿姐這樣的女人?

  他那樣瀟灑,那樣才華橫溢,他走遍過世界所有的地方。

  阿姐卻那樣平凡,那樣無味,她甚至沒有走出過這個島。

  我不明白。

  有一天,我走進他的房間。

  他在畫畫。

  他在畫阿姐,還有她的鳥籠子。

  她們說,徐子卉不會為任何人畫畫,他只會為自己畫。

  但現在,他在為阿姐畫畫。

  如果現在我的手上有一把刀,我會把這幅畫撕爛。

  我會撕爛阿姐的臉。

  我會撕爛他的心,還有我的心。

  我沒有刀,但我一樣可以撕爛他的心。

  我說,阿姐的心被籠住了,她這一輩子都被困在黃雀島,鎖在慕容家了!

  他手中的筆落下來。

  我簡直要大笑出來。

  我說,我要飛出去,不管阿姐怎麼愛我,我怎麼愛她。這裡不是我的天地。

  而阿姐,她飛不出去了。

  不管你怎麼愛她,不管她愛不愛你,她不會和你一起飛出去的。

  但我可以。

  我可以!

  他拾起筆,朝我悲傷地笑。

  他不再理我,繼續畫著他的畫。

  他為阿姐畫的畫。

  一個叫任時穹的男人來了。

  我知道他,他和徐子卉一樣有名。

  英俊瀟灑,年輕富有。

  他是喜歡我的吧。

  每個人都這樣說。

  我卻不清楚,因為我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有一雙鷹一般的眼睛。

  注視著你,似乎就能把你看透。

  我不敢看他,我怕他知道我在想什麼。

  但我喜歡和他在一起。

  因為他不喜歡阿姐。

  他對著阿姐,總是那麼無禮,那麼尖刻。

  每個人都喜歡阿姐,但他不。

  他的言辭中總是針鋒相對,冷嘲熱諷。

  有一次,他竟將阿姐的眼睛都說紅了。

  我從沒見阿姐哭過。

  和別人的話題裡,總有阿姐的影子。

  但和他卻沒有。

  他永遠不會在我面前主動提到阿姐。

  哎,我真喜歡他啊!

  如果我從不認識徐子卉,我一定會嫁給他。

  可惜我太愛徐子卉了。

  徐子卉要走了。

  我想是這樣的。

  他沒日沒夜地畫著那幅畫。

  我更加喜歡纏著他。

  有人對阿姐說,我喜歡徐子卉。

  阿姐擔心了,她天天來看徐子卉,來監視著我們倆。

  徐子卉,你看到了嗎?

  在阿姐的眼裡,你只是一個窮畫家。

  在她眼裡,你配不上我,配不上我們中的任何一個。

  有時,我對阿姐說,阿姐,你給我彈首鋼琴曲吧。

  阿姐說,不要在徐先生面前獻醜了,我彈得不好。

  我撒嬌,彈一首吧彈一首,我想聽。

  我當然想聽了,聽你彈得多麼難聽。

  鋼琴是要練習的,你從來沒有時間練習。

  就算你是天才,也會彈得一樣難聽。

  阿姐彈了,磕磕碰碰,斷斷續續。

  我幾乎要笑出聲。

  可徐子卉說,真好聽,這是我喜歡的曲子。

  他的耳朵聾了嗎?

  這個時候,我很懷念任時穹。

  若是他在這裡,一定會毫不留情地說,真難聽。

  可惜他不在,他討厭徐子卉。

  唉,男人的嫉妒真是麻煩。

  奶媽告訴我,娘和阿姐為我定親了

  和任時穹。

  我本應該第一時間跑去大鬧一場的。

  趁著媒人還在島上。

  但我沒有。

  我發現,這是一個好機會。

  我聽到了阿姐和娘的對話。

  阿姐說,若是要我先嫁,我就出家。

  其實這是玩笑話。

  但她真的說過了。

  這是一個多麼完美的謊言啊。

  我對徐子卉說,帶我走。

  他不肯,因為他不愛我。

  我說,我也不愛你,但是你不帶我走,阿姐就要出家當尼姑了。

  他點頭了,因為他愛阿姐。

  他以為他帶我走了,阿姐就不會出家。

  其實即使他不帶我走,阿姐一樣不會出家。

  那些族中的長老,阿姐從未放在心上。

  但他若是帶我走了,阿姐就一定要嫁給任時穹了。

  因為慕容家的榮譽不容玷污,一定要有人代替我的。

  能代替我的人,只有阿姐。

  想到阿姐嫁給任時穹以後的苦難日子,我又笑了。

  我告訴阿姐我愛徐子卉,我要和他走。

  阿姐驚呆了,那樣子真有趣。

  我說我要走,你不讓我走,我就死。

  我抽出一把刀。

  我當然不想死,但我不介意見點血。

  我刺了自己一刀,很淺的一刀,幾乎沒什麼傷口。

  但阿姐嚇到了,她說,你走吧,只要你幸福就好。

  徐子卉和我走的時候,是阿姐幫的忙。

  她對徐子卉說,你要好好照顧我妹妹。

  徐子卉答應了,他愛她,他會說到做到的。

  可是他最終沒有忍住,他抱了她。

  他將那幅畫給了她。

  我看見了,我的心很痛。

  但我又高興起來。

  他終於離開了她,現在他的身邊只有我了。

  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和他耗,難道還怕他不會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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