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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文之子》第48章
50、解惑

 那年夏天發生的事件,沒有讓其他島民知道。早已是廢墟的舊村由於人們殘留著瘧疾和怪物的記憶,大家都避免到那裏去,因此誰也沒有注意到那裏發生的巨大冬雪景象.不過,那裏仍然冰雪不消,依舊還是那幅景象。

 戴斯弗伊娜祭司又把冬霜劍拿去,用一種稍微有點危險的咒語封印起來。那是一種抑制咒語,不管存在於那把劍的是什麼樣的力量,她都要暫時令其無法發 揮。不過,萬一那股力量比咒語還強,反而有可能會為了衝破咒語的限制而更強烈地爆發出來。儘管如此,戴斯弗伊娜還是認定需要個咒語,保護達夫南不因那把劍 而受到傷害。所以不管是因為咒語的關係還是其他理由,總之,劍的力量又再度沉寂下來。至於吉爾老師的死因,則一定得隱瞞才行.三名祭司從賀托勒那裏大致猜 測到吉爾老師的陰謀,再經過艾基文描述,他們幾乎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如此一來,須要保護的就有兩方。一方是暗藏可怕力量的冬霜劍主人達夫南,另一 方則是曾經策劃殺人陰謀的兩名地位高貴的少年。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既要掩飾死者的真正死因,又要把大事化小。其實這也是為了死者的名譽著想。所以他們就對外宣稱吉爾老師是到山裏去,從懸崖摔落 下去而死掉的。他四分五裂的屍體則由默勒費烏思祭司大致縫合之後,變得比較完整一點。他既沒有家人,又因為個性孤僻而沒有交任何朋友,所以根本沒有人對他 的死因有所懷疑。

 賀托勒和達夫南決鬥的事沒有被隱瞞,不過他們對外所說的地點則換成其他的地方,而且說他們後來和解了。可是大家看到達夫南沒什麼事,而賀托勒卻受了重傷,所以從那時起,大家都認為達夫南的實力確實比賀托勒強。

 賀托勒複元得比伊索蕾還要慢。插到他胸口的劍其實是他自己的劍。那劍在被怪物尖爪碰撞到的一瞬間,斷成兩截,刺到了他自己。這樣他反而是很幸運的。如果他是和伊索蕾同樣的受傷方式,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伊索蕾則是在第十五天的時候醒來,然後就回到她自己的家中了。

 祭司們特別命令知道秘密的艾基文和歐伊吉司要三緘其口。其實艾基文如果真把事情公開,對他自己絕對不是件好事,而歐伊吉司為了達夫南著想,也立刻 答應保守秘密。至於賀托勒及艾基文的父母,也在某種程度的界限裏和他們協議好了。他們認為確實是自己的孩子做錯事,所以根本不會有什麼特別不悅的地方。

 賀托勒自從經歷那個事件之後,突然變得沉默寡言,整個人全變了。他不像以前那樣會和其他小少年聚眾行事,就連跟艾基文,也很少再見到他們兩人在一起。思可理的課上完之後,他就離開學校,快快走回家去。

 他和達夫南只有一次不期而遇。那是在學校餐廳入口,達夫南停下了腳步,而賀托勒卻連與他擦肩而過也不知道似地,就這麼走了過去。

 只有幾個人大概猜出有事情被隱瞞了下來。可是三名祭司緊守事實真相,再加上這件事牽涉到攝政弟弟家裏的人,所以沒有人想直接站出來表示質疑。

 夏天結束了,秋天在八月底來臨。平靜的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有一天晚上,達夫南以為蓋著被子躺在床上的奈武普利溫已經睡著,但他卻突然開口說道:“波里斯,從明天起,我們再開始練劍吧。”

 “什麼?”

 達夫南有些驚訝。自從來到島上,已經渡過了兩個季節,這期間在奈武普利溫面前好好拿劍練習的次數可以說用手指頭就可以數得出來,算算還不到十次。 雖然也是因為奈武普利溫很忙的關係,但即使不是這個原因,也是因為怕招來島上孩子們嫉妒的目光,所以奈武普利溫認為最好先少做一些使別人更加討厭達夫南的 事。被劍之祭司教導的人一定會引來孩子們的反感,所以當初奈武普利溫雖然對外宣稱達夫南是他第一個學生,但一直到今天,可以說完全還沒有上過課。

 “明年你就滿十五歲了,是吧?”

 奈武普利溫雖然整個人埋在被子裏說話,但聽起來絕不是想睡覺的那種語氣。

 “上天並不是會一直賜予我們時間的。”

 在達夫南聽起來,這句話的意思是趁年輕時多學一點東西才對。也就是說,他以為是指自己剩餘的時間。

 然而,這其實是指奈武普利溫所剩下的時間。

 “再來!”雖然是從十步之外開始使勁奔跑沖來揮砍掛在樹上的木板,但木板卻只是不停地轉圈而已。再多重複幾次也是白費力氣。由於達夫南手中拿的甚至不是練習用劍,而是木劍,所以根本連繩子也割不斷。

 “再一次!”

 退回到最初的位置站好之後,達夫南再次朝木板沖去,又揮砍了一劍。被猛力砍了一下的木板轉了一個大圈,就會擺蕩回來,一不小心很可能就會打中達夫南的臉。不過他相當有要領地把它再掃得遠遠的。

 “再來!”

 他重複地做著同樣的事。手裏拿著的木劍雖然很輕,但對長久以來都拿著真劍的少年而言,實在感受不出那是件武器。不過,奈武普利溫刻意要他握木劍,而且還叫他當作自己拿的是真劍。

 拿著木劍是很難會有殺氣的。他努力試著集中精神,但再怎麼集中,也覺得和拿著真劍的感覺相差太多。一個多月這樣下來,他的精神已經疲乏到鬥志全無了。

 奈武普利溫也看出了這種跡象。他對達夫南說“你的木劍已經不再銳利了”,達夫南則回了他一句“木劍本來就不銳利”。

 “好,正如同你所說,木劍是沒有'比真劍'還要銳利。但是和岩石比起來呢?和飄動的布相較量呢?”

 “可是又沒人拿岩石或者布來打鬥!”

 “只要是相對比較銳利,就可以了!”

 奈武普利溫拔出一直佩帶在自己腰上的木劍,接著就往旁邊的岩石很快刺下去。達夫南嚇了一跳,啊地喊了一聲,那一瞬間木劍刺到岩石表面的一部分,就停住了。然後破掉的石塊便掉落到了地上。

 “魔法是靠祈禱,而讓劍銳利的卻是靠你心中的力量。”達夫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奈武普利溫把木劍放在一旁,從懷裏拿出彎月匕首。刀刃寬度很寬的匕首被放在他的手掌上。

 “在自然界,鐵比木頭還銳利。因為這個緣故,人類很容易就會丟棄內心的力量,而去依存鐵的銳利。你的情形更是嚴重。因為你的劍甚至不是用鐵做的 劍,是瞬間就能發揮可怕殺氣的冬日之劍……冬霜劍。你有好幾次都被那劍的殺氣給包圍,有時你甚至還會利用這殺氣,你無法否認吧?”

 “……”

 “變成那樣,你就是那把劍的奴隸了。你會轉而成為一個為了那把劍所需要的血而存活的傀儡。而且慢慢地,你會因那把劍所散發出的殺氣,而失去你自己。”

 達夫南還記得他聽到的那個聲音,至今仍然記憶猶新——“那就答應當我的奴隸!”如此看來,選擇當奴隸的話,就可以殺死任何想殺的人……但是自己就會變得不是自己了。這一點達夫南也很清楚。

 “現在你知道我不給你真劍的理由了吧?即使冬天過後到了明年春天,我還是會讓你拿著無法顯耀冬霜劍殺氣的木劍,不會讓你拿著比木劍還銳利的武器。我絕對不允許!”冬天一天比一天寒冷,冷到後來,新的一年來臨了。

 思可理現在是放假期間。月島的夏天涼爽,冬天就極為寒冷,所以一年之中只有這個時候放長假,從十一月放到三月初為止。這期間,在二月中的時候,即將入學的孩子會有一個簡單的評量考試。照慣例都是如此準備就緒之後,學期一開始就立刻上課。

 二月也有畢業典禮。去年滿十五歲的孩子會在此時畢業,定下自己的職業。然後直到暮春時的淨化儀式,這段期間必須去見習,向大人們學習。經過淨化儀式,就可以成為真正的巡禮者,之後會被當做一個大人來看待。

 可也有無法如期畢業的人。也就是說,有的人會因為還不到畢業規定的年數,雖然滿十五歲且已經受過十五歲的淨化儀式,但必須等到下一年才能畢業。雖然有些孩子是因為某些原因比較晚入學,但有些孩子則是因為是在新舊年交接時出生,所以也會有跟前者一樣的情形.

 像賀托勒,他今年二月畢業,但他的年紀已經滿十六歲了。

 達夫南整個冬天都沒見到伊索蕾。當然不是因為思可理放假,他們也跟著放假,而是有一次下大雪氣溫驟降,他們上課的山上空地實在是太過冰冷,伊索蕾隨即決定放假,然後他們就分開了。

 如果不在山上教室,而是直接去她家上課,似乎顯得很不自在。伊索蕾位於山邊的家一到冬天,便覆上了一層雪。她在家裏幾乎不出門,所以根本沒有人知道她在做些什麼事,也不知道食物、木柴之類的東西到底夠不夠。

 達夫南突然感到擔心的時候,奈武普利溫很快地笑著說道: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也一定會很高興你去的。”

 所以,在一月快結束的時候,達夫南就帶著和奈武普利溫一起做的臘腸,去找伊索蕾了。即使在冬天,他還是每天都上劍術課,但這天奈武普利溫很好心地讓他休息一天,而且還一副很慎重的樣子,說道:

 “你要代我向她問好,一定得告訴她,做那些臘腸的時候,不會做臘腸的學生根本一點兒也沒派上用場!”

 幹嘛帶臘腸呀?實在是一點兒也不浪漫的東西,不過,在常傳出有人因為無法受得住冬天的寒冷而在初春死掉的月島上,這種冬季糧食可說是最好的禮物。

 這天,雖然冷到連鼻子都凍僵了,但是天氣晴朗。上伊索蕾家的路上仍然積著厚雪,連膝蓋都陷到雪中去了。在月島,因為雪量很大,所以出門時一定得把整條腿綁得密不通風。他咚咚地敲了門,隨即門框上方就有積雪掉落下來。看來她似乎有好一段時間沒出外面來了。

 “伊索蕾,是我!”過了好一陣子都沒聽到回答。他後退幾步,抬頭看看煙囪,明明在冒煙。

 “伊索蕾,你在裏面嗎?”

 他又再敲門,突然間,門就打開了。可是門前沒有站著任何人。

 是誰開的門?

 他呆愣了一下之後,首先弄掉鞋上的雪。當他正在拍掉腿上和頭上的雪時,傳來了說話聲:

 “這些應該在開門前就弄掉。冷風會灌進來,快點到裏面來,我才好關門。”

 他進到裏面,轉過身,正想要關門的時候,卻發現門已經關好了,令他張口結舌盯著門看了好一陣。

 暖爐旁邊放著一張大椅子。椅背很高,根本看不到坐著的人。在那旁邊,則放著一張沒有椅背的小椅。

 走近一看,伊索蕾手上拿著一本書。他實在很好奇門是怎麼開關的,同時,他看到在她椅子下方有個他沒見過的裝置。有個木板突了出來,只要拉或推就能開關門的樣子。

 “看來你整個冬天都在看書渡日子!”

 伊索蕾合上書本站起來,把大椅子往後推開。然後在暖爐邊鋪了一張厚厚的獸皮坐墊。回頭看著達夫南,她才說道:

 “哦,你還帶了東西過來!”

 “是臘腸,這是我和奈武普利溫祭司大人在冬天前做的。”

 一聽到奈武普利溫這個名字,伊索蕾似乎頓了一下,不過,隨即又變得很自然。達夫南在暖爐旁的坐墊上坐下,伊索蕾則把臘腸拿去儲藏庫。達夫南瞄了一下伊索蕾剛才看的書。其實與其說是書,倒比較像是把紙張綁在一起的筆記本。

 “謝謝你了。”

 她轉過身回到坐墊上之後,一面伸了個懶腰,一面說道。達夫南悄悄地露出了微笑。看她一副沒什麼的樣子,那她並沒有因為他的來訪而感到不便了,所以他心裏很高興。

 暮夏、秋天,一直到初冬為止,他們都一直繼續聖歌的課,但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他們的關係不像以前那樣好,不過也不是互相敬而遠之。對於當時發生的事,他們刻意不拿出來談。所以至今他們一次也沒提過那件事。而且課程也一直沒什麼進展。

 “你看起來很健康。”

 島上的人們以為伊索蕾在戴斯弗伊娜祭司家中沉睡不是因為受傷,而是跟魔法研究有關。在他們看來,伊索蕾和伊利歐斯祭司一樣,擅長各種魔法。至於她是在研究什麼,就幾乎無人知道了。

 “因為傷口都已經好了。”

 達夫南沉默了一下之後,說道:

 “幸好島上有默勒費烏思祭司大人在。”

 達夫南一直以為治好伊索蕾傷口的是默勒費烏思。因為當他被送回村裏睜開眼睛時,他問身旁的奈武普利溫,聽到的是這個回答。那時他聽到伊索蕾活過來了,當然非常地高興。可是與此同時,卻不由得難過起來。到現在他還是無法輕易抹去那份難過。

 要是當初知道那是可以治癒的傷口……不,這應該是月島上才有的特殊治療力量。大陸的醫生恐怕沒有人能治癒,連默勒費烏思祭司也這麼說過。

 不過,要是在他小時候也有這種人的話……那麼他家就不會發生那樣的悲劇了。

 如果可以救得了葉妮琪卡姑姑,爸爸和叔叔就不會反目成仇。

 而耶夫南是不是也可以不用死……

 “你在想什麼?”達夫南猛地從思索之中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試著露出微笑。這種想法已經想過不下數百次了,而且根本沒有必要告訴伊索蕾。因為,如果她知道了他的這種想法,可能心裏也會不舒服。

 他趕緊轉移到別的話題。

 “我看你似乎都沒有走出家門,有些擔心你。”

 “我本來就都是一個人。自從爸爸去世之後,每年冬天都是這麼過的。”

 “你在看什麼書呢?”

 “是我爸爸的日誌。原本是放在藏書館的,我想冬天會用到,所以拿了幾本回來。”

 伊索蕾把書拿給他看。達夫南翻到大約中間的地方,看了一下內容。

 內容並不是很有系統的記錄。一行日期之後,下方有的是研究過程,有的是突然想到的點滴感想,有的是村裏的事,或者擔心女兒等等事情,全都寫在一起。

 再翻了幾張之後,他的手停住了。因為中間以後就是白紙了。

 伊索蕾輕輕地說:

 “這是他最後的日誌。”

 他頓了一下之後,開始翻回剛才那幾頁。伊利歐斯祭司的文筆很好。甚至最後一天的日誌文句都優美到令人以為他是在寫詩。似乎寫的時候故意慢慢加入情 感在裏面似的。……擁有太陽之名,無法成為月女王百姓的我很是擔心在我身後留下的“孤獨的高貴”。我希望那孩子能照她自己名字的含意去過生活。那是我唯一 的最後希望與訓示。如今我把我走了之後的時間交到古代魔法師的手上。金銀的國度啊,我想走您走的路。在沒有永遠的世界裏,只是反復著白天與黑夜。白天長的 那天會是夜短,黑夜長的那天會是晝短。享有長久幸福者會有短暫不幸。忍受長久不幸者會有短暫幸福。為了晝夜公平,需有三百六十五天而人類世界的公平,恐怕 是在億萬年之後。

 “這個……”

 他記得他曾聽過最後那幾句。伊索蕾點了點頭,說道:

 “那是我看了爸爸的日誌後,自己創作的短聖歌。”

 他一面點頭,一面又再問她:

 “太陽之名是指什麼呢?”

 “當然是指我爸爸名字的含意。伊利歐斯就是太陽的意思。在月島,這是個有點格格不入的名字。”

 “真是奇妙……”

 達夫南合上書,想了一下。島上最受尊敬的人物、獨一無二的天才、極為關愛女兒的人,當初他一定非常不想死。可是他卻坐在燭火前,選擇死亡,留下了最後的字句。而且儘量用沉著、優美的文筆寫了下來。

 “那個時候你在哪里呢?”

 他一說出口,便覺得自己說了錯話。不過,伊索蕾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答道:

 “在戴斯弗伊娜祭司的家中。我被關在那裏。自從那天以後,我就沒有再進過她家。去年夏天的事讓我意外地停留在她家,醒來之後,看到門的一邊還留有我七年前打壞過的痕跡。”

 “……”

 兩人沉默了一下。只有暖爐燒火的聲音。

 “你沒有想問我的事嗎?”

 達夫南一開口這麼說,伊索蕾就噗地笑了出來。笑著的她顯得眼瞳很是明亮。

 “怎麼了,你想對我說什麼?”

 “不,不是的……因為當時你看到很多奇怪的事。”

 “嗯……”

 伊索蕾沉思了一下之後,說道:

 “是啊。你的劍是不是危險的東西,或者說,那東西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力量?可是如果我都好奇,那祭司大人們一定早就在著手處理了吧?”

 “他們幾位也可能有不懂的地方,伊索蕾你是不是會更瞭解呢?”

 “可是他們幾位對島上的安全比我更敏感。”達夫南短暫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說道:

 “那把劍是我們家族的寶物。我是指在大陸生活時的那個家族。傳給了我哥哥,然後我哥哥又再給了我。”

 “你是指貞奈曼家族嗎?”

 “啊,你怎麼會知道?”“你在我家門前不是喊過嗎?說'我波里斯。貞奈曼!'.”

 “啊……對,我是這樣喊過。”

 達夫南尷尬地笑著搔了搔頭發。伊索蕾露出微笑,說道:

 “你這樣喊,很有個性。”

 “……”

 他張口結舌,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伊索蕾一面看著爐火,一面接著說:

 “當時的事我還記得很清楚。之後我想了很久。為何當時我沒有馬上沖到外面去呢?聽到那種侮辱,我怎麼會保持沉默呢?跟著你到廢墟村的時候,我得到了答案。也就是,當時我是因為感覺到你可以替我解決問題,我才會這樣。不是由我自己,而是由你去解決。”

 那個時候賀托勒或許不知道,但達夫南卻很清楚。要是當時賀托勒開口侮辱了伊利歐斯祭司,他當場勢必就得在那裏,和伊索蕾承受伊利歐斯祭司教導的雙劍對決。她是那種不管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因為一句話就會要對方付出代價,要對方死的那種人,這就是他所知道的伊索蕾。

 幸好沒有……在下一刻,他卻自己嚇了一跳。咦,他怎麼會覺得是幸好呢?是不是因為他不希望伊索蕾的手上沾到血呢?此時,達夫南說道:

 “其實那也可以說是我該解決的問題。也是我的錯……”

 “我知道。這件事我們兩人都有錯。如果硬要追究起來,提議要去海邊的是我,所以是我犯了大錯。不過,也是因為我認為你可以為我抗辯。我怎麼會這樣呢?”

 “不知道……”

 伊索蕾轉過頭去,和達夫南互相面對面。或許她是因為爐火的關係而臉頰泛紅,不過,表情卻很沉著。

 “當時我感覺到你就像是我要結婚的物件。”

 “……”

 屋外正下著雪。有些雪包覆了屋頂和屋簷,有些雪掉落下來,將他們與這個世界隔離。“沒事了。你不必再擔心了。因為現在我已經回復到我原來的樣子。我爸爸不是間接留給了我遺言嗎?'照她自己名字的含意去生活'.”

 高貴的孤獨。

 為何伊利歐斯祭司要暗示他唯一的女兒這樣做呢?像她這樣不與人來往,和村子隔離獨自一個人生活,這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結果嗎?

 “你……喜歡現在這種生活嗎?”

 “與其說是喜歡,倒不如說我認為只能用這種方法生活。”

 “為什麼呢?像你這樣有才能,而且又美麗的人,實在是不多見,為何孤伶伶地這樣……”伊索蕾堅決地打斷他的說話聲:

 “因為我不能再變成像我爸爸那樣子。”

 達夫南努力思考著她的意思。但以他的經驗,根本就不可能想得透。

 伊索蕾開始慢慢地說道:

 “月島是個很小而且封閉的社會。島外的大陸上有國王而且有貴族,但是在這裏只有攝政和祭司而已。他們也跟其他人一樣,並沒有特別享受到什麼富貴。 既沒有特別窮的,也沒有特別富有的人。因此,攝政和祭司們只是比較受尊重,然後有一些決定權,僅止於此而已。”伊索蕾用手慢慢地撫摸了一下伊利歐斯祭司的 日誌。

 “在小社會裏,雖然容易實行平等,但是只要有一次打破了平等,就會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島上並不希望出現突出的人才。我爸爸在各方面都具有天才的才 能,勝一般的人們,島民們會歡呼叫好,但同時也很擔心。擔心他一個人就比他們好幾個加起來還強!擔心他把古代王國權威下流傳的秩序與信仰,一個個推翻 掉!”

 達夫南開始有些理解了。原來這是他一直想像不到的政治性問題。

 “而他們之中最感受到威脅的,就是你應該還沒見過的月島領導人,也就是攝政閣下.”窗戶在匡當響著。那是風在敲擊窗戶的聲音。伊索蕾的聲音像冬夜煮開的巧克力般,語氣濃厚沉重。

 “要我爸爸死的人就是他。他說劍之祭司應當為村子的安全犧牲生命。而且是在我面前說出這種話的。”

 伊索蕾完全沒有尊敬攝政的語氣。達夫南低頭看著他放在膝蓋上,十指交叉著的雙手。原來這裏也有大陸上人類之間常發生的支配與被支配的問題。以前他得不到答案,而在這裏也同樣沒有解答。

 “我不知道攝政閣下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他為什麼身為島上的領導人,卻不直接出現在眾人面前呢?是不是月島的攝政都是這個樣子?”

 “不,只有他這樣。他一開始當攝政的時候,也不是這樣,不過他現在是下半身殘廢的人。”

 “怎麼會變成這樣?”

 “攝政原來就住在現在已成廢墟的那個村子。那裏的地勢比這裏還高,而且周圍的山勢也很險峻。他是在獵捕禿鷹時,沒注意到腳下,跌落到冰川裂縫裏。 還好,不幸中的大幸,是那個冰川裂縫並不大,沒有掉得很深。可是他的下半身卡在冰川裂縫的裂隙裏,一個人呆在那裏四天之久。人們在找到他時,下半身已經完 全無救了。”

 “真是可憐。”

 “是啊,是很可憐。頭箍之祭司大人試著挽救,但只能做到不截肢的程度而已,無法恢復機能。他變成這樣之後還不到一年,他的妻子就跑到島外去了。可 能是她不要一個下半身毫無用處的丈夫吧!也有可能是她不願過著下半輩子都在照顧人的日子,才會下此決心吧。失去妻子之後,那個人脾氣就變得很糟糕,雖然看 起來像是在家裏一動也不動地坐著,什麼事也不做的樣子。但實際上,他卻汲汲於防範所有無視於自己、或者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人或事.他立刻找了一個能照顧他後 半輩子的女人,和她結了婚,但在他心裏深處真正愛的卻只有他女兒而已。就像我爸一樣。當然,我爸沒有再婚。”

 說到這裏,伊索蕾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問他:

 “對了,你不知道嗎?以後應該會繼承攝政位子的那個女孩,跟你也很熟。”

 “是誰?”

 達夫南感到不解,但隨之而來的答話卻令他嚇了一大跳。

 “不就是莉莉歐佩。”

 這實在是前所未聞的事。

 “我……我完全不知道。”

 “沒有任何人告訴過你嗎?”

 伊索蕾疑惑地歪著頭,並接著說:“將來會成為攝政的那個孩子必須和父母分開住,直到思可理畢業為止。而且從小必須和一般孩子同等待遇。因為如果不這樣做,這個孩子會認為他是特權階級。”達夫南過了一會兒之後,說道:

 “那麼,你一定討厭莉莉歐佩吧。因為你們的父親等於是仇人。”

 “不,我覺得他們很令人同情。特別是攝政閣下,他一失去肉體上的能力,就胡思亂想,擔心別人會奪去誰也不會覬覦的權位,並因為這樣而毫無顧忌。”

 伊索蕾的語氣聽起來一點兒都沒有開玩笑或是嘲諷,她是用真心說出這番話的。

 “現在你知道我為何會這樣了吧?”

 達夫南沉思了一下之後,醒悟到一些事。他抬頭看著伊索蕾,說道:

 “原來如此……依你的能力,原本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劍之祭司的應該是你。要是你沒有這樣隱居起來,一定是你。”

 “嗯。我是不可以成為劍之祭司的。我不希望我爸爸的事又再重複在我和莉莉歐佩身上。那孩子很像她父親,而我則和我爸爸一模一樣。人們說什麼我是隱居的公主,其實這都是有計劃的事。根本沒有任何人希望我脫離現在這個情況,去做別的事。”

 原來她不是因為那些對她爸爸袖手旁觀的人失望而關起心門,也不是因為無法和爸爸一起死去而難過得自暴自棄。原因只是因為,她能做到的最好方法就是保持現在這種狀態。

 他傾聽著夾帶寒雪侵襲而來的風聲。突然,心中浮現出夏天看到的冬天景象。在那裏,有垂著受傷手臂看著遠方的伊索蕾,還有抱著她的自己。雖然沒有用言語確認過,但他一直相信當時的她與他有著相同的心情……

 “那麼,你打算一輩子都不去愛人嗎?除了死去的爸爸以外,誰都不要了嗎?”

 他看著直直坐著的她臉孔的側面,熱切地凝視著,等待著她的回答。即使所有情況都令她不得不一個人生活,但這未免也太不公平。真的如伊利歐斯祭司寫的日誌最後一句那樣,人類之間的公平要過了億萬年之後才能有嗎?

 然後,響起了一句簡短的答話:

 “我曾經愛過一個人。”

 “……”

 這是他今天第三次張口結舌,冰冷的氣息從他臉頰掠過。

 “而現在我已經不愛他了。在我愛著他的時候,我沒有處理好我的感情問題而讓我的感情弄得我滿是傷口,後來甚至變成為一種煎熬。所以我把那份感情深 深埋在心底,這才是正確的選擇。我的感情被埋藏之後沒有腐爛就化掉了,我覺得以我現在這樣的心境,再去愛別人是不對的.”

 正在燃燒的木柴底部,可以看到燃燒殆盡而變成的灰燼。那根木柴下部正慢慢地碎開變成粉末。

 達夫南低頭俯視地板,又尷尬地環視了幾處地方之後,突然站起來,然後說些時候不早應該走了之類的話。

 伊索蕾有些擔心地說:

 “這種天氣走雪地會很危險。”

 達夫南搖了搖頭,用一隻手搓了搓泛紅的臉頰,笑著說:

 “我們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樣犯錯了。”

 門一開,大雪正在傾瀉而下。達夫南停頓了一下,回過頭去,伊索蕾很快地揮手之後就關起了門。腳步聲越行越遠。

 留下的伊索蕾獨自一人看著他剛才坐過的坐墊位子。火花飛揚,她放下爸爸的日誌,用手拍熄火花。然後站起來收好坐墊,把大椅子搬過來。

 她把整個身體埋坐在爸爸生前最愛用的椅子裏,可是這一次,她的手上並沒有拿著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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