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扁舟尋舊約
東齊城--營帳中
落不秋思前想後,還是沒能忍住心裏的想法。
「陛下!」
趙毅風從奏摺中擡頭,看著落不秋欲言又止的樣子。
「神醫來此,可是有法子醫治玉樹?」
落不秋端著一代神醫的氣度和自信:「在下檢查過公子的情況,『生死別離』的毒雖讓公子眼瞎,但公子嗓子隱隱能發聲。」
「神醫的意思是——玉樹的嗓子可以恢復?」
落不秋嘆了口氣:「在下思慮良久,實在不忍心公子每日靜聲不語。這法子有是有,就是有違天和。在下手裏有一株雌性『天蘭竹葵』。
但是此草挑的很,相較於雄性『天蘭竹葵』更難養,要用男子精血來養。等到他開花後,用花做藥引,在配合其他解藥應該可以解『生死別離』,公子嗓子恢復應該有望。」
「也就是說,要治好玉樹需要用血養『天蘭竹葵』,待它開花後,用花作引,可解?」
「照醫書上應該是這樣,將一個人的血喂給『天蘭竹葵』,此草吸食血中精氣生長開花,得此和在下配置的解藥一起給公子服下,這嗓子應該無事。至於公子的琵琶骨在下盡力一試,應該能續接上。當然如果天蘭竹葵得不到血氣滋養,藥缺引,那公子的嗓子就此生不能說話。隻是……隻是……」
肯定還有什麽代價,不然他不會預言又止。
落不秋皺了皺眉,想到這花一旦開了,就將毀掉一個男兒的一生幸福,不由的有些於心不忍。哀嘆一口氣,低聲緩緩道:「陛下,此等法子實在有違天和,還請陛下三思。在下可以窮盡一生醫術來護全公子,但此法用下的確有傷天和。」
趙毅風眸光灼灼的盯著他:「神醫有話但講無妨。」揮了揮手,示意守衛下去。
落不秋匆忙跪下,不敢看趙毅風的眼睛,將頭貼合在地面:「陛下,這草要用男子勃發之時的精血來養,時常半月,這半月苦痛難忍,煎熬非常人不能及。後果是——不、能、人、道!還請陛下三思。」
聞言,趙毅風一怔——不能人道!
他隻覺得耳邊像是在打雷,難怪落不秋說有傷天和,也難怪說此草難養,原來這代價這麽大。
呵呵……不能人道。
上蒼,你真能和趙毅風開玩笑。
你爲何就不能疼惜一下孤苦的江玉樹。
「由於此草難養,鮮少有人願意拿天蘭竹葵來救人,更遑論犧牲一輩子幸福來養一棵草,忍受半月苦痛煎熬?」
現實多殘忍,俗世本污濁。有時兄弟情義都會在下一刻反目,連深愛的兩人或許也會在下一刻勞燕分飛。又有誰願意用自己的血來養一株草,忍受半月煎熬隻爲等那株草開花,做一個藥引。而後果是一輩子的幸福淹沒,不能人事。
可是那個玄衣男子在怔忡了半刻後,平靜的望著他:「趙毅風願意。」
「陛下還請三思!!」落不秋大驚,將頭擡起看著他:「陛下龍體尊貴,身繫國泰民安,社稷安危。萬萬不可以犯險!用血養也不一定非要陛下親自來。還有很多——」
「神醫!」趙毅風及時制止。「落神醫,你還不知道玉樹嗎?他若是知道天蘭竹葵是用他人性命和幸福換得,你覺得他會作何想?」
「是何?」落不秋眼有驚恐的看著他。
趙毅風遙望遠處的夜空,微嘆了一口氣:「玉樹那麽愛乾淨的一個人。他不會忍心傷他人性命,毀他人幸福。當然他也會嫌髒。所以此事隻能由朕來。」
「可是陛下,您畢竟是一國之主啊。」
趙毅風起身下坐,伸手扶起他,眼神堅定如冰:「神醫,此事隻有你我知曉。切勿告訴玉樹。朕心已定。」
「陛下!」落不秋起身,字字泣血:「陛下真的不必如此。天地下願意爲公子獻身的人定不會少。您何必以萬金之軀涉險?!」
將擬好的聖旨遞給落不秋,泓玉帝語重心長囑託:「這是朕擬定的聖旨。若是朕可以熬過這半月那是最好。若朕熬不住,有生死危機。落叔可將此聖旨轉交給賀千丈和清玉,上書內容屆時公佈即可。」
「陛下還請三思!」落不秋聲聲嘶啞,還欲再勸。「陛下如此不值當,還請陛下三思。」
神醫你還不懂嗎?除了趙毅風,他心裏不會接受任何人的幫助。
無論成敗與否,無論歡喜與憂,就算事後他生氣、憤怒、沮喪、不甘……最終他也會接受。因爲那個人是他的夫君,是趙毅風。
「落神醫無需擔憂,趙毅風這麽做是有自己的謀劃呢。」
趙毅風淡淡一笑,退卻那日火冒三丈,陰冷深沉的模樣。輕拍落不秋一記。
落不秋轉頭,卻看見玄衣男子眼神投向殿外的夜空,溫柔而磊落。
「如果有一天玉樹再度問起『何爲長相守?』,『何爲長相思』?」
「那麽趙毅風可以指天對地朗聲回答他——此情,上入青冥之浩天,下達淥水之波瀾!」
落不秋這半個月沒有一晚是睡好的。
他眼睜睜看著趙毅風在處理完每天的奏摺後,喝下那攙了春/藥的茶水,然後一個人默默忍受身下衝動,隻爲在慾望最頂峰時,割破手掌,將最灼熱的血給『天蘭竹葵』,看著那株草將血吸附,慢慢生長。然後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所有人都看到泓玉帝的臉色由初始的紅潤到後面的蒼白無力,隱隱有些滄桑的感覺。
趙毅風不管大家如何看,隻是一心瘋了似的養著那棵草。
每過一天,他就高興一份。
當然,他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眼下烏青積聚。
軍營中的人隱隱覺得不對,心下擔憂。卻總是被趙毅風以傷寒之由推拒回絕。
越接近『天蘭竹葵』開花之日,落神醫越是難安。
「陛下。您可還好?」
趙毅風蒼白著臉,從奏摺中擡頭,看著他擔憂的樣子。
「陛下,這『天蘭竹葵』即日就欲開花。陛下身子可還受的住,今日是最後一次。若是陛下有個好歹,公子隻怕……」
落不秋自然會傾盡一生的醫術來救治兩人,隻是這『天蘭竹葵』一旦開花,作爲藥引,趙毅風這一生將不能人道,也不知江玉樹會作何想,更有甚者江玉樹會不會生氣?
趙毅風虛浮著氣息,伸手顫顫遞過一道聖旨。
「神醫,那日對待黎山師門一事是朕思量不周。還請神醫海涵。朕已經擬旨,黎山師門從今以後得朝廷庇佑。各國各家各方定不會爲難黎山師門。」
落不秋一震,這是在給自己和黎山師門懺悔。他是一國之君,征戰的霸主,他給自己說懺悔的話。
這一刻,落不秋忽然有些明白爲何江玉樹願意沉淪不願自拔,他也終於知道這盛世明君的心胸是何模樣。
「朕這身子虧空虛耗。待明日過後還望神醫多加照拂。當然,神醫也無須擔憂自責。這是朕選擇的路,神醫隻需等花開即可。」
「在下定當竭力醫治公子的嗓子。」
那日晚間,趙毅風眼有笑意的去尋江玉樹品茶。也問了他當年離去那一年究竟做了什麽?
江玉樹怔了一刻,當即緩緩道來。
——清玉當初遭廢婚,家破人亡,實屬無可奈何。江秋氏死前告訴我我並非天傾人,也不是撫國公府的孩子。將玉簫,天藍玨還有我身世的書信給了我。我那日離開皇子府,接受不住打擊,急火攻心。暈倒後,再醒來,在身邊的就是落不秋。
他淡淡的用手畫著,修長的手指他他大掌中翩若驚鴻。
——那年我也才十六歲,沒了家,沒了親人。可我知道如果我沉淪下去,我定會此生遺憾。所以我動用我母後留下的勢力還有繁煙閣的人開始在各國佈置暗樁。那時塵緣說你是天下霸主。我就想著助你。
——陛下應該記得,當初清玉可是答應過陛下和陛下一道奪嫡。那時我回天傾本是要助你,就這樣知音相守,在你功成名就後就離去。可後來偏偏和你走了那麽久……
——當時也想助你登基爲帝,也許會是整個天下和平共處的最好辦法……趙毅風絕對比趙清風更能擔當重任。那時我就想著盡我所有的力量。
江玉樹從離去後就記住了塵緣的話,然後開始籌謀佈局。華荷媚,第五香濃,東方不羽,張大坑,學習蕭音是爲了十八聯盟,統治繁煙閣是爲了培育江湖勢力,蒐集情報。
——我那時想的是用十年時間,助你君臨高位,看你娶妻生子,護你成爲盛世明君。
趙毅風疑問不解:「你當時就沒想過北璃皇室,顧及第五赤眉?」
江玉樹淡淡一嘆。
——我和他從無交集,又如何談兄弟之情?
趙毅風不知道該講何,隻是看著他的眼神中含了笑的看著他。
他爲了自己拋棄了皇室,撇去了榮華富貴,這情誼值得一生珍惜。
「玉樹,朕試過幾日不用嗓子說話。結果隻覺得自己像缺失了什麽。無數的話積壓在心裏不能言明,比啞巴吃黃連還要苦上幾分。」
沒有體會的人或許真的不知道那種有口不能言,萬事積壓在心裏的感覺。
看不清,摸不到,猜不透,不能言。所有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隻能藏在心裏不能隻說。更可怕的是還要每天堅毅的活下去。也不知前方的路是好是壞,但依舊要一往無前的走下去。甚至在遇到懸崖時都不能叫喊。
「玉樹,你真的很勇敢。」
江玉樹淡淡一笑,平靜無波。
——失去雙眼之事清玉已然習慣。失去嗓音也並不是一件壞事。
——想說的話說給心愛的人聽,不想說的話深埋心底。不去費思量,不去做他想。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也人生一大樂事。
——陛下也知,眼睛看不到,有口不能言,但清玉的飛刀功夫和玉簫指法並未荒廢。失去這些,清玉的耳朵、手、腳都還健全。這些並未阻礙與我。
帳中忽然安靜下來。
有些寂靜的沉默。
燭火顫顫跳跳,映照他的側臉。
半晌,玄衣男子幽幽道:「玉樹,我會一直是你的眼睛。待你好全後,我帶你去逍遙崖看日出,去洛水河畔看櫻花。在逍遙崖山巔你奏蕭,我和箏,我們一道高山流水。」
他曾經在華幽山上說他想去櫻國看日出,想看櫻花漫天,飄飄如雨。
「還沒有聽玉樹給趙毅風奏遍世間優美樂曲,趙毅風會好好練習箏聲,這樣和玉樹堪配。」
「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要一同撫養他長大成人。教他讀書識字。」
「趙毅風答應過玉樹,君無戲言。玉樹也答應過我,不能失約……」
他眸光灼灼的看向他。勉強一笑:「玉樹,這是朕依照你教的法子,烹的千島玉葉,可要嘗嘗。」一杯茶送到他手中。
江玉樹接過。
這是茶,有藥的茶。
茶中漣漪在漾開,茶水顏色不正常。
江玉樹端著那杯茶,熟悉的景象撲面而來,那時『以骨換骨』也是這般。
他優雅的端著茶杯,茶杯在他手中處變不驚。
——陛下烹的茶……
趙毅風心神一緊——江玉樹那麽懂茶,會不會知道?
「可是沒有玉樹的爐火純青?」
——怎會?。你能動手,已是江玉樹的榮幸。
江玉樹清麗一笑,慢慢摸索著喝下那杯茶。
粼粼溫柔從清涼的眸子中暈開,江玉樹嘴角一抹傾城的笑。
——能說話固然是好,若是不能復原,有你這般執念,江玉樹嫁給你,此生值當。
趙毅風緊握他手,一把接過倒地的身影。
生怕鬆手,他就沒了。
其實你知道。
「玉樹,你我其實都很傻……」他蹭著他臉頰,這麽對他說。
「陛下,真的準備好了,這是最後一晚,『天蘭竹葵』已經含苞,就待這晚後,明日開花,以作藥引。」落不秋說完後,遞過來一杯茶。
茶是普通的茶,不過裏面有春/藥。
趙毅風已經喝了十四杯這樣的茶,每日晚間忍受衝動煎熬,割下手指上的血,釋放一身精魂來養那株草。
今日,最後一晚。
待明日,那花就能開。
那麽,他的玉樹就可以清脆剔透的聲音喚他『毅風』。
趙毅風看著那杯茶,心裏問自己:怕不怕?以後都不能在和他貼合,不能完整的擁有那個屬於自己的身軀。你怕嗎?
冷硬的面容被燭火柔化,他轉頭,看向落不秋:「朕一生癡心爲他,執念爲他。可世間萬般事,唯獨『情』之一字,趙毅風參不破。也不想參破。」
他銳利的眸光劃過落不秋的側臉,伸手執杯,飲下那杯茶。
「趙毅風,不後悔!」
落不秋心痛的闔上雙眸,聽著耳邊壓抑的粗重喘息聲。心裏無聲一嘆:這位帝王廢了。
再次睜眼,他看到他緊繃的神色,發紅的側臉,眸中猩紅,他緊緊的抓住那把檀木雕花椅,尖脆的刺耳聲在空中響起。
他的唇,流了血。
那是他咬牙隱忍春/藥的模樣。
粗重的喘息加速空氣炙熱。
青冥在空中劃過一道,青光漾開。
一劍從手腕劃過,血流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匯聚。
『天蘭竹葵』輕輕搖曳,好似在笑這人癡,也好似在笑他傻,更好像在笑兩人的苦。
趙毅風手腕上的血越流愈多,含苞待放的『天蘭竹葵』越來越嬌豔,花瓣隱隱有綻放的痕跡。
看到這,趙毅風浮腫的雙眼露出一絲欣喜,又是一劍送上手腕.
血流的更多了,也是他最後強撐的一口氣。
終是有些撐不住。
趙毅風隻覺眼皮越來越沉重,向下闔去,竭力睜眼,終是擋不住藥力散去的疲憊。
最後入眼的是那花瓣輕綻的樣子。
趙毅風唇角一彎,欣喜在心中。
天蘭竹葵開花了。
「陛下!」落不秋激動一喚,「開花了,開花了!」
他氣若遊絲的點點頭,暈了過去。
第二日。
「陛下,你可還好?」
趙毅風混混沌沌的意識裏覺得有人在耳邊喚他,身上有氣無力,疲憊倦怠的厲害。伸手揉頭,撐著床榻坐起。
靜聲不語。
落不秋抑制心中忐忑不安:「陛下,昨日在下給陛下服用了人參滋補湯藥,陛下感覺如何?」
趙毅風深吸一口氣,淡淡道:「無事。朕現在隻是有些乏,並無大礙。」
落不秋扶著趙毅風下榻,走向江玉樹身邊。
趙毅風低眼看去,江玉樹蒼白的容顏依舊,隻是琵琶骨已然續接好,那深紫的淤血在慢慢消散。沉睡的他像個嬰孩。
「玉樹,你什麽時候能醒來呢?」伸手撫上他光潔的額頭,趙毅風神色溫柔。「你來陪趙毅風說說話可好?孩子的名字還沒取,朕還沒有看到孩子成長模樣?」
注視著床榻上深睡的男子,這個溫和清雅,堅毅不屈的人此時純粹的像個孩子。
江玉樹面白如瓷,唯獨眉間櫻紅是他點絳唇般的溫柔和生命力的彰顯。
他受傷頗重,身子虧空,這一睡就睡了三天。
雖然取花做引很順利,隻要江玉樹醒來就可以試著發聲,但……
「你還要睡嗎?玉樹,你別睡了可好……」
午時,趙毅風商討完軍情就聽人落不秋說:「他醒了。」
「那玉樹,可是能說話了?」
趙毅風緊張不安,忐忑不定。好怕他的聲音不能恢復到初始模樣,也怕他不能在奏出世間優美的曲調。
落不秋安慰道:「應該無礙,陛下去看看。」
疾步進門正看見江玉樹捂著胸口站在櫻花盆栽旁。
他閉著眼,有些單薄,神色有些凝重。
他慢慢轉身,朝著站在他身後的趙毅風輕輕發音:「陛下……」
趙毅風欣喜:能好的,有希望,成功了。
誰知他忽的一頓,一番咳嗽。
突然,江玉樹感覺手上有一道溫暖的感覺傳來。
那是趙毅風在給他心安。
被他握住手的江玉樹呆愣半晌,微微一笑,旋即慢慢發聲:「我很好……無需擔憂。」
泓玉帝擦了擦額頭冷汗,剛才情形有點嚇人,他內傷積聚,還要利落髮聲。他有些不敢讓他那麽利落的說話,隻要你能開口,後面都可以慢慢恢復。
他緩緩道:「你別急。慢慢來。再試試。」
江玉樹緊握他手,由他牽著自己出了營帳。衝他溫柔一笑。「我知道……孩子……如何?」
趙毅風笑答:「孩子很好。你這嗓子好了。我們回皇都。朕已經下旨將所有兵力撤回。玉樹安心。」
江玉樹微微一笑:「好。」
現在的江玉樹,就像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努力的,盡力的,竭力的,讓自己說出優美的字句。
我的玉樹啊……
趙毅風此生有幸能再聽你清透溫和的聲音,也有幸得見那大珠小珠落玉盤的靈妙。
渴望有一天,你在耳邊一直喚我——夫君。
趙毅風在一棵櫻花樹下停住,將他的手遞到樹幹上。
初春的櫻花片片飄落。
隻片刻功夫,他江玉樹身上已滿是落英。
「玉樹,等我片刻。」
彷彿時間回溯。
江玉樹清晰的聽到一聲衣擺飛動的聲音。那是他飛身而上櫻花樹,伸手折花又啣環……
合眸鉤織,幻想他容顏。退卻青澀孤僻,霸氣深情顯露。
那眼中的深情還在記憶深處搖曳,一如既往,從無改變。
漫天櫻花漸息。
趙毅風走至他身邊,伸手撫落他肩上落花,溫柔笑道:「今日並非在櫻國,也不是洛水河畔花神祭祀,但趙毅風還是願意將最熱鬧的櫻花編成環送給玉樹。」
落英飛飛,鋪天蓋地,明媚的陽光鋪灑在兩人身上,他的笑溫柔輕暖,散發著令人著迷的弧度。
今生與你相伴,此生此世不離。
宜言飲酒,與爾偕老。
江玉樹擡頭一笑。直到喉間酸澀疼痛退去,恢復感官知覺。手中已經緊握那枚櫻環。
忽而右手一抖,泓玉帝一愣,低眼看向手肘,何時竟顫抖的這般厲害。
他看見江玉樹唇起唇闔,右手緊緊攢住那枚櫻環。
忽的下蹲,手持櫻環,抱膝而坐。
「毅風……」
然後,堅毅傲然如你,終是再那一刻再度深情一喚!
趙毅風聽不到你聲音中的清脆剔透,隻知道你右手顫抖的厲害,便知道你在壓抑內心的感動。也知道你哭了……
「玉樹……」
他不應。
隻是一聲聲的嗚咽聲響起。
淚如雨下。
泣不成聲。
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哭。
不想去分辨也不想去思量,流淚到底是爲了他,還是爲了自己。
是因爲他犧牲了太多,還是他付出了所有?
同樣的情形,同樣的人。
隻不過,已經體無完膚,身已千瘡百孔。
明白這盛世江山終會化爲黃土。
知道這河山萬裏也會分崩離析。
玄衣男子下蹲在他身邊,爲哭泣的他拭去青絲間的落花。
陽光淡淡籠罩,風帶著早春的寒拂過。
「玉樹,我們等孩子長大後再也不管這凡塵俗世了,趙毅風陪著你,做你的眼睛,帶你看遍世間美景。去逍遙崖隱居避世,高山流水,笑傲江湖,你說這樣可好?」
江玉樹隻一直點頭,發出一個連續的字「好……好……好……」
櫻紅翩翩飛,隨風飄落,落入他身,鋪在他心。
若是真的可以掙脫束縛,這大抵是人世間最幸福的事了……
一家三口,共享天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