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寶寶的名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句話對於國家之間來說同樣適用。
這世上不止有天朝一個國家,自然就會有各種縱橫捭闔。鄭琰絕想不到狄人會主動進攻,狄部不是被她爹玩得挺慘的麼?她爹還想拿人家當肥羊宰上一把呢,怎麼一轉眼,魚肉和刀俎就換了個位置?
「青牛部襲三城,掠牛馬、糧食、奴婢無算,縱火焚屋。」這已經不是小打小鬧了,這量刑級別已經從拘留上升到勞改了。
親,別說你不明白了,坐在御座上的那一位比你還糊塗呢。在蕭令先的心裡,是四夷賓服的,看這些年,他們也是按期遣使朝貢,對天朝的態度也比較恭敬,某些時候某些使臣舉止有無禮的地方,也是未經教化的原因,總的來說是相安無事的。至於說時不時的犯一個邊,只能算是小規模的摩擦,算不得什麼大事,國內還年年有兇殺案呢,常態。
這怎麼就犯邊了呢?
到這個時候,蕭令先才發現,他對狄八部的瞭解也僅限於他們有八部,至於哪一部的頭子是誰,他們各自的立場又是怎麼樣的,他們的風俗、恩怨、歷史演變,那就更模糊了。
鴻臚寺卿李神策不得不給蕭令先補上一課,講完了發源講習俗。與大多數形成氣候的遊牧民族一樣,由於自然條件等等的原因,狄人的位置是在北方,逐水草而居,民風彪悍,起源就只有神話,風俗就是強者為尊。在數百年前也出現過英主,一度對天朝形成了極大的威脅,不過最終還是被玩殘了。
後來經過休養生息,只要一緩過氣來,就要侵略那麼一下:「屠城掠民,凡是能搶的都搶。」到了先帝的時候,國家也強盛,皇帝也英明,又把他們打趴下了──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他們又捲土重來了。
蕭令先聽得很認真,無奈腦子跟不上,李神策的功夫深,狄有哪八部,各自的圖騰是什麼,王又叫什麼,各部有什麼能人、各在什麼地方居住……說得頭頭是道,蕭令先根本記不清那麼多。
這也是人之常情,不說這八部了,頭一次看《紅樓夢》不看圖表,而能弄得清這裡面的人物關係的又有幾個?
蕭令先努力聽了半晌,只得出一個結論:這一回是要真打了,而且據李神策的估計,這一次發難的青牛部出動了很大的力量,這不是小打小鬧,是動了真格的。狄部如此沉不住氣,一定是內部有了什麼變故。
已經被八部鳥獸名字鬧暈了頭的蕭令先不得不叫了暫停:「卿去把八部狄的情形具本奏來,寫得詳細些,我要研讀──狄人八部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就沒有什麼消息麼?」
蕭令先問得頗為急切,李神策很無語,沒那麼神的諜報人員啊親。
鄭靖業接口道:「臣等在北邊的斥侯也只能打聽到一些皮毛,既然有心瞞著,就不是那麼容易打聽的。且草原瀚海等處地域遼闊,資訊難通。」
能知道這些已經很不錯了。鄭靖業玩了人家這麼多年,已經是神奇了,打聽不到消息,那是正常。
想當初鄭琰還夢想讓她爹建立一個情報網絡呢,這還是在自己的祖國,鄭靖業還是宰相,最終都沒有建立起來,更何況是在外國?
蕭令先登基以來,把注意力都放到國內了,對國外是兩眼一抹黑,事到如今,現補課也來不及了。朝臣們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哪怕跟蕭令先作對,也是有克制的,還願意給蕭令先那麼一點時間作緩衝,給他一些犯錯的機會,如果他上道了,大家也就各退一步了。
狄人則不同,你一直糊塗下去最好,方便咱們搶劫。蕭令先也沒有坐以待斃,一面補課,一面不得不把事情交給專業人士去處理:「此事宰相為主,鴻臚襄佐,調精銳禦敵,太府、戶部保障一應軍需。」
作為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皇帝,蕭令先對於自己國家的軍隊還是有初步認識的,點名的時候特意避開了耀武軍,而點了耀武軍附近的定邊軍前往。
蔣進賢一直在一旁當壁花來著,聽蕭令先這樣講,方才插了一句:「臣以為,遣定邊軍固可,也要令耀武軍備戰。」
鄭靖業看了蔣進賢一眼,很快拿出他的方案來:「正當如此,這一戰或許不大,當防備後面是不是還有大戰。現在臣只擔心,狄部恐怕有更大的變故,不得不多做防備。還有,太僕在養馬,又有,將作那裡的軍械,都馬虎不得。」
蕭令先自己沒有什麼具體的計畫,也挑不出這其中的毛病來,一一應允了。心裡抹一把汗,暗暗記下,打仗除了「調兵遣將」、「發放糧草」,還要給配兇器,還要給配交通工具。
鄭靖業猶豫了一下,繼續諫言道:「聖人,眼下邊事尚不知深淺,當今一切事務當以此為重,其他的先緩一緩吧。如果這事只是青牛部發瘋,先解邊患,其他的再議也不遲。若事態擴大,我等也該早作準備,有備則無患。」
蕭令先沒有弄明白鄭靖業的意思:「這個丞相只管去做,耀武軍也好、定邊軍也好,糧草也罷、甲杖也罷,不必吝嗇。」
還是沒聽明白呀,鄭靖業索性說得明白一些:「臣的意思是,括隱的事情暫緩,各地官員第一要務是維穩。」
「括隱與邊患有何相干?」
「括隱是一件大事,何況是全國一起來做,就算沒有邊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現在邊境有事,分不神來。聖人知道九邊的將領都是什麼人麼?他們家裡只要有一兩個有隱田而被查出了出來,聖人又要深究,只怕他們無心國事。」
蔣進賢心裡狂點頭,就是這樣啊,你讓人在前線賣命,自己在後面抄人的家,有你這麼幹的麼?
蕭令先怒道:「難道他們還有道理了?朕還要受他們轄制?沒了他們,國家就再找不出守法的將軍來了?」
鄭靖業心說,你真二!這話要是你爹說的,我二話不說就照著執行,你,懸啊!
「聖人想臨陣換將?」臨陣換將還能打贏戰爭的案例不是沒有,這樣高難度的技巧,不是你能夠做得出來的啊。
蕭令先斬釘截鐵地道:「攘外必先安內。」
鄭靖業問道:「聖人知道領兵之將裡有哪些是守法的,又有哪些是違法的?撤換掉違法之人,還需有人替換,有什麼人選?」
蕭令先鼓起勇氣道:「不過一青牛部而已,就已經當成八部齊來了,丞相未免想得太多了。括隱之令絕不可廢!」廢了他的威信就更要被踩到腳底了,見鄭靖業面無表情,蕭令先又添了一句,「頂多在平定邊患之前,朕不再催問就是了,這些人,你不催,他們就給你拖。」
鄭靖業假笑一聲:「如此,臣這便下去分撥。」
蕭令先已經很努力了,他沒有再催逼地方官員,一定要在今天把規定的隱田任務給完全。鄭靖業在百忙之中,還抽出空來寫了個括隱計畫,今天只要求大家完成蕭令先給的任務的百分之十。蕭令先忍著沒有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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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物資到人員,鄭靖業都是早有準備的,馬匹、糧草、軍械、民伕……從哪裡調撥,又如何派發,都是模擬過好多遍的。唯一遺憾的是,他把張亮他爹張進書調到了威遠軍裡,離青牛部襲城之地隔了兩個營盤,便宜了定遠軍。就是耀武軍,也比威遠軍離青牛部近。
運氣不好,暫時沒有軍功。鄭靖業還是寫了道手令給張進書:青牛部又沒有得瘋牛病,不會無緣無故跟打了雞血似地動手,一定有內情,去查一查,說不定有什麼收穫。可以去綁架一下青牛部的人,抓來問一問嘛。
他自己又召開了鄭黨內部會議,專門討論此事。林季興對鄭靖業如此慎重非常不解:「一青牛部而已,相公為何如此重視?眼下最要緊的難道不是勸諫聖人嗎?」
回來他的是於元濟,談到軍事,在座的沒有比於元濟更專業了,尤其他在邊塞待過很長的一段時間:「這事裡裡外外透著蹊蹺,我也經過狄人犯邊,就沒有敢這樣兇狠的,物反常即為妖。」
此言一出,眾人都低頭沉思,他們在來之前也都想過這件事情,每當有這種事情,就是開了個草原副本,對於朝臣來就是送經驗、送裝備、送聲望,借機撈些政治資本是應有之意。現在看滿不是那麼一回事,一個個先把以前的心思按下,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李幼嘉低頭想了一會,對鄭靖業道:「相公,聖人是什麼意思?」
「聖人對狄人知之不詳,對軍事也不甚瞭解。別說他了,我亦算不得知兵啊!」
「只要聖人不要強人所難,這就不是一件大事。」李幼嘉勸解道,「若誠如金吾所言,這括隱的事就要緩一緩了。」
鄭靖業道:「我豈不知這個道理?今日我亦是如此對聖人說,聖人卻是不肯鬆口的。只說,戰事結束之前,他不催逼而已。」
林季興慢騰騰地換了個坐姿:「聖人當然不能鬆口,一鬆口,眾人就都以為他好欺了。他的面子要往哪裡放呢?」
眾人在心裡跟著一起嘲笑了蕭令先一回,臉上卻是一副憂國憂民之狀。
池脩之默默地坐著,冷不丁地道:「記得定遠軍是先帝時新置,至今不到三十年,聖人登位之初厚賞邊軍,定遠軍、靖邊二軍所得最厚。一戰而勝,聖人挾戰勝之威,隱,是必然要再接著括的。」
在場的人也都不算是什麼好人,給人挖坑、背後下黑手、套人麻袋的事情也沒少做,聽了池脩之的話卻都不免蛋疼菊緊,一副便秘的表情。
李幼嘉鄭重地向鄭靖業建議:「張進書在威遠軍,離狄人也很近,當此危難之時,他也當報效國家才是。」搶功勞搶功勞去~
于元濟也一臉期待地看著鄭靖業:「我久在邊塞,亦知兵事,國家用得到我,」泰山樣地捶胸,「義不容辭!」
鄭靖業點頭道:「我知道了。」
說話間,鄭家僕役來報:「鴻臚、鄴侯來訪。」
鄭靖業笑謂眾人:「看來大家都很熱心國事呢。」
眾人會心一笑,關心個屁的國事,都在想著什麼講條件,從這事裡撈好處吧?
李幼嘉道:「相公有貴客至,我等不便久留。」領頭辭去。鄭家僕役引著他們走了另一條小道,錯開了李神策與鄴侯。
鄭靖業這裡開小會,世家那裡肯定也少不了開個會什麼的。李神策是全程參與了蕭令先的御前會議的,資料是第一手的,回家找了幾個比較靠譜的親人一商量,得出了與池脩之一樣的結論:要是讓蕭令先借著這一回軍事上的勝利再來打壓世家,真要沒活路了。
蔣氏亦然。
與此同時,李神策還派人通知了葉廣學:聖人一點也沒打算停下括隱的事,還有,聖人點的是定遠軍而不是耀武軍。
李神策與鄴侯就是兩家的代表,他們是來與鄭靖業尋常合作的。鄭靖業早就拋出了橄欖枝,不然他為什麼把傅宗銓扔到耀武軍裡了呢?
三人的談話外人都不知道,最終的結果卻是雙方都滿意的。
不能讓蕭令先借著草原副本升級!這是各方的共同立場,現在他就已經很囂張了,這要再有個勝仗,還有別人活路嗎?坑爹的是他還是個間歇性的精神病患,經常不靠譜!
到了這個地步,彼此之間已經被逼出了默契,這個皇帝就是不廢也要把他弄殘了。先架空了他再說!
兩三天後,葉廣學也向鄭靖業表達了相似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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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對於狄人犯邊的義憤,只是停留在抽象的層面上,大多數的國民連狄人長什麼樣子都說不清楚,對於狄人的認識比蕭令先還要少得多。尤其是女人們,京城的女人們提到狄人,大多會說:「那裡的皮毛好。」再說到犯邊什麼的,就更抽象了:「不就是時不時地犯個邊,又被打退?」
哪怕是像鄭琰這樣的父親培養她,丈夫不限制她,她對狄人的瞭解也沒有深刻到能張口說出狄部的形勢來。狄部的事情,她是聽池脩之說的,說話的時候她正在捏著女兒的小胖手,檢查她的指甲,小孩子的指甲薄而鋒利,很容易撓傷自己的小嫩皮膚。
「朝中有大事發生麼?你這樣忙。」
「要打仗了。」
「嗯?跟誰?」
「北邊,狄人。青牛部像是發了瘋,聖人震怒。」
池脩之現在忙得厲害,太府掌天下庫藏,雖有戶部在,許多戰爭中要用的物資還是要經太府之手。又有,一旦有了戰事,太府還要兼顧物價,不能因為戰爭而使國內物價飛漲,增加不安定因素。一直充當橡皮圖章的蕭文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履行職責。
鄭琰小心地放下女兒的手,食指卻被小孩子抓著玩:「很嚴重麼?」
殺人放火搶東西,怎麼不嚴重?「是。這事透著奇怪。」伸手摸摸寶寶柔軟的胎髮,「恐怕狄部之內有什麼變故,究竟是什麼現在還說不上,我們已經作了最壞的打算了,就當狄人會八部聯合,大舉進犯。」
鄭琰笑道:「還不至於罷?要是八部聯合,那就好對付,又不是連成一體了……」
夫妻二人面面相覷,齊聲道:「沒那麼巧吧?」
鄭琰對狄人是不熟悉,雖然她穿越之前的那個時空也有北狄這種說法。但是,她至少在歷史課本上讀到過許多次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之間的侵略與反侵略的鬥爭。農耕民族固然有「開疆拓土」的時候,但是,更多的情況下,還是遊牧民族由於種種原因搶奪、侵略農耕民族。
可以說,只要遊牧民族興起了,伴隨而來的必然就是農耕民族的被侵略。遊牧比農耕還要「靠天吃飯」,老天爺一個不小心把今年的雪下大了,那就要去搶上一搶。只要某一個遊牧民族有了一個核心,形成了一個比較統一的整體,農耕民族你就等著被搶吧。
歷史經驗表明,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每每一個遊牧民族興起的時候,絕不是開啟了一個「送經驗、送裝備、送聲望」的草原副本,而是來了一道催命符。甭管出了多少英雄,都掩飾不了國土曾經被侵、百姓飽受摧殘的事實。
農耕民族的拓張還要帶一點溫情的面紗,什麼教化啊、什麼撫其首領啊、什麼安置其民啊,到了遊牧民族那裡,多半以屠殺搶劫開始,以壓迫相繼,打完了才想起順個毛。等他們想起順毛的時候,人都死了幾百萬了好嗎?
池脩之道:「極有可能,沒有倚恃光憑著青牛部一部之力,他們怎麼敢?現在頂好是青牛部出了個瘋子,才來招惹。要真是八部一統了……」邊亂起矣!內裡還有蕭令先這個豬隊長,這日子沒法過了。
「咱們明天去跟阿爹說說?」
池脩之苦笑一聲:「我原是盼著能在這事上頭有所建樹的,現在看來,還是想得過於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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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鄭琰抱著女兒回娘家,娘家人都不是頭一回見到小嬰兒了,還是稀罕得不得了。這小丫頭真是采著爹娘的優點長的,一經展示,就被人搶著要抱。
最後杜氏以彪悍的戰力PK掉所有對手,包括孩子她娘,把外孫女給搶到手。一邊晃著孩子,一邊得意地問鄭琰:「妳到底給她起了個能聽的名字沒有啊?」
鄭琰語塞,寶寶這個名字難道不能聽嗎?「長安想了這有一年多了,還是沒起出個大名來。」
杜氏很堅定地道:「要不我先給她起個小名吧。」雖然有那麼一個語氣助詞,卻用的是肯定句式。
鄭琰不得不顫巍巍地問:「您想讓她叫什麼?」
不得不先問一下 ,據說這位親娘大人,在自己小時候給起的小名叫二丫。後來是孩子她爹看不下去了,早早地給起了個大名叫鄭琰,這才避免了土鼈的閨女過於鄉土。
杜氏道:「就春華吧。」杜氏覺得這名起得好,比較得意地問大家,「妳們說呢?」
趙氏等都覺得還不錯,古人起名字,完全沒有現代小資那麼講究。
鄭琰傻眼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名字,也只是比二丫好上了那麼一丁點,只有一丁點而已!什麼春夏秋冬的,那不都是坑爹的丫環名麼?
杜氏皺一皺眉頭,不得不說,這個小女兒就是事挺多的:「妳不喜歡?那要不就叫麗華?」
窩勒個去!還不如春華呢?鄭琰膝蓋一軟,差點就給她跪了!「還是春華吧。」回去就掐著池脩之的脖子讓他給起名,他不起,她自己起!
寶寶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杜氏一口一個「小春華」,聽到鄭琰耳朵裡就像在喊「小春花」,那叫一個憋屈。
趙氏笑道:「我總想生個閨女,總不如願,如今可好了,有了外甥女兒,也算有些安慰了。」拿食指點著小嬰兒的嫩臉頰。
鄭家就缺小姑娘,一堆女人圍著個小丫頭打轉,換尿布都不用乳母的。
杜氏因為阿宣照顧小春華照顧得妥貼,甚至把手一揮,把阿宣兩口子長期外派到了鄭琰那裡。這件事情上,阿成還是樂見其成的,阿宣與鄭琰熟識,到了鄭琰那裡,兒子、兒媳都吃不了虧。再者,池氏夫婦將來前程也不會差了,到哪裡伺候不是伺候呢?
由於帶來了寶寶,鄭家的曾孫輩也被抱了來,小豆丁裡已經有幾個能走路能說話了。做為姑祖母,鄭琰表示聽到豆丁們被教導著喊她家牙都沒長的閨女「姨母」,她的鴨梨很大。
一片歡騰之中,李莞娘的神色就有些落寞了。鄭琰看在眼裡,再看女兒一時半會是搶不回來了,拉著李莞娘到外面說話,說的自然也是這生育的話題。
李莞娘打起精神道:「您放心,我沒事,也算看得開了。再等等,再等等,再過二年要是還沒有……」不行,她還是說不出來讓丈夫納妾的話。
鄭琰道:「跟四郎好好說,你們侄子、堂侄一大堆。」過繼也行的。如果鄭德良不樂意,非要自己生,這個……鄭琰還真不好強制。
鄭琰打住話頭,又把開解徐瑩的話跟李莞娘說了幾句,什麼不要太緊張了一類,又有注意飲食等等。
李莞娘用心聽著,又道:「我活了二十年,也就這麼一件不如意的事情,比旁人已經好得太多啦,姑母也不用為我擔心的。」說著咧嘴一笑,雖然笑得有些勉強。
鄭琰攬著她的肩:「外頭還涼,進去罷。」
這一天總的來說還是過得不錯的,鄭府的女眷們對於狄人入侵這件事情,基本上沒什麼概念,該說的說該笑的笑,絲毫不見緊張。
傍晚,鄭靖業攜子婿等歸來,杜氏迫不及待地向孩子的外祖父、父親、舅舅、表兄們宣佈了小女娃的名字。
鄭靖業一捋鬚:「這名字不錯。」
池脩之居然也很狗腿地道:「名字很好。」
鄭琰都要囧裂了。
待吃過飯,鄭靖業不免又開一小小的家庭核心會議。鄭琰充分體會到了什麼是「有媽的孩子像塊寶」,閨女往杜氏那裡一放,她就能躥進鄭靖業的書房聊天。
鄭靖業對這樣的女兒也有些無語:「來吧,又想說什麼?」
「鹽、鐵、糧、茶。」
鄭靖業咧嘴看著池脩之:「還真讓她說著了。」
池脩之解釋道:「阿爹已經奏請聖人了,事情弄明白之前,關榷場,停互市。不許商人往外販運鹽、鐵、糧、茶四樣。」
嘖,弄了半天,人家早想到了,鄭琰有些懊喪,又想,要是連戰略物資管制都想不到,她爹這丞相也就白幹了。戰爭是雙方的事情,既然她爹有準備了,這一仗就不會太艱難。她現在,還是想一想,怎麼給女兒弄一個她覺得好聽的名字吧。
扳扳指頭,鄭琰決定去找她老師,如果顧益純同意給孩子另換個好聽的正式的名字,想必她爹一定會很狗腿地贊成,而池脩之肯定會同意的。
打定主意,鄭琰第二天就跑到了慶林大長公主府裡去,慶林大長公主居然不在家,顧益純個老宅男正在家裡努力糾正顧寬的用詞。鄭琰的到來解放了顧寬,歡呼一聲:「阿姐~」
鄭琰雷達一開,很快地截口道:「阿寬累不累?累了就去找你哥玩,看看他養的那隻八哥還在不在。」
顧寬急於擺脫顧益純的魔爪,得了台階就下,奔去找顧寧:「哥~我想你~」
顧益純帶過無數的師弟,也教過許多徒弟,全加起來也沒有顧寬難搞定,顧寬跑掉了,他居然長出一口氣,頗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鄭琰看得發笑:「阿寬用詞是別致了一點,卻沒有用得離譜過,聽的人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顧益純搖搖頭:「估計是像他舅家那些人。」
鄭琰噴笑出聲:「可千萬別讓師母聽到了。」
「她去宮裡了,妳別告訴她啊。」
「行啊!那您幫我個忙。」
「妳如今還有自己辦不了的事?」
「我們家寶寶,阿娘給取了個小名,我想給她取個大名,長安想了一年多也沒想出個合適的,他們現在又忙。您給起吧~」
顧益純很認真地道:「我也想過給大娘想名,只是還沒定。妳娘給她取了個什麼名?」
鄭琰抽抽嘴角:「春華。」
出乎意料地,顧益純嚴肅地道:「這個名字很好,生髮而繁盛,做大名也做得了。」
鄭琰很崩潰,就求了這麼個大名回來。好吧,既然大家都喜歡,那就是它了。母親起的名字不能反駁,老師給定的名字,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替換掉,鄭琰的長女正式掛了個「池春華」的銘牌。
顧益純解決了一件事情,心情大好,開始關心起鄭琰來了:「妳爹和長安近來都忙吧?」
「嗯,為著狄人的事,不是什麼難事,他們都知道怎麼應對呢。」
「如此便好,妳知道括隱的事情麼?」
「嗯,暫緩了。」
「括隱是好事,只是聖人太急了。對了,京中宗室漸多,有許多四處鑽營的,聖人對親戚總是照顧的,妳有個數。」
「師母這裡沒少被人打擾吧?」
「我這才知道,蕭氏族人之多,不亞於任一世家。」
兩人東拉西扯著些八卦,互相交換一些情報,都挺無聊的。恰在這時,宮中來使:「娘子宣韓國夫人進宮呢,小人們去了夫人府上,府上說夫人到了這裡,真怕跟您走岔了道。」
鄭琰道:「你都把我繞暈了,究竟是什麼事?你這笑顏逐開的,是有好消息?」
「正是!娘子有孕了,想見夫人,大長公主正在昭仁殿裡照顧呢。」
鄭琰還沒說什麼,顧益純已經以手加額:「大幸!」
※
鄭琰匆忙與宮使一起入宮,還沒到昭仁殿,就已經感受到了熱烈的氣氛。昭仁殿裡,慶林大長公主之外,徐瑩的母親郡主也來了,連江陰大長公主這樣的大長輩都到了,一屋子的女人歡樂和諧得一塌糊塗。
鄭琰進屋差點沒閃瞎眼,她越看越覺得徐瑩整個人都在發光。也為徐瑩高興,開心地道:「恭喜。」
徐瑩不好意思地道:「剛剛才診出來,妳們也別太激動了。」
明明妳比別人都激動好嗎?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妳的手都抖了!鄭琰也不拆穿她,挨著慶林大長公主坐了:「我去尋師母沒遇著,原來您到這裡來了。」
徐瑩笑道:「姑母是我的福星呢。」
原來,慶林大長公主躬逢其會,被徐瑩覺得此人有福氣。
江陰大長公主道:「嗯,她是命裡帶福的,是個有後福的人。」十分欣慰的樣子,「看見妳這樣,我也就放心啦。」
徐瑩道:「是我不孝,讓您擔心了。」
祖孫倆訴了一番親情,徐瑩幾乎要掉下淚來,慶林大長公主又勸:「別哭別哭,這是喜事,這時候哭,尤其傷眼睛,對孩子也不好。」
徐瑩漸漸收淚,擦擦眼角:「我今天卻是有事相托的。」
鄭琰眨眨眼:「什麼事?」
「我如今有了身子,諸事不便,」主要是想安心養胎,「想託姑母與阿琰一些事務。」就是自己休息了,也不把內外命婦的事情交給別人,「姑母是長輩,阿琰是我女侍中,名正言順。且宮中位份高者為婕妤,她又有兒子要照看,其餘人等品級又低了。」
慶林大長公主道:「娘子正位中宮,萬事還是要妳自己拿主意,我們多來走動走動倒是可以的。否則,有些事情還真是不太好說。」
徐瑩痛快地拍板:「如此,多謝姑母啦。」
慶林大長公主也很痛快地道:「都是應該做的,有什麼謝不謝的呢?」
江陰大長公主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口氣很是輕快:「這樣就好了啦,妳也能安心養胎,交給她們也能放心。天氣漸漸熱了,也不要用太多的涼物。」
歪樓到了孕婦經上面。
皇后有孕是件大好事,完全沒有藏著掖著的必要,雖然沒有刻意宣傳,已經有許多人知道了。因後宮們都在掖庭,徐瑩管得又嚴厲,消息過去的時候就稍晚了一些,徐少君等人被這消息砸懵完了,收拾收拾過來道賀的時候,蕭令先已經到了。
彼時鄭琰已經離了昭仁殿,路過大正宮工作區的時候停了一小會,抓了一把錢讓個小宦官去把池脩之叫來「偶遇」一下,順便傳遞了消息。出大正宮門的時候又遇到了郭靖,郭靖認得鄭琰的車,因是親戚,特意打了聲招呼。
鄭琰車內回話,又順便告訴了他:「你快去等著,興許聖人一時開心叫你升官發財。」她一路就這麼拖拖拉拉,中途還派人往娘家遞了一回消息,不消多麼會兒,半個京城就傳開了。
這時蕭令先正在昭仁殿裡當著小妾的面誇老婆:「這孩子真是福星,今天收到的消息,青牛部戰敗,懼天威遁逃了!」
徐瑩笑遂顏開,誰不喜歡聽吉祥話呢?眼風掃過眼色各異的後宮諸人,徐瑩得體地答道:「是聖人英明,將士用命。」
「都一樣,都一樣的。」蕭令先樂哈哈,他是得意的。
一旦有了嫡子,意義就不一樣。而戰爭的勝利,似乎更證明了他是天命所歸,他的威信也能增加,以後對內推行改革,就會更順利。
「一戰而定,以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的。」蕭令先描繪著美好前景,全然沒有留意到徐瑩眼中的異色。
當一個屬性為不靠譜的人說以後會越來越好,不管妳信不信,反正徐瑩是不信的。
如果鄭靖業在這裡,他會告訴蕭令先,別做夢了,狄部裡一個變態眼瞅就要吞併八部一統全族,跟你幹仗了。
如果鄭琰在這裡,一定會告訴蕭令先,有夢想是好的,不過人還是要活得清醒一點。
一戰而定?快別天真了,就是先帝,也前前後後打了五六年的仗,還親征過。這還是在狄部分裂的情況下。
遇上一個有核心的、比較統一的遊牧政權,打十年能基本安定,那算你走了狗屎運,打個二、三十年都是平常。遇上北方有雄主,對峙上幾十年也不稀奇。你頭疼的日子還在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