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年後,烏龍鎮。
太陽快下山了,一天就要結束了。
如意客棧內,老闆娘,也就是當年千里迢迢從南唐來此的寶絢香寶大姑娘,正忙著和一名俊逸斯文的年輕男子算帳。
「曲帳房,這是鎮上幾個大戶交的租,你也加進去。」她遞過幾張銀票。
「好。」姓曲的帳房,一手算盤打得「劈哩啪啦」作響。
「看看今年鎮裡還有什麼需要動用鎮委會這筆款子來購置的設施和物件,得先早準備著。」她問。
「鎮上沒大夫,鄉親們病了都跑去算卦,弄點符水喝。」曲帳房答道:「我盤算著,如果能在馬家鎮請大夫一個月來兩次義診就好了。」
「是呀,這得盡快落實一下,還有私塾裡孩子們讀書用的課本、筆墨紙硯,也得早早地備好,苦誰也不能苦孩子。」
「孤寡老人的贍養費用也得另外記帳。」
「你弄吧。」兩人正你一言我一句地商量,一抹嬌俏的身影如一陣風似地衝進來接著一拍桌子:「喂!寶絢香,為什麼不准我在鎮子擺攤?」
老闆娘和曲帳房抬眼一看,原來是花大小姐茶煙是也,她一身女道士的衣服,一手拿著桃木劍,肩上還背著一個大包袱,顯然剛去「重操舊業」未遂。
「喲,這不是咱們家小茶花嗎?」老闆娘笑瞇瞇的。
「誰是你家的小茶花?姑娘我大名叫花茶煙,你別亂叫!」她不買帳,扳著小臉。
「那怎麼就許老謝一個叫你小花呢?」曲帳房插話問。
「關你什麼事?」小鼻子一皺,「少打岔,你們到底讓不讓我去鎮子裡擺攤?」
「擺攤?你有營業執照嗎?」
「沒有!」
「沒有還這麼蠻橫?」
「那你發給我。」
「現在算卦、看風水這幾個行業鎮上都有人在做了,你要擺攤做生意,得先跟他們競爭。」老闆娘皮笑肉不笑地道:「不能因為你是我客棧的人就網開一面,沒規矩不成方圓,這規矩不能亂。」
「誰是你客棧的人?」花茶煙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想住在這嗎?」
「既然你跟著我們來到這裡,我們要你住哪你就住哪,省得萬一把你沒照顧好,哪天你家人找上門來,還要埋怨我們!」
「我家人才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
「咦?你這是在指桑罵槐?」
「豈敢,您太多心了!」
兩年來,當初不遠萬里來到這的一群人,在烏龍鎮過得充實快樂,在經歷了無數大大小小的風波後,平靜的生活才是他們夢寐以求的最終目的。
他們跟鎮上的居民們相親相愛,將烏龍鎮治理得井井有條,甚至善良的牛小妹還贍養了一位孤寡盲眼老太太,兩人以祖孫相稱。
一年前,鎮上棺材鋪的老闆因要去南漢尋親,謝孤眠便頂下了鋪子,也搬出了客棧。這樣一來,原本就不願意跟這位頤指氣使的寶大姑娘同一屋簷下的花茶煙,就更不想住在如意客棧了。
她橫豎看不順眼老闆娘,有機會就找麻煩,一大半原因就是因為謝孤眠!
兩年來,她年紀長大了,身高長高了,可是少女的心事仍跟十三歲時一樣,沒有絲毫改變,謝孤眠,是她第一眼就喜歡上的男人。
只要看到他,她心裡就喜歡得要命,眼裡只有他的存在,別的男人都形同虛設;耳朵裡只聽得到他低沉好聽的嗓音,別人講的全是廢話;一顆小小的芳心只裝著他,再也沒有多餘的地方給別的人。
在他面前,她就是只乖乖的小貓咪,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然後對他搖頭擺尾乞憐。
問題是謝孤眠在老闆娘面前,跟她的處境有那麼幾分相似。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被老闆娘抓住了,老闆娘的命令,謝孤眠從不反駁,好幾次她忍不住問他,他也只淡淡地說一聲,她是主,自己是僕。
什麼主?什麼僕?哪怕老闆娘是曾經的南唐長公主,就算老闆娘說他和馬小二以前都是宮廷侍衛,現在既然出了宮,老闆娘還仗著以前的身份壓迫人,也太豈有此理了!
鬼靈精的老闆娘大概看出了她對那沉默寡言的男人的心意,時不時藉故激她,要不就是讓她喝下一整缸醋,企圖把她活活酸死!
就像現在,「喲,老謝來啦,站在門口幹什麼,進來讓我瞧瞧,詩經裡有一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也是最近才能充分理解這句詩的含義!」老闆娘熱情洋溢地招呼正進客棧大門的謝孤眠,風風火火地迎上去把他拽進來,一張塗脂抹粉的鵝蛋臉笑得像朵大紅花。
「寶姑娘,我上午剛來過。」謝孤眠仍然沉穩如昔,沒被情緒亢奮的老闆娘給嚇跑。
「是嗎?我想起來了,晌午咱們才共進了一頓燭光午餐,真是回味無窮!」
「燭光午餐?」連曲帳房都忍不住質疑。
「是呀,我那臥房光線不好,吃個午飯還得點蠟燭,不過那氛圍實在不錯,怎麼著?你有意見?」母老虎不滿地瞪眼。
「不敢不敢。」曲帳房埋頭繼續打算盤。
「寶姑娘……」謝孤眠挑起眉頭。
「叫什麼寶姑娘,這麼生疏,又不是外人,叫人家香香嘛。」母老虎化身嬌滴滴的小村姑,目送秋波。
「是,香香,我來是因為……」謝孤眠從善如流。
「是想念我才專程來的?真是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我算算,咱們可有……一二三四五……五個時辰沒見啦!」熱戀中的小村姑大聲打斷他的話。
「……」謝孤眠乾脆閉上嘴,由她一個人鬧去。
花茶煙恨恨地坐到曲帳房旁邊,眼如飛鏢,對著老闆娘亂射。
「你叫香香,會不會太不合適了?」她忍不住譏諷道。
「關你什麼事?我就是唱也對著老謝撒嬌!你操哪門子心?嘿嘿,你是不是吃醋了?」小村姑被道姑無情地打回原形,母老虎再次咆哮,末了還得意地乾笑兩聲。
「有酸味嗎?沒聞到嘛,我到覺得剛才有如置身『春香院』,令人溫香暖玉,樂不思蜀,哼!」花茶煙不甘示弱地嗆回去。
春香院?馬家鎮最豪華的妓院?
花茶煙還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謝孤眠與曲帳房一愣,幾乎同時開口:「你到春香院去了?」
一模一樣的句子,只不過曲帳房的語氣裡充滿了好奇,而謝孤眠的聲音隱約有著一絲怒意。
「我……」說溜嘴了的小丫頭洩氣地垂下了頭,剛才的囂張態度連影子都不見了。
「哇哈哈哈哈!」老闆娘捧腹狂笑,等著看好戲。
「跟我去棺材鋪。」謝孤眠站起身,丟下一句話便揚長而去,花茶煙垂頭喪氣地乖乖跟在後頭。
「小花花,保重啊!」曲帳房將雙手擺成喇叭狀,朝那無精打采的背影喊著。
「小茶花,不送啦!」老闆娘嘻嘻一笑,與曲帳房相視一笑,心照不宣地繼續算起帳。
俗話說:人倒起楣來,喝口涼水都會嗆到。
花茶煙一臉沮喪地看著走在自己前面的高大男子,哀憐地歎口氣。
本想在鎮上擺攤作生意,替人看看風水、算算卦,自食其力後就馬上搬出如意客棧,但是可惡的老闆娘偏偏不答應!
本想滅滅老闆娘的威風,嘲笑她像春香院的姑娘,讓她在謝孤眠面前羞到無地自容,卻沒料到把自己的行蹤曝光了!
最近她怎麼這麼倒楣?難不成是遇到流年不利?晚上躺在床上可得好好研究一下星象。
「如歸」棺材舖位於鎮中,坐北朝南,平時比較清閒,只有哪家辦喪事,或者逢年過節祭祖時,鋪子裡人才會稍微多點。
可惜今天既不是節氣,又沒人預訂棺材準備後事,鋪子裡連個鬼也沒有,只有他們一男一女。因此花茶煙老老實實地坐在一大堆鞭炮、紙錢、香爐、蠟台前,等著受罰。
「你什麼時候去的馬家鎮?」男人的臉色依舊,嗓音依舊,只有花茶煙知道,他在生氣。
「我……我只是順便逛了一下,又沒做什麼。」她嚥了口口水,妄想糊弄過去。
「什麼時候去的?」他不放過她,重複問。
「就、就是前天嘛,我跟小荊去的。」她歎口氣。
「小荊?」
「嗯,他那個童養媳被拐賣到春香院去了,他單槍匹馬殺上門去,我怕他一個人吃虧,就悄悄跟上去幫了他一把,對了你沒看到,小荊那天好厲害哦,以一敵十耶,不過我覺得他的功夫還是沒你厲害,你說對不對?」小馬屁立即拍上。
「是嗎?」這麼說,這丫頭不僅逛了妓院,還跟人幹了一架?
「小荊的童養媳長得好可愛好漂亮哦,比老闆娘不曉得美到哪裡去了,不過比我差一點,下次帶你去馬家鎮上瞧瞧去,你有沒有進過春香院?」
紅潤的小嘴一張一合,聲音脆生生,很是好聽,劈劈啪啪,又像是在鍋裡炒花生米。
「沒有。」
「那裡有個花魁,叫『馬家一枝小桃紅』,聽說以前是在中洲混的,後來那裡打起杖來,她就轉戰到了馬家鎮,身材還可以,比老闆娘不知道前凸後翹到哪裡去了,不過還是比我差一點……」
謝孤眠啼笑皆非地瞧著她,這小丫頭心裡打什麼主意他哪會不清楚,不過他不準備讓她跟往常一樣矇混過去。
「對不起,謝大哥……」小丫頭喋喋不休地說了一盞茶的時間,又灌下了兩杯水,最後終於決定正視自己的錯誤。
「你沒有對不起我。」男人平靜地說。
「我知道,我對不起我的外公、我死去的爹娘,還有洪嬤嬤……」花茶煙垂下頭認真懺悔:「我爹娘生了我,不是讓我整天惹是生非的;外公托你們把我帶到這裡來,不是讓我終日無所事事;洪嬤嬤要是知道我進過妓院,一定會活活氣死的……對不起,謝大哥,我很內疚。」
「嗯,知道內疚就還有救。」謝孤眠淡淡地說著,將桌上一本厚厚的書冊推到她面前:「來吧。」
晶亮的水眸兒驚恐萬狀地瞪著眼前的「千家詩」,不由自主地嚥下唾沫。
不、會、吧!上回闖禍被罰抄了「三字經」,上上回是抄的「百家姓」,直抄得她眼冒金星,頭昏眼花,這回居然還有「千家詩」等著她?
「我錯了……謝大哥……可是,這也太狠了吧?」這得抄到何年何月?
「抄,時間寶貴,浪費不得。」
「那可不可以……」分期付字?
「不可以。」
她剛一開口,他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兩人之間的默契有時甚至連他們自己都覺得驚奇。
紅潤的小嘴噘得足以掛一隻油瓶兒,卻仍然乖乖地把書打開,開始一筆一畫認真地抄起來。
她一向見招拆招,絕不吃半點虧。
可在這男人面前,不僅知道做錯事要改正叫做「知錯必改」,還知道改錯時要學乖,千萬別不能撞到他手裡,指不定又找出本「萬年曆」讓她抄。
雖然不太情願,但轉念一想,自己可以慢慢抄,藉機賴在這裡不回客棧,和這個男人朝夕相處時,水眸子一亮,漂亮的小臉整個眉開眼笑起來。
她常常覺得,謝孤眠這個人於她,亦父、亦兄、亦友。
他年長她很多歲,性格淡然寡言,武功深不可測,就像座讓她仰視的高山;他待她極好,女子年滿十五歲便算成人,可以許嫁,謂之及笄。上半年,她行及笄禮時,貴嬤嬤替她梳好了頭,他在一旁沉默地遞給她一枚雕著精緻山茶的玉笄,讓她又羞又喜;他也是講義氣的朋友,哪怕在舊時的主子如今的老闆娘面前,也會沉默又固執地護著她,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那他以後,會成為她的夫嗎?摀住頰上的潮紅,花茶煙羞地垂下長長的眼睫,悄悄貪看男子的一舉一動,愛戀的眸光,遲遲不肯離去。
她簡直無法想像,如果沒有謝孤眠,這些年來,她要怎麼活下去?
***
天剛濛濛亮,如意客棧的大門「吱」地一聲悄悄打開了,一身道士打扮的少女就溜了出去,她氣喘吁吁地朝離此兩百米的如歸棺材鋪跑去。
計劃顯然沒能成行,雖然還有大半本的「千家詩」正等著她,她也沒能賴在棺材鋪過夜,夜幕時分,在用過晚飯後,還是會被謝孤眠親自送回客棧。
她曾聽過一個故事,說在春秋時,在魯國有個故事,一個男子夜宿城門時遇到了一位無家可歸的女子,因為怕她受凍,就用衣服裡住她抱坐了一夜而且沒有發生不正當的行為。
這個故事被後人用來形容男子在兩性關係方面作風正派,那坐懷不亂的男人叫柳下惠。
那位柳先生如何花茶煙一點兒也不關心,她只對謝孤眠的作法實在感到不解。
論姿色,在整個烏龍鎮裡,她當不了「鎮花」好歹也能位例三甲;論身材,她今年十六歲,女人該有的她全長齊了,而且該大的大、該小的小,沒一個地方好挑剔的;論內涵修養,那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老少皆宜;她就算不精通琴棋書畫、吹拉彈唱,可會五行八卦、奇門遁甲呀!
他有什麼瞧不上的?還是,他心裡有別人?這一想,花茶煙怎麼也睡不著了,跳下床,衝出客棧就直奔棺材鋪。
「咚咚!」她站在鋪子外頭敲門,突然猛地停手,繞到後院,身手敏捷地爬到牆邊的一棵大棗樹上,朝院裡眺望。
果然,謝孤眠早就起床了,正在院裡練功,一襲黑衫被隨意地繫在腰間,他露出上半身結實的肌肉,正在練劍。
這個叫謝孤眠的男人身上,有一種大器而獨特的氣質,可以薄而犀利似茅,也可以厚而鈍重似盾,一出手卻皆是招招致命。
他的身手十分矯健,聽他輕描淡寫地說自己幼時就隨數位名師習武,南拳北腿,皆會一點兒。
什麼叫一點兒?他真是太謙虛了,花茶煙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養在深閨的小家碧玉,瞧他一出手,她便知道這男人的武功絕對深不可測。
他或許是孤獨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充滿了寂寥之意,就像大漠黃沙夕陽下的一道背影,執著地走著自己的路,但僅僅只是看著他,就知道他有膽識和能力去獨自面對無法預料的未來。
盯著那身線條分明又優美的肌肉,因為練劍而賁起,充滿了力量……花茶煙粉嫩的小臉蛋倏地泛起紅暈。
院中謝孤眠突然收劍,狐疑地抬頭,銳利的視線直直地向棗樹上的小丫頭掃去。
「下來。」他低聲道,聲音不大,但仍能完完整整地傳到花茶煙的耳裡。
「哦。」她聽話地從樹上往牆頭跳。
「當心!」話音剛落,就見她腳一滑,站不穩,身子一晃就要從牆頭栽下來。
「啊!謝大哥救我!」小丫頭尖叫一聲。
男人急速移步,箭一般地奔過去,心驚膽顫地將失足佳人撈進懷中後,才悄悄鬆了口氣。
「嘻,好險哦!」花茶煙在他懷裡,貪戀地嗅著屬於男子清冽的特殊氣息。
「就這三腳貓的功夫,還想當宵小?」他抱著她朝屋裡走。
「什麼宵小,好難聽!」她抗議。
「卿本佳人,奈何作賊?」他將她放到屋裡的椅子上,察看她的腳踝有沒有扭到。
「哼,不好聽!」小丫頭不服氣,嘟著嘴。
「你這麼早跑來,不會是為了抄書特意起早吧?」見她神清氣爽的樣子,他放下心,站起身走到桌邊穿上黑色的外衫。
「才不是,我有問題要問你。」花茶煙眼也不眨地盯著他,悄悄嚥下一口唾液。
「什麼問題?」他揚眉。
「你是不是喜歡老闆娘?」小丫頭眼巴巴地瞅著他,生怕他嘴裡蹦出一個「是」字。
「老闆娘是主,我是僕。」他徐聲道:「我與她沒有男女之情。」
「是嗎?太好了!」就讓見鬼的花癡老闆娘一個人單相思去吧!
花茶煙心情突然大好地跳下椅子,激動地問:「那,你喜歡酒坊的盈師傅嗎?」
他挑眉,似笑非笑地搖頭。
「繡莊的酒窩妹呢?」她打算用排除法。
搖頭。
「豆腐店裡的杜西施?」
還是搖頭。
「不會是……筱竹吧?」她絞盡腦汁地想。
「她是小荊的童養媳。」他好心地提醒她。
「對哦,那……」精緻的小臉上掛著甜甜的笑,露出整齊潔白的貝齒:「你喜不喜歡我?」
「……」他怔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快說嘛,喜不喜歡?」她催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滿是期待的神情。
「你還小。」他咳了一聲才答。
「小什麼?我都快十六了,袁木匠的媳婦也是十六歲嫁的人好不好?」她不滿意這個答案。
「你不覺得我比你大很多嗎?」
「桂花姐家殺千刀的比她大十五歲,你才大我十三。」而且桂花姐跟她家殺千刀的感情可好了。
「呵呵。」薄唇輕揚,他笑著瞧她,眼神溫柔。
「不喜歡嗎?」不知道為什麼,僅是想想就讓她的心裡覺得好難受,若是他說「是」,她想自己一定會當場痛哭流涕給他看。
「你呢?」謝孤眠問。
「什麼?」
「喜歡我?」
「嗯,我喜歡你!」
她一向覺得喜愛一個人,便應該想天天都看著他,親近他,告訴他自己心中的情意,這是好自然的事,哪裡有什麼羞不羞恥的?若是明明愛著他,卻又不敢告訴他,那才是膽小,那是真正的羞恥呢!
毫不矯情的回答,爽快又直接,像一支利箭,射入男人的心坎,穩穩當當,正中紅心!
「那麼如果我不是謝孤眠,你還會喜歡嗎?」他小心翼翼地詢問。
這是什麼怪問題?花茶煙疑惑地看著他,點點頭,肯定地道:「我喜歡你,無論你是誰。」
謝孤眠深深地凝視著她,就是這般毫無心機、矯揉造作,無需添加任何修飾,都要比世間所有的花言巧語使人心動,之後是無盡的感動。
「我訂過親。」他啟唇,輕述一個事實。
啥?訂、過、親?這個不在意料中的答案將花茶煙殺了個措手不及。
「訂……訂過親?」她倒抽一口氣,漲紅著小臉,結結巴巴地重複一遍。
「嗯。」他認真地點頭。
花茶煙傻了眼,下一秒,嘟起小嘴說:「那有什麼了不起,我還不是訂過親。」
「哦?」他小心翼翼地追問:「然後呢?」
「沒有然後,就算天下的男人只剩那個負心漢,我也不會嫁他!」斬釘截鐵的回答讓謝孤眠心頭一擰,疼意深深。
「為什麼?」他仍想問下去:「你對他是不是有點誤會?」
「我不想提他,反正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跟那種人有任何瓜葛!」
一陣沉默,謝孤眠不再問,放在膝上的大手,緊緊地握住。
「那個,跟你訂親的人呢?」她追問。
「她對我有點誤會,不知道還會不會承認這門親事。」他歎息。
「哦,那、那你喜歡她嗎?」
「如果她是你,我喜歡。」他倏地抬頭,堅決地看著她。
既然到了這個時候,他決定不再隱瞞自己的心意,對她,他沒有一點兒免疫力。
可是天啊!這個突如其來的告白又讓花茶煙節節敗退。
「你……你喜歡我?」她用力深呼吸,難以置信地反問:「真……真的嗎?」
「是,我喜歡你。」深沉成熟的男人,平生頭一回,認真地對著這稚氣未脫的女孩兒告白。
該怎麼說?第一眼看到這個如精靈般的少女時,一向淡漠的心就起了漣漪,尤其在知道她的身份後,他甚至開始期盼她快點長大……
「為什麼,你不覺得我很古怪嗎?」花茶煙怔忡地問,一向高高在上的小茶花,突然之間信心全無。
「不覺得,你有自己的思想,而且與眾不同。」
「你不覺得我很麻煩嗎?」
「你不麻煩,麻煩精是老闆娘。」
「那我呢?」
「你是磨人精。」笑意串上唇角,他笑了:「但我喜歡。」聽他說喜歡,小臉兒不由自主又是一紅。
「你不覺得……我很不成熟嗎?」她繼續追問。
「你遲早會長大的。」大大的水眸裡突然湧出淚光,她看著他,猛地撲進他的懷中。
嬌小的身子與高大的身軀緊緊地相貼,耳鬢廝磨,傾聽著各自狂亂的心跳。
她主動抬起頭,小手挽上他的頸項,害羞地將芙蓉粉頰輕輕密密地貼上他的,不敢看他的眼……
直到那雙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小巧的臉蛋,男性的薄唇整個覆上紅嫩的唇兒。
櫻唇如蜜,甜美誘人,謝孤眠低下頭,雙唇緊緊地覆住那嬌美紅唇,盡情地吸吮、品嚐……
他的長舌與她的交纏在一起,霸道又不失溫柔吸吮著她口中的芳香,舌尖深深侵入,與那青澀的丁香小舌緊緊交纏。
「唔……」她發出嬌柔的嚶嚀,卻不敢睜開眼,只能無助地呢喃著,整個人都沉醉於他的吻中,小腦袋瓜裡完全糊成一團。
直到他結束了這個甜蜜的吻,花茶煙仍然無法回神,她從不曾知道吻是這樣銷魂的,讓她如同喝了一整缸子盤古酒坊的佳釀一般,飄飄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小花兒……」目光如灼,黑眸緊緊地鎖著那張漂亮而汗濕的小臉,少見的撩人嬌態,讓謝孤眠心中一陣火熱。
瓣唇微腫、秀髮凌亂,眼角眉梢都是說不出的冶媚,散發著一種介乎於少女與女人之間的氣質……這般絕色,他怎會不動心?
她聰穎又古靈精怪,還常常冒出驚人言論……這般與眾不同,他怎能不沉迷?
但現在的她,年紀還小,他不能要她,至少現在為時尚早,可小佳人說:「我還要……」花茶煙突然睜開迷濛的明眸,微啟小巧的紅唇,湊上前,「啾」地親他一口,食髓知味地望著他,聲音像蜜一樣甜:「我喜歡你親我……」
她真喜歡他的吻,整個人就好像要融化在他口中一樣。
「好。」他笑了,又低首輕啄她的紅唇,一回又一回,溫柔又忘情地品嚐那令人著迷的甜美唇瓣。
漸漸的,她學起他的動作,不斷又主動地以粉色的舌尖挑逗他薄涼滑膩的舌、不斷地吸吮他口中的氣息和味道,以同樣的熱情回應他……氣息渾濁,他漸失控,更加狂熱地吻她……
呵……他早就知道,他的這朵小花兒,是與眾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