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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紀事》第6章
第六章 任時穹

  或許阿薔自己都不知道,我第一次見她,並不是在慕容府那雕樑畫棟古意盎然的百年前廳,而是在問津閣峭壁下的礁石亂灘。

  我二十二歲時,剛從西洋學成歸國,一腔熱血的年紀,欲投軍報效祖國。我從未學過四書五經,科舉一路自是不通,父親本欲為我捐官,但我那時心高氣傲不屑此道。父親無奈之下同意我參報海軍,期望著我在軍中試煉兩年,能明白這官場之道。

  彼時朝內派別林立,新舊兩黨爭論不休,但舊黨一時略佔上風。父親是新派人士,我在西洋之時也早已加入維新結社經緯黨,任家自然成了舊黨的眼中釘。於是有人巧立名目,將我調配至南海一邊陲荒島駐紮。

  島上生活甚是孤寂勞苦,每日都要巡查臨近各島,晚間需兵士輪流划艇至方圓五十海里內的燈塔巡視,以防燈火熄滅,往來商船行動受阻。

  黃雀島離我駐紮之島不過五海里,但自古為名門望族慕容世家的領地,即使是此海域守軍沒有京中文書也不得擅自上島。我也只能遙望那如伏窩黃雀的島嶼,想像島上的風貌。長此以往,我的銳氣漸漸消磨,初歸國時那些豪情壯志竟覺得遙不可及,不由喪氣頹然。

  每次巡查各處燈塔返回駐守島嶼,已近二更。但遙望黃雀島,島上如雀頭之處還有星星燈火閃動。我問老兵那是何處。老兵笑答:「那是問津閣。」

  「問津閣?」

  「其實真叫什麼我也不知道,只是這麼多年來它夜夜都亮燈至二更,所以往來的商船就起了個名字。聽人說,那是黃雀島主的書房。」

  島主的書房?我眼前立刻浮現出一個精神矍鑠的睿智老人,挑燈夜讀,不由肅然起敬。

  但再想向老兵打聽些黃雀島的事兒,他卻是一問三不知了。

  此後每次從周圍列島巡查歸來,我總愛仰望遠處的燈火,只覺得望著它,心中就會平靜祥和,憤懣煩躁皆盡煙消雲散。

  一日夜巡,突遇暴風雨,恰逢船上只有我一人。一葉扁舟在海上飄移不定,隨時有傾覆之災。我奮力划槳,忽見遠處山上仍有燈火閃動,倍感振奮,本已酸滯的雙手又充滿勁力,只一心要向那光亮駛去。一個大浪撲來,我失了知覺。

  我再度醒來時,正躺在一處亂石灘上,感覺有人正用力拉著我的胳膊。我痛哼一聲,睜開眼睛,只聽見耳邊有個女孩子低低地問:「你醒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軟,像夏夜拍岸的海濤。我勉力轉過臉,想看清她的模樣,但我最先看到的只有那一雙眼睛。這雙眼睛望著我,瞳孔中似有異光閃爍,竟像要將人的魂魄都吸入一般。我定定神,終於看清眼前是一個身著青襦白裙的少女,正含笑望著我。

  「大叔,你沒事吧?」她問我。

  我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島上生活艱苦,我已有許久未刮臉,現在滿面虯鬚,也難怪她會叫我大叔。

  「沒事……」一開口,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如此嘶啞,我努力支撐起身體,只覺肩背陣陣刺痛,許是被海灘上的亂石劃傷。

  「這是哪裡?」我環視四周,問道。

  「這裡是黃雀島。大叔,你是遇上暴風雨被刮到這兒的吧?」少女笑盈盈地遞給我一個水壺:「喝點水吧。」

  我接過水壺,感慨萬千。本以為要葬身魚腹,誰知道這海潮卻將我送到這黃雀島,劫後餘生,竟迷茫起來。

  我呆坐半晌,直到背部陣陣劇痛傳來,才驚覺時光流逝。轉臉看那少女,她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的礁石上,仍是一臉沉靜的微笑,看不出一絲情緒。

  「抱歉!」我吶吶道歉,復又問道:「不知島上可有醫生,我肩背受傷,需待治療。」

  「有的,只是……」她將我上下打量:「大叔可是綠石嶼上駐紮的兵士?

  見我輕輕點頭,少女輕蹙眉頭:「綠石嶼上的兵士若想上島,須得京中文書,若無文書私自上島必將重罰。去年也有一位兵士也被暴風雨衝到島上,聽說他被送回綠石嶼後,因壞了軍紀,又挨了五十軍棍。」

  她憂心忡忡地看著我:「大叔,你既已肩背受傷,再挨五十軍棍……不如先在這裡療傷,待傷勢痊癒後再做打算。」

  我沒有答話,這豪族世家的規矩甚多,即使慕容世家已經沒落,若要以擅闖貴族私島做文章,那京中的人恐怕也會鬧騰一番。於是我點點頭:「有勞姑娘了。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大叔喚我阿薔即好。」

  阿薔將我領到岸邊峭壁下的一處山洞。我抬眼望去,發現那峭壁上方正是『問津閣』。走進洞中,竟別有洞天,家居用品一應俱全,若非石壁森森,倒像是大戶人家的客房。

  「這是……」

  阿薔見我一臉疑惑,安撫一笑:「大叔不必擔心,這是慕容家消夏的石室,現在已近深秋,除了我不會有人來的。」

  我暗中揣測她的身份。她談吐有禮,氣質不俗,似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但態度親和,衣著樸素,又不像我在京中見過的那些貴婦名媛。思前想後,還是猜不出個所以然,卻又不便開口詢問。

  只見阿薔從墻上拿出一箱物件,說道:「原本應找人來為大叔療傷,但黃雀島人口甚少,若找人來不到半日大叔在島上的消息就已傳遍全島,小心起見,只好由我為大叔療傷。所幸大叔受傷不重,我幼時也曾學過幾日醫術,這簡單的療傷還是應付得來。」

  我在西洋多年,本來就不太在乎那什麼男女之別的東西,看到阿薔溫柔誠摯的臉,也就不和她應對那些虛禮,任她默默上藥。

  我環顧四周,發現面前桌面上有一隻小小木盒,好奇心起,伸手打開,卻見一隻黃雀瑟縮其中。阿薔在我身後輕聲道:「大叔,我今晨在窗檯上發現這隻黃雀,後探頭下望,竟見一人躺在峭壁下的礁石堆裡。若不是它,恐怕就無人發現你了。」

  「這樣說來,它還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笑道。

  「大叔,何不為你的『救命恩人』起個名字?」

  「既是從百丈懸崖上望見我,就叫『迢迢』如何?」

  我又見木盒底下壓著一本書,順手移開木盒,將書拿起,是一本《四海通商志》。

  「阿薔,這是你的?」我疑惑問道,這樣一位柔質少女,讀的竟是這種書?

  「黃雀島雖處南海一隅,但近年來陛下廣發通商令,這海上航運,四通八達,或許將來也能在這南北航線中佔一席之地。我想,多讀些書總是好的。」

  她見我不做聲,也不再言語,只是默默為我包紮好傷處。

  為我治療完畢,阿薔輕斟一壺茶,端坐於我面前。

  我問道:「阿薔,你現時苦讀此書,若將來時不運轉,黃雀島終是南海上默默的小島,你又將如何?」

  阿薔低眉良久,道:「若真如此,或是天意,或是人為,非我力能控。只是若我現時毫無準備,將來縱有唾手可得的天賜良機,也會如逝水東流,一去不返。何況……」她抬眼笑道:「這世上並不是只有黃雀島。」

  很多年後,我仍記得,阿薔說這話時,語調平靜,笑容溫柔一如平常,眼中卻光華溢彩,令人不敢逼視。

  現在想來,那時我已沉淪,只是當時懵懂未覺。

  兩日後,我傷勢大愈。阿薔不知從何處找來小艇,助我出海。我知她不收謝禮,遂將頸上項鏈取下,笑道:「迢迢是我救命恩人,你就將這項鏈給它,他日我也好按圖索驥,知恩圖報。」

  阿薔知我心意,也不推辭,伸手接過。

  我坐上小艇,終又回頭:「阿薔,你是誰?」

  她溫柔一笑,將雙手合於胸前,朝我輕鞠一躬:「慕容薔,黃雀島主慕容薔。」

  ……

  我回到綠石嶼,長官並無太大責難,因為京中調令又下,我被調配至東北內海。東北苦寒,條件較南海更是惡劣,只是此時我心境已大不相同,不再虛擲年華,而是日日再讀兵書,收集海岸防線資料,分析敵我戰略部署。

  三年後,東夷島國進犯,來勢洶洶,朝中大臣皆無對策。舊黨一系竟然舉薦於我,想必是知道軍情險惡,欲將我這新派分子充當替罪之羊,並藉機牽制任家。豈知東海一役,我一舉擊潰敵軍,收復失地,他們的如意算盤終是落了空,這朝中大勢又漸漸偏於新黨。

  我第二次見到慕容薔,是在東海戰役之後三年。

  我出使西洋尋找武器製造商,回程時恰遇任氏商社船隊返國,遂一路同行。距廣陽還有七天航程之時,船隊忽往南行,我不明所以,詢問船長。

  「公子多年未出海,恐怕不知。南邊有個黃雀島,是望族慕容家的領地,近年不斷發展,已成了這南海上最大的中轉島嶼。這路過的船隻,都會在島上稍作停留補充補給」船長恭敬答道。

  我笑起來,她果然做到了。

  船行至島上,我沒有下船。忽然看到碼頭上有一青白身影,異常扎眼。

  是她!

  多年未見,她面容依舊,只是風姿愈發成熟。我望著她溫婉的笑容,覺得心中有些東西在被喚醒。轉身問船長:「……那是?」

  「正是黃雀島島主。」

  「可曾婚配?」

  「無。」

  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這個答案很是滿意。

  回到京城家中,一日父親問我:「時穹,你知道慕容世家嗎?」

  我心中一嚇,竟像幼年時偷吃麥芽糖被母親拆穿一般,但仍強自鎮定答道:「聽說過。父親,為何忽然提起?」

  父親長嘆口氣,說:「你可聽說過石氏商社?」

  我想了想:「隱約聽過,近日在京城似乎常見他們的名號。」

  「這石氏商社,近年來突然出現,幕後主人是誰,我竟是一點眉目都沒有。只是坊間流傳,他們和舊黨關係密切。」父親看著我,說道:「石氏商社現下仍不是我任家的對手,但時穹,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孩兒駑鈍。」

  「時穹,我任家是商人,參與那新舊黨之爭其實也不過是為尋找最好的買家,待價而沽……若是為了一力維護新黨而與舊黨決裂,那後果,得不償失啊!」

  「父親!」

  「你別急,我知道你這孩子的脾氣,要你投向舊黨那是不可能的。何況,新黨還是我最有力的砝碼……所以我要你,向慕容家的小姐求親。」

  我知道父親的意思。慕容世家的小姐,在朝中無權無勢,和她結親既不會使新黨猜忌,又能向舊黨示好,可謂一箭雙鵰。只是,只是,只是我……

  我喜歡她,但我不要用這樣的理由去娶她。

  父親走過來,拍拍我的肩:「孩子,我知道你們這些留洋回來的人總喜歡把愛情,自由什麼的掛在嘴邊。可你要記住,任家,不是你一個人的!」

  於是我懷抱著這樣的目的,第三次見到慕容薔。

  我對著慕容夫人滔滔不絕地說著那尋故報恩的故事,在朝中多年,謊話說多了有時竟連自己都能騙過,何況他人。

  慕容夫人自然大喜,喚出女兒與我相見。

  阿薔靜靜聽著母親說著那段『陳年舊事』,面露困惑。當她用那雙乾淨明亮的眼睛望向我時,我竟感到無地自容,不敢正眼看她,只能匆匆頷首,將頭轉向別處。

  但當我看到慕容薇的時候,卻禁不住笑起來,因為我已不是第一次見她。

  當年阿薔為我療傷的時候,我曾躲在暗處看過她。當時她還是個奶聲奶氣的孩子,總是追著阿薔的裙子直喚「阿姐阿姐阿姐」,直到最後阿薔說:「知道了,隨你吧!」她才得意洋洋地走開。

  沒想到,這個孩子已經長成妙齡少女了。我感慨良多,對她說話的時候也禁不住放柔了聲音,輕聲慢語,就像對待當年那個孩子一般。

  一抬眼,又看到阿薔。她正含笑望著我們,溫柔的表情一如當年,但我知道,她並沒有認出我。我的心中這樣矛盾,希望她認出我,又希望她永遠不知我是誰,於是更專注地看著慕容薇,努力不與她對視。

  我是軍人,我永遠不會在戰場上表現出怯意。我知道我的神態還是那麼自若,舉止還是那麼平靜,但只要一看到阿薔的眼睛,我就知道我的心已經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

  我想我不應該再去島上了,但我還是去了

  我再次到島上的時候,見到了徐子卉。

  這個男人,我見過很多次。我不喜歡他,他總是如此跳脫散漫,無法無天,總是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確實,他英俊瀟灑,才華橫溢,能讓女人們為他瘋狂。

  他見到我,有些吃驚地揚揚眉毛,算是打過招呼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在島上,但當我見到他和阿薔在一起的時候,我亦不在乎這個問題了。我想知道的是,他什麼時候能離開這個島。

  我到黃雀島,是想見阿薔,但一接觸到她的眼睛,我又退縮了,更加專注地和慕容薇說話。

  她見到我們,面露喜色,走上前來。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卻看見她手中的畫卷。

  「這是什麼?」我問。

  她低頭一望,笑盈盈地答道:「這是徐先生的畫。」

  「徐先生的畫?」我掩飾不住口中的酸氣:「不知是什麼曠世名畫,竟讓大小姐如此珍惜抱在懷中?」

  慕容薇從旁邊跳出來,也笑道:「哦?是徐大哥的畫啊?阿姐阿姐讓我看看!」

  她對這個小妹一向是寵愛有加的,只好微笑地輕嘆口氣,將手中的畫卷放下。

  我看著慕容薇把畫一張張拿起,其實這都不是畫,只是些隨意的草稿,有些更不過是信手塗鴉。

  我又冷笑道:「原來大小姐喜歡的竟是這種隨手亂塗的東西,果真是保有一刻赤子之心啊!」

  「不,徐先生才華橫溢,就算是信手塗鴉之作,也是可圈可點。」她瞪大眼睛,不知我為何針鋒相對。

  可圈可點……可圈可點!徐彤這小子在京中玩弄女人,招蜂引蝶的事蹟確是可圈可點!

  「大小姐久居孤島,難見人蹤,用才華橫溢四字來評價你們的徐先生只怕也是……」我的話生生扼在喉中,因為我看到她的眼睛。驚覺自己在做什麼,我不再說話,轉身離開。

  ……

  我中了蠱,我說我不能上島了,我說不能再看她的眼睛了,可我還是去了。

  我走進前廳,首先看見了阿薔。她正提著墨色鳥籠,在逗弄籠中的黃雀。我眼中一熱,原來這麼多年來她還沒有忘記。

  她抬頭看見了我,欣喜異常,笑道:「任公子!」

  我望著她,覺得自己原來的掙扎多麼無謂,不管因為什麼原因娶她,我愛她,不就夠了嗎?

  只聽見她笑著對侍女說:「快去請二小姐,任公子來了!」又轉頭望我:「任公子稍候片刻,小妹即刻就來。」

  我的心涼了,她的眼中沒有我,只有那個喜愛慕容薇的任公子。

  慕容薇來了,她笑著要提著鳥籠離開。原來竟是一瞬也不願與我共處嗎?

  「大小姐這麼急著走啊?」我問她。

  「難道是一見我就覺得厭煩,恨不得早早離開嗎?」

  「還是大小姐在暗示我不受歡迎,以後別再出現呢?」

  她驚異回頭,眼中竟有一絲傷痛。我心一疼,轉身箭步離開,看到那個鳥籠子,恨恨地說:「什麼迢迢,如此惡俗之名竟也敢用!」

  ……

  我不想傷她,卻總在傷她。

  我見她因為黃雀島操勞而消瘦會生氣;我見她為徐子卉彈琴會生氣;我見她將我往慕容薇身邊推會生氣……我想見她,但見了她卻總在生氣,因為我生氣,我一直在傷她。

  少見她些,或許好些。

  我對父親說,我要到北海操練水師。三個月後,我回來了,父親說,他已代我向慕容家小姐求親,下月完婚。

  「哪個慕容小姐?」我滿心焦急,詢問父親。

  父親不解我之意,答道:「黃雀島的慕容小姐,還有別家的慕容小姐嗎?」順手遞上新娘的生辰八字。

  那是慕容薇的八字,不是她的!也罷,對父親而言,只要是慕容府的小姐,慕容薔和慕容薇又有何差別?

  父親不知我形容癲狂所為何事,小心翼翼地說道:「你在北海三月,渺無音訊,我恐夜長夢多,故擅自為你提親。只是這門親事你不是早已默許,為何如此神情?」

  我乏力搖頭,說:「無事,無事……」

  父親滿面疑惑,卻又不好多問,只好悻悻離開。

  但我自是不會讓事情如此發展,我憶起當年阿薔曾與我說過慕容家的古怪家規,遂派人將成婚之消息通知慕容族人,並暗示任家會助慕容姐妹將當年的土地商戶一一奪回。果不其然,那慕容族人立刻發信予黃雀島。

  我又憶起那慕容薇,對我雖甚有好感,但對徐子卉卻是情有獨鍾。以其個性,必不會認命與我成婚,自會想方設法逃走。或許,我應上島助她一臂之力?

  次日上島,卻驚聞慕容薇已與徐子卉私奔離島。那時阿薔在我面前,求我成人之美,我幾乎要忍不住仰天長笑:上天果然成我之美,嗚呼幸甚!

  成婚當日,我見她手腕纏繞一金色鏈條甚是眼熟,忽爾恍然大悟,欣喜莫名。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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