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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桂令》第33章
☆、33玉成改錯

  「美人計也是需要勇氣、智謀的。她,不合格。」金折桂瞥了一眼緗蕤,看緗蕤手腳完好無損,臉上只有些細微的刮傷,料定了緗蕤是個一路被范康奴役卻不敢有絲毫反抗念頭的真正懦弱之人,這樣的人見了敵人就腳軟走不動路,會用個什麼美人計。

  阿三、阿四紛紛點頭。

  阿三道:「正是,美人在骨不在皮。阿五千萬別妄自菲薄,以為自己能取勝只是因為皮囊。要知道,天底下貌美的人多了去了,能成功使出美人計,不以肉包子打狗為結局的,屈指可數。」為再次向金折桂表明他力氣大,將一根手腕粗的樹枝輕易折成兩截,然後不屑地丟到柴火堆裡。

  戚瓏雪見眾人言語裡並未因她使用美人計就輕視她——畢竟使用容貌做武器,到底流於下乘——反而比早先更*護、看重她,忙感激道:「多謝兩位大叔、不,大哥稱讚。」

  「什麼?美人計!小姐,他們逼著你做什麼了?」緗蕤狼吞虎嚥地將肉吃完,便急著維護戚瓏雪以表忠心,一句話說完,便被噎得連連打嗝。

  玉入禪因身上味道太重,被遠遠地攆到一邊吃東西喝水,此時吃了東西,有了力氣,便慢慢看向阿三、阿四,又望了眼戚瓏雪,心裡納罕阿三、阿四什麼時候對戚瓏雪這麼好了?想來這幾日戚瓏雪處處拖他們後腿,他們該厭煩她才是。

  戚瓏雪不急不緩地對緗蕤道:「都說了我不是小姐,你也不是丫頭了。再者說,如今我們在逃難,你別這麼大呼小叫的。」

  「可、可,要是老爺泉下有知……」

  戚瓏雪聽緗蕤提起亡父,眼圈一紅,心知緗蕤在說「美人計」不是正經人家的女兒該用的,轉而又想自己日後少不得也要為了生存抛頭露面,不然無緣無故受人恩惠、寄人籬下,生死嫁娶定都要被他人操縱,於是靜靜地說道:「父親泉下得知我被人尊重,而不是被人憐憫,定也倍感欣慰。」

  「那小姐勸勸范神仙,少爺吃了許多苦……」緗蕤話頭一轉,被阿四瞪一眼,又聽范康似有若無地哼了一聲,立時噤若寒蟬,不敢再弄出動靜,喝了一口水,還是噎得慌,便退到圈子外一邊慢慢拍著胸口,一邊殷勤地不怕髒苦地服侍玉入禪。

  少頃,阿大又從樹上下來,跑過來低聲說:「從樂水方向來了約莫三四人。」

  「是敵是友?」金折桂趕緊問。

  阿大忙說:「天黑了,看不清楚。」

  瞽目老人果斷道:「總之咱們要生擒他們,也傷不到他們什麼。且再引他們上鉤,待抓住之後,再分是敵是友。」

  戚瓏雪傍晚成功一次,又被眾人連連稱讚,況且,又想要向玉入禪證明自己並未是個能被人拿捏在手心裡的廢人,想告誡他莫再似早先那般以為能不問她的意思便專橫地在她手心裡……撒尿,便起身道:「我這就去。」說罷便站起來,身子微微晃了晃,看被綁住的兩個探子也在看她,便柔聲道:「……你們、你們放心,我們是好人,不會傷了你。要是受傷了,便跟我說,我、我給你們包紮。」

  「哎?哎!」兩個探子看其他人看他們的眼神都是兇神惡煞,唯有戚瓏雪溫柔如水,不覺地看她的眼神又柔了兩分。

  緗蕤待要隨著戚瓏雪走,動了動,到底是覺得跟其他人在一起更安全,便又在玉入禪身邊坐下。

  金折桂拄著拐棍站起來,看了眼阿大的肌肉,又將自己被風吹亂的頭髮攏了攏,「冷不冷?」

  「不冷!」阿大咬牙道。

  范康不明白阿大為什麼光著上身,但也懶得問。

  「……袁玨龍的探子說袁玨龍要遲幾日來,那這幾日裡來往的都是探子,咱們多擒住一些做苦力,范神仙設計機關的時候,顧忌也能更少一些。」金折桂跟著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阿五慢慢地離開篝火,向不遠處走去。

  「小前輩的意思是不能傷了他們?」阿四邊走邊說。

  玉入禪只聽見金折桂「嗯」了一聲,他們一群人就不見了蹤影,眼瞅著篝火邊只剩下瞽目老人一個,便悄悄地湊近范康,輕聲說:「范爺爺,只有一個老瞎子,你為什麼不拿下他,拿下他,《推背圖》就有了。」

  范康一腳踹開玉入禪,「敗家子,你爹爹沒教過你,瞎子耳朵靈光?你說什麼,花爺爺都聽得清楚。況且,你既然知道我想要《推背圖》,就該知道你范爺爺我想借著《推背圖》揚名立萬。如今不用跟花爺爺翻臉,也有揚名立萬的機會,為什麼還要翻臉?」況且,算命的功勞哪有打仗的功勞大?

  玉入禪本是不甘心受制於人,才想教唆范康,此時挨了一腳,又因幾日沒吃東西,乍然吃肉不舒坦起來,滾在樹根子底下嘔吐。

  瞽目老人搖頭笑了笑,「玉小哥,壞人也不會處處樹敵。為人處事,當以和為貴,不管身在哪裡,能不得罪人,就千萬別得罪。」搖了搖頭,暗想孿生兄弟,性情怎會這麼不一樣?

  玉入禪顧不得說話,心道范康、瞽目老人怎地這樣出人意表?他們不教他一心向善,反而教他怎麼去做個高明的「壞人」。

  他自小因不得長輩看重而有意叛逆,此時范康雖打他,但教導的內容,卻恰和了他離經叛道的心思,於是不覺將范康的話聽了進去,不敢再無謂地教唆范康跟瞽目老人翻臉。

  「花爺爺好生厲害,壞了我一隻手,叫我以後去做無著觀的獨手高人?」范康狠心用刀子剔除自己斷腕處的腐肉,然後用燒著的木炭,狠狠向露出的嫩肉上烙去。

  「範道長更是厲害,尋常人斷腕早已痛得死去活來,範道長卻依舊精神抖索。」瞽目老人讚賞道。

  玉入禪看他們二人這般雲淡風輕地談及范康的斷手,奇怪地看向他們兩人,疑惑道:莫非這才是高人?只要能得償所願,便是賠上一隻手,也渾不在意?

  仿佛是「看」穿了玉入禪的疑惑,瞽目老人道:「玉小哥,殺父仇人也有握手言和的一天,這就叫做順勢而為。」

  范康點頭稱是,他雖有心秋後算帳,但瞽目老人也非泛泛之輩,兩人二虎相爭,必會兩敗俱傷,如此還不如握手言和,想著,又陰狠地瞪向玉入禪,「得老人家教誨,要說什麼?」

  「……多謝花爺爺教誨。」玉入禪抱著頭打了個顫,心裡反復將「順勢而為」想了再想,暗道果然成大事者心裡的算盤與旁人就不一樣,殺父仇人握手言和的話也說得出,忽地聽一陣清靈的歌聲傳來,細聽,曲子裡唱的是「四更過情未足」,暗道這句不是說一夜過去,男女歡情依舊未饜足……這等詞句,是揚州城裡,見了外男就臉紅的戚瓏雪唱的?正納罕,又聽有幾人啊地慘叫,慘叫聲在樹林裡慢慢回蕩,然後消失無蹤。

  「……怎、怎麼了?」緗蕤膽怯地問。

  玉入禪瞥了她一眼,低聲吩咐,「快去給花爺爺、范爺爺兩個輪流捶腿去。」

  「哎。」緗蕤趕緊起身,看一旁丟著樹藤,便用樹藤系住褲子,然後去給范康幫忙清理手臂。

  不一時,篝火邊人便聽見阿四說:「這四個不是我們的人,幸虧將他們逮住了。」隨後是金折桂的聲音,「是呀,這次的功勞還是阿五占一大半。」最後是戚瓏雪說「小前輩、大哥們,萬萬不敢當」。

  不一時,腳步踩在樹葉上的沙沙聲越發近了,便見金折桂五人用繩子綁著四人過來,又有四匹馬被綁在一旁樹上。

  緗蕤待要迎上戚瓏雪,遇上戚瓏雪淡淡的眼神,又怯懦地退縮回來。

  照例是阿三、阿四拷問,一同拳打腳踢後,那被抓來的人就說:「我們探到樂水縣城裡城門緊閉,玉家軍正在四處收集木樁、糧草,附近的百姓又有許多進城避難。就想把這消息傳給袁將軍。」

  阿三再拷問,這四人也說不出旁的來。因他們是兵卒,說不出其他消息也在意料之中,未免傷了「苦力」,阿三點到即止地收手。

  阿四道:「幸虧抓了他們,不然他們一告訴姓袁的,姓袁的定會使詭計,叫他的走狗扮成黎民百姓混進樂水。」說罷,瞧見戚瓏雪紅著臉拿著小刀、布條、水袋去給四俘虜中的一個包紮傷口,便擰眉:「阿五歇著吧,何必為他們受累。」

  「……我練練手。」雖是包紮療傷,但到底要接觸男子的肌膚,戚瓏雪不勝嬌羞地挨近受傷的俘虜,將那人的衣袖割開。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眾人心知戚瓏雪是連割傷她的范康都要救的性子,便由著她給俘虜包紮傷口。

  玉入禪越看戚瓏雪如此,越是氣憤,暗想自己捨命返回揚州救她,她竟然對他受的苦視而不見,反而為個俘虜療傷。眸子陰鷙地動了動,到底是被打怕了,怕范康瞧見他這眼神,就很快地收斂神色,又努力用柔和的口吻疑惑地問阿四:「無、阿四大叔,為什麼,要喊她花小前輩?」

  「在下花子規,今年三十五歲。」金折桂越來越喜歡自己三十五歲的身份。

  玉入禪怔住,想到侏儒二字,許久低聲發自真心地說了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可見,自己原本不問他們爺倆身份,就將人抓來的念頭錯得有多過;方才想著小乞丐年紀小,自己哄住她,叫她迷戀上他,然後助他脫身……如今,她是個三十五歲的女人,美男計對她肯定不頂用了。

  范康哈哈笑道:「我才疑惑花小前輩從哪裡知道我擅長機關,如今看來,是一路上,花小前輩屢屢設下捕獸機關試探我呢。原來如此!」他在瓜州就跟著瞽目老人,怎會不知道金折桂到底是誰,看眾人都信了,便順著金折桂說話。

  金折桂道:「如今有人六個、馬六匹,時間也充裕,請范神仙仔細想一想如何設下機關,阻撓袁玨龍的兵馬向樂水去——自然,等朝廷平定亂黨後,論功行賞,頭功是范神仙的。」

  阿大四人也忙賭咒發誓:「我等絕不會跟范神仙搶功勞。」說罷,便一一又將各自會做什麼統統說給范康聽。

  范康聽了,沉吟一番,又問四人:「沿路地勢如何?」

  阿二瞥了金折桂一眼,心想花小前輩可真是未雨綢繆,趕緊說:「一邊是河水,一邊是山,河水還不怎樣,但山這邊地勢就複雜一些。從這邊向南,有一片滑坡,滑坡再向南十步,樹木稀少,有不少巨石。從這向北,便都是樹林,與此地並無差距。」

  范康問:「探過河水深淺沒有?既然時間充裕,你們派出一個識得水性的,日日去探河水深淺。」

  「這是為何?莫非,還要防著他們從水上去樂水?」阿大伸手在手臂上一拍,渾不在意地掌心裡被拍扁的蟲子丟到火中。

  阿二因自己勘察地形的任務被范康挑出不足之處,悻悻然地將兩隻手握緊了又鬆開。

  范康道:「正是。探出水的深淺,若水深已經不足以通過官船,便可不管它。不然,便要推下石頭阻礙河道。」

  「推石頭?那石頭大的很,就連阿三也未必推得動。」阿二趕緊道。

  范康故作高深地捋著鬍子道:「山人自有妙計。」

  金折桂猜到大抵是要做個轉輪或者杠杆推動,便道:「有勞阿三去站哨,我們先歇一歇,明日天一亮,就起來佈置。」

  「是。」大抵是存了跟真正的金家家將一較高低的心思,阿大四人紛紛下定決心明日一定要將事情辦的完滿,不叫瞽目老人、金折桂、范康看輕,於是一個去樹上站哨,其他三人趕緊歇息。

  金折桂靠著樹挨著瞽目老人坐著,先埋著頭,做出熟睡模樣,然後偷偷瞥一眼,瞧見阿大悄無聲息地迅速將衣裳穿好,不禁莞爾。

  翌日,金折桂睜開眼,便看見了秋意漸染的樹林、精壯強悍的漢子,烤肉的香氣與樹木的清芬撲鼻而來,倘若,此時沒有戰亂,她想,她十分樂意陪著那漢子一起隱居在山林中。

  「花、花小前輩?」戚瓏雪將水遞給才睡醒正犯迷糊的金折桂。

  金折桂忙捂著嘴做出打哈欠模樣,眼瞅著阿大肌肉分明的背部漱口擦臉。

  「阿大,尚未娶妻。」一陣腥臭氣味傳來,便見已經知道識時務為俊傑的玉入禪臉龐浮腫地在她耳邊鬼鬼祟祟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金折桂眯眼捂鼻看他。

  玉入禪莫名地覺得緊張,低聲急促地解釋:「……我比小前輩早醒來半個時辰,我早瞧見小前輩看阿大了。小前輩放心,我定會勸說父親玉成此事,阿大絕不敢有半句怨言。」言下之意,仿佛已經將阿大送給金折桂做禁臠了。

  金折桂想也不想,用完好的腳在玉入禪小腿上踢了一腳,「敗家子,教你一件事。揣測上意是好,但千萬不能當面戳破,要迎合得不著痕跡才叫聰明。不然上峰惱羞成怒,抓你小辮子。」

  玉入禪看出瞽目老人主持大局,但因眼睛的緣故,行動受限,便將主持大局的重任多半交給金折桂。於是他一心想討好金折桂,冷不丁被她踢了一腳,踉蹌兩下,臉頰撞在樹上,不禁呲牙咧嘴起來。

  瞽目老人聽見動靜,心想玉入禪這馬屁可當真拍在馬背上了竟然會給個七八歲小姑娘送男人,替玉將軍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連個老姑娘都討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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