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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裡的下堂妃(烏龍鎮系列之三)》第5章
第四章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清晨的陽光如金子,點點灑遍小小的烏龍鎮,可見到桃李松杉,稻田方方,流水潺潺。

  兩面有高山,一方為湖泊,這鄉村妙景,實在是有點兒可愛。

  皇甫私塾裡,曾經被燒燬的廚房已經修整一新,煙囪裡正飄著溺搦炊煙。

  身著乾淨的白色長衫,梳洗過後,正一手拿著本「蒙童須知」備課,一手握著杓子攪動著鍋裡的米粥的皇甫恪,念個幾句,就從窗口朝另一邊的屋子瞟兩眼。

  「凡讀書,須整頓几案,令潔淨端正,將書冊整齊頓放。正身體,對書冊,詳緩看字,仔細分明讀之……」奇怪!一向早睡早起的人,今天怎麼到這個時辰也沒看到起床?

  「須要讀得字字響亮、不可誤一字、不可少一字、不可多一字、不可倒一字、不可牽強暗記,只是要多誦遍數,自然上口,久遠不忘……」

  會不會是昨兒個晚上,在河邊,他佯裝醉酒,趁機裝充楞,對她上下其手,還將她裡裡外外全摸了個遍、親了個遍、啃了個遍……莫非,他太過了?

  「古人云,讀書千遍,其義自見,謂熟讀,則不待解說,自曉其義也,於嘗謂讀書有三到,謂心到、眼到、口到……」聲音倏地停頓,皇甫恪回想起昨夜之事,幾乎笑瞇了眼,還真是心到、眼到、口到咧!

  她昨夜似乎睡得很沉,一點動靜都沒有,他也不想吵醒她,可是,這一覺似乎睡得也太久了點。他放下杓子,將灶火熄滅,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到海棠居住的窗邊,側耳聽裡面的動靜。

  靜悄悄的……難道人還沒醒?狐疑地推門進屋,皇甫恪走近床邊,掀開垂在床邊的蚊帳,一眼看見又恢復慘白平凡容貌的海棠捂著被子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他半躬著頑長的身軀,居高臨地地俯視她,看她微蹙著眉,嘴嘟囔著,發出一聲小小的囈語。

  「不要……唔……吃……」不要吃?還是不要不讓她吃?吃什麼?

  他不禁挑高眉,難道他餓著她了?還是,強迫她吃過什麼難吃的東西了?

  這些日子,他觀察出她的一些生活習慣,不吃香菜、不吃白肉、不愛油膩,最愛吃他做的水煮魚。所以他從沒逼她吃過香菜白肉,還三天兩頭做魚給她吃。那還在抱怨什麼,連睡都睡不安穩?

  「唔,別吃……」她不知夢到了什麼,越發不安,額上冒出細汗,螓首在枕上輾轉,「不要吃……我的嘴……」聞言,皇甫恪差點啼笑皆非。原來她還困惑於他們之間的那個吻,以至於夢中都在擔憂。

  可是……好像有點兒不對勁。他伸出大手,輕輕地撫上她的額,再轉而摸了摸自己的頭。

  啊,發燒了!一定是昨天在河邊,他挑逗她的時候,不僅讓她流汗,還讓她吹了風,受了風寒而發起熱。

  「海華,醒一醒。」不假思索地坐到床邊,他低聲叫她。

  「唔?」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燒得糊里糊塗的海棠,半晌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能傻呆呆地望著他。

  「你發熱了,我帶你去看大夫。」他邊說邊扶她起來,替她披好外衫,再穿好鞋,將微亂的青絲略理了理。

  「哦……」她全身無力地坐在楊邊,很聽話地任由他擺佈。

  「好了,來,我背你。」他蹲下身,示意她爬上自己的背。

  「哦。」生著病的海棠,壓根沒想起昨天夜裡的事情,只覺得自己的頭好昏,好想睡……

  她乖乖地趴到他背上,讓他背著自己出屋子,朝月家醫館走去。

  ***

  很快來到月家醫館,藥廬邊的三間小齋,一庭花樹開得正艷。「不要緊啦,皇甫先生,您別擔心,海夫子受了涼,先在這裡服一劑湯藥,回去後再把這丸藥口服,一天三次一次一粒,晚上就不會再發熱啦!在月大夫看過診、開過藥方後,由高矮胖瘦四人組裡的高佬快人快語地交待著。

  「是嗎?那太好了,謝謝你,青綾。」皇甫恪向月大夫道謝,坐在椅上的海棠喝過湯藥,覺得人也沒那麼虛了。

  月大夫微笑頷首,搖搖手,表示不用客氣。

  皇甫恪正要扶海棠回家,突然藥廬外一陣兵荒馬亂。

  「不得了啦,鬧出人命了!」鎮上的鎮民甲率先衝進來。

  「不得了啦,快點救人啊!」接著後頭緊跟著又衝進來鎮民乙,給身後駝著人的袁木匠開路。

  「怎麼了?火燒屁股似的。咦?這不是賣蟑螂藥的張大郎嗎?他怎麼了?看情形像中毒了哦?」阿肥和毛豆一邊指揮袁木匠將人放到木床上,一邊抽空打聽情況。

  鎮民甲道:「唉,這都怪黑狗那夥人,沒事找麻煩,把個好好的人逼到絕路上,喲,皇甫先生您也在,可得好好管管才是……」

  「又是那個黑狗?」細仔插嘴:「我說那傢伙真不是個好東西,平時就游手好閒,還專門欺負老實人。」

  鎮民乙道:「可不是嘛,皇甫先生您也給評個理,人家賣蟑螂藥賣得好好的,他非得說人家那藥毒不死蟑螂,要他賠錢。」

  「皇甫先生,這也怪張大郎心太實,沒事整個啥口號『蟑螂不死我死!』這豪言壯語一出,就礙了黑狗的眼,買了包蟑螂藥回去隔天就來退貨,還跟張大郎吵起來,張大郎是個直腸子,哪是黑狗的對手?一氣之下當場就把藥給吞了,嘿!這一吞立即見效,馬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知!」袁木匠擦著汗,忿忿不平地道:「雖然他叫張大朗。可若是這麼給蟑螂藥毒死了,也太不值了吧!」幾人在那邊說著事情的來龍去脈,這邊月大夫已經飛快地開出藥方,高佬吆喝著忙活起來:「肥仔,快去拿三黃湯來,給他灌下去,先催吐再導瀉。」

  見高矮胖瘦四人組快速有序地忙碌起來,鎮民甲乙兩人你一言我不一語地讚歎起來。

  「幸虧咱們這裡有月大夫在,真是謝天謝地啊!」

  「是啊,月大夫不知救了多少人了,醫術真是高明。」

  「那是當然了,月大夫出自月氏一族,當之無愧的神醫,對了,你知道月氏一族吧?當初被後蜀國君給滅了門,唉,真是不幸呢……,一直默默無言的海棠,在聽到「月氏一族」四個字後,聳然一驚。

  屏住呼吸。

  月?是那個曾經在後蜀國民間曾有著十分崇高的聲望,更有著神醫世家美譽的月家嗎?

  是那個背負著醫治不了自己的罪名而慘遭梁王滅族,在東川城中將全家老少十五口人全部處斬的月家嗎?

  是那個因為自己詐死而成為犧牲品的月家嗎?海棠萬萬沒有想到,在這遙遠的烏龍鎮,自己居然會遇上月家僅存的遺孤!當年,王上為了給她鋪好離宮的道路,找了一個生命垂危的宮女,假扮她,而對外號稱海棠夫人因病危在旦夕,更在民間專程找到月家神醫們,請他們進宮醫治。

  王上本以為宮女病入膏盲,絕對不會有起死回生的奇跡,這樣一來,就可慌稱她病逝,而將她秘密送出宮。誰知,月家神醫們不是浪得虛名,居然將宮女給醫活了!王上的計策功虧一簣,只得放月家人離開,再另找別的方法替她尋出路。

  一切事情都在半年後,王上突然病倒後起了變化,她先是被打入冷宮,對外號稱失寵,後又在王上的安排下順利出宮。而那臭名昭彰、心狠手辣的梁王,居然為了私憤,趁著王上病重,將月家全部問斬!

  月家人的慘死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自然傳到她與奶娘耳中,她沒料到,會因為自己而讓十幾口人作了冤魂。

  可是她能做什麼?除了替無辜的魂魄們點一柱香、燒一刀紙、痛哭一場,別無他法。

  好在數月後,又傳來梁王也作了他人的刀下鬼的消息,真是老天有眼啊!

  在來到烏龍鎮的半年多,她很少與鎮裡的人交往,怕因為過於親近,而暴露出自己是女兒身的真相。當然,她也沒有來月家醫館看過大夫,更從未想過月大夫就是月家的後人。她甚至以為姓「月」只是巧合而已,不過是同姓之人罷了!

  若不是這次因病而來,又碰巧聽到關於月大夫的身世,她根本就不會知曉,原來她深感有愧的月家人,還有一個就生活在自己身邊!

  海棠牢牢地盯著女大夫看,眼睛一眨也不眨,完全無視旁人的詫異,她的眼裡,只有一個她!她多想補償她,竭盡全力,拼盡全力,只要她能做的,只要對方需要的,哪怕是她的命,她也會毫不遲疑,雙手奉上!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

  在看完病,在見親眼見到吞了蟑螂藥的張大郎被月大夫救活後,海棠才依依不捨地跟著皇甫恪回到皇甫私塾。

  「你先好好唾一覺,吃藥的時候我來叫你。」皇甫恪還有課要上,將一切都交待好後,見她閉上眼睡著才放心地走了。

  他一走,原本老老實實呆在床上裝睡的人兒就飛快地從床上跳下來,翻箱倒櫃,找著自己的私人物件和東西。

  當日離宮時曾帶出不少寶貝和銀票,後來銀票用完了,奶娘也不在了,她為了生存,典當過不少東西,而現在……她數了數整整齊齊擱在床上的東西,嗯,共有五樣,一支鑲寶金釵、一串南海珍珠、一對翡翠耳環、還有一枚玉珮。

  這些東西,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有外族進貢來的,也有世代相傳的。金釵是亡母遺物,南海珍珠是王上慶賀她及笄時的禮物……

  海棠將耳環和玉珮拿出來,小心地用手帕包好,壓在枕下,再將其餘的收妥。

  俗話說,寶刀贈英雄,鮮花送美人。醫館裡已經種了太多的鮮花,而只有像月大夫那樣的絕代佳人,才能與這絕世的寶物相配。

  不會像她一樣落到這種男不男、女不女,過一日算一日,過一時算一時的地步,不知道活在這世上到底是為了什麼,更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活著。

  她躺在床上,憶起亡去的娘親、王上、奶娘,以及冤死的月家人。

  心中酸楚難當,終於忍不住躲進被子裡,放聲痛哭起來。等皇甫恪進屋,將她喚醒吃藥,她慌忙抹抹臉,都不曉得自己臉上未乾的淚痕究竟是睡夢中哭的,還是睡醒後才哭的。

  「來,吃藥。」皇甫恪假裝沒看到她臉上的淚。

  「謝謝。」海棠接過藥,擱在手裡,遲遲不送進嘴。

  「怎麼?怕吃藥?」皇甫恪笑道:「良藥苦口,吃了病才會好。」

  「我……知道。」她打小兒就怕吃藥丸,怕苦味,又不會吞,每每都會卡住喉嚨,狼狽不堪。

  「那快吃吧。」他催促。

  「哦。」她應了聲。

  「快吃吧。」

  「嗯。」

  「吃吧。」

  「好。」

  「吃!」語氣驀然嚴厲起來。這丫頭,敢情是在敷衍自己嗎?一口一個好,就是沒有將藥送進嘴裡的意思。

  「我……我吃!」她苦著臉,硬著頭皮也只有認命了。

  「嗯。」這還差不多,皇甫恪的眉頭舒展開,遞過盛滿水的茶碗。

  海棠把藥丸放在口裡,接過茶碗,咕嘟嘟地喝了一大口水,再一仰脖子,果然不出所料!

  她又給藥丸卡住了喉嚨,這不是吐也吐不也來、吞也吞不進去,難受得她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紅,雖然蒙著人皮面具,讓皇甫恪看不太清楚,但仍被她一手卡著脖子欲吐的慘狀嚇了一大跳。

  「快喝水!」他趕緊又端來一杯水,朝她的嘴裡灌去!

  「咳咳……咳!」海棠喝下一大口水,好不容易才拚命把藥丸從嗓子眼裡給硬生生地吞下去,邊不住地猛烈咳嗽起來,唉……皇甫恪心裡一陣歎息,她的年紀也不小了,別的事情不會也就算了,怎麼連個藥都吞不好?這些年,她能在亂世裡平安地活下來,還真得感謝老天爺。

  「不要緊吧?」他伸出大手,好心地拍著她纖薄的背,想讓她好受些。

  ***

  「喲,這病得好像還不輕!」窗外有人說話。接著,老闆娘搖著桃花扇,和曲帳房一前一後走進來。

  「你們怎麼來了?」皇甫恪的口氣不悅,顯然並不是特別歡迎二人。

  「來看看咱們海夫子嘛!」老闆娘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到床邊上,隨便得跟自己家似的,就差沒脫鞋了。

  「老、老闆娘。」海棠緊張地招呼一聲。

  「什麼老、老闆娘?」老闆娘不樂意了,「我有那麼老嗎?其實配你也不算大嘛!」

  「配、配什麼?」海棠更緊張了,拘謹得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好了,你別逗了,人家是老實人。」皇甫恪出來替她解圍。

  曲帳房將手裡的幾包東西交給他,「喏,這是從元記當鋪弄來的一些補品,你這新夫子身體不好風吹就倒,得大補啊!」

  「元記當鋪?」皇甫恪沒好氣地說:「咱們元大公子又訛詐誰的東西來著?還有,不會又讓我拿私塾裡的東西去當吧?」

  「這次不會,老闆娘的順水人情,不要白不要瞠。」

  「那就謝謝了。」皇甫恪也不客氣。

  「我說,不止你這新夫子要大補,你這屋子也該大修了吧?過完這兩個月就入秋了,眼見就要過冬,你不怕這裡漏風。我還怕你把人家海夫子給凍死了!」老闆娘無比擔憂地建議著。「是啊,老闆娘說得沒錯!」曲帳房也贊同道。

  「行啊,等海夫子病好了就修。」皇甫恪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你這屋子大修的時候,順便把我那四通八達的破房子也修一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曲帳房加上一句。

  「我說怎麼突然這樣熱心,原來在這等著呢!」皇甫恪一腳就要踹去,被曲帳房大笑著閃過。

  「咱們走吧,不耽誤人家海夫子休息了,瞧咱們一來,唬得人家手腳都沒處放了。」老闆娘起身告辭。

  「老、老闆娘慢走。」海棠趕緊道別,老闆娘朝天翻了個自眼,懶得糾正了。

  「謝謝兩位的光臨指導,恕在下不遠送了。」皇甫恪將兩人送到門口,堅決不再朝前走一步。

  「真沒良心,以後就算你這要生花,咱也不管了。」老闆娘不滿意地哼了一聲,搖著扇子,與曲帳房離開皇甫私塾。

  皇甫恪目送兩人走後,回到屋裡,看到海棠仍在發著楞,安慰道:「別多心,他們只是關心。」

  「我、我知道。」她是真的知道,如果不是關心她,他們就不會送來補品給她了。

  他們一如既往地、默默地關心著鎮上的百姓,包括月大夫、包括她。

  可是萬一有一天讓他們知道,她其實騙了他們,她不僅是個女的,而且還是使月大夫慘遭滅門之禍的罪魁禍首,那個時候他們會怎樣處置她?

  海棠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全身發冷,腦中一片茫然。

  還有眼前的這個男人,還會像現在這樣,用這雙清朗的眼,溫和地看著罪孽深重的自己嗎?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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