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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文之子》第60章
63、大賽結束

 第三天比賽開場的早晨,天氣相當晴朗。

 由於昨晚又湧入了非常多的觀戰人潮,一大早,就有許多人在忙著拓寬觀眾席。五名出戰者還沒走出城堡,現場就已經沸騰了。四處都有人在預測誰會是冠軍,你論我駁的,甚至還有拳打腳踢的情況出現。

 終於,五名進入准決賽者進場,站在競技場上,正對著前方的司儀台。不過,銀色精英賽的慣例沒有對主辦者表示敬意的儀式,因為,參賽者中可能有一國的王子或公主。

 接著,是賽程的抽籤。由於有五個人進入准決賽,第一回合會有一個人可以不戰而勝,直接保送;到了第二回合,再採取循環賽形式,最後三個人各自輪番 和對手交戰,獲勝次數多者得到冠軍。令人訝異的是,波里斯居然抽到了保送簽,連他也覺得自己很少會這麼走運。特別席上的芬迪奈公爵站了起來,簡短地發表了 一段演說,要出賽者正正當當地比賽。然後,儀典官攤開紙張,宣佈第一組對戰者的名字。

 “准決賽即將開始!海肯的伯夫廉。基克倫特。阿烏斯。索德。蒞。楔蜚,以及奧蘭尼的夏洛特。貝特禮絲。迪。奧蘭尼!請到前面來!”

 一邊是奧蘭尼的公王,另一邊則是海肯的王族。年齡分別是夏洛特十五歲、伯夫廉十九歲。宣佈比賽開始的前一刻,夏洛特脫下原本戴在頭上的紅帽,丟到 地上。她身穿黑色上衣,胸口處的白布上,有一排金色的鈕扣,配上緊身的長褲,閃閃發亮的黑色長靴。此時她決然地拔出劍,後退了一步,準備出招。

 伯夫廉是現今海肯女王的侄子,傳聞他一向喜歡華麗的東西,今天的打扮是全身上下金色和藍色線條的白色獵裝。他微笑著,向眼前的少女囂張地晃了晃劍尖。

 就在這時——

 “等一下,請兩人中斷比賽!奧蘭尼公主,請您過來一下!”

 群眾喧嚷著,夏洛特則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跑了過去。只留下紅帽在競技場上,伯夫廉只好把剛才帥氣出鞘的劍給失色地收回劍鞘,一面還喃喃地抱怨著。

 沒有人知道夏洛特是去談論什麼事。她已經不在競技場上,好像進入了主管比賽事務的那個帳篷裏。接著,幾個人快步走出帳篷,快速地跑向芬迪奈城堡。夏洛特最後一個出來,對儀典官簡短地說了一句話之後,就走出了木柵欄。遠遠地,看不清她到底是什麼表情。

 帳篷旁,儀典官和幾個人在討論。沒過多久,儀典官再度上臺,大聲喊道:

 “夏洛特。貝特禮絲。迪。奧蘭尼,棄權!奧蘭尼公主有急事必須回國,確定為本次銀色精英賽第五名!”

 觀眾席上大半的人都騷動起來。在夏洛特身上下注的人們激動地抱怨著,有些人則是因為少了一個有望得冠的強勢者而高興不已,兩邊勢力加起來,現場一片混亂。有些人和抗議者打了起來,把一部分木柵欄給壓毀了,甚至還有幾個人掉落到競技場內。

 伯夫廉是一副很無趣的表情,正聳了聳肩時,和觀眾一樣激動的儀典官又再宣佈道:

 “宣佈新的出戰對手!出身地不明的波里斯。米斯特利亞!請到競技場上,進行比賽!”“……呃,咳咳!”

 原本正松一口氣的伯夫廉,立刻一陣咳嗽。抱怨比賽的觀眾噓聲在海肯王族伯夫廉的耳邊嗡嗡作響。但他不得不接受,因為,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別人再怎麼反對,也無濟於事!

 至於波里斯。米斯特利亞,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他看起來也不算特別冷靜,只是一副想盡全力打好一戰的模樣,至於敵手的情緒狀態,他並不怎麼關心。

 然而,交戰沒多久,伯夫廉就開始呈現敗象,身體還一直抖個不停。激戰只持續了半分鐘。伯夫廉原本還慶倖自己居然能夠完全抵擋住那快速的攻擊;可是,很快地,他就漏失了一劍,腹部和大腿之間被割出了一道大傷口,弄得到處是血。這是致命的一擊。

 波里斯手持染血之劍,就站在那裏,像是在等待伯夫廉再沖過來似地。他沒有採取攻擊姿勢,只是看著伯夫廉。伯夫廉覺得,米斯特利亞這個名字像是惡魔般制住了他。這個人為了跟康菲勒子爵的兒子打鬥,所以把自己當作祭物,而他自己也感覺到必須讓路給對方。

 伯夫廉本來還在想,該如何投降才能保全顏面;可是他居然連反擊的機會也沒有,就已經這樣坐在地上。之前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這會兒變成什麼了?

 就在伯夫廉這麼想的那一刻,波里斯。米斯特利亞的劍霍地提起。伯夫廉仿佛聽到劍往對角線揮上去所發出的輕快聲響。

 “啊!”

 伯夫廉也不知道自己嘴裏在說什麼,他拖著血流不止的腿,開始往旁邊逃去。波里斯則在原地等著。伯夫廉轉了半圈,待轉到波里斯右邊時,波里斯迅速移動。

 唰啊……鏘!

 快劍神速到難以用眼睛看清楚,又再次朝伯夫廉的右手臂揮來。伯夫廉早已知道波里斯從比賽一開始就一直打他右手的主意,但卻毫無其他對策。伯夫廉往後退開。塵土在臉旁一下子飛揚,又再落下。

 劍就要砍到鼻前的那一刻,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喊著:

 “住手!住手!我投降!劍拿開!”波里斯回到位子坐好,可是剛才直指伯夫廉的劍收鞘的?那間,他所感受到的激動仍未平息。他感覺背脊都冒出了冷汗。

 昨天他看過伯夫廉的比賽,並不認為對方是如此差勁的對手。在他記憶中,自己的實力不可能是這個樣子。但剛才他確實輕而易舉地就獲勝了,如果稱之為比賽,實在有些可笑。不過,這絕非可笑的事。

 他俯視了一下靜靜佩帶在腰上的劍柄。這明明不是冬霜劍,可他的眼角瞄到的卻是冬霜劍的幻象。長久以來,不停帶給他死亡也帶給他生命的白刃之劍,似乎白亮得刻鏤到他腦海之中了。

 他被那把劍給控制住了,即使那把劍不在這裏也一樣。

 “第二場比賽!路易詹。凡。康菲勒,對克蘭治。亞利斯泰爾!”

 由於夏洛特公主放棄比賽,准決賽就沒有保送者,所以決賽也就變成只有兩個人,不需再舉行循環賽。因此,比賽的場次大幅減少,令那些純粹來看熱鬧的人有些失望。

 雖然第一場打得有些索然無味,但至少足以證明一邊的實力,觀眾也因此覺得決賽會很有看頭。而第二場比賽,則可說難分高下,以致於場上更是一股決賽更有看頭的氣氛。人們全都期待路易詹一方勝利,根本沒有人認為那個默默無聞的鄉下少年克蘭治。亞利斯泰爾會獲勝。

 可是有一個人,波里斯,他不這麼想。因為他知道,克蘭治。亞利斯泰爾不是安諾瑪瑞的鄉下少年,而是“月島”最高領導者攝政的侄子,從小到大都在拿 劍的堅韌少年戰士賀托勒。如果沒有用冬霜劍,連他也沒把握可以打贏賀托勒,所以波里斯倒是很想看看,貴族之子路易詹究竟能有多厲害的實力!

 “小子爵,請您對我這賤民多多指教。”

 賀托勒的嘴角令人奇怪地掛著一抹豪氣大膽的微笑,一副像是對自己演技相當滿意的模樣。路易詹是一副平靜的表情,無視於背後無數群眾的歡呼,他簡短地回答賀托勒:

 “這一戰,你我都要全力以赴。”

 路易詹想要盡速打倒對方。因為看到不久前波里斯。米斯特利亞的壓倒性勝利,路易詹更加心急。如果他在這一場浪費力氣,或者萬一受了傷,那將成為下一場比賽的障礙。速戰速決才是最好的對策。

 兩人的劍同時朝著反方向畫出半圓。看到這一幕,波里斯知道賀托勒一直都在仔細觀察路易詹的每場比賽。

 唰啊!

 兩把劍像是一開始就計畫好似地,以些微的誤差避了開來。又再一次,兩劍在半空中發出嗡嗡響聲。賀托勒看起來像是早已計算好了兩劍的時間差。

 路易詹一個快刺,賀托勒雖然閃過肩膀,但路易詹並沒有完全白刺這一劍。他藉此一瞬間,縮短雙方距離,朝著對方脖子與下巴之間推劍出去。同時,賀托 勒因為手的姿勢過度扭轉,導致右肩撞擊到了路易詹。這實在是難得見到的景象。拿長劍的人居然如此近距離交戰,甚至還碰觸到身體。由此可見,兩個少年一定都 急於變化快速使劍。結果,兩人像是快摔倒那樣斜傾著,互往對方身體急速倒去。

 “這一次換我!”

 賀托勒一面轉為攻勢,一面說道。劍發出霍霍聲響,接著,逼迫路易詹後退了兩步。賀托勒又再一次使用相同的攻擊招式,使得路易詹退到木柵欄邊了。木柵欄後方全都是觀眾熱烈的聲音。有鼓勵,有歡呼,也有觀眾之間的互罵聲,全部變成噪音,排山倒海,刺激到路易詹的耳膜。

 “什麼呀!我還以為很快就可以分出勝負,根本還早著呢!”

 觀眾的這句話變成決定性的賭注。若非如此,路易詹一定還在被追著跑,正當他忽地激動起來時,絲毫不漏失瞬間機會的賀托勒已經揮劍過來,削去路易詹 的耳垂,劍整個卡在木柵欄上。此時,連路易詹也吼了起來,一劍橫掃過去。他轉頭的瞬間,從受傷耳朵流出的一行血,就這麼在半空中畫出細線。不過,賀托勒卻 令人驚訝地表演出一記妙招,他先丟下卡在木柵欄上的劍不管,反轉一圈再去握劍。劍很快就被拔出,又再朝對手瞄準,在半空中畫出一個小圓。

 “哇啊啊啊啊!”

 “看來這平民少年也很厲害嘛!”

 路易詹開始退往另一邊的木柵欄。此時,賀托勒認為自己贏定了,於是嘴角又再度揚起。是啊,這是當然的事,因為他真正的對手正坐在那邊的椅子上等著,這個大陸小子根本沒有能力橫擋在他的前方。

 等到這場比賽打贏之後,進到決賽,如果可以解決掉達夫南那小子,那麼祭司的位子就等於是掌握在他手裏了。有什麼條件能夠超過銀色精英賽的冠軍?奈武普利溫的學生?祭司們的支持?到時候這些全都沒有用。而且,他的攝政伯父一定會幫他的,這還用說嗎?

 過度的自信令他的攻擊又再加入火力。他將暫時的收尾省略,劍就直接朝對方臉孔直刺過去,這一瞬間,令人難以想像的事發生了。觀眾全都從座位站起來,大聲高喊:

 “天、天啊!”

 路易詹仿佛像是要衝向對方的劍,但直沖過去之後,突然放低姿勢,同時長劍疾刺而出.賀托勒的劍掠過他的額頭和腦袋,削下一絡頭髮,但是路易詹的劍 則正確命中賀托勒的手背,刺穿而過。觀眾的眼裏看到的,是兩把劍水準掠過的模樣。而在後面的人看來,則像是彼此刺中了對方。

 “哇啊……這才是康菲勒子爵的絕招!”

 “看見沒?看見沒?一面暴露出自己重要部位,一面去攻擊對方的小部位!這是對方連想都想不到的攻擊招式!”

 路易詹的額頭流下幾滴血,順著鼻樑滑落下來,在臉中間畫出一道界線,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這時候,賀托勒在近距離內用左手接住右手的劍,他的右手已經全是鮮血。可是令人佩服的是,他居然用左手也能採取防禦招式。

 “小子爵的攻擊了不起,真是太精彩了。可是幸好,我的左手劍和右手一樣好。”

 由於過去一直期待著向伊索蕾學習颶爾萊劍法,所以賀托勒練習時都是雙手並練。他刻意將鮮血直流的右手藏到背後。接著,反而率先出招。

 不過,路易詹已經大致掌握了他的招式。他認為對方突然改換劍的位置,一定無法適應,所以很快往相反方向發動攻擊。可事實卻非如此,賀托勒的左手熟 練地出招,但下意識地和右手呈現鏡影式的出招習慣。路易詹刺向對方無法防備的肩胛骨,預想就要勝利。雖然這比他所想的還要拖得久……路易詹說道:

 “……這是你該付出的代價。”

 啪啊!

 刺入賀托勒肩膀的劍卡著出不來時,賀托勒的左手劍也揮向路易詹腋下。可是雖然衝擊力道夠強,但由於路易詹身穿堅硬的胸甲,所以毫髮未傷。路易詹趕 緊在接下來的攻擊出招之前,用力推倒對方的身體,使其跌倒在地,並且同時趴到他身上。這時候,賀托勒肩膀的劍也被刺得更深了。

 “呃呃呃!”

 兩人就像是在比賽摔跤那樣,在地上滾了一圈,結果,路易詹從賀托勒的左手搶過劍來,扔得遠遠的。可是賀托勒也是,把插在自己肩上的劍就這麼拔出來,也丟掉了。此時,連儀典官也表情慌張起來。兩人都沒了劍,這下子要用什麼來分勝負呢?

 路易詹不會因為貴族面子而放棄輸贏。兩人就像野孩子打架那樣,不管三七二十一,路易詹一坐上對方肚子就很快揮出一拳,肩膀受了重傷的賀托勒一面吐 出呻吟聲,一面還想用另一隻手緊抓住路易詹受傷的耳朵。兩人都是身形高大健壯的少年,這會兒卻變成一場很有看頭的鬥毆。儀典官抬頭看了芬迪奈公爵之後,急 忙喊道:

 “停!兩人請都停下來!”

 結果,四個大漢跑了過來,才把兩人分開。賀托勒雖然是已經受了重傷,但一點也沒有認輸的表情。路易詹臉上也到處是血,但瞪著對方的眼神像是在說,如果要再打我奉陪。

 四名大漢把兩人分開,才一鬆手,事情就發生了。路易詹突然抬腿猛力踢向賀托勒受傷的手臂。然後立刻後退,用腳一踢,地上的劍就被他撿起。此時賀托勒也已經找到劍,結果彼此拿的是對方的劍。可是,兩人又再次交戰。

 “啊啊啊!”

 “殺啊啊啊!”

 兩人都是一副足以殺死對方的氣勢。可是這一輪,幾乎沒有負傷的路易詹速度就快多了。他的劍擊到賀托勒的劍,順著劍刃滑下去,砍向賀托勒的左手手 指。眼見三指就快被砍到,賀托勒才勉強撒手,但避開之後,路易詹的劍卻劃過賀托勒肩。接下來連續動作,瞄準喉嚨,動作停止。確實是受過正統訓練的一個漂亮 的基本收尾動作。

 “這一戰可辛苦你了。”

 路易詹以冷漠的語氣說完之後,像要收回瞄準的劍,卻在賀托勒的下巴上輕輕畫上一個傷口。一個代表著顯示實力差距的動作。

 一直提心吊膽的儀典官這會兒很快地喊道:“路易詹。凡。康菲勒,獲勝!”

 這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賀托勒的身體似乎抖動了一下。路易詹很快就離開了那裏。從現在起,加上中午休息時間,距離大會預定決賽開始,還有兩個小時。他想多爭取一點時間,儘快休養好身體。因為他絕不想因為身體疲憊而毀了下一場的比賽。

 在魔法治療師的幫忙之下,路易詹做完了應急治療。這時,觀看過他上一場比賽的伯夫廉不知足地想譏諷他,也是來給他忠告,過來低聲對路易詹說了一句話:

 “你打得不錯,小子爵。可是跟我對戰的那個小子比他厲害好幾倍,我看你恐怕沒辦法輕易獲勝。”

 至於波里斯,他看完上一場比賽之後,整個人都呆愣住了。因為,這實在是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了,根本是難以置信。原本他以為終於找到機會可以報復,但現在的心情,卻像是去找敵人報仇卻發現敵人已經死在家門前那般錯愕。

 他一直認為是自己真正對手的人,竟然敗在別人的手上,目睹後他才發覺自己心中的想法很矛盾。他一方面答應了芬迪奈公爵的要求,另一方面,卻不由自 主地認為自己的最後對手應該不是路易詹而是賀托勒。這裏雖然不是月島,但他還是排除了其他人的可能性,一心只想著他會和賀托勒決戰;看來他錯了,眼前就已 經證明他想錯了。

 賀托勒在路易詹走出競技揚之後,在原地站了好一陣,然後,他轉過頭去,尋找某人。在人群之中,在出賽者等候的地方,他找到了坐在那裏的波里斯。兩人目光相觸的那一瞬間,彼此腦海裏都轉著同樣的想法。

 廣漠的世界存在著無數的變數,這些變數是交互競爭的結果,使得兩人之間的決鬥不可能再會發生。

 宣佈決賽即將開始的時候,興奮的群眾個個都眼神發亮,期待著一場比准決賽還更長久且殘忍的比賽。觀眾因為准決賽時看到這鄉下少年令人意外的表現,對他在決賽會如何表現,都相當感興趣,也都希望這最後的伏兵能威脅到路易詹,造出一場高潮迭起的比賽。

 可是,雖說如此,卻沒有人希望路易詹會輸。只不過,由不久前的各種結果顯示,開始有更多人猜測路易詹可能會輸。

 芬迪奈公爵入場了,他和家人坐下之後,其他貴族也隨即在周圍找了位子坐下。芬迪奈公爵左右轉頭環視之後,找到一個人,用平靜的語氣對他說:

 “喂,培諾爾伯爵,不知昨天漫長的夜裏,您睡得是否安穩?後來我才聽說,城堡裏一整夜因為有盜賊小貓跑進來胡鬧,製造了不少吵嚷聲。很抱歉給你們這些遠來的客人添了麻煩。”

 培諾爾伯爵從上午就和某人有一樣難看的表情,聽到芬迪奈公爵的話之後,有些驚訝地回答:

 “啊,那個,這種事沒什麼關係……”

 “嗯,沒關係那就太好了。先不談這個,大會結束之後,如果您不急著走,不妨在這裏多呆幾天,你覺得怎樣?有幾件事想跟你談談。”

 能被芬迪奈公爵邀請做客,是件相當幸運的事,但培諾爾伯爵卻反而露出難堪的表情。可是公爵見他不回答,就當他是答應了似地露出微笑,回過頭去。

 當培諾爾伯爵費著腦筋想分析這是什麼情況時,他看到了坐在特別席下方的一名陌生少女。一個身穿白色棉布衣,背上系著兩把劍的短金髮少女。

 “我們威嚴慈悲的安諾瑪瑞國王,柴契爾國王陛下,與寬大為懷的芬迪奈公爵,無時無刻皆是站在以正當實力獲得優勝者這一方。盧格芮前國王泰拉克希弗 斯所精製之純銀頭骨,象徵著真正的勇氣與實在的努力,擁有這頭骨者,應時常引其深意為警戒,藉此精進更精進。”宣佈決賽開始,首先朗讀一段像是祝福詩一樣 文言的冗長宣言。這種一般人會覺得很無聊的內容,在這個競技場上熱烈的沸騰氣氛下,所有人都專注地聽著每一字每一句。

 “如今在藍天之下,兩個少年戰士,較量上天恩賜之實力與幸運,為各自奉拜之人爭回榮光,聽到的人啊,謙卑聽從,看著的人啊,廣為流傳!”

 數十支喇叭同時吹出一長聲,人們全都站起來高聲呼喊。然後,儀典宮宣告兩個少年的出身經歷:

 “安諾瑪瑞出身,柴契爾國王陛下的親衛隊長康菲勒子爵的長子,同時連續四次獲得銀色骸骨,十九歲的路易詹。凡。康菲勒!”

 “出身地不明,十五歲的波里斯。米斯特利亞!”

 兩個名字一被宣讀出來,群眾原本壓抑著的興奮心情瞬間爆發出來,變成如同怒濤般的高昂吼聲。兩個少年走向中央時,競技場上一時喧騰到令所有人都耳鳴。兩人面對面,不發一語拔出各自的劍,這時群眾們的太陽穴上早已汗水直冒。

 波里斯感覺到一陣與群眾呼聲無關的遙遠雷聲,同時緩慢地移動著他的劍。看著因陽光而閃爍的劍刃,他心裏想著從昨晚就不斷困擾著他的問題。如今這問題需要答案了。

 一開始,他問自己,後來他開始問給他這劍的人。自己該怎麼做才好?選擇哪一個才對?波里斯希望他能給予答案。要是他在身旁,或許可以給予一個明快的解答。

 奈武普利溫,我要怎麼做才好?

 安諾瑪瑞的夏天,七月正要結束時的高溫,宛如火爐般高熱。兩人持劍,就這麼瞪視著對方,在兩人之間所存在的那股沉默,也是一種炎熱。在這段不能說是短暫的時間裏,你來我往的就只有目光。

 “出招啊。”

 傳來了路易詹低聲說話的聲音。因為,他只想說給波里斯聽。波里斯不做回答,只稍微移動了一下目光。他看到路易詹被賀托勒劍尖所削下的耳垂已經讓治癒術士們給治療過,很快就癒合了。

 “……不出招嗎?”

 路易詹的劍開始慢慢移動。短短一個弧線,緊接著,一個牽制的刺擊動作,令等待的群眾看了都不由得叫喊起來。可令人驚訝的是,也有不少人在為波里斯 加油。那些人大部分是與賭博無關,純粹只是來看比賽的人。也有些是年輕人,他們希望四年來的權威被人挑戰成功。然而,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波里斯心中的苦 惱。

 唰,鏘!

 兩劍互擊了一次,又再分開。路易詹感受到對方的劍傳來的頑強力量,但奇怪的是,卻找不出對方想要反擊的氣勢。他放大步伐,慢慢地往左邊開始繞圈子。仿佛盯著眼前獵物而故意迂回行走的山豹。

 然後,又一次,再一次地,劍再度互擊。或許是因為兩把劍都是相當好的名劍,所以連碰擊的聲音也顯得非常特殊。路易詹連續三次以同樣的動作揮劍,分別朝對方手腕、肩膀、喉嚨刺去。全都差點成功,但米斯特利亞像是陰險地在等他使完所有招式似地,一直站著不攻.

 “……是這樣嗎?”

 路易詹像自言自語般嘀咕了一句之後,往對手沒有穿甲衣的下半身攻擊。當他的劍要接近的一瞬,波里斯的手腕突然很奇特地往上彎,推開他的劍,往他的 空檔直擊而來。路易詹以為就要被刺到了,卻不知何時,波里斯的劍像畫過肩胛骨邊緣般掠過。當他眼花撩亂之際,波里斯的劍尖又像只是畫出毫無用處的,可又從 預想不到的地方迸出如同閃電般的攻擊。如果再不能抓住這種節拍,可能瞬間就會被打敗。正當路易詹這麼想的時候——

 對方的劍驀然收招。黑青色頭髮的少年不知為何,突然後退站著。

 “怎麼了?”

 最好的機會,但不知道為何他要放棄。難道他是看輕對手,認為還會有下次的機會?真是搞不懂陰險的米斯特利亞到底在想什麼,越是這樣,路易詹越是覺得不安。

 應該儘快結束才對!

 不管對方是在猶豫還是別的什麼的,路易詹又再次向前攻擊。這一次,卻又是一樣的情形。跟剛才的反擊動作一樣,路易詹很快後退,旋轉身體,朝對方腋 下刺去。可是這一次也一樣,波里斯的劍就像是一條多頭蛇,很快地畫出曲線,展開反擊。不過,這快速概括性的反擊,卻被路易詹首次用眼睛給識破了。

 這是……連反擊的人本身都沒能意識到的反擊。

 “……!”

 對方又再一次停止不動時,路易詹醒悟了一件事。現在這個米斯特利亞好像是在擔心自己的劍術?

 每當要展現出最厲害的劍招那一瞬間,米斯特利亞就退縮地收起劍來。一定是這樣,沒錯。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不重要。他只知道不要錯失好時機。路易詹很快讓雨劍交鋒,順著劍刃滑下,要攻擊對方的手。同時提腿踢對方的膝蓋。

 吱!

 波里斯讓劍刃分開,但是手腕有一小部分已經被路易詹的劍尖劃到。膝蓋是避開了,可是他非常清楚這種事是怎麼發生的。是因為自己在猶豫的關係。猶豫不決的是……他到底該不該制止自己體內真相不明的力量。

 路易詹並不知道波里斯此時的複雜心境。昨夜波里斯拿著芬迪奈公爵遞給他的葡萄酒杯,答應了公爵;但此刻他看到眼前如此認真的路易詹,又再度心軟起來。如果波里斯贏了,當然是很好,必須贏了才能保護得了自己;但是為了這個目的,他卻得毀掉一個有人依靠跟隨的人。

 他是某個人的哥哥。

 那種絕望,那種煩悶與痛苦,波里斯怎麼會不知道?他曾經在心中不斷地重複,希望不曾失去過哥哥;他重複了數十遍、數百遍,這些事他都還記憶猶新。 在原野裏的那幾天,每次睜開眼睛醒來時,總希望所有一切都是夢,當時他想要緊抓住哥哥也不行,而且無計可施,哥哥就這樣在他面前慢慢倒下……

 “啊!”

 路易詹既已知道對方的弱點,他不放過好機會,打算好好利用這弱點。於是,只要一感覺對方的劍停下來,他就開始猛烈反擊。當兩人又再遠遠地相距時, 波里斯的手腕、左上臂、還有大腿內側,都受了傷。到處流淌的鮮血一直刺激著波里斯的神經。而群眾像是歡呼又像是憂慮的聲音也不斷刺進他耳中。看著再度發動 攻勢的路易詹,他無法很快轉為防禦,一部分也是因為這些原因。

 “啊!”

 好不容易頭轉過去了,但是波里斯的臉頰卻被劃出長長的一道,鮮血一滴一滴掉落下來。剛才如果沒有避開,差點就有生命危險。儘管如此,他還是把想要 反擊的動作給壓抑住了,改為平實的防禦動作。可是用袖子擦拭臉頰一看,袖子都染紅了,他心中不禁感到煩悶。該怎麼做才好?再這樣下去,約定的事能夠做到 嗎?

 芬迪奈公爵一直坐在特別席上,目不轉睛看著,此時他歪斜著頭思索了一下之後,像是在講給一名少女聽,喃喃說道:

 “昨晚小貓的吵鬧聲都已經那麼大了,今晚會怎麼樣啊?”

 伊索蕾坐在公爵腳邊的一張小椅子上。公爵說她既然要求保護,就指示不要離開他的視線,才會讓她坐在那裏。而克蘿愛則是坐在可以俯視伊索蕾背影的位子,有好幾次,她都一直盯著伊索蕾背上的雙劍。

 至於伊索蕾,她目不轉睛看著的地方,有個固執的黑青發少年在那裏。伊索蕾非常清楚他到底在執著什麼。雖然她心裏也焦急,但是她無可否認,這是他的一部分。因為有些事無法輕易被忘懷,現在仍然與他同在。他是被攫住的人,所有記憶與名字緊緊被攫住的人。

 劍尖交鋒、抵擋、揮甩、碰擊。如果形容波里斯的出劍方式是慢條斯理,那路易詹可說是急迫躁進。有好幾次路易詹都攻擊成功,而且自己也沒受任何傷, 但勝負就是遲遲未見分曉。仿佛像是在刺岩壁一樣,刺到手都發疼。不過,也許這只是心裏的感覺而已。路易詹又重新握好他的劍,揮出無法掩飾不安的一劍,畫出 了一道橫線。

 “你在猶豫什麼啊?”

 波里斯聽到對方不悅的說話聲。雖然占盡優勢,但對方似乎一點兒也不高興。

 “幹嘛這樣躊躇?難道你是看不起我?你怕如果盡力發揮,我會被你殺死?”

 霍地一聲,劍掠過波里斯肩膀內側。雖然這一瞬間相當危險,他卻什麼想法也沒有。

 “你不要太看不起人!我可是向來都贏得很光榮!”

 “輸也有輸得很光榮的嗎?”

 波里斯的劍伸了出去,在半空中畫出快線,掠過對方身體。路易詹的脖子短暫地顫抖了片刻。他對波里斯說:

 “你……”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路易詹完全不知道他在猶豫什麼、為何如此拖延比賽,也不知道他想逃避的是什麼。難道路易詹以為他是在嘲笑他?為了光榮比賽,他是在努力壓抑那股真相不明的不祥力量,不,不是這樣的!

 鏘!鏘!鏘!鏘!

 “不要以為你什麼都知道!”

 路易詹一面漲紅臉孔,一面說道。這次他在劍上施了很大的力氣。下午三點過後,從大地開始慢慢升起的地熱,讓靴子裏的腳都熱燙起來。路易詹全身是 汗。他們兩個明明不認識,可是開始因為米斯特利亞這個名宇的關係,而特別在意他,如今則是因為對方故意隱藏實力而感到不悅,所以,路易詹認為自己一定要贏 才行。他想用自己的實力把這橫塞著的鬱悶給破除掉。路易詹大叫:

 “你……”

 而波里斯也是,連臉頰也流著鮮血和汗水。有好幾次,他才擦拭掉凝結在眼角的汗水,可是眼睛前方卻又再滴下汗水。他一直抑制住瞬間要爆發出來的速劍。心臟瘋狂地跳動著。他也同樣地,想用自己的實力來打破這令人鬱悶的僵局。

 因為接受了芬迪奈公爵的陰險計畫,他才會這樣。

 因為必須毀掉他並不憎恨的人的未來,他才會這樣。

 因為,在做這種天大的事情時……是不能使用那種不屬於自己的力量的。即使是用自己的實力,也一輩子難以洗刷那種慚愧,更何況是用那種力量;所以,他想維持最低限度的禮儀,想正正當當地贏戰,想給對方機會。

 他想讓路易詹自己敗退,給他保住右手的機會。他的未來,就讓別人用正當的實力來毀掉吧。這是因為,這是因為,因為這個人有個……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伊索蕾一面送出別人聽不到的耳語,一面閉起眼睛。兩劍互擊的聲音像是遠處的回音那樣,傳到了他耳中。

 “出招啊,我叫你快出招!”

 路易詹一面說道,一面又在波里斯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細細的傷口。他接著揮向對方手肘,又在腰部加揮了一劍。每看到對方猶豫,他就更加憤怒,可是即使 如此,敵手卻都只是後退而已。不過,敵手的臉上也是汗流如雨。雖然路易詹已經神經緊繃到了極點,可是看來緊張的人似乎並不只有他。

 “看著我!”

 突然間,路易詹一面喊著,一面揮劍過來,把波里斯的劍往上撥,很快推出去。然後突然像是鬆手撤劍,同時用很大的力氣踢向波里斯的膝蓋。一確定對方彎下雙腿,他又再踢,還用左手推對方的肩膀,讓他倒下。

 “結束了!”

 然而,跌倒在地的波里斯並沒有立刻想要站起來,而是馬上揮出下插著的劍,斜斜地揮出,就這樣,劍直指著路易詹。

 遠遠地,不,應該說比他所想還要接近的地方,波里斯看到了路易詹熾熱的眼神。只要手肘稍微推一下,劍尖就可以抵到彼此喉嚨。兩人以這種姿勢暫時停了一下。並不是因為互相制衡,也不是因為危險,兩人只是因為想停而停下來。

 “你……到底在顧忌什麼啊?”

 路易詹並不是笨蛋。

 “為何玩弄我?我又不怕輸。拿出你的實力啊!”

 “如果我拿出實力,就會完全毀了你的未來……怎麼辦?”

 “你說什麼?”

 其實這對波里斯而言,也不是件簡單的事。因為他越來越無法分辨出自己本來的實力以及不知從何冒出的陌生力量。如果想壓抑一邊,另一邊也會無法發揮。

 “我只是想和你正正當當打一戰。不要對我做出其他的侮辱!”

 波里斯慢慢地起身。劍尖微微晃了一下,但兩人都無法劃到彼此喉嚨。連群眾也屏息以待,全都安靜地沉默著。

 場外,芬迪奈公爵正想著昨晚半夜的事。達成協定時,他點了點頭,送兩個人出去之後,當時他低聲喃喃地說了一句話:“要成功,否則就徹底失敗。如果你順利達成了,我當你是忠實的狗。而如果失敗了……”

 此時,路易詹像是看出波里斯的心情似地,大聲喊道:

 “你該做的,是跟我本人正當打一戰!別管其他什麼正當性!”

 一陣夾帶熱氣的風吹過兩人互指對方的劍尖之間。波里斯瞬間下定了決心。他自己無法區別欺瞞與寬容、同情與雅量,但自己到底該做什麼,其實一開始就 已經很清楚。現在的他並不只是要對自己的性命負責。相信著他的伊索蕾,期待他獲勝的奈武普利溫,許多的名譽,難道自己的一段過去會比這些重要?

 可是那段難以抹滅的過去。記憶中的奇瓦契司,一個珍愛弟弟的哥哥,跟隨哥哥的弟弟,那種當弟弟的心情,他實在是太瞭解了。

 愚蠢的多愁善感!他不應該這樣才對!

 唰啦!

 然後,兩劍又再交纏的時候,路易詹就經歷到他想要的東西了。又一次,像繩網那樣,到處打結交纏的劍,在起舞著。在路易詹發覺之前,手腕就已被刺, 手肘流出的血像花葉般點點滴滴落在泥地上。而且他的頭部也都受到了威脅。原以為劍就要被抽離退開來,但卻又兇猛地朝他右臂揮來。仿佛像是被老虎咬下那 樣……然後,劍就鬆手落地了。

 對手又再接近過來。路易詹想要閉眼,可是他做不到。遠遠地,群眾在呼喊著。儀典官、支持他的群眾、父親與家人都在呼喊著。他看到波里斯的劍又再朝著自己的右臂接近。

 然後……

 幾近尖叫的高喊聲在耳邊回蕩不已。

 在夜晚來臨之前,芬迪奈城堡的吊橋被放了下來。像是主人要出門那樣,門完全升上去之後,衛兵們全都示禮表達最大敬意。看熱鬧的群眾正像潮水般退去,賽場上留下了一大堆殘餘物,還未清理乾淨,在那裏,駛出了一輛華麗的馬車,賓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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