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花發沁園春(下)
櫻紅花開忘流年,彩霞繾綣染天邊。
半山腰上,竹樓靜靜佇立,櫻樹環繞,翠竹碧綠,湖泊澄澈,家禽熱鬧。
櫻花下有一石桌,桌邊有一白衣公子,正在耐心的煮茶。
江玉樹雖然眼盲不明,可是唯獨對茶是熟悉的再熟悉不過,這是他平時最愛做的一件事,也是他閒下來必須要做的一件事。
人在塵世遊走久了,心思浮沉。
而,茶有清心靜心的效用。
都說眼睛是人心最真摯情感的表達。
可上天剝奪了江玉樹看遍大千世界的機會,卻也讓他更加聰明敏/感。
有時候,他看不到,卻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身邊的變化。
看似眼盲,實則心如明鏡。
現在,他在專心煮茶,江玉樹專注時,秀眉微微皺起,動作舉止優雅,行雲流水,如說以前他煮茶帶著一絲歡悅,那麽現在的他就是如玉般的溫和,舉手投足間是沉穩冷靜。
他閉目,手下細細摸索茶具,仿若感受那一年的萬家燈火,溫暖璀璨。
俊朗的身影從他背後出現,將頭輕輕擱在他肩上。「本王真有口福,今日有何新的煮法?」
江玉樹溫和一笑,將手上的茶葉和千島玉葉稀釋混合:「你不是去狩獵了嗎?怎麽現在就回來了?」
趙毅風激動:「本王在這山巔發現了一個地方。」
江玉樹側過頭,與他面對面,話裏好奇:「不知殿下發現了什麽?」趙毅風淡淡一笑,臉上有些小得意:「本王帶玉樹去感受一下如何?」
江玉樹猶豫:「我眼睛看不到,怕是敗興。」
俊朗王侯淡淡一笑:「莫怕,還有我,我可以替你感受。」
山間小道、樹葉沙沙、鳥聲啾啾、小野花從路邊探出頭來輕撩白衣少年衣擺,花草香帶著泥土的氣息在鼻翼邊飄蕩,淡淡的花香在空中,叫人聞後,昏昏欲睡。
江玉樹忽覺身體有些倦怠,眼皮有些不受控制的向下垂,帶著一絲睏意。
趙毅風牽著他的手向前走去,感受到身後人的安靜,轉身凝看著向他:「玉樹,你怎麽了?臉色不是很好。是不是昨夜未睡好?」
他本就身體虛,當年在戰場上受傷,中箭,天蠶銀絲線傷心肺,後來沙漠又傷了一次眼睛。精氣過度虛耗,身上大小疤痕遺留。
那時險些丟了性命,這些日子雖在靜心調理,不再勞心勞力,可總是感覺他很疲倦,很多時候喜歡坐在一邊發呆,有時候曬太陽曬著也會慢慢睡著。
「你要是太累,我們去後速速回來。」趙毅風緊了緊手掌,眼含溫暖的看著他。
清雅少年淺淺一笑——眉眼含笑迷人,清俊優雅俊逸。
微微點頭:「好。」
兩人雙手相握,趙毅風小心的護著他向前走去。
山間夏日,清涼照拂。空中清涼襲來,絲絲寒氣纏繞,竟有些滲入骨頭的冷。
讓江玉樹感到奇怪的是——空氣中青草的芳香越來越少,隱隱有什麽溫柔的東西落在額頭。伸手拿下感受,竟然是花瓣。
這山明明越往上走越冷,衣衫漸濕,濕冷的山巔怎麽會有花瓣?
雖看不到,也不知趙毅風要去何處。但江玉樹還是能夠明顯感覺到前方的路越來越陡。
回握趙毅風的手。
趙毅風回頭就看到江玉樹臉上的疑惑:究竟要去何處?
帶有劍繭的手掌緊握修長的手指——靜默不答,兀自向前。
江玉樹莞爾:無論他要帶自己去何方,都是選擇好的……
花瓣散落越來越密集,風聲漸漸變大,依稀帶著一絲清冽。
驀然豁然開朗!
「到了!」——
隨著趙毅風一聲渾厚發聲,他感受到了高山之巔無邊的空曠,呼呼風聲淹沒怒濤翻捲。
細細靜聽風聲,敞開雙臂擁抱,持蕭探索向前觸摸。
這是一處空曠的山巔頂端。
一株巨大的櫻花樹生在高山之巔,在整個蒼翠的山間格外耀眼。
正好應了——「萬綠叢中一點紅。」
櫻樹靜靜長在懸崖之邊,絲絲白霧裊繞夢幻氤氳,撲向人面。
雲起濤卷山崖下,風聲颯颯山崖上,櫻紅肆意輕縱墜落身旁。
遠處的紅霞將這遺世獨立的山巔之景鍍上一層流光夢幻的色彩,讓人神思放鬆,飄飄飛昇,直達瓊樓玉宇,瑤池仙閣。
如果說北璃洛水河畔的櫻花是雨露潤澤,簇簇開遍。那麼這顆櫻花樹則是吸收了無數的天地精華,高大的出類拔萃……
清雅少年心底一顫——這顆櫻樹粗大的寂寞。
趙毅風牽著他疾步向櫻樹趕去——
就連,飛花落滿了身也不曾察覺……
這顆櫻樹不知在此佇立了多久,孤獨了多久,寂寞了多久。
十年……
百年……
或者千年!
萬年。
無人知曉。
但它,生命不歇,緋紅鋪面天……
像是在訴說什麼,也好似在證明什麼,更像是在等待什麼
是前生情緣、宿命糾纏、輪迴轉世。是親情溫暖、愛情永恆……還是此生此世,你是唯一……
風,肆意吹動櫻花的枝頭,揚起它的花瓣,飄飄灑灑漫天旖旎,竟是在山巔隨風起舞,下了一場櫻花雨。
不知是來人看見懂它的喜極而泣,還是孤獨萬年寂寞的悲傷淚溢。
在此孤獨的太久,從前世到今生——或許連它最初的初衷,它自己也忘卻了。
就像在櫻花樹下的兩位少年——
此生最怕寂寞。
以至於,不願相信神佛之說。
「玉樹,你說這顆櫻花樹在此是不是在等待什麼?或是在證明什麼?」
他眉眼含笑:「你我去過『飄渺山』,住過『陰陽山』(郴山),如今這裡這麼美,給這座山取個名字吧。」
留下名字,或許就是兩人走過愛情的印記。
這顆樹,等來了他們。
或許,從此不會寂寞。
亦或,會見證什麼。
江玉樹靜默不答。隻是細細感受風從指間走過的溫度,雙眼空空凝望眼前的山崖。靜聽薄霧在耳邊成煙。
櫻樹、山巔、薄霧、碧草。
驀地——「逍遙崖」
江玉樹輕眨眼眸,清俊姣好的容顏上綻放一抹溫和的笑。
暖陽破冰,幽蘭清雅的笑在漫天緋紅飄落中織就迷離夢幻,讓趙毅風一時之間神色頓滯,隻癡癡看他。
以至於江玉樹說了什麼,他根本不知道。
江玉樹悠悠一笑,手下緊捏他手掌示意:「把這個地方叫做『逍遙崖』吧。」
飄渺山——人事浮沉,飄渺虛幻。
郴---山——林中有耳,朱顏已覓。
逍遙崖——掙脫束縛,笑傲江湖。
江玉樹一語道盡人生不如意和追求美好的心願。
人活一世,束縛良多,掙起不破。隻能心想笑傲江湖,忘卻塵世煩憂,求片刻內心安然。
他執蕭探索走向懸崖邊。
趙毅風在他身後靜靜看著一切。
山崖下雲起怒濤自由成行、幻化成煙、輕變似夢、氤氳成霧。給人一種浮生縱情肆意的灑脫自在。
山巔上有風,風很大,風聲呼呼,風吹動江玉樹白衣,風揚起他的黑髮,風將他襯的輕盈飄逸……
江玉樹靜靜站立在崖邊,飄灑的櫻花花瓣輕柔的吻一樣,落在他身,在他白衣水袖上盤旋,打轉,隨後跌落深淵……
趙毅風看著被花瓣圍繞的雪衣公子,夢裡那一刻湧上腦海——在那裡他也是被櫻花環繞,薄霧夢幻中,他掙脫束縛,足尖一點飄然離去;在那裡,他像枯葉般從城樓縱下,在櫻紅環繞中浮浮沉沉,幽柔風易摧殘。
一股他又將足尖一點飄然離去的錯覺攀升,似乎在不經意回眸瞬間,他便會水袖一揮,從山巔駕霧飄然而走,再也不會歸來。
恐懼佔據理智。
趙毅風忽的一把摟住清雅公子腰身。
「別走!」——
江玉樹隻覺後背溫暖傳來,有力的臂膀在要腰間緊緊環住,趙毅風將頭輕輕擱在他肩頭。耳邊是他渾厚不穩的氣息。他話裡充滿了不安與恐懼、害怕。
「不要再走,我怕」
腰間是他的臂膀在一點一點用力,他手心裡有薄薄細汗。江玉樹微微有些詫異不解。
趙毅風的手上有繭,他的手經過歲月磨礪,他的手臂經過時光洗禮,他環住腰身的手和手臂讓人心安。
「玉樹……」他將臉緊貼在他耳邊,雄渾氣息噴灑。溫柔的、害怕的、不安的、低聲幽幽在他耳邊說:「當年你離開……我心痛……,以後不要離開我……可好?」
你要是再走一次,我該如何辦?
趙毅風害怕沒有你的歲月,你若是再走,趙毅風會萬念俱灰……
他緊緊抱著他腰身,
死死的……
牢牢的……
不想留一絲空隙的!
就那樣在他身後不放手,話裡是從未有過的擔憂與對未來的迷離害怕:「真的不要走了……我怕……」
——你若棄我百年孤獨,那定是我此生罪無可恕。
天傾—皇城
金碧輝煌的宮殿裡傳來一陣一陣輕聲呢喃,囈語不斷。
天帝躺在床榻之上,整個人憔悴不堪,面容枯槁,雙鬢斑白。
忽的,一聲接著一聲的咳嗽聲響起。
「皇上,皇上……」莫貴妃在一邊急喚,聲聲催淚。
天帝暈暈乎乎的睜開雙眼,看見出現在眼前嬌媚的人。忽的咳出一口血,一瞬間仿若登入天堂。
莫貴妃急忙給他順氣,「陛下你可還好?」
天帝臉色灰白,倦怠的睜眼看著床榻邊的女子,又看了看簾影外面的皇子公主,唯獨沒有趙毅風。
心下一陣失望和疏離遊走。
輕微的抽泣聲在耳邊響起,天帝微擡了下眼皮,「愛妃別哭了,朕這不是好好的嗎?」
莫貴妃心疼的看著他,「陛下,臣妾怕。」
天帝伸手拍了拍莫貴妃的手,「怕什麼,這江山是朕的江山,朕會護全你和清風。」
莫貴妃雙眼一亮:「可是真的?陛下~~」
天帝輕闔眼眸:「嗯。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可是臣妾不敢僭越皇後娘娘之上。」莫貴妃剪碎秋眸,泫然淚淚。看上去楚楚可憐,可心裡卻不是這麼想。
莫貴妃心裡所想天帝知道的太清楚了。
天帝一聲苦笑:「愛妃,朕累了,你和清風先下去吧。」
莫貴妃欲言又止,本想再說些什麼,卻見天帝疲倦的揮揮手,淡淡道:「下去吧。」
無力的躺回龍榻上,輕闔雙眸。
他心裡明白,當年信道荒唐,仙丹沒少吃,又太過風流,流連女子之間,以至於身體虧空虛發,一年不如一年,反反覆覆,病來病去,也沒個消停,指不定哪天就撒手西去。
趙清風雖是太子,可是手裡沒有兵權,名聲也不如趙毅風傲世六國。有些治國才能也不如江玉樹和趙毅風聯合。
和趙毅風相比,基本處於劣勢,太子之位惶惶不可安。天帝忽然發現自己有些錯了,本想把趙毅風發配邊境,讓他收斂羽翼,沒想到給他一片馳騁的草原。讓他鋒芒大綻。
顧家勢力雄厚,皇後又掌管後宮,趙毅風傲世六國,現在又娶了惜月公主,後方又多了一個強大的後盾——北璃,一旦自己撒手西去,趙清風將被趙毅風所有的勢力包圍,趙毅風身爲皇家人爲了那個男人竟敢拋棄一切,一旦他有異心,是不是這江山也要給他江玉樹姓?
江玉樹是北璃丞相,趙毅風那麽深愛他,那他會不會攛掇趙毅風起兵,甚至將天傾收入北璃囊中。到那時,這趙氏也不知道保不保的住……
一旦惜月公主生下趙毅風的孩子,北璃就會完全成爲趙毅風堅實的支援,趙清風能不能震住北璃,制掣六國真的難說;
更有甚者,顧家勢力雄厚,趙毅風不要皇位,那顧家取代趙清風,扶持顧氏子弟當朝,那這盛世江山豈不是要姓顧?
雖說趙毅風已經拋棄皇家一切,隱逸避世,可要在自己駕崩後,他若是重回朝野,威懾新帝,那這江山豈不是又一場惡戰要打。
還有他身邊的江玉樹,那個男人就是禍國妖星,一旦在趙毅風耳邊出謀獻策,這江山不穩,國本動盪,在這時他國再次聯合來犯,這百年基業要毀於一旦。
不,他不能讓這江山毀在自己手裏。
既然你羽翼太豐滿,那就——天帝渾濁的眼中第一次出現一絲殺伐之氣。
丞相莫楓的話忽然飄忽在耳邊——嫡長皇子可能並非皇室血脈。
天帝心下一暗。
不管是或不是,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那就在自己彌留之際,爲太子鋪好路,剷除勢力雄厚的顧家。
對太子有威脅的人都不能存在!
莫貴妃眉眼含笑的看著趙清風:「風兒,你父皇現在病的厲害,隻怕不好。」
趙清風眸光一緊:「母妃是說……」
莫貴妃點點頭:「這幾年如履薄冰,趙毅風勢力越來越大,現在又出現一個江玉樹,難保在聖上駕崩後,趙毅風取而代之,畢竟東境可是他的天下。」
「那母妃的意思是?」
莫貴妃笑了笑,扶了扶頭上的步搖:「母妃屈居皇後之下這些年,你屈居趙毅風之下這麽些年,還要忍受他鋒芒大綻。風兒這覺睡的踏實嗎?」
趙清風一口氣嘆:「兒臣何嘗安穩過?臥榻下有一隻獅子,風兒日日難以安眠。」
莫貴妃一聲冷笑:「過夠了屈居人下的日子,就要一站高峰,立於高峰,揚眉吐氣。趙毅風現在什麽都不要,正是下手的好時機。給你舅舅吹吹風……」
趙清風會心一笑:「兒臣知道如何做了。」
這一次,他要提前下手,不能讓那頭獅子再威脅他。
三天後,丞相莫楓急慌慌進宮。
天帝病中特意接見,至於說的什麽,沒人知道。
隻知道在那晚,天帝氣的一口血吐,整個人昏迷不醒,隻剩一口氣微喘。
**
江玉樹和趙毅風隱逸的地方離天傾有一個月的路程,快馬加鞭也要十多天,還是晝夜不眠快趕。
他們是真心打算就此隱逸不出,居住地也隻有斬離雲和落不秋知道。連謝易牙都不知江玉樹去了哪?
趙毅風和江玉樹剛到竹樓門口,就看到院內站了兩個人。
衣擺輕動。
靜聲細聽。
疲倦風塵的斬離雲似乎對趙毅風輕輕說了什麽。
江玉樹隻感覺趙毅風身上的溫度瞬時冷了幾分,握住自己的手在發抖和驚慌,甚至在抑制一絲怒氣。
斬離雲隻看見趙毅風霎時間臉色陰沉慘白,那光眸子中是絕望和無可奈何,灼的人眼眸疼!
看著身邊的江玉樹,趙毅風沒有了平日對他的溫柔深情和冷傲端肅。臉上是慘然悲涼的顏色。握住江玉樹的手在攢緊,像是要捏碎什麽,剩下無盡的隱忍。
一陣冷風悠悠叠起,江玉樹聽見他在耳邊顫抖說:「顧家出事了,我先回天傾一趟。」說完,闊步破門而出。
「玉樹,你在這裏等我。我……」最後一句話淹沒在櫻花爛漫中。
斬離雲靜靜看著趙毅風離去的方向,那背影踉蹌絕望像一隻被百獸欺淩的雄獅。
——落魄,無助,孤苦。
手上溫暖瞬時消散,江玉樹隻感覺一股涼意忽的湧上心頭。
心下隱隱有不好預感。
顧家一定出什麽大事了!
一抹陽光悠悠照進眼簾,帶著一絲輕晃的愜意和斑駁。
江玉樹下意識的緊眯雙眼,眸中一陣刺痛襲來,伸手去觸。
心下大驚,這雙眼……
似是不敢相信,他再次輕睜眼眸——
入眼是模糊的——緋紅顏色,灼熱陽光,還有斬離雲風塵僕僕倦怠的神色,落不秋的國字臉,通天鼻,還有那場長長的鬍子。
竹樓陳設如初。櫻花、翠竹、碧草、藍天。
一切都在真實的在眼前。
江玉樹靜靜的觀看身邊的一切。
看著站立原地楞楞的公子,斬離雲走近他,「公子……」旋即準備牽手玉簫,卻被江玉樹準確無誤的握住臂膀。
手上動作一僵,他詫異吃驚:「公子,你的眼睛……」
斬離雲不可置信的看著江玉樹握住自己臂膀的手,擡眼循著他雙眼望去,那雙眸子中是清亮澄澈的眸光。
一聲驚呼,欣喜激動:「公子,你能看見了?!」
江玉樹鬆開斬離雲臂膀,靜聲不語。
伸手向前,低頭下看——
蒼白修長的手指,玉簫剔透玲瓏,隱隱帶有血沁,左手上是那枚染血的草環。
放眼四周,山清水綠,鳥語花香。
他淡淡答:「離雲,我能看見了。」
他很平靜,沒有過多反應。
沒有預想中的喜極而泣,激動欣喜。
他隻是靜靜的,淡淡的承認他能看到了。
想起趙毅風離去時的匆忙,江玉樹微微皺眉,淡然詢問:「離雲,顧家出了是什麽事?」
斬離雲幾乎不敢看江玉樹那雙重見光明的眼睛:「是離雲無能,三天前,天傾丞相莫楓匆匆進宮,和天帝商議一晚。
翌日淩晨,太子奉命去顧家老宅——寧國公府搜查,稱寧國公府勾結南燕、玄真、通敵叛國,造反罔上。
還搜出了通敵書信,國庫白銀私受往來證據,顧征通敵證據白紙黑字,公章私印,顧文成任兵部尚書時貪墨白銀,招兵買馬,隱藏勢力,一併查出。
現在寧國公府三百餘人已經盡數收押天牢,大理寺結果已出,陛下有意除掉寧國公府,預計在半月後問斬——」
江玉樹隻覺得心中一片絕望蔓延。
那是他的父皇啊,太子是他的弟弟啊。
深吸一口氣,江玉樹竭力維持鎮定,手上緊緊攥住玉簫。
迅速審問:「定王是皇上嫡長子,他爲何要剷除寧國公府?繁煙閣的密報呢?」
斬離雲躬身:「沒有收到消息,屬下和閣中人隻是以爲天帝和莫楓商議朝事。未曾留意。誰曾想第二日顧家就出事了。猝不及防,始料未及,來的太快,一點都捕捉不到!」
「寧國公府也是也世家大族,整個國公府上下幾百口人,將他們盡數收押,朝堂上就沒人求情?或者有人阻止?!」
斬離雲顫聲:「趙清風把控朝堂,聯合所有大臣將給寧國公府求救的人都下放到了天牢,說是同黨勾結。經此一事,朝堂上有的大臣願意給寧國公府說話的人都噤聲不語,生怕引火燒身。無人再敢置喙!」
「天帝和皇後娘娘就沒人說話嗎?」
斬離雲白著臉:「天帝病風不省人事,對此有心無力。」
「而且在寧國公府出事之後,後宮妃嬪聯合,將皇後娘娘掌管後宮這些年害妃嬪流產,打掉宮妃子嗣,和朝中大員買官往來一系列事呈給了天帝。甚至有言說:天帝病倦是皇後娘娘行厭盛之術所緻,在皇後娘娘寢宮搜出了天帝生辰八字,雪鍛宮帛,更有說皇後娘娘不檢點,說定王殿下並非——」
「夠了!」一聲斷喝。
「皇後娘娘現在被軟禁在皇後宮,莫貴妃掌管後宮。」
江玉樹心下一涼!
不會的,不會的,這一切都是假的。怎會變化這麽快?!
江玉樹陰寒上臉,一記冷聲:「繁煙閣的人都是死人,連顧家幾百口人都看不住?」
「既如此,命也不用留了。」淡淡一句,殺伐果斷!
斬離雲目瞪口呆,這繁煙閣從江玉樹接任到現在從未殺過一個人,如今因爲顧家一事,要殺掉二十個繁煙閣的人。
這都是百裏挑一的血衛。
「公子還請手下留情!」斬離雲還欲求情。
江玉樹眼眸一冷,定定看著他:「無用的人,繁煙閣養不起!」
斬離雲被他凜冽的氣勢震住。一時間生不出反抗的力道來,隻是低頭應了聲是。
江玉樹輕輕合了合雙眼,抑制眸中傷痛——若是,若是自己不答應和他來北璃,或者就在天傾周邊隱逸,趙毅風就在天傾皇城周邊鎮守,也不會給趙清風有機可乘!!
這難道就是江玉樹動心的報復……
可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
江玉樹彷彿已經看見刑場上紅豔豔的一片——頭顱落地、鮮血灑遍、屍體懸掛城樓、無情的鞭打、殘酷的蹂/躪……
趙清風,趙升天,你們是在把他往絕路上逼啊!
「你說是在半月後問斬?」幸好,還來的及,從北璃駕馬晝夜不停回天傾半月足夠了。應該救的回來,應該還有救。
「是的,太子趙清風監斬,莫丞相爲傳令官。二萬禦林軍輕赴現場,嚴防有人劫法場。」斬離雲氣喘噓噓,身上冷汗粘滑。
「這麽多人鎮守,看來是不會放過定王了。」江玉樹擡頭,望了一眼山間緋紅風櫻花,藍天白雲。心痛的嘆了一口氣,疾步走至馬匹身邊,一聲清寒命令:「去天傾!劫法場!」
卻忽然,一陣倦怠眩暈感直系頭腦。江玉樹握住韁繩的手倏地顫抖向下劃去。
踉蹌後退兩步,江玉樹隻覺一陣眩暈盤旋於頂,腹部一陣絞痛,身上冷汗一陣接著一陣,眼前發花。
這是又要看不到了嗎?
呵呵,上蒼還是這般愛捉弄人?
落不秋靜看斬離雲和江玉樹良久,見江玉樹臉色不好,整個人像蝴蝶一樣翩翩從馬邊倒地。一個疾步過去扶住他。
江玉樹倚靠著落不秋,臉上霎時間慘白一片,冷汗直流。
輕摸腹部,他咬牙輕聲道:「落叔,好疼。」
落不秋輕扶著他,看著他慘白的臉,還有那雙剛剛恢復光明的眸子,心有不安的號脈。
一觸脈像一記晴天霹靂!
落不秋懵了好一會,臉色倏地一下子慘白。
似是難以置信,也似乎是不敢想像。
手起了又落,落了又起,如此反反覆覆。
竟然半天說不出話來。
在反覆查驗後,落不秋旋恢復淡然,萬事如常。
定力之強非常人不能及!
江玉樹在他身側看著他,隱忍額頭腹中陣陣絞痛,淺聲輕問:「落叔……如何?」
落不秋搭脈的手不起,定定看著江玉樹,眼中儘是震驚詫異。
良久,他顫抖唇瓣,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語氣說:「公子此番怕是去不了天傾。公子身子過多虛耗,需要臥榻調理,否則是油盡燈枯之勢。」
江玉樹慘白著臉,眨了眨雙眼,似是有些不信:「真的是這樣,那爲何我……」他緊緊摀住腹部,眉宇緊皺。
落不秋心下震驚,面上端的和藹:「公子你眼睛才復明。原因還不清楚,加之蠱毒一事,現在隻能盡心調理。至於腹痛一事,落叔給你開個方子,調理一下。落叔的話你都不信?」
江玉樹輕咬水潤薄唇,忍住腹部一陣一陣的痛,朝他淡淡一笑。「我信。」
抓住落不秋的手,他終是倦怠的在他懷中睡去。
望著清雅公子面容,落不秋震驚之餘,心下無可奈何哀痛嘆息一聲。
——滑脈如珠走盤,此時並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