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兩個?”
塔克拉看著四肢軟搭著被狼人踩在地上用繩索捆扎的虎族和狐族獸人,他們的衣著和體態一看即知身份不低,在塔克拉帶隊直面那些血獸的時候,斯卡冒著流彈的風險轉到了它們後方,找到了這種場面的製造者。
“還砍了三個,拎不過來。”斯卡說,不用他再說什麼,幾名狼人聞言立即往那邊去了。
塔克拉走到那兩名獸人面前,端詳了片刻,然後對斯卡說︰“強獸軍統帥,加一個萬夫長。”
斯卡哼了一聲,“兩個懦夫。”
“他們向你求饒了?”塔克拉問。
“沒有。”斯卡冷淡地說,“那玩意這麼好用,他們能給自己的部下硬塞下去,自己倒是死都不肯吃。”
他揚起手,將一個獸皮袋拋給塔克拉,“這就是吃下去能變成怪物的那種惡心玩意。交給遠東術師,問他這東西怎麼做出來的,最好找出來是哪個渣滓乾的,如果有機會,我要把這些全給他喂進去。”
塔克拉拉開抽繩,看了一眼其中的血色結晶,就像濃縮的心臟一樣的外形,表面的紅光就像在流動一樣,擠擠挨挨地裝滿了大半個袋子,幾乎沒有味道,只有一種骯髒的邪異感,他重新扎起袋口,“我會帶給他。”
血獸的出現給包圍圈帶來了一定程度的沖擊,但混亂只是一時,這些都是曾經預備隊的成員和後期選j□j的精乾,他們很快就沉著下來,重新站穩了位置,那些從防護圈中逃出的獸人還沒有足夠的意識,在看到他們手中單薄的武器和稀疏的隊形,一部分獸人遲疑著緩下了腳步,另一部分則是想要強行突破,一陣凌亂的槍聲過後,地上又躺了一批。
因為鎮定而沒有受到額外傷亡的只有那群薩滿,他們始終群體行動,沒有丟下任何一個同伴,血獸幾乎是挨著他們過去的,其中幾名仍有余力的薩滿原本想要反擊,見此又收回了手勢。在看到人類的攻擊奏效之後,這些大多數時候都在沉默的薩滿臉上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震驚神情,但斯卡‧夢魘和那名人類頭領之間交流的方式更令他們難以接受。
從山谷兩旁沖下來的有狼人也有人類,他們之間看不出明顯的從屬關系,就像斯卡‧夢魘和那名年輕得過分的短發人類,甚至在兩者的關系中,人類站在主動那一方。
薩滿作為獸人的代表已經明確表示了對人類的態度,而作為這裡名義上的最高指揮官,處置這批身份特殊的俘虜的工作是斯卡的義務,他面無表情地來到那些還在勉力維持自尊的獸人面前。在這名力量幾乎沒有損耗,全身上下散發著強烈生機氣息的狼人族長面前,薩滿們將目光轉向了他們之間。
“你贏了第一場,”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響起,“冰川狼族的新領袖。”
斯卡與那張說話的老皮臉對視了片刻,揮手讓人上來,“除了這個,這個和這幾個,其他帶走。”
他指定留下的,都是高位階的薩滿,與那些為了維持防衛法術已經竭盡全力的白袍薩滿相比,他們的消耗雖多,卻還保留了一戰之力。獸人帝國內部落間的戰事並不少,卻從未有過這樣一次性俘虜大批薩滿的情況,這些薩滿也從來想過自己被如此俘虜的狀況,看著那些從人類手中拿來的全鋼手銬和指銬,就算沒見過這種形態的枷鎖,他們也知道這種看起來挺縴細精巧的玩意毫無疑問是用來對付自己的刑具。
在狼人們撲過來抓人之前,方才說話的大薩滿再度開口︰“你不必如此作態,撒謝爾的族長,我們自願成為你的俘虜。”
“然後呢?”斯卡冷冷地看著他,“要我把你們安置在最好的帳篷裡,大碗酒大塊肉送上,一天三次拜見,用最大的誠意懇求一個你們不與我為敵的承諾?”
“你不需要這麼做。”大薩滿說,“此戰之後,你已是帝國東南的實際統治者,只要你不主動威脅拉塞爾達,苦修院就不會再介入這場戰爭。”
“你的意思……”斯卡眯著眼楮看他,“是說還沒打完?”
“現任獸皇得位不正。”大薩滿平靜地說,“帝位爭奪之戰仍未結束,這一次將如兩百五十年前的光陰再現,誰才是帝國的統治者,將不再由個體武力的決定。你是真正的魔狼血脈繼承者,衰落的冰川狼族將在你手中復甦輝煌,還是沉淪至永夜深淵,未來掌握在你的手中,而我們將一直看著,直至向真正的勝利者臣服。”
“我不管你們的爛事。”斯卡不耐煩地說,遠東術師連這種戰爭時期都沒間斷給他的圖畫教育,他自己部落的事還折騰不完呢,拉塞爾達不僅有個他連臉都沒記住的獸皇,還有元老院和那一堆貴族,“你們自己玩去吧!”
等候已久的狼人終於能夠不受阻礙地將這些不順眼的家夥銬起來,雖然因為手法不熟練而讓過程不太順利,至於那幾名高階薩滿,他們還沒看清自己的族長幹了什麼,那幾個裝模作樣的老家夥就癱下去了。
異瞳法師突然用家鄉的土語罵了一聲,他用盡方法想得到那些獸人薩滿隱藏的信息,卻沒想到居然是在這種時候得到了答案。
“年輕的朋友,你們可以下來了。”
異瞳法師和藍血貴族一起低下頭,看著不知何時來到樹下的高大狼人。他雙手懷劍,面帶微笑,一雙冰藍色的雙眸卻淡漠如凜冬。
“你們的傷亡如何?”處理完那批薩滿之後,斯卡問塔克拉。
“傷亡八十人左右吧。”塔克拉看著第四陣地所在的方位,片刻之後說道。
“就這些?”
“就這些。”塔克拉說。
在第四陣地遇襲的第一時間,精靈路德維斯就帶著人和擔架從側翼爬了上去,一路看見的狀況令人心驚,坡脊上的植物被那一場慘烈的自爆爆出了一條條放射狀通道,中心地帶就像有一把巨大無比的鉸刀絞過,不管是什麼都被絞成粉碎,外緣的灌木和矮樹被削出了一片片斷面,連岩石上都有深深的刻痕。他們在路上見到了不止一個被攔腰斬斷的獸人,有些淒慘的未能當即死去,路德維斯不得不用自己的權限讓一名衛生兵去給他們一個痛快。
這場戰爭居然如此殘酷,但精靈更擔憂的是在這裡戰鬥的人們。這些使用新式戰法的士兵身上沒有甲冑,在一名實力幾乎等同於高級法師的薩滿最後的爆發下,這些沒有一點特殊力量的士兵還有什麼可憑靠的?
爬上那道斜坡之後,他們卻發現自己這邊的情況要比預想中的輕一些。
破壞的效果是明顯的,在迫擊炮位置下,半環形射擊陣地上所有的偽裝都被掀開了,土木工事的右側撕裂出一個巨大的缺口,地上血跡斑斑,顯然大部分的傷亡都集中在那個位置,但和那些被活活絞碎和切斷的獸人相比,這些有心構造的工事起到了明顯的防護作用,路德維斯他們到達的時候,陣地兩側正在重新組織射擊位,一些士兵將死去的同伴安放到一邊,另一些人已經拿出了急救包,用完全稱不上熟練的手法為傷員進行急救。緊繃的氣氛籠罩在眾人頭上,卻沒有失去秩序,路德維斯他們的出現讓哨兵一驚,然後在背後小隊長的催促聲中讓開了位置,精靈挎著急救箱一步跨過障礙,明亮的眼楮一掃而過,很快就找到了傷勢最重的士兵,他身旁的年輕士兵用拇指壓住總動脈嘗試止血,同時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他。
精靈快步走了過去。
相比之下,更高處的炮擊陣地損失就小得多,得益於訓練出來的條件反射,他們大部分人都在爆炸發生的那一刻就作出了防護姿勢,雖然也有不少人被亂飛的血刃割傷,有人頭皮掀開,飛了半條胳膊,最不幸的是一位觀察手,他的頸總動脈被切斷了,其他人連急救都做不到。但這些不是當時炮擊暫停的理由,薩滿自爆的余波傷害的不止是人,不少炮位被打歪,一門表尺被打壞,其中最嚴重的情況,就是一個彈藥箱被打散,炮彈滾了出來,附近的炮手眼睜睜看著其中一枚迫擊炮彈外殼被打出深深的凹痕,負責此處陣地的中隊長看著那箱差點出事的炮彈,至今還在臉色發青。
如果那一下引爆了整個彈藥箱,結果會怎麼樣,他連想都不敢想。
從人類發動炮戰到谷外狼人的包圍圈完成,整場戰鬥歷時之短,完全出乎狼人們的預料。在輪番轟炸的威力余波下,他們追擊的對手抵抗的力度並不大,戰鬥已經結束,接下來就是俘虜的處置問題。
在這個時代,對待戰俘無非幾種方式,全部殺掉,收押為奴,或者暫時圈起來,讓那些貴族和士兵為自己贖身,只不過最後那樣文明的手段不要說獸人帝國,連人類世界中都極少出現。山谷中的人類從屍體堆中總共搜出了三千多名殘存的獸人,谷外撒謝爾的狼人圍俘了一千多人,但對他們來說真正成為難題的,是那支極其龐大的車隊。
人類的炮火不僅毀滅了獸人大軍的主體,也將這支勉強能算後勤的隊伍嚇破了膽,布拉蘭雖然有一定威懾的力量,那些法師要不惜代價一搏,他也不可能真正擋住,但所有人都在畏懼背後那些能夠施放已經接近禁咒的集群法術的天賦者。
只是獸人帝國的內部鬥爭而已,怎麼跟滅國一樣的架勢啊!
車隊就意味著財富,財富的命運就是被佔有,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幾支狼人的騎兵小隊在車隊兩側巡弋,在這短暫而漫長的煎熬中,有哭聲從車隊中傳了出來。
“女人……哼。”帶隊的千夫長輕蔑地看著車隊中神情畏懼而迷惘的人類和獸人們。因為族長和藥師的關系,撒謝爾的比斯騎士的戰鬥力並不包括對下半身滿足的追求,在人類將所有奴隸都換走之後,幾個月下來狼人們也勉勉強強適應了沒有人形牲畜驅使的生活,如今看到對手長途行軍卻還比他們誇張的陣仗,千夫長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某種優越感。
雖然實際也沒有什麼可優越的。
一想到這場戰爭的過程,千夫長臉色就不太好看起來。戰爭的結果是勝利,而且是大勝,撒謝爾在這場以絕對少數對抗絕對多數的戰爭中遭遇的損失恐怕還不如十來年前和赫克爾打的那一次,但對這名中年狼人來說,勝利並不真正屬於撒謝爾,而要承認人類在其中起到的決定性作用,那種感覺之中沒有絲毫驕傲,甚至可以說有些恥辱。
三萬多的獸人大軍在區區數千人類面前是弱小的,撒謝爾在那種力量之下也不會強大,意識到這一點,千夫長的神色也陰鬱了下來。
這份陰鬱一直持續到伯斯找到他。
“處置他們的事,族長怎麼說?”千夫長問。他希望的結果是來一場屠殺,剩下的奴隸和財富由部落瓜分,但有人類在,他知道希望只是一種希望。
“少年軍綁起來,商人挑出來,其他分群之後再說。”
那些隨軍而來的商隊萬萬沒想到,看起來如此威猛雄壯的強獸軍大軍居然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泥塵般潰滅,而這些獸人被消滅的手段連他們的法師都聞所未聞,持劍行商的商隊都有在一定的自保力量,但沒有人能保證他們在逃跑的時候不會遭遇同樣的打擊。他們想要聯合力量,但在他們想要有所行動之前,從地下冒出的冰稜就阻止了他們的所有行動。
將帝位爭奪攪合成了鬧劇後安然逃出了拉塞爾達,並且在今天消滅了所有敵人的撒謝爾族長,他不同於人類天賦者的冰屬力量已經無人不知。那名全身散發血腥氣息的強悍狼人在前方虎視眈眈,卻沒有一個人發現斯卡‧夢魘的黑色身影,眾所周知,力量的觸角越長,天賦者的能力越強大,他們不得不安分。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當時從附近經過的一名藍眼狼人。
在不傷性命的保證下,商人們不情不願地走了出來,法師讓他們自己站成一群,狼人對他們的看管很松散,只是前來協助的人類拿來了用在薩滿身上的那種手銬和指銬,法師即使能夠念誦咒語,做不出手勢和使用魔法物品的他們也掙扎不出什麼結果來,少年軍很快就被奴隸們推了出來,狼人將他們統統捆好,然後開始搜索車隊。
商隊的私兵和雇傭兵們沒有被要求離開自己的崗位,但面對大肆翻找的狼人們,他們也只能比裝飾品還不如地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他們進進出出。這種事情對經驗豐富的雇傭兵來說並不是第一次遇見,但和他們曾經打過交道的劫匪不同的是,這些狼人居然沒什麼人夾私,就像他們翻來覆去確實只是為了確定他們到底有什麼東西一樣,他們很明顯地對某些東西產生了興趣,卻沒有人現在動手搶奪。
沒有人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這些獸人表現得比他們的同類有紀律得多,但被約束的獸性有時候比被解放的更可怕。
狼人也把女人聚集了起來,她們之中有些年老,有些年少,有衣著鮮亮的獸人,也有蓬頭垢面的奴隸,和其他人相比,她們要安靜和柔順得多,女人無論在什麼時代和地區都會被歸類為好的“資源”,除了生病和衰老,她們一般不會被輕易處置掉。有狼人在這個過程中揩油,但幾乎是立刻就被喝止了。
最後被驅趕到一起的是奴隸和僕役。
在人類的協助下,將這些俘虜完全分類並沒有花太長時間,狼人們不得不承認,人類對這種活計確實比他們擅長。而山谷中的戰場收尾工作也已接近結束。
斯卡和塔克拉看著那些高高摞起的屍堆。
“燒了?”塔克拉問。
“燒了。”斯卡說。
火堆一處處地點燃了,在令人十分不舒服的煙焦氣味中,斯卡看著腳下凹凸不平的地面,說︰“這條通道算完了。”
“修修就好了。”塔克拉說,“兩邊再種點什麼。”
“種什麼?”伯斯問。
塔克拉俯身下去,抓了一把散土,看了看土質才說道︰“土豆……和紅薯都行。”
伯斯看看腳下鮮血洇滲的土地,又看看神色自若的族長和人類。
“怕什麼。”斯卡說,“我們活著,不都是在過去的屍體上?”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那個……算了,我還是自覺滾回去吧,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