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傾城(五)
門被砰得推開,鐵峰帶著幾個人趾高氣揚地走進來。
程澄城下意識坐起,用被子擋住陸青衣的臉。
「陸青衣,陸掌門,你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鐵峰笑得猥瑣。
程澄城目光在他們臉上一轉,心中已經猜到他的陰謀,面上卻假裝不解道:「鐵寨主何出此言?」
「怎麽?事到如今,還想抵賴?」鐵峰得意道,「所謂捉賊捉贓,捉奸捉雙,我們今天捉到的正是成雙成對在床的。古兄,金兄,黃兄,梁兄,溫兄,你們可都看清楚了。」
與他一同來的衆人皆道看清楚了。
程澄城皺眉。
換了以前,他倒不怕這種事情,但是拜紀無敵、淩雲道長所賜,如今的江湖斷袖之風吹得如火如荼。若真的傳揚出去,說不定大半人會相信。
他腦海頓時閃過師父和師妹的面容。若是這件事讓他們知道……
他背脊滲出一身冷汗。
「看清楚什麽了?」陸青衣從被子裏伸出手,慢慢地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坐起來,「你們看清楚什麽了?」
鐵峰道:「哼。事實俱在,你算不承認也不行。你和青城派弟子有私情。我們都是見證人。」
「所以,你的目的是要用這件事讓我身敗名裂?」陸青衣悠然問道。
鐵峰雖然不知道他爲何口氣如此淡然,但是想來想去,眼前局面都是自己占盡上風,因此說話口氣也格外強硬,「是又如何?」
「那就祝你馬到成功。」
陸青衣此言一出,不但鐵峰等人一頭霧水,連程澄城也是勃然變色。
「你不怕?」難道他們真的是一對,想到江湖上越來越公開的斷袖情人,鐵峰有些吃不准了。
「當然不怕。」陸青衣道,「你可以去試試看。看有幾個人會相信我和他跑到狂風寨的地頭偷情。」
……
鐵峰等人怔住。
程澄城卻是松了口氣。
不錯。這件事就算有人證明,也嫌荒謬。他和陸青衣都是白道中人,怎麽會莫名其妙跑到狂風寨被人捉到這樣一幕?
鐵峰忿忿道:「事實俱在,豈容別人不信?」
「所以隨你去試。」他四周張望了一下,「我的衣服呢?」他轉頭看到自己和程澄城的衣服都挂在屏風上,幹脆從床上站起,跨過程澄城,跳下床,自顧自地穿起衣服來。
幸好鐵峰雖然扒了他們的衣服,卻沒有扒他們的褲子。所以他只露出上半身的肉。
鐵峰見自己處心積慮想出來的計謀被他輕而易舉地化解,心中大是不忿,恨聲道:「你放心,我絕不會就此罷休的!」
「既然你出完招,是不是該輪到我出招了?」陸青衣慢慢地系著腰帶。
正要往外走的鐵峰腳步一停,「你想如何?」
「我只是想告訴你,莫要再找花大崗的麻煩。」
「這恐怕由不得你!」鐵峰一想到自己手裏還捏著花大崗,心情立即陰轉晴。
陸青衣淡然道:「你說你妹妹嫁人了,嫁給誰了?」
鐵峰臉色一緊,戒備地看著他,「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我只是想,下次你再騷擾花大崗,就讓花大崗的村民全都去你妹妹和妹夫家蹭吃蹭喝好了。」陸青衣說得輕閑。
「你敢?!」鐵峰臉色大變。
「不要對我用激將法。」陸青衣道,「我最經不起激了。」
……
看著鐵峰憤憤砸門而去,程澄城笑得無比歡暢,「陸掌門不愧爲陸掌門。」
陸青衣轉頭,盯著他看了半天。一直看到他臉上的笑容維持不下去,才道:「這樣的你,才是你。」
……
這句話雖然說得沒頭沒尾的,但程澄城卻聽懂了。他頓時收斂起笑容,匆匆鑽出被窩,拿起衣服也穿戴起來。
他穿的時候,陸青衣就在旁邊看著他,害得他緊張得差點連腰帶都系不上,苦笑道:「陸掌門可否去門外等?」
「不好。」陸青衣看了看那扇沒關緊的門,「門外風太大。」
狂風寨的事情就這樣圓滿落幕。但是程澄城卻覺得有些事情並沒有落幕,比如說——
他看著半夜摸進他房間的陸青衣,歎氣道:「陸掌門又爲何來此?」
「哦,門沒關,看看你睡得好不好。」陸青衣毫無被抓住的尴尬。
程澄城道:「我記得,我關了門的。」
「你記錯了。」陸青衣說著就往床上擠。
程澄城只好讓出一半。
自從狂風寨回來,陸青衣就三不五時跑到他的房間,原因是他一個人睡不著。
……
天知道,連開會都能酣睡的陸大掌門居然會睡不著?!
陸青衣感受著身旁的氣息,煩躁的心頓時平靜下來。
靜了很久。
久到陸青衣都快睡著了。
程澄城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我想明日啓程回青城。」
陸青衣的眼睛慢慢睜開,無聲地望著床頂很久,又慢慢合上,「嗯。」
程澄城又等了好久,直到陸青衣呼吸聲變得均勻悠長,才翻身睡去。
翌日,程澄城告辭回青城,卻見陸青衣也背著個包袱出來。
「陸掌門是要遠行?」程澄城道。
陸青衣道:「青城離這裏遠不遠?」
「遠。」程澄城似乎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麽。
「那就算遠行吧。」
程澄城勉強扯起笑容道:「若是師父知道陸掌門親臨青城,一定倒履相迎。」
「倒履相迎倒是不必。」陸青衣道,「夥食好一些就行。」
程澄城面上微笑,心頭卻總有些異樣之感。
尤其是出發後的當晚,他明明訂了兩間客房,但是陸青衣還是跑來他的房間睡。
「若是陸掌門不喜歡那間客房的話,我可以與你換一換。」程澄城坐起身,臉上雖然還在笑,但是語氣卻十分強硬。
陸青衣道:「無所謂,你喜歡去那間我們便去那間。」
程澄城對于這種厚臉皮最是無奈。他原以爲這世上臉皮最厚莫過于紀無敵,沒想到陸青衣也不遑多讓。
陸青衣見他不再反對,便徑自跳上床,拉過被子,將自己蓋好。
他見程澄城仍坐在一旁看著他,不由道:「同床共枕更能拉近青城和泰山的情誼。」
……
程澄城徹底敗了,無語地躺下。
桌上的蠟燭還在燃燒著。
陸青衣伸出手,手指輕彈。
蠟燭在抖動中熄滅。
「好一手彈指飛灰。」程澄城贊道。
陸青衣不領情道:「睡覺。」
程澄城慢慢閉上眼睛。
四周頓時變得極靜,耳邊只傳來陸青衣輕勻的呼吸聲。不知怎地,他腦海裏突然浮現狂風寨的那天早晨,陸青衣光著膀子的景象。
雖說是年過三十,但是他的皮膚卻十分細膩,堪比少女。
想著想著,他就覺得口舌一陣幹燥,尤其那個人此刻正躺在他的身邊。
陸青衣突然咕哝著翻了個身,溫熱的呼吸直撲他的耳垂,讓他下腹升起一股邪火。
這種煎熬讓程澄城的呼吸聲越來越重。
「你怎麽了?」陸青衣突然睜開眼睛。
月光淺淡,但仍能透過窗棂,映照出陸青衣的輪廓,尤其是他的眸子,在昏暗中透著一股清冷的光。
程澄城哪裏敢開口,只是胡亂地應了一聲。
陸青衣沒作聲,但是聽他的呼吸,應該還未睡著。
程澄城不敢再胡思亂想,只好拼命記青城那些門規教條。想了差不多一炷香,果然有成效,腹中的欲望慢慢退了下去,他悄悄地松了口氣。
第二天,程澄城將近中午才起身,陸青衣已經從外面逛了一圈回來,還准備了一桌子酒菜等他吃。
程澄城想起昨夜的事,不免心虛,說話口氣比之前婉轉客氣百倍。
陸青衣若無所覺。好像無論別人對他是冷是熱,是好是壞,他都是一個態度。
程澄城在放心之余,又生出一絲失落。
用完午飯,兩人便繼續趕路。
哪知走出客棧沒多久,就看到有人擺擂台比武招親。
程澄城隨意看了兩眼,便停住了腳步。
陸青衣見他停下也跟著止步,「怎麽了?」
「這武功……」
陸青衣瞄了一眼,「黃河幫。」
由于宮肅是藍焰盟的右護法,黃河幫連帶成了藍焰盟的分舵,被附近的白道門派鏟除。黃河幫死的死,散的散。那些逃出來的幫衆日子也不好過。很多沒有參與圍剿藍焰盟的白道門派爲了亡羊補牢,锲而不舍地追擊著他們,使得他們東躲西藏,隱姓埋名,不敢再在江湖上走動。
程澄城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碰到黃河幫的人。
陸青衣道:「你喜歡那個小姑娘?」
程澄城一愣,連忙搖手道:「自然不是。我早已與師妹訂下婚盟,怎能得隴望蜀?」他說這話,其實意有所指。托紀無敵和袁傲策的福,他對男男之防的覺悟不比男女之防低。對于陸青衣突如其來的親熱,頗感不安,尤其想到自己昨晚突來的性致……他搖了搖頭,不敢再想。
陸青衣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心思,心不在焉地漫應一聲道:「既然如此,走吧。」
「我來!」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吼一聲,沖上擂台。
程澄城瞥了眼那人的身影,再次頓住腳步。
「又怎麽了?」陸青衣跟著停住,無奈道。
「剝皮凶邪。」程澄城那個身影,慢慢地握緊了手中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