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朝花夕拾
今天的魯鎮,經歷了最初的喧鬧之後,又恢復了過往的平靜。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足以成為津津樂道許久的談資,一覺醒來,廣大人民群眾便驚喜地發現,橫在他們頭上的數座大山已經不翼而飛,未莊鄉紳趙老四,魯鎮何家何春來,還有近年飛速崛起的惡霸孔仲吾與謝阿貴,全都人間蒸發,不見了踪影。
最值得一提的是魯家,這盤踞本鎮百餘年之久的大族,一夜之間,最後留下的百草園居然被夷為平地。
大家又驚又喜又好奇,經過茶館酒樓的百曉生們的認真探討,最終得出了結論,某個懲奸除惡、劫富濟貧的好漢一天之內將這幾個惡霸悉數剿除,又聽說百草園鬧鬼,遂趁夜而入,與盤踞此間的亡魂厲鬼大戰三百回合,最後直接將這里拆做平地,一了百了。
可惜這個說法實在太過離奇,大家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能把這麼大的百草園都拆平了的人到底有多能打,所以傾向於此事是天降正義,屬於老天爺丟了塊隕石或者劈了一道雷下來,解決了百草園的歷史遺留問題——證據是他們迷迷糊糊想起昨天似乎鬧出了很大的動靜,又是響動,又是強光的……
對的,似乎所有人都失去了昨天的記憶,對昨日發生的一切都感到迷迷糊糊,只記得今天一覺醒來,魯鎮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其中的異樣與微妙之處,這些渾渾噩噩的普通人,是決計不能想清楚的。
所以他們就不想了,反正一切都與自己無關,反正自家沒死人,反正自家房子沒塌,反正這裡是魯鎮,天子的恩澤過不來,海上的風浪打不到,域外天魔已經被剿除,北方就算來了毛子也有明州頂著,所有人都安分守己,快快樂樂,普通尋常地過著每一天。
至於這幾天發生的故事,也只能作為談資,用來嚇唬小孩兒,用來跟外鄉人或者鄉下人吹比,用來換取對方的崇敬和心靈的一點點滿足。
他們會說起為富不仁的魯家,會說起閃電般崛起又閃電般蒸發的孔謝二人,說起鎮上幾家為富不仁的地主富戶終於遭了天罰——然後他們就高興,覺得這世道,真是善惡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因此就算以後再受到另外的孔謝趙何的欺壓,也能用這最真實的例子說服自己,等吧,權且忍耐些吧,遲早有人來收了他們的。
大概大俠們行俠除惡的故事與戲文中清官戰勝貪官的橋段對於民眾的意義,就在於此吧。
至於在此世間中莫名其妙失踪死去的人,比如說突然在擂台下死掉的紅衣男孩華小栓,比如說經常在魯鎮裡游蕩的一個瘋瘋癲癲逢人便說她家阿毛的乞婆子,比如說年紀輕輕守了寡又死了兒子的俏寡婦……這些人都莫名奇妙地消失了,失踪了,沒有人再見過他們,興許是都死了吧,不過這些人的生死,又有誰在乎呢?
不過這一切,都與一個人無關了,魯淑仁收拾好了行囊,站在鎮外的山上,凝視著她生長於斯的土地。
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這麼快就要走?”
“嗯。”魯淑仁回頭,輕柔一笑,如果說這次的事件對她有什麼益處的話,那就是性格柔軟了一些,變得有些女人味了,她輕聲道,“我在這裡的故事,已經結束了,魯鎮還是那個魯鎮,只不過沒有了我的故事。我有愧于這個地方,我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這裡,畢竟這裡,留下了太多太多的回憶,很多都是不好的……就算是我,也不想留在這裡,我想抹除這夢魘般的過去,卻終究無法遺忘……”
孫朗神色微妙地說道:“那個……我不是說這個,你也別文藝了。我是說,我們還有一個場景和若干CG沒有回收呢……”
雖然聽不懂孫朗口中的術語,但魯淑仁卻以女人的直覺,輕易地聽懂了此人的意思。
於是她咳嗽了兩聲,臉上變得虛弱蒼白,甚至有冷汗留下,但她的表情卻很堅定,似乎有著覺悟般的決然,她上前一步,雖然身子搖搖晃晃,但卻堅定道:“說得對,雖然重傷未癒,但畢竟孫大俠你有大恩於我,小女子雖然是蒲柳之姿,而且重傷未癒,但這恩情不能不報,所以如果您不嫌棄我重傷未癒的話,我願意以這重傷未癒的身體作為報答,答謝您為我所做的一切,請不要擔心,雖然我重傷未癒,但一定能堅持下來的……”
說到這裡,魯阿姨的身體晃得更厲害了,這醫生啊,要是裝起病來,簡直是真到不能再真,看她這虛弱的模樣,彷彿一陣風就能將她刮跑。
孫朗氣得直接笑了起來:“你裝!你再裝!信不信我豁出去直接把你啪倒在這裡?”
魯淑仁捂著嘴巴,咳嗽了兩聲,虛弱地笑道:“信,哪裡不信,畢竟孫朗你可是能夠扯著重傷未癒的柔弱女人求歡的人渣啊……”
“你到底要強調自己重傷未癒多少遍!還有你剛剛似乎若無其事地在嘲諷我啊!”
魯淑仁將頭扭到一邊,怯生生道:“人家才沒有……”
“噁心死了!噁心死了!這麼大歲數了還賣萌!”孫朗跳腳道,“你躲得了初一,還躲得了十五?弱者為何要反抗!不反抗就會很舒服你為什麼不明白!”
魯阿姨突然笑了起來,伸手將孫朗抱住,輕聲道:“我只是不想將這事與恩情聯繫在一起,弄得像是報恩似的……我很不喜歡。”
孫朗聽聞此言,再加上魯阿姨主動抱過來,那對豐盈擠壓在自己的胸膛上,軟軟的,很舒服,所以面色稍緩。
誰知道魯阿姨緊接著又來了一句:“反正你也當了這麼長時間的雛兒,再等一下也無所謂吧!”
“……你這個女人!果然應該當場啪了你的!凌辱線!上器械!銀托懸玉硫磺圈!緬鈴鎖陽角先生!”
魯淑仁笑著躲了過去,突然回頭喊道:“喂!你們快過來!孫朗有事跟你們說!”
山下晃過來幾道人影,孫朗翻了個白眼,手指哆嗦,指著魯阿姨:“送到嘴裡的童子雞你不吃!以後可別後悔!”
魯淑仁笑瞇瞇道:“你還能飛了不成?”
她這兩天旁敲側擊,已經推斷得差不多了,孫朗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力量,能夠喚醒女人最原始的慾望,令女人的身體本能般地做出反應,由於這個原因,他無法隨意觸碰別的女人,之前在百草園,自己也被他給弄得……但現在的話,似乎沒有這種顧慮了。
她昨天若無其事地用司馬萍做了一下實驗,證明不是孫朗的能力消失,而是她自己,突然有了能夠對抗或者抵消那種神奇特性的力量,從而變得能夠隨意觸碰孫朗,如果說她在這兩天之間身體發生了什麼變化,那一定是……
她抬起了右手,一團深邃的紫色妖力從體內流出,在掌心靈巧地盤旋。
計都的妖力,那天孫朗一劍斬斷了自己與計都之間的聯繫,計都那龐大的妖力有一部分依然留在她的體內,契約與儀式其實沒有完全消失,她如今依然還保持著對計都的隱隱感應,且不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孫朗這兩天看到自己,就像是貓見了魚一般,喵喵地急的直叫,真是很可愛啊……
不過,哼……這樣一來,豈不是顯得他單純是因為我可以碰他,所以才整天纏著我的?這個笨蛋……算了,先饞他一段時間再說。
反正也就我陰差陽錯間得到了計都的妖力,才能抵擋他的那種力量吧……除此之外,就算是強如趙雲龍,也只能稍稍忍耐,不能完全免疫……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這煮熟的鴨子,還能飛了不成?
魯淑仁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那邊幾人上山,有趙雲龍,司馬萍,黑玄蕩,還有鐵頭老猿,蛇和猴在竹枝山大戰中打了醬油,完全是因為孔仲吾與農夫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引了拼合怪跳崖之後,居然也直接跟著攀下了崖底,讓跟上去的他們倆在山上找了好久,還以為二人不知道從哪條路跑下山了。
直到平橋村火起,他們匆匆而來,趙雲龍就已經打完收工了。
司馬萍好歹沒有醬油,最後總算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此時女孩兒回想起來這幾天的一切,突然有一種掩面淚奔的衝動——話說,你們這群大人把事情搞成了這樣,什麼八苦啊,什麼獻祭啊,什麼妖劍啊,場場大戲紛至沓來,誰特麼還記得,你們是送我來讀書學醫的……
她心情複雜,突然聽到孫朗招了招手,笑道:“司馬萍,過來吧,說實話,我之前還擔心魯阿姨會把你教成激進的大噴子,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我就可以放心地將你交給她了。經歷了這樣的事情,魯阿姨一定有很多人生感悟,你跟著她,不僅能學到很多醫術,還能背出很多課文……”
司馬萍疑惑道:“啊?”
這邊魯淑仁皺眉道:“等一下,我打算去尋找計都,帶著萍兒的話……”
“沒關係。”孫朗微微一笑,“本來打算陪你走一程的,但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要處理一下。不過放心,我讓老趙陪你走一趟,有她在,找一把破劍能有多費事?司馬萍的安危也不必擔心了。你們找到計都之後就來明州吧,我買下來一座大房子,房間還有很多。”
魯淑仁略微思忖,就點頭答應,計都這柄劍是足以匹敵七曜聖劍的妖兵,如果孫朗能夠接手處理,就再好不過了。
老趙聽到要分開,有些不捨。
孫朗朝她一笑:“早去早回,而且據魯阿姨說,妖劍在西北方向,你們追過去,剛好會到你的地盤宋州。你身為宋州大將,一方鎮土武臣,擅離職守這麼久,雖說不怕傻逼御史饒舌,但總要回去露露臉的。”
趙雲龍這才可憐兮兮地點點頭:“要不然我回去之後就上書告老還鄉乞骸骨,然後跑去投奔你?”
孫朗笑道:“告老還鄉乞骸骨?虧你想得出來……你這宋州將軍,掌管一州軍權,隨便丟了實在可惜,還是繼續做著吧,以後造反時用得上。”
老趙點頭道:“嗯,知道了,那我還是繼續做著吧。”
遊俠看向了鐵頭老猿:“猴頭啊,你以後有何打算?如果想要走的話,這就走吧。”
鐵頭老猿摸了摸頭,苦笑道:“我要是走了,您會不會在背後劈我一掌打死我?”
孫朗斜眼道:“我要是想打死你,為什麼要等你轉過身來在背後打?想打的話,你還有時間轉身?劈頭一掌就讓你腦漿炸裂。”
鐵頭老猿有些猶豫,孫朗擺了擺手:“好了,別浪費時間了,我還有點事情,你也跟著過來吧……所以,幾位,我們就在這里分別吧,都早去早回,老趙,有事就用那法子聯絡,不行的話,我就去找你們,那,告辭了。”
然後他就轉過身,毫不猶豫地向山下走去,鐵頭老猿向眾人點頭一禮,跟著離去。
魯阿姨望著孫朗的背影,眼中閃過了猶豫之色,身子動了動,似乎想要追上去,但趙雲龍伸出手來,淡淡道:“你就信他一次吧。”
魯淑仁無聲地嘆氣。
司馬萍似乎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抬頭問道:“先生,孫朗去幹什麼了?”
魯淑仁輕聲道:“有件事情,還沒收尾。”
她想了想,然後搖頭,露出了笑容:“算了,相信他吧……我們該啟程了,我感應到了,計都,就是在那個方向。”
她伸出了手指,指向了西北的方向。
風兒呼嘯而過,在這個方向,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片連綿的山,險峻,神秘,罕有人至。
世外佛道二門,只有寥寥十數人知道這裡的具體位置,以及這裡的意義。
這是為了善良以及可能變得善良的妖怪們所準備的庇護之所。
而就在今天,就在現在,在一片荒蕪人煙的山野間,一位明眸皓齒、梳著長辮的姑娘,紅著眼睛,抱著一把紫色的長劍,哇哇地哭道:“原來你也這麼慘啊,我也跟你一樣,我是角虎一族最後的血脈,不久之前,我唯一的哥哥也死了,你也沒有親人了嗎?那我們倆還真像啊,我叫謝唯,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