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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紀事》第4章
第四章 徐子卉

  我這輩子,從沒想到,會在一個地方呆那麼長的時間。

  真的,一開始,到黃雀島,只是一個偶然。

  那一天,搭皮特的順風船,想到廣陽轉轉。忽然見大副打著旗,將船往南邊的一個小島駛去。

  「皮特,你個奸商!不是說這船往廣陽走嗎?現在是要往哪去?」我跳下桅杆,衝到皮特的面前,拽起他的衣領。好小子,敢陰我!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呵呵。」皮特滿臉堆笑,雙手舉高做投降狀:「不都說你們天朝人最有耐心嗎?怎麼在你身上完全看不出來啊?船上燃料不夠,我們這是要到黃雀島補充供給。」

  「黃雀島?那是什麼地方?」我這才鬆開手,大咧咧坐在甲板的靠椅上:「還有你,好歹也和我國做生意十多年了,真不明白這腔調怎地還如此生硬?聽得我耳朵疼!」

  「好吧,說我國語言總行吧?」皮特笑笑,向南邊望去:「這黃雀島是這幾年海上新出現的一個中轉站,過往的商船常在這補充燃料和淡水。」

  「哦——」我百無聊賴地扭過頭,「這島從遠處看,還真有點像黃雀。就不知道這島上可有什麼有趣的去處,我也正好玩玩。」

  「這島聽說有你們天朝一個名門望族的祖宅,應該是個不錯的去處吧。」

  「名門望族?抱歉,那和鄙人這輩子是沒有任何聯繫了。」我聳聳肩,哼了一聲。

  「還有這裡的島主,是一位很有趣的女性。」

  「女性?美女嗎?那我倒有興趣見識見識!」我摸摸下巴:「黃雀島的貴族小姐……不錯的主題啊。」

  皮特沒有回答我,只是繼續擺出他那奸詐的笑,命令水手全速前進。

  ……

  我這輩子,從沒想到,我會在一個荒蠻的小島上認識一個貴族小姐。

  真的,一開始,我只是單純地去寫生。

  這黃雀島確實比我想像中的富庶,島民和大陸上的很是不同,似乎還保留著很多古老的習俗。

  ……呸,什麼古老的習俗,不就是一群集體崇拜嘛!我拿著畫板想到山上那個傳說中的名門望族的古宅取景,還不到半路就有七八個貌似村民的人竄出來,說什麼上面是慕容家的領地,客人您不能去;哦,你是要去畫畫啊,那更不行了,慕容家的家宅可是尊貴得很,沒有家主的允許,平常畫師是不能畫的等等等等。

  慶德陛下的新政都已經頒布多少年了?就連皇帝的夏宮都允許平民進入,這島怎的還似活在舊年代?

  我心中雖破口大罵,無奈島民淳樸得緊,堅持不懈進行勸阻,最後只好抱著畫板悻悻離開。好在找到海岸邊上一處蔭庇處,恰好能望見遠處山上的慕容府邸,皮特沒有騙我,這裡確是寫生的好去處,我坐下來,拿出炭筆開始打草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陣飄渺的歌聲。我疑惑地抬頭,難道是皮特忽然興致大發,在這島上哼我最喜歡的鋼琴曲?不對啊,明明是個女人的聲音。

  循著聲音走去,我看到了一個女人。

  她穿著青袍白裙,一頭如絲黑髮隨意披下,只用一條銀色絲帶隨意紮著,正順著海岸邊慢慢走著,臉上掛著恬靜的笑,口裡卻輕輕哼著曲子。她美嗎?我不知道,真的,我找不到詞來描述她,因為她就像一個走錯時代的舊時女子,本該在深宅大院裡繞著月下一彎蓮花池漫步,卻在一瞬間被上天把背景換成無邊的天空和海洋。

  我想,如果這一刻我不把這景象畫下,那我徐子卉這輩子所追求的藝術應該都成了空談。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傳來低低的笑聲。我一抬頭,就看見畫中的女子走出筆下,正站在我的身邊。我一駭,手中的炭筆幾乎脫手。

  「這位先生,我不是故意驚擾您的。」她見我驚駭的表情,立刻解釋道:「只是這島上還從未有畫師來過,我很好奇您筆下的黃雀島該是何種景象。」

  我的頭腦卻更加混亂起來,這個女子,不是應該在撞見有男人偷畫她的那一刻就輕聲尖叫而後飄然離去麼?怎的反而走上前來,落落大方地攀談起來?

  她見我呆望著她不做聲,不由輕咳一聲,面頰浮現出兩片紅雲,見我回過神,又繼續問道:「這畫可是西洋的素描技法?」

  乖乖,這事可太有趣了!在這個未開化的小島,有個像從舊時古畫中走出的女子,在和你討論西洋的素描?

  「確是西洋的素描,不知小姐從何得知?」我清清喉嚨,收斂笑容,肅容答道。

  「果真是素描?」她面露驚喜:「不瞞先生,幾年前有位異國傳教士曾經過鄙島,教我小妹一些粗淺的西洋知識,這素描一詞也是他偶然提起。」

  「徐子卉,徐子卉!你怎麼跑到這裡來,讓我好找。船要開了!」我正待答話,皮特氣喘吁吁地從島的另一邊狂奔過來:「你不是要去畫那山上的古宅嗎?」

  我暗罵他煞風景,無奈身邊佳人在望,也只能長吁一口氣,用皮特的母語答道:「這島上的愚民不讓我上山,說那山上的古宅神聖得很,閒人止入。」

  「竟有這事?」身邊的女子忽然插話,用的居然也是皮特的母語:「這實是我平時教導疏忽了,只是島民們也是一片愚忠,請先生勿怪。」

  皮特這才注意到我身邊的女子,他看看她,默默敬了個禮。又看看我,臉上突然冒出古怪的笑:「徐子卉,這位就是黃雀島的慕容島主。」

  我面容一僵,只見那女子將雙手合於胸前,朝我輕鞠一躬,笑道:「徐先生,我是黃雀島的島主慕容薔。」

  ……

  我這輩子,從沒想過,我會在一個小島教一個黃毛丫頭習畫。

  真的,一開始,我只是因為好奇而隨口敷衍。

  我活到廿六歲,不算老,但好歹見過許多人;我自小就四處飄蕩,不敢自詡踏遍世界,但好歹也到過許多地方。

  京城裡的名媛貴婦,我見過不少,不外乎兩類:老點的,仍堅持穿著我朝舊服,思想行動都像塊腐朽的木頭;年輕點的,天天穿著洋服到處溜躂,學到幾個西洋詞彙就自封洋派,可別說洋話,就連素描恐怕都不甚瞭解。

  幸甚幸甚,這些女人的存在,讓我從此生活無虞。洋派的女子在家中掛一幅我的作品以提示身份,舊派的女子卻以拿我的畫作為鞭撻目標而洋洋自得。

  對付這兩種女人,未免太甚簡單。

  但今時今日,我竟看到一個習慣之外的女人,有趣啊有趣!

  「徐先生,您既會素描,不知對西洋油畫可有研習?」慕容薔忽朝我恭敬問道。

  嗯?原來這天朝之中還有不識我的貴族小姐?很好!

  「略有涉獵,並不精通。」我含笑答道。同時用目光嚴厲制止皮特疑惑的表情。

  「先生過謙了。我有一小妹,年方二八,仰慕西洋畫技已久。不知先生可否盤桓舍下幾日,指點其一二?」這女人,仍是一臉誠摯。

  不會吧?要我去教黃毛丫頭畫畫,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還未開口謝絕,就聽見一邊的皮特笑道:「島主,我這朋友正要趕往廣陽,黃雀島只是臨時停靠,難以久留。」

  你這死洋鬼子,不開口沒人把你當啞巴!我橫他一眼,繼續保持我最佳的風度,說道:「雖然如此,但島主盛情難卻,何況我實是想去慕容府邸一窺究竟……也罷,我就在這島上再停留三日吧!」

  「多謝徐先生!明日戊時在寒舍恭候大駕。」她大喜,展袖朝我又是一拜。當她抬起眼睛時,我發現她的笑眼中流光溢彩,容光逼人,不由一愣,腦中突然閃現出風華絕代四字。

  她又看看我手中的畫稿,又開了口:「徐先生,小妹一向心高氣傲,野性難馴,請來的先生若不是她真心敬重,實難久留。不知先生可否將此畫稿送予我,也讓我小妹看了之後心服口服?」

  若是平日,這般請求我恐怕是嗤之以鼻,但今日,神使鬼差,我竟將畫稿遞上。

  待慕容薔離去後,皮特突然輕哼一聲,一字一句說道:「你完了!」

  「什麼意思?」我皺眉。

  這混蛋斜睨我一眼:「不告訴你!」說罷搖搖擺擺離開了,一邊走一邊朝我揮揮手:「三個月後來接你。」

  「你聾啦?我說的是三日後!」我吼道。

  「嗯……我三個月後來接你。」

  ……

  我這輩子,從沒想過,除了繪畫還有別的東西能讓我入迷。

  真的,一開始,我只是單純地想教一個黃毛丫頭畫畫。

  次日來到山頂的慕容邸,果然一路通順毫無阻礙。偶遇島民,竟還有人退到路邊躬身行禮,這黃雀島,果真淳樸得很,但,也和時代脫離太遠了!

  來到山頂,這才發現慕容府邸與別處不同,既無正門亦無圍欄,連個看門人也沒有,想想亦是,這黃雀島島民皆為慕容家所有,四面環海即為天然屏障,何必再修那無用圍墻壞這大好景緻。行至山頂就望見一小小庭院,院中擺放一碩大的青花鎏金瓷缸,種著幾葉荷花,幾尾錦鯉在水中悠然翩翻,煞是可愛。

  我環顧四周,發現這慕容府的建築甚是古老,屋簷石刻,菱柱青磚都是百餘年前的式樣,置身其中,竟忘了身處孤島,更像是入了天朝初建時貴胄大員的宅門深處。我低頭看身上衣著,不由慶幸昨日一時興起向島民購置了幾件舊式長袍,否則穿那一身窄袖洋服來這地方可滑稽得緊。

  正想著,一個女子忽然從一邊遊廊走出,見我立在院中,似乎大吃一驚。她梳著舊式雙髻,臉上略施脂粉,身著粉色襦裙,雙手攏入袖中,甚是清秀可愛。可這時杏眼圓瞪,櫻唇微張,呆呆望我竟像是木塑一般,看得我忍不住微微一笑:這島上的女孩子,平日恐怕很少見到外來的男子吧?要不怎地這等反應?

  見她仍不開口,我只好開口說道:「在下徐子卉,前日慕容家大小姐邀在下前往貴府教授繪畫,請問姑娘可否代為通報一聲?」

  她似是反應過來,正待回話,就聽見一陣輕柔笑聲由遠而近:「勞煩徐先生久等,黃雀島乃粗鄙之地,下人未免沒了見識,怠慢之處,還請先生海涵。」

  我抬眼望去,慕容薔翩然而來,唇邊帶笑,仍是青袍白裙,只是款式與昨日略有不同。她望我一身打扮,忽然掩嘴一笑,道:「先生今日的打扮可與昨日大有不同啊……」

  我略微尷尬,昨日在皮特的船上,隨手擄了件水手的衣服穿上就上島亂逛,和今日相比確實差距甚大,只好強笑道:「承蒙島主抬愛入府,自然要入鄉隨俗,不可太隨便了。」

  她微微一笑,道:「先生大可不必如此。」隨即輕喚獨立一旁的侍女:「蘭兒,將徐先生帶到中庭書房。」

  說罷,又轉臉向我:「小妹年少頑劣,失禮之處,還請先生多多包涵。先生若有要求請儘管說出,慕容自會盡力完成。只是慕容還有雜務纏身,先行告退了。」

  啊?怎麼就走了?我看著慕容薔頷首行禮,飄然離去,有些措手不及,一時竟是悵然若失。

  等見到了慕容薇,我才知道慕容薔笑容中的深意。

  這中庭書房,和這慕容家的別處院落卻是大相逕庭。彩繪玻璃窗,琺瑯定時鐘,傢具清一色的西洋樣式,在屋中一角竟還擺放著一架鋼琴!我看著端坐桌前一身火紅洋裝的二小姐,發覺今日換的這一身衣服在慕容薔看來卻是相當無謂了,不由暗自懊惱,竟沒注意到慕容薇對我投來的好奇目光。

  忽聽見慕容薇對房子的侍女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我和先生學畫時不想有人打擾。」她的聲音和慕容薔很是不同,清朗爽利,帶點小小的任性和驕傲。

  我望向她,不得不承認她是非常美的,但是這種美太尖銳太攝人,帶著一種異樣的迫力,讓人沉迷卻窒息。作為藝術家我欣賞這種美麗,但作為一個男人,我卻本能地想要擺脫這種美麗帶來的危險。

  但實際上,她還是一個孩子,因為這個時候她正帶著一種惡作劇般的笑容向我走來。

  「喂,我要怎麼稱呼你啊?」她像一隻貓,輕輕踱到我的面前:「徐子卉先生,還是……嗯,浪子徐彤?」

  「你……你怎麼知道!」我幾乎是從椅子上崩了起來。

  「你這麼有名……」她撇撇嘴:「每次去京城總要聽人們提起你,我能不知道嗎?記得上次禮部尚書府的二小姐還為了你抓破南平郡主的臉呢。」

  「所以啊,昨天阿姐拿來那幅畫,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啦,每個人的家裡都掛著你的畫,我怎麼能認不出你的筆觸呢?」

  「那……那你阿姐知道我是誰?」我的手微微發抖,難道那個溫柔誠摯的女子竟然……

  「阿姐?她怎麼可能知道你是誰?」她盯著我的手:「阿姐一輩子把自己關在這個島上,她的腦子,在一百年前!何況,阿姐所知道的所有京城的東西都是我告訴她的。她現在大概還傻乎乎地以為你是哪個路過的窮畫家吧。」

  我平靜下來,卻發現一個更可怕的事實,我什麼時候,竟開始如此在意一個女子的想法?穿她喜歡的衣服,擺出她喜歡的氣質,擔心她的欺騙,喜愛和她相處的時刻……啊啊啊啊,我一定是瘋了,昨天我才第一次見到她啊!

  慕容薇見我不做聲,面上又浮現出小惡魔般的笑容:「當然,你一定想讓阿姐知道,也簡單得很。」

  她快步走到門口,用手攏住嘴,大聲叫道:「阿姐啊!這個徐先生其實是……」

  「喂!你!」我一個箭步衝到她身後,用手摀住她的嘴:「說吧,什麼條件?」

  「你真聰明,難怪她們喜歡你。」她順勢靠到我的懷中,仰頭嬌媚一笑:「阿姐說你只呆三天是不?不行,你要留下來直到我學會你的上色技巧,哈哈以後她們要知道你做過我的老師,鼻子都會氣歪的!」

  ……

  我這輩子,從沒想過,愛一個人竟是這樣苦的事。

  真的,一開始,我覺得只是靜靜看著那個人就已經很好了。

  每日午後,慕容薔總會來到中庭書房,看著我教授慕容薇繪畫。慕容薇是個聰明的孩子,我不知道是虛榮心使然亦或是其它,她學習時竟異常刻苦。

  我在屋內一隅上課,一偏頭就能看到慕容薔。她靜靜地坐在那裡,掛著一成不變的恬靜的笑,陽光從窗外射進來,在她的臉上形成深淺不一的陰影,竟讓那面容有著異樣的誘惑。

  我開始只是偶爾轉過頭去看她,後來像是受了蠱惑,不由得一遍又一遍地回頭,某一刻,我驚覺這樣是如此地無禮,因為她的眼神不再平靜,而是流露出詫異。我趕緊低下頭,卻仍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勾勒她的輪廓。

  一日復一日,轉眼已過三月。

  這樣不行,這樣沒有結果,這種甜蜜的煎熬會讓人發狂。

  我要走,應該走了,必須要走。

  躊躇半日,我終於走進慕容薔的書房。本預想她該會如何伏案書寫,沒料到,她卻正手提一式樣奇特的墨黑鳥籠,笑語盈盈,逗弄著籠中那活潑的黃雀。那表情如此輕鬆愜意,與我往日見的她竟如此不同,卻,如此惹人憐愛。

  「徐先生?」對我的到來她有些驚異,隨即鎮定下來,放下鳥籠,微笑走來:「請問有何事?」

  望著她一成不變的笑容,我胸中一痛。我對於她,恐怕是連一隻黃雀也不如。

  「島主,我在島上叨擾多時,現時二小姐已大體掌握繪畫技巧,也是我該走的時候?」

  「走?」她眼神一黯:「徐先生為何如此匆忙……難道是鄙島照顧不周?」

  「不……」

  「可是先生有急事?」

  「無……」

  「那可否懇請先生多待幾日……我……」她一臉急切,欲言又止。

  「那……那便只好打擾島主了。」見她窘迫的表情,我心中狂喜,神使鬼差下竟答應了她。

  ……

  「你完了。」皮特又回到黃雀島,見得我第一眼,還是這句話。

  「是的,我完了。」我落入慕容薔的溫柔眼神中,萬劫不復。

  「你會後悔的。」皮特嘆了口氣。

  「不……」

  「你會的,你是要飛越世界的蒼鷹,這黃雀島,永遠不是你的目的地。」

  皮特走了,我回到房間,拿起畫筆。

  「徐大哥,你再給我說說你在海上的故事吧!」慕容薇從外面跑進來,興致勃勃地叫道。

  「今天算了吧,我有點累了。」

  「這……這是什麼?」她疑惑地望著我面前的那幅畫:「這是阿姐對不對?嗯,這是阿姐的鳥籠啊!徐大哥你真厲害,畫得真像!」

  小姑娘一臉崇拜地盯著我,絮絮叨叨說著她的阿姐和那個奇異的鳥籠。

  忽然,她的聲音靜了來,變得悶悶的:「徐大哥,我很擔心阿姐。」

  「嗯?」

  「有時候我覺得阿姐就像是那鳥籠裡的黃雀,被困在這個島上了。」

  「慕容島主這麼大的人,若是想走,誰又能阻得了她?」

  「她的心被籠住了,她這一輩子都被困在黃雀島,鎖在慕容家了!」

  我手中的畫筆滾落下來。

  「我不要像阿姐那樣,我要離開這裡,外面的大千世界等著我。就算我怎樣愛阿姐,阿姐怎樣愛我,有一天我也一定會離開的。」她火紅的身影落在窗前,高昂著頭,似是向上天許願。

  她的話語像一把鎚子,擊打我的心,一遍一遍。

  我明白了,我和慕容薔的陌路在初見時已經註定。無論我多愛她,無論她愛不愛我。

  有一天,會有一個人和她安居於這個小島,而我,孑然一身,浪跡天涯。

  ……

  我這輩子,從沒想過,會和誘拐犯這個詞連上關係。

  真的,一開始,我只是希望她能幸福。

  我還在繼續畫著那副畫,因為我知道有一天我會離開。

  島上來了一個人,任時穹。

  我認識他,他是廣陽的女人們最喜歡談論的男人之一:英俊、富有、前途無量。

  他自然認識我,看到我在這個島上時,卻只是微微抬抬眉毛,再無表示。

  島上的人們都說,他對慕容薇一見鍾情。

  我相信,慕容薇是聰明而美麗的,她有讓男人發狂的資本。

  每天,慕容薇依舊來找我,挽著我的胳膊要我說著外面的故事;舉著我的筆要我為她畫畫。

  她的姐姐也常常來,她似乎有些憂慮,或許是擔心我和慕容薇走得太近,也或許是……不,我不能這樣想。

  我是喜愛這樣的日子的。她會坐在那裡,靜靜地看著我和慕容薇高談闊論,亦或是仔細地收好我的每一張草稿。有時,在慕容薇的攛掇下,她也會彈一首鋼琴曲(我也是那時才知道她竟會這些),她彈得沒有妹妹好,或許是沒有那麼多時間練習,但對我而言仍猶如天籟。

  有時候,我會在島上碰見任時穹,他是如此的冷漠,只是那雙眼睛洩露了一個男人的嫉妒。

  我在心中苦笑,我愛的人不是你認為的那一個,何苦如此。

  誰知道,後來他真的有足夠的理由來恨我。

  ……

  有一天,慕容薇定親了,和任時穹。

  「徐大哥,帶我走!」很多天后的晚上,慕容薇像一團火焰闖進我的房間。

  「走到哪裡?」我望著她激動的表情,不明所以。

  「外面,隨便哪裡,只要不是黃雀島!」

  「哦——你要和我私奔啊?」我哈哈大笑,真是個孩子。

  「私奔?哼,你別得意了,我可一點都不喜歡你。」她的眼睛似乎都在冒火。

  「乖孩子,別賭氣了。」我嘆口氣:「任時穹是個不錯的男人,何況你走了你阿姐會傷心的。」

  「我就是寧可阿姐傷心,也不要她去出家!」

  「這是什麼意思?」我的心抽了一下,狠狠抓住她的手。

  「我偷偷聽娘和阿姐說的。說什麼慕容家最重長幼之序,尊卑之別,因為我和任家定親,壞了幼妹不得先嫁的規矩。京中宗族的長老都反對這婚事,要求退婚。」

  「那又如何?豈不是遂了你的心意?」

  「可阿姐說婚退不得。又說若非要遵守這規矩,那就說長女願出家,長伴青燈古佛,幼妹先嫁即無可厚非。」

  「荒唐,現在竟還有如此陋俗!」

  「世家貴族就算沒落至此,荒唐的東西又何嘗會少?」慕容薇恨聲說道:「徐大哥,我是知道我阿姐的,只要是為了黃雀島,為了我,她有什麼不能做?」

  我憶起那個女人淡然的臉,明白慕容薇說的是實話,她是這樣的女子,讓人心折,讓人……心碎。

  「阿姐自小最疼愛我,若說你我兩情相悅,她知道後必會盡力幫我。一旦我跑了,這婚事不成了,就沒什麼荒唐的族規,阿姐也就不用去出家啦!」慕容薇望著我,繼續說著她的計劃。

  良久,我捏捏她的臉:「我這輩子做的荒唐事不少,和這件比起來,卻都不算什麼了……好吧,我帶你走!想到任時穹那張臭臉也有趣得很哪,哈哈哈!」

  ……

  走得那晚,她來了。

  她的臉色如紙蒼白,眼神卻異常明亮。她朝我盈盈一拜,輕聲說道:「徐先生,我敬重你,信你絕對會好好對待小妹……前路茫茫,珍重。」

  我凝視著她,終於忍不住,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輕嘆道:「抱歉……」

  放開她,我將手中的畫遞與她,咧嘴一笑,轉身離開。

  ……

  我一直沒有問過她是否愛我,也不認為我帶著慕容薇離開對她的出家真的有影響。

  我是很自私的人。

  我知道我註定是要離開她的,「私奔」一事只不過讓我和她的人生多一些羈絆,讓她記起我的時候能更多一些。

  只是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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