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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男妃[穿越]》第170章
第34章:桂花鎮南枝

(四)

秋風吹進室內,輕紗飛晃,點點涼意入屋。

江玉樹醒了,夢裏詛咒纏身,他睡不安穩。

起身下榻,持起茶壺剛欲倒茶,傾瀉出的是茶葉。

什麽時候連溫熱的茶水也沒有了,這室內好冷。

「你怎麽下來了?」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

趙毅風走過去,伸手將他扶到床榻上,摸到他寒涼的手劍眉一皺。

江玉樹的身子真的要好好暖,這北璃的秋天也不是特別冷,可是苦了他了。

將被子給江玉樹蓋上,趙毅風開始煮茶。

「趙毅風……我……」話一出口,江玉樹就不知道該怎麽說。垂了頭,木木的看著被子發呆。

「不要多想,朕來這裏是知道你睡不著。」趙毅風一邊煮茶一邊和江玉樹說話:「這茶水本王鮮少煮。玉樹現在身子虛,本王煮的茶玉樹就將就下。」

江玉樹擡眼看著他,幽幽一笑:「能讓陛下親自給清玉烹茶,是清玉的福氣。何來嫌棄一說?」伸手掖了掖被子,他話語悠悠:「今年北璃的秋天很冷。」一聲衣動,趙毅風看見江玉樹披起了外衣,倚靠在床沿邊看著他。

他很溫和,也很平靜,雖然臉色蒼白,剔透易碎。但是眉宇間的傲然倔強難掩,淡定自若中有著一絲灑脫。隻是一個側影,就可見他泠然姿態。

好似,他父皇對他的傷害,都湮滅成灰,幻化成流水,不曾在他的世界裏走過。

這樣的他呀,堅毅的讓人想憐惜。

「趙毅風我問你……你我真的是親堂兄弟?」

江玉樹心裏好奇也實屬正常。趙毅風淡淡道:「不是。大舅臨死時說了三句話——一是朕的身份,二是你的身份,三是西境兵權兵符所在。這些事情朕也是最近才查清楚。」

當時顧征死的時候,毫無徵兆的話讓他呆怔,一時之間神思遊離,以至於大舅直接死在了『君子藏劍』下。

當年顧文成和顧徵去東齊城探望趙毅風,顧文成對江玉樹印象頗佳,那是還心疼江玉樹這個孤苦少年。隻是那時他反覆覺得江玉樹和趙毅風面容相像,這才叫人留意。

而顧清姿作爲顧氏旁支一脈,又是趙毅風親娘,他自然有權利爲母族娘家報仇,也必須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聽見床榻上靜坐的江玉樹淺淺吐了一口氣,朝他所在的地方微微一笑:「這大抵是上蒼厚愛了。」

趙毅風忽然有些想知道:如果我們真的是有著一脈同宗關係的親堂兄弟,玉樹會如何做?

結果很明顯,那就是江玉樹一定會死守這個秘密,此生活在失去孩子的陰影裏和道德的譴責中,飽受折磨的和自己一起傲世天下。

心中忍不住一嘆:紅塵中……遇到你是有多幸運啊……

江玉樹——你真的很傻。

看見江玉樹眸中好奇探究的光。趙毅風端茶走到床榻邊,將茶遞到他手裏。給他解釋:「朕答應你的不動他。你放心。」心有不甘:「可憐我們的孩子,真是便宜了第五雄燁!」

「趙毅風你可知?」江玉樹抱著那盞茶,像是在索取最後一絲溫暖,長長的睫毛倒映在清俊的面容上讓人心疼:「以前我知道我身中蠱毒,隻以爲是『雙蝴蝶』的催發。我也懷疑過我眉間櫻紅……」

「我和落不秋相遇後,他告訴我我身中蠱毒,是從小就被種的。我當時也懷疑,可就是不知道從何時種的,因爲我很多的記憶都是在十六歲以後……」

「可是,後來,一想到是他……是他害的我虛弱那些年……讓我遍體鱗傷,人不人,鬼不鬼。我心裏還是有些怕的……」

「我有一段時間,也告訴自己不要去想,讓自己做個真正的瞎子,看不到,隻是笑對人生。如果他不說,不召我回國,我將永遠不會觸碰有關我身世的任何東西……」

溫和的聲音忽然停下,江玉樹說不下去了。

對這樣的江玉樹,趙毅風有幾分心疼和憐惜。

「玉樹,有我在你身邊,你可以肆意流淚。我可以把肩膀給你,讓你哭個痛快。」

江玉樹將那杯茶飲盡,眼眸微紅的看著他,輕輕道:「真的可以?」

「嗯。」趙毅風輕闔了眼眸,頷首朝他淡淡一笑。

「趙毅風……有你真好。」江玉樹看著他,紅著眼眶綻出一絲含淚的笑。

那是幸福的笑嗎?

趙毅風一陣心疼:這樣的他連肆意哭都沒有一個港灣。累了,倦了,困了,卻不敢在人前肆意縱情的哭?這該是一種怎樣的悲哀與無助?

伸手攬過他肩頭,將他擁入懷。趙毅風在他耳邊陳述一個事實:「第五雄燁年事已高,病體難調。時日無多。」趙毅風不動手,他也將走到生命的盡頭。

江玉樹倚靠在他懷裏,伸手環上他腰身,汲取一絲溫暖。

趙毅風緊緊握住他肩頭,忐忑的問:「玉樹,你怕不怕死?」

「不怕。」江玉樹循著他肩膀動了動,平靜陳述:「你我都是從戰場上死過多少次的人。生死又有何懼?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到最後都是一抔黃土掩風流。天道周轉,萬物輪迴,死隻是大千世界中的一個點綴而已。人的終點就是歸於塵土。」

「如果真有那一天,朕一定陪著你。」趙毅風利落接過他的話,表達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看著肩側清俊的容顏,還有他輕眨的睫毛,趙毅風神色溫柔。

江玉樹倚靠在他肩頭,忽的擡頭看他一眼,他清亮的眸子澄澈溫和,眼中有些許柔情,詼諧道:「希望你能追上我的步伐,我可是不會等人的哦~~」

「玉樹,你可是朕的人,你會等朕的。」他看著他,神情是孩子般的純粹認真:「若是玉樹一個人走太快,那該多冷啊,沒有朕來陪你,你會睡不著的。」

這就是——宿命,也是輪迴。

在此中沉浮,求一個結果。

江玉樹的面色白的像紙,擡起眼看著他側臉,靜靜的。

溫柔而眷念的眼神——來世與君重逢日,玉樹臨風一少年,若是沒有你,爲你穿越時空大抵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吧……

感受到他視線的打量,趙毅風微微側過頭看著他,凝定他眸光,對視瞬間,呼吸陡然加重,忽然有些意亂情迷。反手握住他紅衣水袖下露出的纖細手腕。

趙毅風緩緩欺身將他壓下。

兩人雙雙向床榻上倒去。

江玉樹一怔,手上力道松乏,茶杯掉在地上。

兩人猶不查。

趙毅風盯著他的眼睛,深情溫柔一喚:「玉樹……」

江玉樹被他深情的眸光烙的無所適從,似是有點不習慣這樣的對視方式,他掙紮了下,伸手想要推開壓在他身前的身體。

趙毅風兩手將他手腕捉住,旋即按在床頭,後腿一動,簾帳落下,他看著他,氣息灼熱:「玉樹,我們再要一個孩子罷……」

江玉樹慌亂的眨了眨眼睛,想起失去的兩個孩子,心有餘悸。「趙毅風,我……」這虛空身子也不知能不能再受孕?

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趙毅風伸手觸向他側臉,眼有溫柔。「你莫怕,這次我一定護好我們的孩子。待北璃的事處理後,你我去姜國成親如何?」

漂泊了一生,零落了一生,這一生隻是渴望有個家,而他能讓自己有個歸宿,這大抵就是最好的幸福了。

思及此,江玉樹微微頷首,凝定他銳利的眼:「趙毅風,你我成家如何?」

趙毅風眸光深沉且灼灼的看著他,不答反問:「你想好了?你知道,你說的,我都會成全。」

江玉樹輕闔眼眸,嘴角一絲真實弧度,靜默不語。

他同意了,也認可了。

那麽——這江山作聘,傾盡一生的情與義,也是值得。

心下大喜。

趙毅風手上解著他內衫環扣,神色平靜淡然,端的波瀾不驚。

「禮法一事想必你也知道。你介意嗎?」

江玉樹伸手緊握他十指,眼有溫柔。

「不過是一個虛名罷了。難爲你一番幸苦。我不在意那些,隻是你不要廣納後宮就行。」

趙毅風解壓衣衫的手一頓,旋即轉換到他腰間,伸手輕撓。

「我能認爲玉樹是在吃醋嗎?」

江玉樹被他溫暖的手掌撓的連連討饒,容易幻滅的笑容在帳中飄蕩。

「清玉可是君子,如何吃醋?」

趙毅風抓住他死穴,使勁癢癢,眼有暖色的看著身下的人,原來他也會吃醋啊?還一直以爲他真的是石頭做的呢?

「玉樹放心,這禮法自是爲你而定。朕沒後宮,隻有一個你啊。」手穿過他修長的十指,與他十指相扣,趙毅風低身向他吻去。

江玉樹微微一笑,手回握他手掌,輕闔眼眸,迎上他霸道炙熱的唇。

於是,內衫落地,秋風羞煞,簾動人晃。

帳中低低呢喃,陣陣呻/吟。

燭光晃動,映撒一室春輝。

江玉樹隻覺身上一道涼風飄過,不由的打了個戰。

趙毅風微微一笑,俯身吻上他水潤的唇。

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帶著霸道,索取,瘋狂的侵佔。細細碎碎的吻遊遍全身,半是隱忍,半是急切,白皙的膚上烙下櫻花瓣的痕跡。

精緻的腰身和他平坦的小腹貼合。

江玉樹被他炙熱烙的向後退去。

趙毅風察覺到他的動作,伸手輕柔的拉過他。

「玉樹,你莫怕。」溫柔的吻在脖間遊走,接著是耳朵,唇齒。

江玉樹眼眸微動,帶著一絲不甘。忽的一個翻身,欺身壓上趙毅風的身,眼有柔情的俯視著他。「你說我想要的你就給,那我現在想在上面,你可依?」

趙毅風雙手握住他腰身,勾唇一笑:「玉樹可想好了?」

江玉樹輕垂了眼眸,臉色淺紅的看著他,伸手撩起披散在胸前的發,別有一番風情,堅定的看著他。

「想好了。清玉不甘一直爲下。」

趙毅風眼有溫柔,握住他腰肢的手用力,身下向某個地方滑去。

江玉樹猝不及防,隻覺後腰間被一把利刃貫穿,直達靈魂深處。抑制不住的擺動腰身,卻半分動不得,低眼下看,火熱的手掌緊緊按住他,不容他逃離。

「趙毅風,你……」

趙毅風身下向前一頂,伸手將他按向他寬闊的胸膛。在他耳邊輕柔說:「玉樹想在上面,爲夫怎能不成全?這般可好?」

「趙毅風!你非君子所爲……」

「朕是你夫君,床第之上何來君子?」

「你——呃!……」江玉樹還待說什麽,趙毅風一個吻將剩餘的話終結。

紅浪被翻,輕紗飄飛,肢體纏繞,喘息不停。

這一夜,極盡放肆。

窗外,秋風蕭瑟,猶帶風捲流雲散的淒涼。

櫻紅不能語,秋風也欺淩。

一如春花終成泥,繁華還散去。

不知爲何?這個秋格外冷……

(五)

姜國玉歷初年,八月十五

這一天,北璃正式併入姜國版圖,改名爲『櫻國』。

趙毅風正式一統兩國。此舉一時震懾其餘四國。

霎時間,天下局勢重新更叠。

戰火壓抑,一觸即發。

其餘四國結盟之勢擡頭。

天下局面,五國並立!

「陛下,陛下!櫻國出事了,出大事了!」賀千丈氣不帶喘的衝進大門,看著沒有江玉樹在場,才喝了口水,將情/報呈上。

趙毅風神色難以捉摸的看著情/報。

「陛下,不知爲何,公子是北璃皇室的正統太子身份被洩露出去了。連帶著第五雄燁當初擬定的詔書還有公子身子一事都傳了出去。

現在整個天下都知道了……都在笑話公子是『怪物』,罵公子是『禍國妖星,以色侍人』,還說陛下您『殘暴嗜血,有悖倫常,不堪爲王。』原本櫻國臣服安分的大臣和門閥士族都聯合起來要求陛下還原王室繼承人。並以『光復北璃,掃除暴君』之名起兵謀反,想光復北璃——」

「哼!『殘暴嗜血……有悖倫常……不堪爲王……」趙毅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聲哼。他這一笑極冷,也極其灑脫淡然。眼眸流轉間是山河即可易主的從容不迫。

「笑話!第五雄燁就在朕手裏。江玉樹也在朕身邊,朕是殘暴嗜血,有悖倫常,不堪爲王。那又待如何?朕不堪爲王,但堪爲君!成親儀式照常舉行,朕倒要看看,櫻國能有何本事在朕面前置喙!」

賀千丈一口茶水噎在喉間,竭力嚥了咽才低聲說:「那公子那邊……」

趙毅風仰望遠處的櫻紅紛亂,淡淡道:「此事先別告訴玉樹。」

「臣遵命。」

君臣兩人無聲一嘆,都知道這是自欺欺人之舉。江玉樹手上的勢力不容小覷,們都知道了,江玉樹還是正經的櫻國人,又如何不知?

此舉——盡人事,聽天命吧。

賀千丈忽然想起一件事:「陛下,您現在將後宮制度廢卻,那第五惜月該如何?他畢竟是清玉公子的親妹妹。這陛下與公子成婚,惜月公主身爲女子這臉面上也過不去啊。」

趙毅風沉吟了片刻,終是揮了揮手將賀千丈招到案幾前,附耳低聲說了想法。

「這……」賀千丈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結結巴巴:「陛下這……能行嗎?」

趙毅風頷首:「國師即可著人去辦即可。」

「是。」

看著案幾上的奏摺,他像想到了什麽。

「國師,回來——」

「陛下還有何吩咐?」

「傳朕口諭,即可起擢升禮部尚書榆木爲姜國左丞相,主管文事。著手去辦吧。」

賀千丈猶豫:「陛下,這左丞相一職關乎朝堂。陛下……」還請慎重。

想到頒布禮法時榆木毫不猶豫的支持,在毀譽參半,朝堂爭的不可開交時榆木第一個站出來抵抗群臣,趙毅風瞬間確定心中想法.

榆木這人死闆,軸的很,鶴立雞群的一個人,誰的面子也不給,典型的文人迂腐,把禮法看的比命根子還重。相當於榆木一人代表國風變化。榆木當初同意給自己最有力的支持,擋去那麽多爭議,給他丞相一職應當。

「國師著人去辦吧。他值得重用。」

賀千丈灑脫一笑,想著自己即將和榆木一同輔佐泓玉帝,心底裏多少留有好奇,能得泓玉帝重用,定是不同常人。

「臣遵旨。」

趙毅風環看殿內一週,玄衣破世,金碧輝煌的殿中格外奪目。想著那個清俊溫和,倔強傲然的人,輕微一笑——我的清玉公子。

「公子,陛下吩咐過小的,您最好不要見他。」

江玉樹溫和道:「小哥還請行個方便。」

守衛好爲難:「要是陛下發現——」

江玉樹溫和的眸子中帶著一絲冷,擡眼看了他一眼。

守衛一時生不出反抗力道。他開鎖的手竟有些發抖。

直到江玉樹進到密室,守衛大哥才發現身上一片濡濕。

待見到第五雄燁,他正兇狠的瞪著自己,唇上木木的喊著「北璃」,「王權」,「意桐」。

看見他,第五雄燁立馬不顧形象的從地上爬起來。

「玉兒你是來帶朕走的吧!快些!朕要回北璃皇城,去上佳城,不能讓趙毅風收歸北璃,顛覆北璃。還有,你娘親也在皇城……意桐!」

聞言,江玉樹秀眉微皺,冷淡疏離:「你癲狂了麽?」

咆哮反聲:「朕沒有癲狂!」

忽然間,兩人沉默了。

陰冷腐黴的密室,江玉樹的身子宛如一支幽柔櫻花枝椏,有點風易摧殘的單薄,有些必須迎風而立的無可奈何和堅毅。

就那樣在那裏獨自盛開,有些孤單,似乎等待了千百年,也還將獨自盛開千百年。

癲狂過後,第五雄燁的理智漸漸復甦。

江玉樹先開口:「江玉樹的皇室身份和你的傳位詔書,除了你、我、斬離雲。還有誰知曉?」

第五雄燁怔怔道:「還有……還有欽天監,當時留了一份備案,一份給了你,還有一份給了欽天監薛之鴻……」

江玉樹微嘆了一口氣,絕望的閉了閉眼,溫和的聲音中顫抖發出四個字:「第、五、雄、燁!」

「欽天監以天命受之,言太子第五赤眉有違國風,廢之。正統太子皇位繼承人實則是你。櫻國的舊部大臣還有門閥士族都會支持你光復北璃,興兵攻打。他休想一統兩國!」

他緊扣住他單薄的雙肩,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他揉碎:「隻要你殺了他,然後繼位,北璃所有的臣民都會信服,到那時整個天下,一半都在你手裏,何況是北璃?連姜國都要改朝換代,更姓——第五!玉兒,父皇知道你可以做到的……他不會提防你……殺了他,殺了他!玉兒。玉兒!」

「朕和趙毅風之間隻能活一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北璃是朕的江山,朕不能由著外人來統治他,父皇無顏面對列祖列宗。北璃不該屬於趙毅風!」

「玉兒,殺了他!這天下盡在你手!你從前受的苦和痛還有遭的罪將永遠不復存在,朕可以退位,安心做個太上皇頤養天年。你知道……沒有帝王權勢朕活不下去……第五雄燁此生爲皇權而生!」

「第五赤玉,殺了他!你從小被父皇拋棄,沒有享受絲毫父愛,又孱弱十六年,隻要殺了他。光復北璃,父皇一定好好疼寵你,補償你!父皇在此立誓!——」

若在七年前聽到這樣的話,江玉樹大抵還會相信那個曾經要將他殺死的人是多麽疼寵偏愛自己,而不是讓自己見證撫國公府的消殆。那時他會覺得就算眼盲不明起碼也是一種幸福,因爲他有父皇的疼愛。

可現在經歷了一系列人事悲歡的江玉樹,早已經不敢奢求那些點滴溫暖。

唯一值得留戀和守護的就是他,也隻有他——趙毅風。

拋棄……

蠱毒……

體徵大改……

這皇家——好生污濁!

就連到了今天,他還在用皇家道義來束縛自己,也在利用自己骨子的善良和道德來捆綁自己。

江玉樹勾唇一笑——失笑、慘笑、無奈笑、悲慼笑……笑著笑著,隻覺的胸口一陣發疼,胸間一陣血氣翻騰,一口腥甜直衝喉間。

「第五雄燁,你真的有把我當做的你的孩子嗎?」他看著他,溫和的笑容浸染了淒涼。「你爲什麽要是我的生身父親啊……如果可以,我寧願我是平凡的人……而不是你的孩子……」

說罷,他用力抖開肩頭的手,後退兩步,疏離陌生。

「我不會殺他。我已經決定好了——嫁給他。」

江玉樹沒有去看第五雄燁的臉色,隻是決絕的轉身。

「江玉樹不會讓自己成爲櫻國動亂姜國的由頭。如果趙毅風因爲江玉樹而要擔負天下罵名,萬劫不復。那麽江玉樹會一直陪著他……一起傲世天下……」

一切就像他當年承諾的:哪怕萬劫不復,哪怕千古罵名,哪怕後世口誅筆伐,他也會一直陪著他……

(六)

對於成親儀式的問題,姜國朝堂爭論不休。

大戰剛休兵不到一個月,各方面財政開支巨大,兩國統治百廢待興,這讓趙毅風忙的昏天黑地,沒個輕鬆。

聽著朝臣爭論,趙毅風懶懶的擡了擡眼,旋即將手裏批好的奏摺放在一邊。

朝堂上一時炸開了鍋。並且迅速形成兩派。

一派說:剛剛經歷大戰,開支過大,死傷過重,內憂外患不斷,繁文縟節一切應當從簡,不應該如此繁複。 一方說:一統兩國,聲威無兩,大慶之餘足以彰顯國威。新推行的禮法應當早些實踐,公然嫁娶,千古一例,實乃國之奇聞。此時應當大慶。

江玉樹堅決反對大肆盛宴,理由是:姜國正值大亂不穩邊緣,繁文縟節能免則免。

眾大臣對清玉公子憂國憂民,賢德聖明所感動。心裏好感瞬間攀升。

「不行!」趙毅風將奏摺擱下,眸光灼灼看向下端。「越是國家動亂之際,越是要大興婚嫁,一是可以一掃征戰血腥之氣,二是民眾都希望自己的君主是個明君,維護統治,穩住世道。

而君王要以最強最霸氣的姿態統領眾生,保護基業,護全百姓。如此才會讓民眾更加心服口服,受萬民擁戴。所以朕娶清玉公子一事不是平常人家婚喪嫁娶,而是關係整個姜國。

看似平常,但這是在向其他四國,向天下顯示朕的姜國是傲世天地的大國,也是收歸民心,威懾他國,凝聚國力的大事。怎能草率?」

丞相榆木力挺趙毅風:「陛下所言極是。陛下勤政愛民,不尚奢華。此乃明君典範。也是數萬子民之大幸。但皇家婚娶關乎皇室威儀。彰顯陛下威嚴,決不可輕率。臣定會嚴加看管陛下大婚細節一事。」

新任的禮部尚書熊梓麟朝榆木淺淺一笑,旋即跟著幫腔:「丞相所言甚是。禮部定當著力操持陛下大婚一事。以顯國家強盛,陛下威儀。」

江玉樹溫和一笑,不知該作何勸說。因爲自己鋪張浪費,這怕是要擔罵名。

趙毅風知曉,此事就算有人置喙反對,也終是被壓了下來。他趙毅風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愛江玉樹,給他正名,讓他揚名天下!

越是臨近大婚之日,王宮是忙的昏天黑地。皇宮喜氣洋洋,生機勃勃。

趙毅風將皇宮重新修繕了一番,把曾經成婚用的『落雲殿』(趙毅風還是皇子時的住處)收拾出來給了江玉樹住,也隻有那個偏僻清幽的宮苑才能得一份安定。

將手裏的信條擱在蠟燭上燃燒成灰,纖細修長的手指端起一杯茶。窗檯邊耀眼的光線,溫和的眸子,裊裊升起的茶水,構成一幅寧靜緻遠的畫卷。

一口氣嘆:八張信條都是關於櫻國策反之意……不知櫻國還有多少人躲在暗處以『光復北璃』之名行禍。這才穩定下來的盛世大國,不能在此刻接受戰亂。

隻要自己嫁給他。身爲北璃皇室的他都已經臣服,其他朝臣還能說何話?隻要自己嫁給他,從此世上將不會有北璃皇室一說,也不會有第五赤玉一說。

嫁給他吧——江山其實都給你了。

如果這次再離去,這天下估計會血流成河。

江玉樹,這世道因你動亂,你、忍、心?

垂目細看茶水,長長的睫毛在如玉的容顏上投落一片陰影。

「哧~~」燭火一聲熄滅聲響起。

一道冷風悠悠叠起。

江玉樹放下手裡的茶水,一口氣嘆,這人怎麼還是陰沉沉的走路自帶冷風。

就不能收斂些,都是為帝王的人了,也不怕這般嚇著朝臣。

趙毅風一擡眼就看見江玉樹正在扶額。

心中瞭然,柔和了冷硬輪廓,輕柔一笑。「玉樹,你我都快成婚了。你這嫁衣怎的還不試?」

江玉樹將茶爐裡又添了茶葉,淡淡道:「陛下不也沒有換上嫁衣嗎?」將煮好的茶水遞給他。「前朝的事都處理好了?」

「前朝處理的差不多,不過朕也快累瘋了。待你我成婚後,你來幫襯朕。」趙毅風伏在案幾邊揉頭,嘆氣:「今日被禮部追著試嫁衣,又是修改又是縫線的,還要聽大小官員說規矩,大婚時的端莊,朕這頭疼的緊。堆了一案幾的摺子,看的眼花。還好回來還能喝到玉樹煮的茶水,清心效用甚好。」

江玉樹輕輕挑眉:「那摺子都批完了嗎?嫁衣試穿的如何?」

「摺子還有一部分,待明日朕看看。」趙毅風喝了口茶潤口:「禮部看朕實在太過疲累,就想著讓朕回來。明日將嫁衣送來。」

「你這般疲累,待成婚後我來幫你吧。」江玉樹淺嘆了一口氣。「隻要你不怕朝臣說你後宮幹政?」

「朕無後宮,何來幹政一說?」趙毅風劍眉一橫。「玉樹,你可是朕的妻,而且玉樹也該知道朕重訂禮法,廢後宮制,隻納你一人。這本就是平常人家夫妻之間的事。後宮都已經廢除,誰敢拿後宮說道?」他看著清俊公子,鄭重說:「朕這國就是你的國。這江山是朕給你的聘禮,你掌管自己的聘禮,有何錯?你想要什麼,隻要你說朕都給你送來。」

聞言,江玉樹淺淺一笑,挑眉悠悠:「若我說我想要天上的月亮呢?」

趙毅風沉思一會,伸手攬過他肩,捧著他臉凝定他,溫柔道:「若是玉樹想要天上的月亮,那朕就給你修個高台拱玉樹賞玩。」

「我說笑的呢。」江玉樹溫柔一笑。

這一笑,風漸亂,櫻紅墜,癡了人心。

趙毅風癡癡的看著他,捧著他臉的手在他耳邊輕擦來回。

四目相對間。

江玉樹看到趙毅風嘴角溫柔的笑。

這是那個守護了自己七年的人。

從分開到相遇。後來戰場上生死相依,在皇家中掙起不破的相同經歷。

他一直都在,極盡溫柔,這一生在求什麼?

也隻是他說的承諾,一個家吧……

有他的地方才是歸宿。

一聲清淺的聲音在空中飄忽——

「毅風……」

很輕的兩個字,卻無比真實。

聽話的人猝不及防。

「玉樹!」

趙毅風雙眼大睜,接著心下大喜,他竟然喚自己名諱了。他喚了自己的名字。多麼珍貴的情話。

七年,得他一喚,此生值得。

摩挲著他臉的手有些迫切,趙毅風伸手將他攬入懷中。

「玉樹,你可知為了這句話我等了多久?」

江玉樹聽到他在自己額頭上輕聲一嘆。那話裡是欣喜幸福和此生執念守護的圓滿。

趙毅風低眼看著肩頭的清俊公子,幸福一笑。他長長的睫毛輕動著,像兩隻輕飛的蝴蝶。讓人遐想。

情/欲的溫度攀升,趙毅風攬住江玉樹的手力度漸漸加深。

趙毅風看著他的眼炙熱迫切,帶著一絲意亂情迷。

感受到額頭氣息雄渾,江玉樹擡眼,他看到他俊朗的側臉還有那在常人身上難以見到的溫柔,不由的伸手輕觸,細細感受。

側臉忽然而來的寒涼讓趙毅風一驚。低眼下看,江玉樹清亮的眸子正凝定自己的臉。

低首。

擡眸。

一瞬間,情之所至。

待江玉樹反應過來,唇上已經烙滿趙毅風的氣息。

呆愣一刻,江玉樹仰頭回應他的熱烈。

趙毅風手上使力,將他抱上了床榻。

案上的茶被他腳上力道一帶,一聲破碎聲響起,茶水蜿蜒了一地,像一朵血花。在秋風橫掃的室內竟添了一份淒涼。

風入戶,吹動紗影簾動,簾幕輕垂的帳紗後方兩具肢體纏繞。

長長烏絲鋪就,燭火顫顫跳跳,陣陣呢喃,聲聲喘息。

這個夜,極盡悲涼。

風聲漸大,擋不住情/欲炙熱。

一番雲雨,風霜猶欺淩。

待行至下半夜,一聲驚呼驚炸所有夢裡人,在寂靜的皇宮格外清脆,烏鴉被驚的飛起。發出「嘎」「嘎」的聲音。

「玉樹……你可還好?」看著身側痛苦蜷縮的清俊公子,趙毅風急急披了衣衫下榻,點了燭火。

落入視線的是江玉樹輕闔眼眸,彎折身子捂著腹部,臉色慘白若紙,水潤唇上早已血痕斑斑。

疾步回轉走至他身邊,遞了杯茶水。「玉樹先喝口茶暖暖。」

江玉樹靜聲不答,緊緊抱住被子,咬牙忍受身體中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忽然!

趙毅風看到他白色寢衣上溢出的血跡。

「玉樹!」趙毅風驚恐的看著江玉樹寢衣上沾染的血跡越來越多,似是在消耗他最後的生命力。

「來人,宣落不秋進殿!」趙毅風陰著臉,一記急聲吩咐。

輕扶起清雅公子,耐心的將茶水喂向他。

失血慘白的唇,剔透的面容在燭火的照耀下被鍍上一層淡淡光暈,可卻給人一股魂將歸兮的錯覺。黑色的發與虛白的臉,兩色對比的讓趙毅風心悸。

「玉樹,你先喝口水暖暖。」

江玉樹竭力輕睜了眼,修長的手緊緊攥住趙毅風的手腕,似是在找尋最後一絲溫暖。

身下的感覺熟悉陌生,那溫暖從身下流溢的感覺像極了那些記憶中殘存的夢。

心下一涼。

江玉樹氣息虛浮的看著他:「趙毅風,好冷啊……」

趙毅風急切的看向殿外,這落不秋怎麼還不來?!

「玉樹,你莫怕……我就在這裡,我抱著你就不冷了……」他緊握他手,將他擁進懷中。

血,在趙毅風手上溢出,江玉樹死死的掐著他,忍受身體中的疼痛。

這次為何這般痛?

半盞茶後,落不秋風風火火進殿。

「參見陛下,陛下——」

「神醫不需多禮,先來看看玉樹,他情況不妙。」趙毅風不待落不秋行禮,急聲吩咐落不秋過不來診脈。

將秀眉微皺的人扶著平躺下,落不秋迅速搭脈。

「神醫如何?可是玉樹身子出了問題?」趙毅風急的在一邊來回踱步。

落不秋皺眉,手起了落,落了又起。

看的趙毅風心裡沒著沒落的。

急切再問:「神醫,結果如何?」

落不秋輕嘆一口氣,搭脈的手就是不松,也不告知結果。

「玉樹如何?」看著靜躺的蒼白咬牙隱忍的公子,趙毅風耐不住了,陰沉著臉,一陣冷風悠悠起。

半晌,落不秋終是收手。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輕聲說:「陛下你我借一步說話。」

待行至偏殿,落不秋還沒喘過氣,就遭到趙毅風劈頭一問:「玉樹如何了?」

落不秋搖頭嘆了口氣,瞪了他一眼:「陛下仗著身子底好,也不知道節制,你多心疼下公子也不會出這些事了。」

趙毅風神色一頓,有些愧疚的低了低頭,知道今夜是自己放肆了,沒有節制。

可是玉樹爲什麽會痛苦不堪?

他不解:「神醫,那玉樹……」

落不秋一副『你年少不知節制』的表情,帶著一聲輕嘆,壓著聲音帶著斥責:「陛下也是,公子都有身孕了,行房也不看看時候。」

一道雷劈消息從天而降,趙毅風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結巴、顫抖、欣喜、激動……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飄忽在空中:「你說……玉樹……有了身孕?」

落不秋摸了摸鬍子,微微頷首,帶著一絲微嗔的語氣:「公子懷孕都有一個月了。頭三個月尤爲重要。陛下也真是的。也不知道注意。」

趙毅風一把握住落不秋肩頭,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玉樹……真的有孕了?」

「是。」落不秋對視他眼,頷首點頭:「有一個多月,公子脈象虛浮,在下也是盡力探得才知。」

想起江玉樹上次被打掉一個孩子,趙毅風彷彿看見他一個人默默忍受苦痛的摸樣,而自己卻不在身邊,也沒有給他一個肩膀和倚靠。

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撫國公府沒了,四處飄零,四海爲家,這些年顛沛流離,多次受傷險些丟了性命,而自己又霸佔了他的國,佔了他的人,若是這個孩子再失去……

他或許會萬念俱滅。

孩子?!

急切一問:「神醫,玉樹這個孩子可保的住?」

他眼有期待和忐忑的一動不動的看著落不秋,生怕收到的就是讓人心碎的答案。

幸得,上蒼眷顧。

落不秋躬身一禮,如實回稟:「回稟陛下,這個孩子可以保住,公子將才腹痛隻是因爲陛下力度未曾把握好,動了胎氣。在下已經吩咐人熬藥安胎。公子隻要每日服用,孩子應該沒有大礙。」

鄭重叮囑:「公子身子不同常人,身子本就虧空。這次孕中實則要好好休養。也請陛下注意房事,適可而止。」

聽聞他孩子可保,趙毅風心裏的石頭落地。

這是他的念想,如果這個孩子因爲自己失去,那麽自己將是無可饒恕的罪人。

趙毅風微微頷首,長舒了一口氣:「幸苦神醫。朕知曉如何做了——」

「神醫一直負責玉樹身子康健,以後就留在宮中負責照看玉樹吧。」

落不秋匍匐一跪:「遵旨。」

伸手扶起落不秋,趙毅風威嚴而肅穆:「神醫,玉樹和朕的這個孩子真的要仰仗您了。」

「在下知曉。」

待落不秋離去,趙毅風疾步去了正殿。

看著床榻上熟睡的清俊公子,趙毅風心中一陣滿足。

伸手將他被子掖了掖,他眼有疼惜的看著床榻上合眸安睡的人。

此生執念爲他,若是他有好歹,隻怕傾盡一生也無可饒恕罪責。

他蒼白的容顏氤氳出那些歲月——

來世與君重逢日,玉樹臨風一少年。

北璃櫻花樹下,櫻紅爲媒,啣環爲聘。

哲蚌寺門前,紅綢渡情,牽緣爲引。

乾元殿上,結草爲證,此生不換。

前世中,十裏長橋,執手相伴。

過往、前世,那些苦難與坎坷的日子,那些風雨與阻礙纏繞的歲月,像流水一樣走過,在記憶深處早已生根發芽。

深情而又眷念的眼神——紅塵中,若少了你,毅風該多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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