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敵蹤顯影

　冬日的夜晚來得較少﹐藏著軍隊的樹林很快就只剩下一道淡影。樹林內的監視者無聊地看著荒涼的雪原連打了兩個呵欠﹐再漂亮的冰雪看多了也是無趣﹐此刻的他正期待著下一崗的交接者快一點到來。

　　一陣急風突然襲來﹐揚起的雪塵掃了監視者一臉﹐咒罵的聲音剛剛響起﹐大地便傳來顫竻﹐一道紅色幻影突然出現雪原上﹐從樹林的東南方狠狠地沖了進去。

　　盡管聚集了三百多人﹐但無論是士兵還暗騎士﹐觀注點只有兩個﹐一是災變區域﹐二是雪監獄﹐誰也不會想到對手會從背后斜刺方發動攻擊﹐直到紅色撞倒了第一棵大樹﹐他們才有所察覺。

　　「偷襲﹐偷襲！」

　　驚叫起此起伏﹐所有人都擎著武器跳了起來﹐但他們很快就發現那道紅色就像一把利刃﹐筆直地劃過樹林﹐不作片刻停留就往西北方向沖了出去。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第二條紅線出現在西南方﹐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朝東北方沖去﹐與第一條紅線正好交叉。

　　整支部隊一下就懵了﹐掀起的雪塵直接把樹林劃分成四個地域﹐盡管地域之間沒有任何敵對力量存在﹐但每一位騎士都有種區域縮小的感覺。

　　如果出現的是一名高出利劍的勇士﹐大概他們都會為了騎士的榮耀而戰﹐但他們根本看不到人類的身影﹐從頭到尾都只有一條清晰可辨的紅線滑行﹐配合將黑未黑的氣氛﹐仿佛是從死亡幽冥世界射出的光芒﹐把整個天地都渲染得極度恐怖。

　　很快﹐第三﹐第四﹐第五道紅線陸續出現﹐掀起的雪塵和倒下的樹木把原本完整的兵營分割成更加細小的空間。

　　天色越來越暗﹐氣氛也越來越詭異﹐士兵們除了驚慌就是恐懼﹐雖然由始至終都沒有看到敵人攻擊的身影﹐但快速穿梭的紅影﹐飛揚的雪塵帶﹐轟然倒下的參天大樹﹐造成了強大氣勢和壓迫力﹐所有人感到惶惶不安﹐而且越是看不到敵人﹐這種感覺越是強烈。

　　一條又一條紅線不斷出現了……十人拯救小隊忠實地士成著自己的使命﹐其中以默石的行動次數最多﹐受到的攻擊也最多﹐但所有的攻擊無一例外都失敗了﹐因為在高度奔行的狀態下﹐他的行動效率是揮劍者的兩倍到十倍﹐也就是說他有足夠的時間應付刀劍的攻擊﹐而每一次他都選擇了側面沖擊﹐如此一來再堅韌的長劍也不得不變成一堆斷鋼。

　　騎士們的失敗更加渲染了氣氛的恐怖﹐士兵們甚至連出劍的勇氣都失去了﹐每一之看到紅影出現﹐第一個反應就是離開筆直地行進路線。

　　不到半個小時﹐若大一個樹林出現了縱橫交錯的分割線﹐仿佛巨神在大地上揮出的劍痕﹐士兵們在詭異的氣氛下被分割在數十個小區域內不敢動彈﹐飄揚的雪塵和木屑阻擋了他們窺探真相的欲望﹐此刻哪怕只有一位勇士站出來﹐他們也彈以很輕易地會發現真實﹐可惜一切來的太突然﹐強烈的心里沖擊再加上氣氛渲染﹐使得他們選擇了守衛而不是出擊。

　　轉眼間﹐一條寬約兩米﹐長達百余米的狹窄通道被紅影切割出來﹐連接了雪監獄和樹林之外﹐通道上所有的樹林都被一掃而空﹐被捕的村民需要做的只是向前奔跑﹐早已得到消息的他們化成了泄匣的洪水一涌而出﹐一口氣沖出了包圍圈。

　　看到突然出現的紅影潮﹐士兵們更不敢動了﹐他們以為這是敵人主力沖鋒的現象﹐都戰戰競競地布下了防御陣式﹐絲毫沒有想到他們就是被捕的「犯人」。

　　整個行動由開始到結束不到一個小時﹐在星光綻放之初所有人都平安回到了災變區域﹐沒有一個人受傷。

　　「你太可怕了﹐能夠成為你的戰友絕對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踏著星光滿途的雪原回程﹐少女殺手忍不住發出了由衷的感慨﹐神奇的一小時戰略完全征服了她和身后所有人﹐難以想象只是雪圖上的幾道劃痕就讓人數占優﹐戰斗力占優的敵人伏首稱臣﹐甚至連反抗的意愿都沒有多少。

　　「其實也沒甚至﹐只是揣摩了一下他們的心理而已。」默石輕松笑笑。

　　「心理﹖」

　　「我們現在的狀態在他們眼中大概與惡魔沒甚么區別﹐只要制造出一些類似惡魔或死神出現的效果﹐他們就一定會聯想到一些虛幻而又強大的力量﹐使得他們在面對奔行沖擊的時候偏向防御﹐這樣一來就很容易用感覺把人分割開。當然﹐這一切必須建立在被捕的村民擁有自己逃亡的力量上﹐因為一但出現真人實體﹐對方腦海中形成的恐懼幻象就像消失。」

　　少女眼睛瞪得更大﹐震撼感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加強烈﹐比起幸運或巧合而取得成功﹐由開始到終結完全被計算好的成功才真正的可怕。

　　「你會是非常成功的人。」她衷心地贊道。

　　「我只是想回報讓我改變的人。」默石回頭看了一眼﹐眼中絲毫沒有救世主般的傲氣﹐反而充滿了感激﹐是這些樸實無華的村民讓他擺脫了仇恨的控制。

　　「敵人和被救的他們大概不會這么想﹐我也不會。」

　　「能獲得妳的贊賞已經足夠了﹐至于其它……我沒有興趣多想。」默石微笑著聳聳肩。

　　少女心頭一振﹐似乎隱隱察覺到甚么﹐突然陷入了沉寂﹐行進間﹐兩個身軀的距離不知不覺靠近了。

　　冬季的農田被冰雪覆蓋﹐看不到田間的阡陌﹐與荒野沒甚么區別﹐唯一的特色就是平坦﹐雪楓莊園的農田也是如此﹐因此在冬季這一帶很少看到人影﹐但今天卻截然不同﹐數以千計的人影圍站在農田的東側﹐他們都在等待一場大戲的上演。

　　突然﹐一個身影從農田的最東側開始往西奔跑﹐速度越來越快﹐大約奔出了數十米后身軀拉長﹐由兩腿奔走變成了四肢狂奔﹐配上赤色的光影﹐看上去就像一只在原野狂奔的雄獅。

　　雄獅狀態奔出大約半里后﹐速度再次大幅提升﹐獅子的輪廓不見了﹐肉眼只能看一條紅線或火線在白色的雪面上飛馳﹐而在奔行路線的正前方有一片生存在農田之間的樹林﹐把農田分開了東西兩塊。

　　「快到了﹐快到了……」當紅色接近樹林﹐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轟的一聲﹐紅色撞入了樹林﹐巨大的沖擊聲如同驚雷乍現﹐一片雪塵卷著飛濺的木碎飛上了天空﹐等到它漸漸消失﹐人們終于看到了這驚天一擊的結果﹐整齊劃一的抽吸聲隨即響起。

　　小樹林就像被一把刀子切開似﹐路線上所有的樹木都沒了﹐不僅如此﹐就連一根完整的樹都沒有留下﹐所有的樹林在沖擊下化成了木碎飄散了。

　　「太厲害了！」

　　「這真是我們能擁有的力量嗎﹖不可思議。」

　　人群暴發出熱烈的回響﹐他們看到的不僅僅是神奇的力量﹐同時也看到了自己掌握這些力量后的光輝﹐沒有比在危險的懸崖前掌握站穩的力量更值得期待的事情。

　　默石并沒有成為焦點的意愿﹐他換上了最普通的衣服混入了人群﹐除了少女殺手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此時艾夏村的雷克﹐歸來的卡萊瓦略﹐安林村的耶爾薩克﹐比格村的德拉那﹐波爾村的安捷拉克﹐五名自衛隊重要的年輕指揮者頂替了默石的位置﹐開始向眾人宣傳這種技巧﹐只要會跑的人都能擁有可怕的暴發力。同時宣傳的還有保命也是保國的理論﹐用來化解平民中過重的為國犧牲論。

　　默石和少女助手離開了人群﹐鼓動人心的事情根本需要他們插手﹐隨時發生的戰斗才能他們擔心的事情﹐調查部一直沒有太大的進展﹐只是做了幾個推論﹐結論大概都是與巫術有關﹐那并不是默石擅長的范圍﹐因此他也無能為力。

　　「用不了多久﹐你將擁有一支讓世界震動的狂獅軍團。」

　　「沒那么簡單﹐如果單純的撞擊就可以獲得勝利﹐野牛更應該成為世界的主宰。」默石輕聲笑笑﹐話鋒一轉﹐「妳的修練有進展嗎﹖」

　　「我在研究狂獅狀態下的『超刺殺技』﹐不過要想開創一種刺殺技法并不容易﹐現在只是有些眉目而已﹐你呢﹖」少女不經意地睨了默石一眼﹐卻發現他像化石般矗立在后面﹐神色呆呆的不知在想甚么。

　　默石是被「超刺殺技」幾個字刺激了﹐一直想的只是力量的應用﹐卻沒有想過技﹐單純的轉化極速動能顯然很困難﹐但如果讓種力量與靈魂力量一起應用在印法之上或許可以得到不錯的效果。

　　「對不起！」

　　道了一聲歉﹐默石一頭扎進入了雪原。

　　高速奔行中鑄印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挑戰﹐畢竟狂獅狀態下奔行需要四肢連動﹐之前單是普通的揮劍就已經影響到奔行的速率﹐同時也影響到極限動能的產生﹐因此如何在更短時間內結印成為他專攻的難點。

　　紅影一次次在無人的雪原飛馳著﹐沒有人知道這個身影正在研究連大鑄印師都無能為力的鑄印技法﹐因為每個人看到的只是一條紅線而已。

　　有了目標的生活總是過得很快﹐整個災厄區域都進入了瘋狂的修練期﹐無論老少﹐無論男女﹐為了獲取強大的力量﹐他們不斷地在大地上狂奔﹐尤其是雪楓莊園外圍的草場上﹐紅色幻影像是一片紅潮奔來涌去﹐一點點積累下來的力量使得人們開始對獅人的生活產生了信心。

　　然而力量的膨脹引發的卻是戰意的高漲﹐尤其當黑騎士軍團出現在災變區域外圍的時候﹐自衛隊突然變得高度敏感﹐原來的他們一直信奉的是對王國的道義和奉獻﹐但在他們擁有了力量之后﹐意識開始轉變﹐一些人甚至相信自己比黑騎士更有資格守衛這片區域﹐王國道義所產生競爭感迅速萌芽﹐并引發了兩者之間第一次的沖突。

　　一直無人區域的修練的默石并沒有參與這場意外的戰斗﹐當他得知消息時﹐戰斗已經結束了。

　　「對不起！」看到默石的出現﹐雷克為首的自衛隊指揮團隊都慚愧地低下了頭

　　「傷亡如何﹖」

　　「還好﹐不算太重﹐也許是不幸中的大幸﹐絕大部份人還沒有完美的掌握力量釋放點﹐許多人距離五百米就已經發動攻擊﹐效果只能是滿天雪塵﹐濃密的雪塵帶阻止了黑騎士的攻擊﹐使得大部份人都有機會撤離。」卡萊瓦略露出苦澀的笑容。

　　「沒有人不會失敗﹐就當是一次軍事試練﹐這次的沖動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他們都明白單靠一個人的力量不可能戰勝黑騎士﹐只有整齊劃一的號令才能讓他們獲取勝利。」

　　默石安撫起伙伴﹐讓眾人更加慚愧。

　　少女對他的反應有些驚訝﹐等待人們散去之后忍不住問道﹕「治軍似乎更應該獎罰分明﹐這樣是不是太寬松了﹖」

　　「幾天之內讓幾千人變成一支鐵軍根本不可能﹐我既不是將軍也不是統帥﹐他們也都沒有軍旅經驗﹐過份苛責不會有任何效果﹐我需要的東西黑騎士已經告訴了自衛隊﹐接下來他們絕對不敢輕舉妄動。」

　　少女點了點頭﹐默石對人心的揣摩一直讓她無比欽佩。

　　「有空嗎﹖陪我走走﹐我其實也挺郁悶。」默石朝她笑笑。

　　少女不知想起了甚么﹐俏臉突然一紅﹐卻沒有拒絕默石的邀請﹐默默地陪著他在荒野中漫步。

　　「結果還是我們先出擊了﹐這下黑騎士大概不會再等待了。」

　　「不如想辦法刺殺他們的首領﹖」少女殺手忽道。

　　「這個……不是我看不起妳﹐黑騎士絕非浪得虛名﹐而且這次是軍事行動﹐妳一個人怕是……」少女殺手從來都沒有顯露自己的身份﹐默石即便知道她是殺手﹐也只能假裝不知道﹐用辭上非常謹慎。

　　少女殺手也知道自己的實力﹐在軍隊中暗殺目標和在普通生活中下手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黑騎士大概也正頭疼和一群獅人跳貼面舞吧！」

　　少女殺手噗哧一笑﹐「你還心情開玩笑啊！」

　　「不開玩笑失敗也不會變成成功﹐所以……還是輕松點好。」默石聳聳肩。

　　「你呀﹐真個怪人。」少女殺手笑得很甜﹐就像清新丁香花蜜一樣甜美。

　　默石看得心臟砰砰亂跳﹐差一點就被迷住了﹐嚇得他連忙轉開眼睛。

　　「命運這種東西真是不好說﹐莫名其妙的事情會把一群人連在一起。」

　　「嗯！」默石不知道在想甚么﹐只用鼻音響應著。

　　「如果﹐如果我們成功恢復了原來的狀態﹐妳有甚么打算﹖」。

　　默石呆了一呆﹐對他來說一切都恢復原狀是指取回本體﹐他不止一次想象那樣的時刻﹐但之后要干甚么卻從來都沒有想過。

　　「你呢﹖」找不到答應的他選擇了反問。

　　「去找菲利克斯唄！」少女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回答也是一副不經意的樣子﹐說完她才突然愣住了﹐那是從來都沒有吐露的名字﹐原本沒有甚么﹐只是面對默石﹐她突然有了種罪惡感。

　　「戀人﹖」

　　少女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用力咬著下唇﹐眼神有些散亂﹐任何人都可以從中洞悉同樣紛亂的心境。

　　默石假作不在意地望了望天空﹐再想說話咽喉卻像被甚么堵住似的﹐努力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忽然﹐遠處天空飄起的一道黑煙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甚么地方﹖」

　　「天亮不久﹐大概是做早飯的炊煙吧﹖」少女也有意轉換話題﹐答得很快。

　　「我不記得這一帶有自衛隊的人。」

　　「應該沒有。」

　　默石從皮革包里翻出地圖細細察閱了片刻﹐眉頭微微一皺﹐「地圖上這一帶好像有個名叫布塔瑞恩的貴族莊園﹐我記得誰說過這里﹐與雪楓莊園不同﹐只用作渡假使用﹐面積也不大﹐平時沒有常駐人員﹐所以并沒有人參加了自衛隊。」

　　「沒有常駐人員﹖」少女殺手望向筆直升空的炊煙﹐眼中閃過一道厲芒。

　　默石也微微變色﹐「不會是黑騎士已經進駐了吧﹖」

　　「走！」

　　兩人小心翼翼摸到輕楓莊園﹐炊煙越來越清晰﹐可以肯定就是來自這座莊園。

　　輕楓莊園與其它莊園不同﹐周圍一圈建起了高大的圍墻﹐似乎是因為長期沒有人駐守﹐擔心被壞人侵占﹐所以才特意建起的護墻﹐這一點從墻上數目眾多的尖刺就可以看出﹐任何人都別想從墻上爬進去。

　　無法從墻翻入﹐兩人只好尋找入口﹐沿著墻腳繞了半個﹐墻內漸漸傳來人聲﹐雜伴在風聲中似有似無﹐兩人都聽得真切﹐確認里面果真有人。

　　難道是莊園主人在里﹖

　　又摸索了大約一里﹐兩人終于摸到了正門﹐一條土路與正門相連﹐并一直伸向遠方﹐巨大的木門根本就是按城門比例做的﹐只是厚度相差極大﹐從門上破開的大洞就可以看出來。

　　「這洞是新砸的﹐看來是有人強行闖了進去﹐應該不會是黑騎士﹐地上沒有行軍的痕跡。」少女殺手在這方面比默石更有經驗。

　　默石小心翼翼地摸到門洞側方﹐然后一點點把頭伸到洞口﹐偷偷朝里面張望﹐隨即發現三個赤毛矮獅人的身影離入口不遠處的一片平地﹐背后是一排木屋﹐而他們的正前方有一個火堆﹐似乎正烤著甚么。

　　讓默石驚訝的是他們背上的長劍﹐顯然不是附近的農夫﹐十有八九是像他一樣路過此地的外來﹐意外的卷入了災變。

　　少女在洞口的另一側也看到了里面的狀況﹐心中大定﹐只要不是黑騎士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因此她朝默石做了一個走人的手式。

　　默石原本也打算起身離開﹐就在此時木屋突然奔出一個孩童身影﹐頓時驚得呆若木雞。

　　「怎么了﹖」看到默石的異常狀態﹐少女也警覺起來﹐「你認識﹖」

　　默石深深地吸了口氣﹐這個偶遇實在太重要了﹐甚至可以說是改變命運的一次偶遇﹐不久前他還在想如果有圣皇血脈引動那強大的力量就好了﹐沒想到上天真的送來的圣皇血脈﹐雖然不知道藍心正義使團的三名劍士為甚么會在這里﹐但毫無疑問那個名叫穆勒的小孩可以拯救災變區的八千多生命。

　　「噫！那小孩居然有能力抵抗災變！」少女也被穆勒的人形狀態驚呆了。

　　「因為他是圣皇血脈。」默石一字一句地道

　　如果說剛才的震撼度是十級﹐現在少女殺手的震撼度超過了一千級。

　　「這也是我們的機會。」默石眼中閃爍出興奮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