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父與子

　白振明敲響了房門。

　裡面有人笑道：“白先生來啦！”

　輕快的腳步聲響起，門很快被打開，露出了一張宜喜宜嗔的俏臉。

　即使白振明已經過了知慕少艾的年紀，早就成了身經百戰的老司機，但這一瞬間連他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姑娘確實有著出乎尋常的魅力。

　身段好，容貌上佳，這是美人的標配，但除此之外，這個少女還有一股天真爛漫的氣質，就像是纖塵不染的花朵。她梳著一條長長的辮子，一直垂到後腰，就像是尋常的農家女會梳的髮式，但放在她的身上，卻是如此恰到好處……

　他想到這兩天來看望父親時，這個小姑娘一直陪在父親身邊，那柔和而美麗的笑容甚至令他都為之驚艷和感動一一白振明知道，這個小姑娘之所以願意陪父親說話，一定不是為了白家的權勢或者財富，肯定不是，因為她的眼神很純淨，彷彿她眼中的白羽威，不是什麼金曜劍聖，而只是個普通的可憐的老人。

　人類總會嚮往自己所得不到的東西，所以這樣純潔而美好的少女，對於白振明這種整天在黑暗與陰謀中打滾的肉食者而言，是有著致命的吸引力的。

　他覺得如果自己再年輕十歲，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得到這個女孩兒，哪怕她是個妖怪，但現在……

　且不說年紀大了，早就玩膩了，對這種事情也不怎麼上心了，也不說如今白家面臨的危機實在不容他多想，就說一點......

　他腦海中浮現出了某人的模樣。

　這個人在他腦海中的形象非常清晰，他甚至可以想像出他說話時的模樣：“小明啊，你是不是活膩了？還是你全家女眷都逼癢了？”

　一一是的，如果是那個人的話，說出這種粗鄙之語也不足為奇。

　哼……

　想到那個人，白振明的心中就感到一陣煩躁，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和恐慌。

　就在這時，眼前一陣香風拂過，他回過神來，就看到那個小妖精伸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您在想什麼？老先生在等您呢。”

　白振明急忙收斂了情緒，因為他想到了那封信上額外的勸誡。

　“記得收斂你的情緒，不要在那個小妖精面前想多餘的事情。”

　他露出了歉然的笑意，並且調整自己的情緒，對於這種喜怒不形於色的老狐狸而言，專注與心裡欺騙不是難事，他調整好狀態之後，溫和道：“最近白家諸多繁瑣之事，剛剛突然又想到了一件，失禮了。”

　謝唯讓開了路，笑道：“不妨事的，我的那些老師們也動不動就發呆，總是在想這想那，可能你們這些大人的心事本來就多吧。”

　白振明彬彬有禮地點頭，然後向裡面走去，他跟這小妖精也不太熟，沒話找話反而容易露破綻，還是按照信裡的指示小心行事。

　裡面傳來了白振明的問好聲：“父親安否？兒子前來拜見。”

　然後就是白羽威略微尷尬地應答聲一一如今他的神智約等於蒙童，突然間多了個這麼大的兒子，無論是誰都會覺得拘束和彆扭。

　……哦，孫朗除外，這貨能以最快的時間進入狀態，上手就能揍兒子的那種。

　謝唯剛要關門過去，懸於腰間的計都震動了一下，婊人格在精神鏈接中說道：“這白振明的眼神有點不對勁，你用讀心術看看他在想什麼。”

　小妖精嘆了口氣：“這很不禮貌的，再說，沒有什麼不對勁的，男人那色色的眼神不是很正常嗎？而且他的眼神裡沒有慾望和惡意，所以沒事啦。”

　劍靈笑了一聲：“哇，你出來這兩個月，真是變成了一個經驗豐富目光敏銳的女人了啊，下一步就準備去釣男人了？

　“才沒有呢！”

　一邊在心裡與阿婊鬥嘴，謝唯走到了旁邊的房間，這裡用心收拾了一下，很乾淨，很整潔，有柔軟的床，空氣中也飄著馨香的氣味，那應該是家具的名貴木料所散發出來的芳香吧……總之白羽威的居住環境好了很多。

　但他的個人情況卻沒有絲毫改善……首先記憶沒有恢復，神智還是七八歲的懵懂樣子，其次，他依然被人執行著物理意義上的拘禁，所謂的鯡魚金鎖陣。

　此時的白羽威坐在床上，抱著一根鋼管，全身上下被人用鎖鏈纏著，掛著幾個黃橙橙的小罐頭，看起來滑稽極了。

　但謝唯卻笑不出來，因為她能夠感受到白振明心里傳來的悲傷。

　畢竟看到自己的父親被擺弄成這個樣子，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肯定會覺得傷心、失落和難過吧一一而且哪怕是現在，雖然孫朗已經外出辦事，他也不敢給父親解開這鎖鏈，哪怕只有一小會兒都不敢……

　在這時，劍靈又說道：“我可要給你先打個預防針，如果他跟你商量說要解開白羽威的鎖鏈，你一定不能答應他，怎麼求都不能答應。”

　小妖精沒好氣道：“知道啦，魯姐姐，你已經說了好幾遍了，我又不傻，早就記住了……”

　阿婊勃然道：“哎喲，你這個小丫頭還敢不耐煩？我這麼嘮叨是為了誰好啊？白羽威若是沒了鎖鏈，萬一瘋病發作，一拳就能把你打成肉餅……”

　“好啦好啦，我知道魯姐姐疼我。”謝唯就像哄孩子似的，“總之我肯定不會答應的，你放心好了。”

　她進了房間，而白振明已經挪來了桌子，將食盒裡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並且向父親介紹今晚的伙食。

　四色熱炒，四色涼菜，清粥饅頭，濃湯糕點，這些都是尋常普通的菜式，但畢竟出自白家名廚之手，其滋味較之普通人家的手藝，那可真是天差地別了。菜餚的誘人香氣飄散在空中，每一樣食物的色澤都如此誘人，所謂色香味俱全，每一樣都做到了極致。

　饒是謝唯已經在白家過了好幾天的爽爆日子，看到眼前的美味，還是感覺食指大動。

　白羽威看向了小妖精，露出了憨憨的笑容，說道：“來，來，一起吃……”

　謝唯笑了笑：“我還是回去吃吧，你們父子很少見面，還是趁此機會好好說些話，我過一會兒再來找你玩。”

　這幾天都是這樣，每到飯點，白振明提來食盒給老父親送飯，而小妖精則是回到她與孫朗住的地方，有專門一整支頂級餐飲隊伍服務供她和孫朗窮奢極欲，小妖精面皮薄，有什麼吃什麼，孫朗就不要臉了，拉出一副要把白家吃破產的架勢，什麼最貴吃什麼，若不是怕出人命，多半連人體宴都要吃一下的。

　之所以分開吃飯，一是為了給白家父子一個相見的私人空間，二來是因為孫朗懶得與白羽威一起吃飯，用他的話來講，那就是“老子的神經還沒有粗大到能夠看著鯡魚罐頭吃飯的地步”，謝唯覺得孫朗孤零零一個人吃飯未免寂寞，所以就決定跟他一起吃了。

　但現在，孫朗一個人下山，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所以，小妖精就孤單一人了。

　就在這時，白振明突然道：“孫先生已經下山，恐怕今晚是不會回來的，這裡的菜很多，我們兩人也吃不下，不如姑娘留下來一起吃？父親也會很高興的。”

　謝唯聞言，心中意動，但還是回絕道：“不太好吧，白先生一定有很多話想要跟你父親講……”

　白振明笑了笑：“事無不可對人言，無妨的，我跟父親講的，都是些以前的事情，希望能夠讓他老人家早日回想起過去……”

　提起這事，他的眼神就黯淡了一些。

　這倒是真情流露……如今白家劇變，大敵當前，家族有覆亡之危，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他一人的肩上，他無比希望心目中無所不能的父親能夠幫他分擔一些壓力，可老父真的已經垂垂老矣，不僅不能再為他遮風擋雨，反而需要他這個兒子來保護了……

　這真的是滄海桑田、世事變幻無常，哪怕兩年之前，父親還是那個名滿天下的金曜劍聖，幾十年戎馬生涯都在與天魔鏖戰，他親眼見證了戰爭的勝利，參加了對域外天魔的最後一戰，最終功成身退，天下揚名，何等的英雄豪傑。

　可誰也沒有想到，短短兩年之後，他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小妖精就是心軟，她看到白振明眼中的淚光，態度登時軟了下去，況且這也不是什麼令人為難的要求：“既然如此，那我就打擾了。”

　白振明感激地笑笑，而白羽威則是歡呼了起來，催促道：“快……快給她拿筷子。”

　白振明應聲，從食盒中取出了碗筷，而謝唯慌忙接過，然後搬來一張凳子坐下。

　白羽威雙手雙腳被鎖，行動不便，全靠白振明來餵食，而堂堂白家家主也沒有半分不耐之色，動作很是溫柔，真的像是一個普通的兒子在照料年老的父親。

　謝唯看在眼裡，輕聲道：“您與您的父親關係很好呢。”

　白振明微笑，他不由想起了之前那膳食總管的馬屁，也是稱讚他與父親父子情深，但此時謝唯的稱讚，恐怕要比前者強上一百倍。

　真是個好姑娘啊……

　可惜，可惜了。

　雖然不知道那個莫名其妙的要求有什麼奧秘，不知道那個神秘人為什麼要讓我做這件事情，但既然與她有關，這就說明，這個天真爛漫的小妖精同樣被盯上了吧。

　可惜了……你是個好姑娘，可惜，為了父親和白家，我也只能這麼做了。

　他心中將那封信上的內容要求回憶了一遍，在心中揣摩了一次流程，然後說道：“姑娘過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