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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道士的負心漢(烏龍鎮系列之四)》第8章
第七章

  住在客棧裡的姚先生讓妻子服下那種藥,果然產下了好幾百條小蛇,這條新聞在烏龍鎮簡直像炸開了鍋,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紛紛感歎這世間真是無奇不有。

  與此同時,神機妙算的花大師與身懷奇功的謝掌櫃成了最熱門的大人物。

  雖說兩人已經私下裡拜過堂成過親了,可老闆娘纖手一揮,堅決不同意,非要兩人再選日子重新舉行一次婚禮才算數,活生生把一對佳偶又拆開成了兩個單身男女。

  這一拆,頓時讓花茶煙覺得危機四伏,為什麼?因為自己的夫君被鎮上好幾個女人瞧上了!

  大概那天在客棧裡,謝孤眠出手教訓了一下李二,那招「隔山打牛」被描繪的神乎其技,傳到最後,演變成「謝掌櫃只用了一根小拇指就把李二給打趴下了……」

  女人哪有不愛英雄的!當下鎮上不少雲英未嫁的姑娘們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一有時間就爭先恐後地往棺材鋪裡跑,讓一向冷清的棺材鋪居然變得比客棧茶樓還要熱鬧幾分。

  這也罷了,令茶花煙備感威脅的,還是豆腐店老闆的親妹子,號稱「豆腐西施」的杜詩詩。

  杜詩詩不僅人長得花容月貌,裊裊婷婷,琴棋書畫都能拿出來瞧瞧,讓鎮裡不少青年男子暗自傾心。

  偏偏人家杜姑娘心比天高,一個都看不中,儘管年紀已經二十五六了,還沒找著合心的如意郎君。

  不過最近好像有了目標,瞧她家裡又沒壞事辦,還有事沒事就往棺材鋪裡跑,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花茶煙鬼鬼祟祟地躲在棺材鋪高高的櫃檯後,隔著縫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打扮嬌艷的杜詩詩羞答答地將包袱裡的一套新做好的男人衣服拿出來放在桌上。

  「杜姑娘?」正做著長明燈的謝孤眠挑眉,無聲的詢問。

  「哦,謝掌櫃別誤會,上次我姑舅做生忌全靠你幫忙,詩詩也不知道怎麼謝您,就給您做了一套衣服。」杜詩詩輕言細語地道:「詩詩的針線活不算精通,可這布料是鳴鳳繡莊出的,還請您別嫌棄。」

  針線活不算精通?紅唇兒輕撇,她花茶煙可連繡花針怎麼拿的都還不清楚!

  「啊,對了,謝掌櫃剛才是在下棋嗎?詩詩自幼喜歡博弈術,雖然不算太精通,不過有機會一定請您賜教……」下棋也不算精通?

  小嘴嘟了起來,一看到棋盤就想打瞌睡的她,就從來沒下完過一盤棋!

  「另外,我哥哥讓我給您帶個話兒,今兒晚上請上家坐坐,吃個便飯,詩詩的廚藝也不算精通,勉強入得了口,您若不去,就是瞧不起人了。」廚藝也不算精通?

  這下小嘴簡直要噘到天上去了,她花茶煙進廚房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她的衣裳一大半都是出自謝孤眠之手,這個男人有一雙巧手,無論是煮飯做菜還是量身裁衣,沒一樣不會,雖說他很多時候都是給死人做壽衣,但她一點也不忌諱,她只愛吃他做的飯菜、只愛穿他裁的衣服。

  現在她算是明白了,這杜大小姐拐彎抹角說了半天,感情是看上她家男人了。

  只見謝孤眠微微一笑:「杜老闆太客氣了。」

  利眸似有若無地一瞧,瞧向櫃檯後,唇邊勾起一抹笑紋,這樣還不出來?小丫頭蠻沉得住氣嘛。

  不過他的結論顯然下的早了點兒,因為小茶花的醋罈子已經柳眉倒豎了!

  下一秒,花茶煙「嗖」地一下子從櫃檯後面站了起來,生氣地瞪著謝孤眠。

  這男人裝什麼傻?難道看不出來杜大小姐芳心暗許?他不僅沒拒絕,還說人家太客氣?

  「原來是花姐姐在這裡,剛才詩詩還以為是耗子呢。」杜詩詩掩嘴笑道。

  「姐姐?」花茶煙怪叫一聲,這女人大自己六七歲咧,還管自己叫姐姐?

  還是說她先進謝家門為長,這女人打算跟著進去?好傢伙,左一句「不精通」,右一句「不精通」,偏這算盤打的精通得很嘛!

  她繼續拿眼睛瞪著謝孤眠,可後者完全沒什麼反應,仍然專注地做著手裡的活,於是一跺腳,氣呼呼地轉身就朝外頭走,氣悶地說:「你們慢慢聊,我不打擾了!」

  「姐姐慢走。」杜詩詩這下反客為主了。

  默默抬頭,看著嬌小的身影飛奔而去,謝孤眠將手裡的做到一半的長明燈放下,「杜姑娘。」

  「謝掌櫃有話請講。」杜詩詩笑得矜持。

  雖然鎮上早就傳言說棺材鋪的掌櫃和道觀裡的女道士有一腿,前些日子又聽說謝掌櫃親口承認已經跟女道士拜堂成親了,可是那又怎麼樣?

  這烏龍鎮原本就與別外不同,多少驚世駭俗、千奇百怪的事都發生過了,難保這消息就是真的,而且就算是真的,像謝孤眠這種非池中物的男子,三妻四妾亦是很平常的事。更何況她的條件要比捉鬼唸咒的小女道士強多了,娶妻娶賢,花大師跟「賢惠」二字恐怕沾不得邊吧?

  自古英雄配美人,所以杜詩詩對大英雄謝孤眠決定勢在必得了。

  「無功不受祿,謝某只是盡自己的本分罷了,而且在下習慣了粗茶淡飯、布衣草鞋的日子,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這些請收回吧。」謝孤眠淡淡啟口。

  「謝掌櫃,您……」笑容變得僵硬,杜詩詩萬萬沒料到他會當場拒絕,方才見他對花茶煙不熱不冷的樣子,還以為他對自己有心,怎麼料花大師一離開,他反而乾脆利落沒給自己留一點餘地,「您今晚會去吧?」她不死心,若他不去,兄長如何提親?

  「今日謝某有事,只能多謝杜老闆的盛情了。」果然,他還是拒絕。

  「為什麼?」杜詩詩尷尬地問。

  「杜姑娘不明白嗎?」謝孤眠歎口氣,他並不想給這姑娘難堪,可顯然這位也是不撞南牆心不死的主兒。

  「是……是因為她?」

  「她是我的妻子。」

  「我、我不介意。」話說到這份上了,杜詩詩乾脆豁出去了。

  「可是我介意。」他道:「我一生只娶她一人,愛她惜她、疼她憐她,又怎會讓她受半分委屈?」

  還有什麼好說?再繼續問下去,丟臉的可就是自己了。杜詩詩苦澀地自嘲,慢慢將桌上的新衣服收進包袱,「那麼,謝掌櫃,詩詩告辭了。」

  「姑娘好走。」謝孤眠送客。

  站在鋪子外,他抬頭看看外面的天色,時辰不早了,還是去找找氣沖沖跑出去的丫頭!

  他並非故意讓她傷心,可是他多想知道在她心裡,自己有多重要;多想看到她因為自己而吃醋的俏模樣。

  越是愛她,越是患得患失,他不敢想像,若是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會不會負氣離開他?

  正當謝孤眠滿鎮子找花茶煙時,花大師卻一反常態,跟農夫小翟約起會來。

  田埂邊的一排大樹下,風吹來,涼爽極了,田裡的莊稼長得好極了,一片綠油油的,看得人心花怒放。

  但這裡頭不包括那個鼓著腮幫子,拿著根狗尾巴草,無精打采地繼續生著悶氣的小女人。

  死謝孤眠,臭謝孤眠!這會兒一定是跟杜西施到豆腐店吃豆腐去了!沒良心的壞男人!想到這裡,花茶煙心一酸,險些流下淚來。

  「花大師,你行行好,就放過我吧!」老實的小翟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一個時辰前,百般無聊的花大師發現正在田裡勤勞鋤草的他,當場提出要跟他「再續前緣」,然後就賴著不走了。

  什麼再續前緣?不就是在前年「不吃白不吃飯桶大賽」上他獲了大賽魁首,得到一堆亂七八糟的獎品,其中就有一條,在花大師的陪同下享受西山道觀浪漫一日遊。

  這一遊可遊得好,半道上不僅把元公子的新媳婦給打劫跑了,還讓老謝有一個月不理睬他。

  萬一讓老謝知道他還有膽子跟花大師約會,肯定二話不說就跟他斷交!他可是對老謝的為人佩服的五體投地,萬萬不能為了婦道人家翻臉!

  「急什麼?晚上我請你去客棧吃飯,咱們不醉不休!」花大師邊說還很豪氣地拍拍荷包:「我帶錢了!」

  「你該不會是跟老謝吵架了吧?」小翟再老實,也看出她的不對勁。

  「沒有。」花茶煙洩氣道,那蚌殼怎麼可能跟她吵架?他不用說一句惡語,就能把她氣得掉眼淚。

  「那是為什麼?」

  「因為所以,不說也可以。」她才不想說呢,這種吃醋的心情,像小翟這種腦子不開竅的的男人怎麼會明白?

  「那是不是他做了什麼事讓你生氣了?」

  「哼,你也不看看本大師是何人,『婦女救助會』的現任會長,他敢尋花問柳,我就紅杏出牆給他看!」小女人忿忿地撂下狠話。

  小翟聞言,拚命忍住笑,這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再一抬頭,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尋花問柳的男人正朝這邊走過來,深邃的眸光似乎還瞅了自己兩眼。

  嚇!不好!不會讓老謝又誤會了吧?

  「老謝!」小翟雙手圈成喇叭,大聲叫道:「花大師在這裡!」

  「叫什麼?你這個叛徒!」花茶煙對小翟怒目而視。

  「我看到了。」謝孤眠微微一笑,低頭對坐在地上,仍板著臉的小女人道:「不早了,回家吃飯吧。」

  「你不是晚上要去豆腐店吃豆腐……不是,是作客去嗎?還回家吃什麼飯?」花茶煙氣呼呼地問。

  「不去了。」男人寵溺地看著她:「回去吧。」

  「我不要!」花茶煙站起來,挽住站在一旁看戲的小翟的胳膊,「我跟小翟說好了,晚上上客棧喝酒去。」

  「不、不、不……」小翟猶如五雷轟頂,死命地揮手。

  「你再敢動,當心我晚上給你下個咒,讓好兄弟去找你!」花茶煙湊到他耳邊,低聲威脅。

  不會吧!這招也太損了,小翟哭喪著臉,如同吃了黃連般有苦難言。

  「咱們走吧!」她豪爽地拉起小翟,大大方方地挽住對方的胳膊,親親熱熱,連拉帶拖地朝客棧走去。

  身後的他仍直挺挺地站著,一言不發,也沒有出聲叫住自己。

  他果然不在意自己!她因為別的女人對他示好而傷心,而他居然面不改色,還放手讓她跟別的男人約會,這能代表什麼?

  一臉蒼白的花茶煙不敢回頭看那個高大的身影,可晶瑩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

  桑梓鎮,位於烏龍鎮背面的一個小鎮,路程較遠。

  杏花樓是鎮裡最大的酒樓。這天迎來了好幾批看起來不同於尋常老百姓的人馬。

  首先一批有近十人,帶頭的是個年近六旬的老男人,年紀夠大,可臉上沒有半根髯鬚,舉手投足都有些女氣。

  老男人長的不怎麼樣,但口氣大得不得了,一張嘴就要了酒樓最豪華的房間、最精緻的菜餚、最名貴的佳釀,然後指揮著手下四處察看,沒問題了才等候在酒樓大廳裡,翹首期盼,似乎在等什麼人。

  第二批只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英俊,儀表不凡,女的濃妝艷抹,花枝招展,活像青樓裡的老鴇,瞧不出真面目。

  唉,誰說美女配英雄,這兩個站在一起,活脫脫就是一朵狗尾巴花插在駿馬鬃毛上。

  杏花樓裡喝酒吃飯的紛紛暗歎,替那男人可惜了。

  可誰也沒料到,打這女人一出現,先前那闊氣的要死的老男人馬上迎上,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若不是女人攔著,估計就要跪下去磕頭了。

  然後兩批人一起朝樓上走去,進了房間關上門,老男人二話不說就跪下去,流著淚衝著老闆娘叩首。

  「長公主,老奴可又見著您了。」

  「林公公,你怎麼又跪下了,這又不是宮裡,不講這些破規矩。」老闆娘趕緊拉他起來。

  「謝將軍,奴才給您請安了。」林公公又衝著謝孤眠行禮。

  「林公公無需多禮,自溧陽城一別,已有七年了吧?」謝孤眠還禮。

  「是,七年了,老奴以為再也見不到公主和將軍了。」林公公拭著淚。

  不一會,美酒佳餚都上桌了,三人坐定,老闆娘問:「林公公,四年前我那皇兄剛遷都豫章,不到四個月就病故,如今天下亂的一塌糊塗,你找到這裡來,不會只是想請我們喝杯酒吧?」

  「公主明察,這裡有皇上給兩位的書信。」林公公從袖袋裡拿出兩封信箋,雙手奉上。

  老闆娘也不多言,展開來,越讀眉頭皺得越緊,最後「啪」地一聲,擲在桌上。

  「這個李從嘉,跟他老子沒什麼兩樣,就會在詩詞上下功夫,百姓跟著他還是受苦。」

  「公……公主……」林公公緊張地小聲叫道:「這可是大逆不道……」

  「別怕,天高皇帝遠,他也聽不見,就算聽到了,他也沒膽子來找我算帳。」老闆娘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我倒是不明白,他怎麼知道謝將軍在這裡?」

  「唉,是太后娘娘仙逝時給先皇留了密函,先皇彌留之際交待皇上……」

  「哼,享受榮華富貴時就忘了我們,如今連連戰敗,戰事吃緊,他倒想起來了。」老闆娘冷嗤一聲,轉頭問看過信後,一直保持沉默的謝孤眠:「謝大將軍,人家請你回朝當兵馬大元帥。打打仗、升陞官,你不會想去吧?」

  「現在的軍隊的情況如何?」謝孤眠將信折好,不答反而問。

  「很不好,而且軍心不穩。」他不再說話,蹙起濃眉陷入深思。

  權力是國家的,可良心是自己的。他難道能看著昔日的舊部被宋軍打得無法翻身?能眼睜睜看著數之不盡的老百姓在宋軍鐵蹄下苟延殘喘?更何況皇上還在信裡有意無意地暗示自己,他有辦法拿謝家族人要挾。

  作為一個男人,有責任保護自己的國家、百姓和親人,那不是應該做的事,而是必須做的事。

  可是事到如今,他心心唸唸,仍有一人放心不下。

  若是小丫頭知道他就是那個被她厭惡極致的謝中原,會不會恨他?會不會理他?謝孤眠深深地歎了口氣,視線轉向窗外,外面烏雲密佈,陰霾滿天,看來要下大雨了。

  此時,他的心情就如這天氣一般,慢慢的暗了下來,誰也沒發現,就在此刻的窗台下,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備受打擊的小臉上全是難以置信。

  「喀嚓」一聲,一道閃電割過天際,狂風大作,陰沉沉的天好像就要塌下來一般。

  花茶煙覺得自己的天,已經塌掉了,她萬萬沒料到,謝孤眠,自己的救命恩人,烏龍鎮如歸棺材鋪的老闆居然就是當日對外公見死不救的謝中原!

  如果不是因為她喝醉了在客棧裡睡了一夜,清晨醒來無意中聽到老闆娘在跟牛小妹說要跟謝孤眠出門,她悄悄地尾隨而來,這個秘密大概會依然被他們瞞天過海。

  這麼多年,他一直在欺騙自己,一直……他一定覺得她很愚蠢吧?當著他的面一面罵謝中原,一面對他死心塌地,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把她當成傻瓜來騙!

  大雨滂沱,鋪天蓋地地落下來,打在那張蒼白無血色的小臉上,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痛……頭好痛……」

  「外公、外公……你在哪裡……嗚……我要回家……」

  「謝中原,你是大混蛋……嗚嗚……」

  靜謐又熟悉的房中,花茶煙迷迷糊糊地躺在溫暖的被子裡,漂亮的小臉白如紙,緊緊地擰著,額頭上一層細汗密佈著,不僅額上,她全身都在冒著虛汗。

  有雙大手不停地用溫熱的濕巾為她擦拭著,隔一段時間還會替她換掉汗濕的褻衣。

  「走開……走開……大騙子……」即使失去意識,她仍下意識地抗拒那雙熟悉的大掌。

  「對不起。」溫暖的雙臂將她牢牢圈在懷中,炙熱的氣息在她耳邊低語。

  她嗚咽著,在那張寬厚的懷裡靜靜睡去。

  再醒來,仍是全身無力,但意識已經悠悠轉醒。她輕喟地發出歎息,習慣性地往那張好睡的懷抱縮去,但下一秒,水眸兒猛地睜開,看到眼前的男人,眼圈立即紅了。

  「你、你走開!」她緊緊咬著下唇,用盡全力推著他,憤怒地瞪著謝孤眠。「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在發燒,小花兒,」男人憂慮地抱住她,「等你病好了,我任你處置。」

  「處置?怎麼處置?我外公……嗚……」花茶煙鼻酸落淚:「不知是死是活……」他靜靜地看著她,無言以對。

  事實如此,他自林公公嘴裡得知,一直被鎖禁的張天師自四年前先皇駕崩後就不知去向,外面傳聞太多,不知真假。

  說到底他是虧欠她的,當日張天師因宋太傅一事獲罪,而他謝家也因受先皇猜忌,自身難保,有何能力去救他人?他不怕死,在戰場上,死亡已見得太多太多,可他卻不能不顧慮謝氏百千族人的性命。

  他是家中獨子,母親早亡,他自幼隨父親在軍隊裡長大,父親待他甚嚴,並不因他是兒子而與眾不同,在軍營之中,他什麼苦都吃過,任何事情都得自己做,甚至最初的先鋒一職也是他一步一步靠自己的努力當上去的。

  而自父帥去世後,他本就無心在朝為官,正在此時,太后居然派人來與他達成協定,要他護送靜長公主出宮。此事正合他心意,因而毫不遲疑地拋下一切榮華富貴離開金陵。

  離開金陵前夕,他潛入大牢去見了被囚的天師,天師大人別無所求,只請他帶走花茶煙,他被指婚的小小未婚妻。

  於是他快馬加鞭親自趕到溧陽城,趕在官兵捉拿她之際救下她,再帶她遠走高飛。

  在陌生的環境裡,純真無依的豆蔻少女,像雛鳥破殼後將第一眼見到的人當成自己的親人。或許是之前曾有過一面之緣,她也很快將一顆芳心牢牢繫在他身上,他不是不能拒絕,偏偏愛意如雜草般瘋長,一日一日、一天一天,他動了心,而且是毫不抗拒的束手就擒於她。

  許是天注定吧!看著她隨著年輪漸漸長大,看著那張漂亮的小臉蛋上黑漆漆的晶亮眼睛,看著她渾身洋溢著的青春氣息,看著她暈紅健康的粉頰,他無法不動心。

  煙中火與石榴木,他還記得當日父帥是這樣告訴自己時,他是多麼的不以為然,甚至覺得這種姻緣多麼可笑。

  可現在,他信了、他認了,栽在這個小自己一大截,既古靈精怪又與眾不同的天真少女手中,他亦欣然。

  「你走開,我好熱……」花茶煙覺得頭又開始暈起來,渾身都在冒汗,難受得她連眼都不想睜開。

  「你在發燒,不能著涼。」

  「不要你管我……」

  「乖。」

  「不乖。」

  謝孤眠無可奈何地歎氣,用嘴唇親親她的額頭,如同哄著不解事的孩子,這份溫柔令昏頭昏腦的花茶煙又忍不住抽泣起來。

  「睡吧,明天就會好的。」而明天,他就要離開了……

  窗外雨停了,卻無任何星辰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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