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大地震之商屯(一)
不知不覺,已進入辜月。
一場初雪過後,海西氣溫陡降,變得更低。土地被凍得硬邦邦,人走在上面,感覺很輻腳。
曹操在宛城的戰事進展順利,不但迅速攻取了雛縣、舞陰等地,更直逼宛城城下。
原本,宛城還有一道天然的屏障,那就是育水。張繡命人拆毀了橋樑,卻沒有想到曹操竟然在隆冬時節發起攻擊。如此一來,河面已結冰的育水,再也無法抵擋曹操的鐵騎突起………”
張繡立刻派人去襄陽劉表處求援。
他在堅守宛城的同時,還派出使者,意圖與曹操和談。
但這一次,曹操表現的非常堅決。典韋和許褚分別為先鋒軍,輪番對宛城發動兇猛的攻擊。
張繡僅僅抵擋了五天,便不得不棄城突圍,逃至稷城繼續抵禦。
宛城一破,南陽郡門戶,隨之洞開。
南陽郡打得是熱火朝天。
海西縣,卻顯得不溫不火,好像沒有任何舉措。
鄧稷請來了丹陽人戴乾為法曹,在加上主薄步駕,縣承濮陽閨,縣尉周倉夏侯蘭以及兵曹曹朋,其班底已經初具規模。 不過,鄧稷從淮陵回來之後,所有的注意力,好像都集中在了海西縣北集市的改造上。對於其他的事情,顯得漠不關心,甚至連兵事,也不是太在意。
按道理說,鄧稷對兵事不上心,情有可原。
可海西兩個縣尉,一個兵曹,對兵事都不怎麼關注。
一個是帶著五十個巡兵,督促陳昇那些莊戶們修緣城牆,同時修築道路,另一個則陪著曹朋,整天忙著清點陳昇田莊里的財貨,似乎對其他事情,顯得有些漠不關心。
法曹戴乾,則命人修造牢獄,並設立刑堂。閒暇時,還會去北集市的曹掾署看看,視察一下治安狀況。
給海西人的感覺,鄧稷這些人,好像有些不務正業。
但這樣一來,反而讓海西人放下了心。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他們最怕的就是官府突然徵發什麼謠役。這要是一個不妥當,很有可能會引發與海賊之間的衝突。好不容易消停下來的海西人,對這種戰事,似乎並沒有興趣。
鄧稷等人的不作為,也讓海西人對他多了份認可。
不怕你不作為,就害怕你瞎搞。
哪怕鄧稷剷除了一個陳昇,但想要讓海西人完全臣服,鄧稷做的還不夠,還需要繼續努力!
不過,還是有不少人從這平靜中,感受到了一絲絲詭誦。
這太不正常子!
無論是鄧稷,還是曹朋。
他們此前所展現出來的手段和決心,都不應該會是這麼沉默。
越是沉默,就越是說明,鄧稷等人在醞釀大的行動。可這大行動究竟是什麼?一時間無人知曉。
北集市的九大行首,紛紛前來拜訪。
但所得到的消息,全都是:縣令身體有恙,暫時無法見客。
亦或者說:公子如今忙於公務,恐怕無暇見你們,如果有什麼事情,可通過曹掾署告之。
而後,就是一個大大的閉門羹。
這鄧稷兄弟,究竟在搞什麼鬼呢?
於是,九大行首在百般無奈之下,又想到了王成。不管怎麼說,王成也算得上是海西縣一大智囊,而且此前和鄧稷走的好像很近,所以九大行首又聯袂來到王成家,可是王成也不在。
據家人說,王成出門了!
但具體去什麼地方,卻又無人知曉。
這一下子,九大行首可是真急了”
“阿福,這好端端的,為什麼要來拜訪麥大夫啊。”
鄧稷坐在車裡,笑呵呵的問道:“我記得你從前好像對這種事情,最是反感,從來不上心。”
“聽說麥大夫這兩日身體有所好轉。
上次你去拜訪,卻沒有見到他,聆聽長者教誨。於禮數上而言,還是有些不足。麥大夫是海西首屈一指的謹慎,你又是海西的父母官,經常前去拜訪一下,也是一樁好事,對不對? ”
鄧稷搔搔頭,看著曹朋。
他突然間笑了,“阿福,你是不是還有別的想法?”
曹朋露出一臉天真,搖頭道:“我能有什麼想法?只不過是對方大夫,有些敬重而已。”
“敬重”
曹朋用力點點頭,“姐夫你想,麥公當初也算是朝廷大員。回家之後行善積德,遇到海賊來襲,還能奮勇抵抗,這本身就很值得敬佩嘛。你也可以順便向麥公打聽一下海賊的狀況。”
“恩……”, 說的倒也不錯。 ”
鄧稷挑不出什麼毛病,索性也不再詢問。
對於曹朋之前與濮陽閨所作出的假設,無論是曹朋還是濮陽閨,都沒有和鄧稷討論過………”
這種事情,在沒有證據之前“最好不要告訴任何人。
曹朋效仿金人三緘其。 ”而濮陽閨更不可能和鄧稷商量這件事情。
至於王買?
每天在北集市忙的是昏天黑地,和鄧範輪流值守,甚至連回衙門的時間都沒有,如何詢問?
“姐夫!”
“恩?”
“虎頭哥差不多也該行冠禮了吧。”
如果按照《周禮》,男子二十行冠禮。
不過在漢代,這今年齡的限制,並不是特別嚴格。 比如西漢年間的劉向,十二歲就得了表字,子政,而行冠禮,又比如館陶公主的面授董偃,十八歲才得了冠禮。 漢光武帝時,劉秀巡狩汝南,見周防聰慧,便為他行了冠禮,十六歲便成為郡中官吏。這種例子,多不勝舉。
包括表字,有的是長者賜,有的則是自己取。
似曹朋給自己取字'友學”從禮法上來說並不對,但是卻沒有人責怪他。
鄧稷愣了一下,細思量,王買和鄧範如今都已經開始做事,好像是時候,給他們舉行冠禮。
行過冠禮,便是成年人了!
以後鄧稷也可以交給他們更多的任務。
“這個嘛………”我得和洪嬸子與巨業叔商量一下。 ”
“當然要商量,不過你可以給他們取字啊?”
“這麼著急嗎?”
曹朋連連點頭,“當然急”現在他們也算是獨當一面,若沒個表字,終究被人看不上眼。再者說了,給他們一個表字,他們也會開心一些。 你即使他們兄長,又是上官,理應如此嘛。 ”
“恩,讓我好好想想。”
鄧稷沉吟許久,輕聲道:“虎頭名買”買有博取之意,就叫他博聲,如何? ”
“王買,王博聲?”
聽上去似乎是不差,而且也頗有意義。
博取聲名,博聲”
曹朋連連叫好,“那大熊呢?”
“範為法度,法當從嚴。不如,就喚他嚴法?”
果然是搞刑名,三句話不離本行。
曹朋突然問道:“姐夫”那愛字又該如何解釋? ”
“愛?”鄧稷問明了是哪個'愛,之後,笑著道:“這愛字的解釋可多了,恍如仁愛,比如
“仁愛?”
鄧稷點點頭”“怎麼了? ”
“姐夫,麥仁麥公的表字,是什麼?”
回到海西之後,曹朋也打聽了一些人的表字。
這些人,大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名叫子愛。
根據他的推斷,這個'子愛,在海西縣的地位,應該不算太低。可問題是,曹朋又不能明目張膽的詢問:誰叫子愛!
那豈不是打草驚蛇?
子愛,仁愛”
鄧稷笑道:“麥仁的表字?呵呵,你問這個作甚?”
“好奇嘛。”
“哦,這表字呢,素來與人名相關聯,字是名的解釋。
比如麥公名熊,熊乃強壯威風之生靈”故而麥公表字巨威,就是非常威風的意思,麥仁名仁,仁即仁愛。所以他的表字,就叫子愛。只可惜,麥仁這個人貪杯好酒,辜負了麥公厚愛。”
鄧稷侃侃而談,但曹朋後面,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子愛,麥仁就是子愛!
怪不得,怪不得………”
曹朋突然笑了。
怪不得歷任縣令留下來的案犢中,對於私鹽買賣的事情,都沒有頭緒。
不是他們不願意查,而是無從下手。如果不是自己在下邳偶然間發現了,恐怕也不會懷疑到那個醉鬼吧。
論家世,麥仁是官宦子弟。
為什麼會販賣私鹽?
一方面是因為其利益巨大,另外一方面”
“姐夫,麥公因何致仕?”
鄧稷一怔,壓低聲音說:“麥公致仕的原因很多,但說穿了”還是他沒錢。 ”
“哦?”
“我曾聽人說過,先帝在世時,買賣官爵。似太中大夫這樣的官職,至少也要百萬錢,千萬錢。麥公好像就是因為沒有繳納這筆錢,所以才當了不久的太中大夫,便被趕回了家。”
沒錢一致仕一麥仁走私鹽!
在剎那間,曹朋似乎已經想通了麥仁參與私鹽販賣的主要原因。
只不過他出身好,家境又不差。販賣私鹽者,大多亡命之徒,所以也不可能把他和私鹽聯繫在一起。再加上麥仁並不是自己出頭,而是暗地裡掌控一個龐大的私鹽網絡,於是更加隱秘。
曹朋不由得蹙起了眉頭,一條此前從未出現過的脈絡,在他腦海中漸漸清晰”
“也許,我又錯了?”
“什麼錯了?”
“啊,沒什麼,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
“這個”我們回去後再說。 ”
鄧稷沒有再追問下去,以他對曹朋的了解,即便是問了,也不會有任何的用處。
車仗,在麥家田莊門外停下。
麥仁只早的站在田莊門外,一臉燦爛的笑容。
“鄧縣令,您怎麼來了?”
“聞聽麥公身體康健,所以我前來探望一下。麥公乃海西青老,我身為縣令,還未得麥公教誨呢。”
麥仁連忙道:“鄧縣令客氣了。”
目光,在不經意間,從曹朋的身上掃過。
曹朋一拱手,“海西兵曹曹朋”見過仁公。 ”
“曹公子何需客套?久聞公子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說來也真有些奇怪,曹朋來到海西也有一個多月了,居然沒有和麥仁見過面。 彼此倒是聽說過,只是麥仁很少露頭,唯一一次登門,也是在鄧稷剷除陳昇的那天晚上。而那天曹朋,正好在長街負責伏擊陳昇。 故而麥仁也只是遠遠見過曹朋,但是並沒有看清楚他的樣貌。
曹朋微微一笑,退到了鄧稷的身後。
這種時候,他可不是主客。
“麥公現在可方便見客?”
麥仁連忙道:“家父正在後院賞梅,能坐著,但說話有些不太方便,連我聽著都有些吃力。”
“哦,那還請仁公通禀。”
“不用不用,鄧縣令請隨我來。”
曹朋跟在鄧稷的身後,邁步走進了麥家的莊院。
如果單以面積而言,麥家的莊院,甚至還比不得陳昇田莊的一半大。可是走進去,便可以感受到兩者間的不同。一個是莊嚴肅穆,雖沒有什麼奢華雕飾”卻能夠讓人生出敬畏之意。
而另一個,富麗堂皇,美輪美奐。
但怎麼看都是暴發戶的氣質!
曹朋和鄧稷在麥仁親自帶引下,穿過迴廊。
走過進庭院,進後院裡。在一個幽靜的小跨院中,栽種著梅花。一座獨立的小閣樓,窗紗低垂。
風拂來,紅梅起伏,暗香浮動。
那窗紗被捲起,飄飄然,如同白雲浮游空中,在一片紅色梅海裡,顯得格外動人。
“麥公,果然別具風雅。”
“是啊,家父從前不好梅花,可這些年也不知怎地,就喜歡這一片紅梅。
我還和家父說,紅色太俗艷了些,倒不如種一些名貴花中。可家父不同意,說他只愛紅梅。 ”
曹朋在一旁,靜靜的聆陣,卻一言不發。
待麥仁說完之後,曹朋突然道:“紅梅俗艷,處處可見”但一朝盛開,其景緻倒也堪一觀啊。 ”
麥仁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但眼中卻流露出一絲不屑之色,好像對曹朋的這種說法,頗不以為然。
而曹朋說完這句話以後,便再也沒有開口。他和鄧稷邁步穿過花徑,來到閣樓的門廊下停住腳步。
鄧稷朗聲道:“海西令鄧稷,特來拜見麥公。”
閣樓裡,一陣寂靜
片刻後,從裡面傳來混淪的聲音,但很含糊,反正曹朋是聽不太明白。
麥仁一蹙眉,而後苦澀一笑,上前輕聲道:“家父說,他身體不太舒服,只怕無法接見鄧縣令。”
“原來如此!”
鄧稷倒也沒有露出什麼不快之色,笑呵呵道:“鄧稷來的冒昧,打攪了麥公的休息。既然麥公身體不適,那鄧稷改日再來,如何?”
閣樓裡,沒有回答。
麥仁和鄧稷庭院出來,一路上連連道歉。
鄧稷顯出很大度的樣子,好像無所謂。而曹朋緊跟在鄧稷的身後,忽感一股寒意自脊梁骨竄起來,直沖頭頂。
他打了個寒蟬,驀地轉身。
花海後,閣樓上窗紗飄蕩,卻又不見人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