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說什麼?」月青綾難以置信地瞪著老闆娘,後者正盤著腿坐在藥廬的長椅上剝結子吃。
「是呀,姓蕭的一大早就走了,走得那叫一個急,好像生怕有鬼在後頭扯他的腿。」老闆娘邊剝桔皮邊說「都不曉得為什麼。」
「走了……」清麗的小臉一片死白,手指下意識地抓緊那個小錦囊。
他又走了!走得無聲無息,在她以為倆人之前的關係會進一步時,他居然不告而別,因為後悔於昨夜的之事?還是他以為她會要死要活的要他負責任嗎?
他把她月青綾當什麼人了!一陣屈辱瞬間湧上心間,平日裡,凡事向來淡然處之的姝麗人兒咬緊嫩唇,眸中一片火辣。
「我還以為他會來跟你講一聲,沒想到他走得倒是瀟灑,就跟我打了個招呼,說要我照顧好你。」老闆娘沒察覺她的異樣,繼續說著。
既然走了,還管她的死活做什麼?她在這裡四年,他根本不聞不問,這一次,他們有了一響貪歡,他就急匆匆地不辭而別,還假心假意地扮什麼好人?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月青綾嗚咽一聲,捂著小臉哭出聲來。
「青綾,你怎麼了?」老闆娘嚇了一跳,桔子也顧不上剝了,安慰道:「他也不是不回來了,你也知道,這人啦,身在江湖就由不得自己了。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除非他退隱江湖,再也不過問江湖中事,才能安心當個老百姓呀!」
「嗚……」月青綾仍抽抽咽咽地哭得不可抑制。
「他今兒一早走的時候還跟我說,兩年內一定將那此瑣碎破事都處理好,『金風細雨樓』雖然倒了,作孽可不少,他長久地留在這裡,是要給鎮上惹來麻煩的。」老闆娘撫了撫月青綾長長的黑髮,忽然笑道:「這姓蕭的,除了殺人,也沒什麼長處,脾氣又壞,對你倒是不錯。也不枉你這樣關心他,當初他救下你,又千里迢迢地來咱們鎮上托孤,大概是他這輩子做得唯一一件好人好事哩!曲帳房有一回刻薄地說,你倆差了有十二歲呢,到底是把你當閨女還是當妹子?咱們蕭大爺憋了半天,才悶悶地說不是閨女。於是皇甫先生又打趣說那就是兄妹情深了?哈哈,姓蕭的難得臉紅,那樣子真是笑死人了!」月青綾整個呆住了,她愕然地抬起頭,掛著兩行清淚瞪著老闆。
兄妹情深?他把她當成妹妹?兄妹之間能做夫妻之事嗎?
也難怪!他一開頭並不要她,當她得知他中了合歡散時,走近他,想救他,他卻說別過來!
原來他一直拿她當妹子,就像曲帳房、皇甫先生、荊獵戶他們一樣,是妹子,不是愛人……
如果沒有昨夜之事,他大概還能多留在鎮上一些時日,可是在發生了一些不該發生的事情後,他哪還有顏面留下?所以他乾脆走得遠遠的,讓她看不見找不著!
月青綾雙手掩面,在老闆娘了然又溫柔的目光中,再次痛哭失聲……
***
什麼只要兩年,他就會解決所有的事情?蕭殘夜這個王八蛋!臭男人!說的話從來就沒算數過!
直到整整過了三年後,那位在江湖上已經銷聲匿跡的前天下第一殺手,蕭殘夜大爺才又重新出現在烏龍鎮。
這次來,相比起幾年前,可算要落魄得多了。
一臉的落腮鬍子好像一個月都沒刮過;一身好像好久都沒換洗、還破了好幾個洞的粗布衣服;一雙綻了口子的靴子,以及背部的兩處未癒合的刀傷。
如意客棧內,蕭殘夜正狼吞虎嚥地一手抓著饅頭,一手抓著大塊滷牛肉,根本來不及使用筷子。
「哎喲,這個是不是才從原始部落裡逃出來呀?怎麼吃東西都變了個德性?我們可都是文明人哩!」曲帳房仍然是抓著機會就損人。
「是呀!想想幾年前,那氣勢、那風頭、那殺氣,可是無人能及呢!」皇甫先生跟著落井下石。
「所以我常常講,人出生的時間是命,經過的階段是運,所處的環境是氣,加起來就是所謂的命運和運氣。生老病死、伴侶子孫、財富功名,就是命運……早叫你去天仙觀算一卦,你偏不信邪,看!可走了霉運了吧。」花道士一臉的幸災樂禍。
「這個,是不是就叫做虎落平陽被犬欺呀!」元公子趕緊找著機會插嘴。
「嘿嘿……呃?」眾人乾笑了兩聲,再目光一致地瞅向元媵。
這話用在這個情形下也不算錯,可怎麼聽著就這麼彆扭?
蕭殘夜充耳不聞,只顧著埋頭填飽肚子。
「蕭大爺,慢慢吃,富公公還在炒菜。」前年才剛來鎮上落戶的瞿農夫,一臉關懷地又端來一盆熱騰騰的大饅頭,無比誠摯地說:「久仰您的大名,今日一見,晚輩真是三生有幸……」
正坐著慢條斯理喝茶的老闆娘一聽這話就樂了,「三生有幸?還晚輩?小瞿你這也太抬舉他了吧?」
「老闆娘,您有所不知,我當年在吳越國衙門裡當差,蕭大爺的名號就已經如雷貫耳了。吳越國的皇帝是個十足的昏君,貪婪暴虐,底下的老百姓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的還吃不飽穿不暖,稍有反抗就背個造反之名,最後落到個殺頭的下場。」瞿農夫兩眼含淚,十分沉重地一一訴說著:「幸好蕭大爺面惡心善,有著一顆仁愛之心,不忍我吳越國百姓受苦受難,孤身一人潛入皇宮將那昏君的頭顱割下!」
面惡心善?仁愛之心?說誰?蕭殘夜?
沒搞錯吧!除了一臉感激的瞿農夫和毫不變色的蕭殘夜,其餘眾人一個個目瞪口呆,猶如在聽一千零一夜。
「不僅如此,他還果敢地將昏君頭顱懸掛於城門之上,以示警戒。這等大仁大義的作為,真可謂大快人心啊!」瞿農夫豪情滿懷地繼續歌頌,「小的當時聽聞有關蕭大爺的俠義之事,實在是萬分敬仰……」
「一千兩。」這不就連蕭殘夜自己也聽不下去了,騰出一隻手,朝他伸出一個指頭。
「嗯?」瞿農夫停下長篇報導,不解地看著心目中的大英雄。
「一千兩黃金,殺吳越國君。」蕭殘夜簡明扼要地說明當時情形。
「一千兩黃金?」曲帳房挑眉。
「一千兩黃金。」皇甫先生嘖了兩聲沒吭聲。
「一千兩黃金……」花道士的眼裡出現了大大的心形。
「一千兩黃金!」元媵突然興奮地怪叫一聲,在引來眾人側目後又洩氣似地咕嚕一句,「這麼少?」
「去!小孩子,哪裡好玩上哪玩去!真是白目得很!」此話毫無疑問引來公憤。
這小子,自己是開當鋪的,有錢人家,就不曉得體察民情,也不知道外頭柴米油鹽到底貴不貴,米缸裡還有沒有米,還說風涼話兒!真是氣死人了!
元媵在眾目睽睽和幾隻特大號白眼中,又一溜煙地跑掉了。
「出價的是誰?」老闆娘笑吟吟地問。
「你知道的。」蕭殘夜嘿嘿一笑。
「哼!果然不出所料。」老闆娘瞥了他一眼,再看向有點呆頭呆腦的瞿農夫,「我說,小瞿你聽明白了吧?」
「所以……」憨厚的瞿農夫有些難以消化剛才所聽到的新聞,「您是為了一千兩黃金……」
「沒錯!」蕭殘夜咧嘴一笑,「大爺我忙得很,沒空去管天下的黎民蒼生。」
「是……這樣?」瞿農夫呆若木雞地瞅著他,還是不太確定自己耳朵剛才聽到的事實。
「沒錯啦,就是這樣。」老闆娘好心地拍拍他的肩頭,「咱們烏龍鎮前任鎮長說過一句話,叫『進則救世,退則救發』,是說若不能救世,能救兩三個老百姓也是好的。如今天下這麼亂,救兩三個百姓就不錯了,救世這種大話不說也罷了!」
「哦……」小瞿呆呆地聽著。
「咱們這鎮子裡能有飯吃、有衣穿,不受凍受餓,就是人間樂土了,能在這裡過好每一天的日子,活得開心充實,就是件難得的事了!你明白嗎?」
「是。」小瞿受教地直點頭。
不能救世,能救兩三個老百姓也是好的。
老實的農夫突然覺得,這句普普通通的話,雖然飽含著淡淡的無奈,可比起那些打著「為天下蒼生謀福利」、「推翻暴君政權」各種旗號起兵的各路人馬發表的宣言,聽起來要入耳得多。
他心一下暖,對老闆娘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孺子可教嘛。」老闆娘也溫和地回以一笑,一向精練的眼眸流露出少見的柔光。
「好了,下面咱們討論一下關於這位蕭大爺將來在鎮子裡的工作。」曲帳房清清嗓子站起來。
沒有人有異議。烏龍鎮從不養閒人,想要留下,必須有一技之長。
「我看,就不用討論了吧。」老闆娘嘻嘻地提議:「別的工作量蕭大爺也做不來,不如就接替轉行的申屠夫殺豬吧?」
殺豬?天下第一殺手淪落到當屠夫殺豬?
聞言,眾人拚命忍住笑,瞥著氣等著看脾氣本來就不算好的蕭大爺發飆。
可惜人家不僅沒發飆,反而面不改色,平靜地瞅著老闆娘,只問了句:「那個申屠夫幹什麼去了?」
「轉行了!說是在屠夫界混,沒什麼好前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傢伙技術活太差,哆哆嗦嗦地一刀捅下去,豬沒死,他倒是先嚇得半死了,又怕見血,一見就暈,真搞不懂當初怎麼就選了這行業。」老闆娘搖頭直歎,「如今到混得不錯,到安記茶樓裡當茶水師傅了,只是聽大伙說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泡的茶水裡都有股子豬糞味兒……」
眾人頓時哄堂大笑起來,就連一向冷酷的荊獵戶、沉默寡言的謝掌櫃,眼中也忍不住泛起笑意。
「我覺得不錯,上次宰豬時,你身手挺俐落嘛!」皇甫先生發表意見。
「你忘了?人家的特長可是宰人呢。」曲帳房提醒著眾人。
「對對對,得跟他約法三章,免得心情不好就改成宰咱們了。」花道士對當年蕭大爺拎著赤焰刀殺到如意客棧大門口仍心有餘悸。
「放心,他的刀給沒收了,再說,還有個人質在咱們手裡哩!」老闆娘笑嘻嘻地湊過去跟花道士耳語。
「人質?」
「月大夫嘛!」
「噢!」兩個心懷鬼胎的女人賊兮兮地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那好,我接申屠夫的手。」蕭殘夜辦事,絕對不拖泥帶水,當場拍板。
「那您打算住在哪裡?我這客棧剛剛又重新裝潢了一番,設施齊全,服務一流,包君滿意,不如……」老闆娘又將三年前的推銷詞重複一遍。
「不用了,我……」蕭殘夜也正要重複三年前的推托詞。
「對了!聽說鳳大爺這幾天好像身體不適,不能被人打擾,您看……」老闆娘切斷了他的後路。
「哦?那北面的斷崖上不是有間空著的柴屋嗎?我就住那好了!」蕭大爺吃飽喝足,站起來就大步流星地往處走。
「喂!這頓飯錢今兒就免費,下次來我可要收銀子的!」見大魚又溜跑了,老闆娘追在後頭喊。
「曉得!」蕭殘夜懶得多話,他趕著想去瞧一個人。
他不知道她怎麼樣了,分別這麼久,他一直惦記著她,比幾年的分別更甚。
她的粉臉、她的秀眉、她的水眸、她的紅唇……還有,那玲瓏惹火的身子,每每一想起,就讓他血脈賁張。
那銷魂的一夜,雖然讓他疑惑於自己居然沒毒發身亡,卻也給了他足夠多的回憶。
以前的月青綾是個小小的瓷娃娃,沒有表情,沒有靈魂,也沒有任何情緒,可在三年前,他才真切地感覺到,原來她早就成長為一個足以令任何男人動心的女人。
他不敢急著要她。
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去收拾殘局,僅一個金風細雨樓就花了他一年多的時間。之後,他在境外的柔然、暹羅、琉球等異國他鄉行走,讓自己完全消失在中原武林的視線裡,直到久而久之,再無人提起他的名字。
人都是很健忘的,何況是日新月異的江湖?所以「蕭殘夜」三個字很快就成為了過去式,更多的後起之秀代替了他的地位,就連往昔的仇人也不清楚他究竟是死是活,從而將他漸漸淡忘。
這是他的目的。若非如此,他怎麼有膽量要一個女人?一個自己真心喜愛的女人?
他不怕死,可怕她會有危險;同樣,為了她,他想好好活。只有他活著,才能好好的保護她,讓她也快樂也安心地活著。
這是他今後,唯一的目的。
***
烏龍鎮的鎮中,一向熱鬧非凡。
林立著商行、米鋪、茶樓、酒坊……平日裡就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時入促冬,天氣愈寒,鎮民們都紛紛出門購置入冬的衣物和食品。
粗獷魁梧的大漢從客棧出來,沿街一路直行。
離如意客棧不過五十米,就是月家醫館。
那裡就是他的目的地,不料,剛走了不到二十來米,他就看到剛才從客棧裡溜掉的元家小混蛋,正舉著一根冰糖葫蘆,活蹦亂跳地追著一個年輕女子後面。
女子著一襲粉色絲質棉衣,淺藍色繡花羅裙,絲帶輕束纖腰,十分的娉婷婀娜。
一頭如雲的長髮被挽成又髻,簪著一支珍珠髮釵,幾朵粉色的小花散落發間,更襯得她明眸皓齒。
在冬日溫暖的陽光下,那張白嫩的小臉上散發著既純真又嬌艷的柔媚氣質,顯得美麗不可方物。
是她!蕭殘夜一怔,沒料到自己居然會在路上碰到月青綾。微一思忖,便身形一閃,掩蔽在一處店舖旁的大樹後。
「青綾、青綾,你吃不吃?」元媵好不容易才追上月青綾,很快活地說東道西,「我剛才在橋頭那家老字號買來的唷,很好吃的!」
月青綾笑著搖著手,示意自己不吃。
「那你要去哪裡?我送你,他們常教導我說月大夫年輕貌美,一定要當心被登徒子給揩了油去!」元媵咬了口糖葫蘆,含糊不清地邊吃邊嘮叨。
無奈又感激地笑著,月青綾心裡知道他們的關心,手一指,向著如意客棧的方位。
「你現在要去那?千萬別去,那個嚇死人的刀疤臉又回來了,好危險的!」一提到姓蕭的,元媵就差點被嘴裡的山楂給噎著了。
刀疤臉?看來傳言沒錯,果真是蕭殘夜回來了!
先前聽到有人在傳,幾年前那個凶神惡煞般的男人好像又回鎮上來了,她還不敢相信,如今聽元媵一說,就肯定百分之百是真的了!
月青綾一陣雀躍,滿腦子都是「他回來了!」的歡呼聲。
「青綾,你說,這姓蕭的,這次回來不會是為了對付我吧?」元媵一臉凝重。
對付你?為什麼?她蹙著秀眉,不解地望著正冥思苦想找對策的元公子。
「他那把赤焰刀還在我家倉庫裡,當初我費盡心機地把他的刀弄到手,他一定懷恨在心,這次回來,還不設法要揪我的小辮子?」
想來想去都不對勁,元媵愁眉苦臉地自言自語,「其實那把刀我也沒什麼用處,我又不會武功,不三不四說那刀太利,要玩也只能放在刀鞘裡玩,萬一割破了手可了不得啦!」
呵呵……月青綾抿嘴直笑。
元家那兩位忠心耿耿的老僕人,把都二十好幾的元公子還當成剛落地的奶娃娃,呵護倍至、千依百順,寵得元媵那叫一個神氣活現。
「算了!我還是把刀拿到客棧去,萬一回頭姓蕭的要算帳,也算不到我頭上來!」元媵總算想好計策,又嬉皮笑臉地央求著:「青綾,你陪我回當鋪去拿刀,到客棧給老闆娘,好吧?」
他一個人,就算扛著把鋒利無比的刀壯膽,也沒那個膽子當著寶刀的舊主的面走進客棧去,所以還是多找幾個人壯膽為妙。
月青綾不假思索地就直點頭,心裡悄無聲息地嘲笑自己的傻。
她就是這樣傻乎乎的,只要是與他有關的事情,她都樂意去做!兩人一路同行,並肩朝著元記當鋪的方向走去,誰也沒注意到,一道深邃的視線,目送兩人看似十分親密的背影,漸漸遠去。
高大的身軀僵硬著,良久,突然轉過身,朝著反方向大步離開。
他沒有朝著原來預訂好的目標定,他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還有沒有那個必要走過去?
在他的心中,她一直就是自己的目標,同時也固執地認為那個目標會一直在那裡等待自己。
可眼前的一幕令他突然發現這一切,也許不過是他在自欺,其實根本就欺騙不了旁人。
***
一個月過去了,冬天裡的第一場雪終於降臨到了烏龍鎮。
天氣變得寒冷,人心,也即將漸漸冰冷……他一直沒來找她。
月青綾等到幾乎要絕望了!他明明就在烏龍鎮,明明就離她不過咫尺,卻沒有來找過她,甚至還在躲著她!
他在鎮上做了屠夫,幫著鎮民們殺豬,他的刀法一流,下手又穩又准,技術活叫好又叫座。
他一個住在鎮北那座高高的斷崖上,除了小小的柴屋,最常出現的地點是如意客棧。
他付老闆娘月錢,老闆娘管他的伙食,偶爾會到鳴鳳山莊看望一下號稱命在旦夕的鳳棲梧。
他很少與人交往,因此更加顯得神秘危險,導致鎮上的老百姓們對他又敬又怕,膽子稍微小點的遠遠看見他就趕快拐彎靠牆走。
一個月裡,她曾經碰見過他兩次。
一次是在集市上,他和老闆娘兩人正討論著什麼事情,遠遠地看到她走來,悄然轉身就躲避開了。另一次是在西山下,他正和荊獵戶和農夫小瞿剛從上山打完獐子回來。
見她拎著藥簍,荊獵戶個性雖然冷淡,還是出手幫她拎走藥簍,忠厚熱心的小瞿跟她連比帶劃地聊著天。只有他,一聲不吭,扛著一隻獐子大步朝前走,很快就將他們甩到老遠。
擦肩而過時,她看到,他的棉外袍破了好幾個口子,露出裡頭的絮花來。
無奈地歎口氣,月青綾將一件嶄新的棉袍抱在懷裡,將發愁的小臉深深地埋進溫暖棉軟中。
這此日子裡,每天除了照常給百姓們看診,製藥,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替他做衣服和鞋。
深藍色的布料包襯著新收的棉絮,一針一線,她在燈下細心地縫著。
天越來越冷了,他一個大男人,哪會懂得照顧自己?若是凍病了可怎麼辦?這樣一想手下的動作就更加快了。
如今,衣服和鞋都做好了,卻沒人來穿它們。
輕側過頭,月青綾看了看窗外陰沉沉的天氣,似乎又要下雪了……
他不來找她,那麼,她去找他好了!就算他不樂意見到她,她也不願讓他冷著!打定主意,她再不遲疑,很快收拾妥當,穿上長長的斗蓬,拎著一個大包袱,出門朝鎮北走去。
雪花落下,而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去往鎮北山頂的羊腸小徑上,一個柔弱的身影正在艱難走著。
月青綾牢牢地抱著裝著棉袍和鞋的包袱,迎著風雪,朝著山頂斷崖絕壁上的柴屋走去。
山路崎嶇陡峭,鑿不出路來,只有一條由細石巨岩迭成的羊腸曲徑,繞著矗立的石壁直上頂峰的斷崖,加上天氣惡劣,她獨自走了好久好久。寒風呼號著像刀子一樣刮在粉嫩的臉上,穿在身上的斗蓬和腳下的靴子也被雪水弄濕了。
但月青綾管不了這麼多,只一心一意地要到有那個人存在的地方,無論有多少險阻,風雪也無阻。
終於,當她氣喘吁吁地來到斷崖上,推開柴屋關掩著的木門時,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他不在,這個認知反而讓她安心不少,她不願意給他瞧見自己狼狽的模樣,也許將東西悄悄放下就好了。
她快步走進柴屋,裡面有一張簡陋的木板床,鋪著被褥和一大張狼毛製成的氈毯。地上碳盆裡的火已經熄滅了,看樣子他離開很久了。
將包袱上的雪拍落,拿出棉袍和鞋,再將它們整整整齊齊地擱在木床上後,月青綾抬頭打量著屋頂。
雖說柴屋長年荒廢,但是看來趕在過冬前已經維修過了,沒有漏雨也沒有寒風鑽入,似乎還不錯。
她微微笑了,打算離開,一轉身卻猛然與人撞了個滿懷。
「啊!」她駭了一跳,忍不住叫出聲,再定晴一看,瞬間粉頰生暈,嬌羞萬般。
居然是蕭殘夜,他回來了!
「嗯……」她吱唔一聲,朝後退了兩步,怯怯地垂下臉不敢看他。
蕭殘夜皺眉,目不轉睛地上下打量著她,從被雪水打濕的秀髮,到凍紅的小臉,發青的櫻唇,再到滴滴答答淌著水的靴子……
這丫頭,居然一個人在這麼大的雪天跑到斷崖上來,是不知道危險還是存心想要生病?
下一秒,陰騖的目光瞟向床榻上放著的新棉袍和一雙鞋,心底一暖,猝然就明白了。
「我、我要……走、走了。」月青綾慌作一團,像是被人洞悉到心底的秘密,大白於下天,讓她又羞又怕。
「你都濕成這樣了,還想去哪裡?」他大手一伸,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斗蓬從她身上扯掉。
「啊……」月青綾給他的動作嚇得不敢動彈。
扯了濕透的斗蓬,還有半濕的棉衣,嗯,也脫掉好了!省得感冒。大手下滑,俐落地再將她的棉衣褪掉,接著是襦裙、靴子和白襪。
一手將床上的新棉袍抓過裹住僅著褻衣襯褲的佳人,再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凍得瑟瑟發抖的人兒打橫抱起,輕放於床榻之上。
他神情溫和地幫她蓋好被子,又去升火。當紅紅的碳火開始燃燒時,屋子裡的溫暖逐漸暖和起來。
「喝一口。」他坐在床邊,從桌上拿過一隻酒壺,送到她嘴邊。
她乖乖地依言張開小口,喝了一口。酒很烈,入喉時辣得她將粉紅色的小舌伸了出來,媚人的嬌態令男人的眼忍不住瞇起。
「還喝嗎?」他低啞地問。
「不要。」月青綾擁著被子,身下的狼毛毯子很暖和,原本凍得麻木的手腳開始漸漸發熱起來,很快,整個人全身上下都暖烘烘的了。
她悄悄地抬眼瞧他,不料與他深邃的眼撞個正著,立刻羞得再也不敢抬起頭來。
「腳冷嗎?」聽聽到他在問自己,緊張地剛點了下頭,又趕緊搖頭,最後低著頭也不知道是點頭還是搖頭地胡亂晃了一通。
「呵呵。」他被她少見的憨態逗得笑起來。
聽到他的笑聲,月青綾疑惑地抬起臉,瞅了他一眼,見他真得在笑,一時間不由瞪大了眼睛。
誰說蕭殘夜長得嚇人?這天生的硬漢不僅不難看,而且有種少見的粗獷美!
他身型頑長健碩,一身冷硬的線條,全身上下散發一股粗中帶細的特殊英氣。
濃眉、挺鼻、薄唇,尤其那雙銳利得有些不近人情的眼,總像在睥睨著人世間,左頰上的破相傷疤不僅不讓她覺得恐怖,反而認為更讓他添了幾分男人味。
當他要她的時候,那狂野的姿勢、熱情的親吻、強悍地律動……月青綾驀然紅了臉。
「你再這樣看著我,我就要吻你了。」男人淡淡啟唇,很厚顏地向她宣告。
「噢!」她趕緊摀住快要失火的臉蛋。
可是,她都已經不再看他了,他為什麼還是吻了她?不僅吻了她,還將她整個人都壓倒在床榻上。
他說:「你可以拒絕。」
她還是說不出任何話來,也想不出該怎麼拒絕,只能再發出一聲:「哦……」
「你要是只把我當恩人,就推開我。」他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她不僅不推,反而下意識地緊緊地抱住他。
他是她的恩人,但她也想要他當自己的男人!
他埋首於她白嫩的頸間,悶笑起來,大手捏住她的下頷,伏首吻住她的嘴,不僅吻她的嘴,舌頭還深深地探進她芳香的唇齒間,在她嘴裡翻攪。
月青綾嬌喘吁吁,兩人的身子緊緊相貼著,嬌美的身軀在他緊硬的懷裡,那分外親密無間的契合,似乎原本就是為他而生。
男人腿間的火熱堅挺抵在她腿間,隔著薄薄的襯褲,不住地斯磨著她的柔軟。
每一次碰觸到她,他的慾火就會燃燒得格外強烈,衝動如毛頭小伙子。
他很快地起身,焦躁地褪去自己身上所有的衣物,赤裸著身子的他,在火光的照射下,映出一身黝黑結實的肌肉。
她仰躺在榻上,著迷地注視著他。美眸迷濛,容顏絕美。
「好美。」磁性的嗓音沙啞地低歎著,大手扯去她的褻褲,幾乎是在沒有任何前戲的情況下就直接進入了她。
他那麼想要她,急切地想埋入她的體內,她濕潤緊窒的花穴就是他夢想的天堂!
「啊!」她不適地輕喘一聲,微皺眉頭,纖指抓緊他的背部肌肉。
他不再燥動,耐心地等待她的適應,但她還是那麼緊窒,緊得讓他在她體內的亢奮忍不住變得更大了。
「嗯!」她顫抖地吟哦著,察覺到他在自己體內的變化,心裡一陣悸動。
粗糙的手指沿著雅致的秀眉,慢慢地描繪起她精緻五官,指尖所到之處,熱吻也跟著一一落下。火熱的唇向下滑去,親吻著她敏感的鎖骨,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她卻因為一陣酥麻忍不住嚶嚀得更加厲害。
寬厚的大掌托起飽滿高挺的乳房,正要除去她身上所剩的那件單薄的褻衣時,她卻猛然一怔,似乎回過神來,纖手抓緊衣襟不讓他脫。
「怎麼了?」他在她耳畔低問,這意外的抵抗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動作,火熱的慾望感覺到她的濕潤,強健的腰桿驀地一挺。
「啊!」她嬌軟無力地叫出聲,即便是意亂情迷之際,卻還是牢牢地扯緊衣襟,不讓他得逞。
「青綾,我要看你。」醇厚的嗓音在她耳畔邊一字一字地低語著,還不時以舌頭撫弄著那對潔白如玉的耳垂,不住地輕舔、吹氣、吸吮,令她從心底裡升出一股顫抖。
「不要……」她輕顫著抗拒,隨著他深入淺出的抽動,難耐地低吟著。
「為什麼?」他停下動作,粗糙的指摸向她的腿間,霸道又溫柔的撫上她敏感的核心。
「呃……別……」她全身虛軟地躺在他身下,纖細的身子不受控制般地擺動著,被他靈活的手指擺佈得戰慄不已……
終於,小手無力地垂下,不再遮掩自己,任由他將自己僅剩的衣物除去,將她赤裸的胴體一覽無遺,還包括,那一點小秘密。
他暗笑,單純的她在情慾上怎會是他的對手?倏地,斂起眉,神情專注地看向她雪白的頸間。
那裡掛著一根紅色的絲線,線頭頂端不是什麼玉珮之類的掛飾,而是繫著一隻普普通通的竹哨子。
蕭殘夜凝神仔細瞧著那支哨子,色澤已經有點發黃了,卻被絲線牢牢地纏繞著,彷彿一道植根於心底的咒語,牢不可破。
他沒有說話,長久地注視著那支平凡的竹哨。
月青綾不敢睜眼,生怕看到他唇邊嘲諷的笑,她甚至希望這一刻快點結束,那麼她就能飛快地逃走,別像現在這樣叫她無所遁形。
誰知他並未笑她,只是更溫柔,同時更激狂地愛撫她。這一次,他終於明白了她的心意!
很快他給了她第一次高潮,同時也在她體內釋放了自己。但,接下來他再也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去休息。
男性的大掌由腰部向上順移,捧握住那對飽滿雪白的豐盈,伏下身,輕輕含住側的粉嫩櫻桃,不住吸吮舔吻,另一側則以粗糙的指尖來回逗弄,直到她不住地嬌喘抽搐。
接著,他翻過她的身子,親吻著她的雪背。一面以畫圈的動作慢慢地揉捏,一面用舌頭一點一點地舔下去。
如此強烈的刺激,令她弓緊了身子,向後仰著頭,唇畔間發出陣陣心搖曳地嬌啼。
不僅如此,他還由後吻住她腿間的甜美花心,用火熱的唇舌品嚐著她的味道,大手仍在輕拍、撫摸著她圓潤的翹臀,給她更多的歡愉。
「呀!不、不要。」小臉漸漸迷亂,美眸帶著淚意,唇兒輕啟,吟出因快感而發的嗚咽聲。
他置若罔聞地繼續著自己的方式,挑逗著、吸吮著她……在他輕舔著那雙修剪得整整齊齊、白嫩小巧的蓮足時,月青綾終於忍耐不住地尖叫一聲,又一次迎來了狂喜的高潮。
她高潮時的絕美表情,使蕭殘夜的喉頭禁不住一緊,無法再等待下去地拾起兩條修長的白玉腿兒,堅硬的亢奮緩緩擠入她濕潤的腿間,一鼓作氣直衝到最深處。
隨著他有力的動作,屋內傳來一陣陣銷魂嬌啼,白嫩纖細的手,勾住男人的頸項,再情不自禁地昂起紅潤的小臉,送上甜蜜的唇兒。
她生澀地吻他,輕舔著男性薄唇,倣傚他曾用在自個兒身上的方法,挑逗地將丁香小舌探進他的嘴。
他喉間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因為愉悅,動作愈加刺激。他將她的腿兒找上肩頭,狼腰用力地伏身衝刺。
「慢、慢一點。」隨著強烈的律動,一波波蝕入骨髓的快感使月青綾不由自主的顫慄著,她輕拱著身子,吃力地迎合著他的狂野。
氾濫成災的水穴將男性強硬的堅實圈得更緊更碩大,也令他抽動得更順暢,每一次都頂撞到她的最深處,讓她因為太多的歡愉而無法承受地低泣。
他低下頭,溫柔地吻去她的淚,大掌卻捧住她彈性十足的俏臀,衝刺得更深更快。
她迷迷糊糊地哭著,不明白他怎麼一面那樣柔情地吻著自己,一面又那樣折騰著自己?
最終,她再也受不住地漸漸失去了意識,被永無休止的狂喜徹底地淹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