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春雪問早梅
面前是他冷傲端肅的樣子,自己身子弱,不想影響胃口。
「殿下生肖是何?」
玄衣男子細嚼慢嚥眼前的菜餚,擡頭看了眼自己,淡淡道:「虎。」
自己放下碗筷,不吃。淺笑道:「臣看不盡然,殿下何不考慮改個生肖。」
玄衣男子不動筷子,反問:「玉公子是身子好利索了,飯都不吃。就對本殿生肖感興趣。」
自己眼眸微動,溫和道:「殿下不覺得很冷嗎?」
玄子男子疏離道:「現在是三月,怎麽會冷,玉公子是身體不好。」
自己不放不休:「臣不是這個意思。」
玄子知曉他話裏有話,端著架子:「那你是何意思?」
自己唇角微勾:「臣的意思是殿下應該換個生肖。」
「玉公子什麽時候精通星象了。本殿可從未聽說。」玄衣男子瞥了一眼案幾。
「臣是不懂,可還是覺得殿下應該換個生肖。」
玄衣男子好奇:「說來聽聽。」
自己結巴:「臣以爲殿下適合……適合……蛇!」
他不解:「爲何?」
自己沉聲:「冷!」
男子力拍案幾,玄衣在空中翻飛,霎時間風霜雪湧。
「江、玉、樹!」
櫻花在眼前飄過,如夢破碎支離。
緋紅殘碎忘流年,故人不語隨心癡。
江玉樹猛的臥榻而起!
夢,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煙消雲散。
虛無縹緲的過往。
猶在心頭的夢境。
微微一笑,江玉樹扶額:「怎麽會想起十年前的事……」
最近夢越來越多,心裏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這天下,有多少人想殺他,有多少人敬他,又有多少人嫉妒他?
福兮?禍兮?
宮裏寂靜如斯,沙漏發出『梭』『梭』的聲音。
小灼華就在身邊,粉嫩的臉是那麽柔軟,這是他的孩子啊。
更漏陣陣,不見離人。
夜間竟有些冷了。
不知遠方的他可還好……
「殺!」青冥指天,泓玉帝手中的青冥在空中劃過一道!
戰鼓聲聲,馬聲嘶鳴,刀光雪亮!
如血殘陽中,瘋狂如劍的騎兵向前像一條火龍般向前殺去!三萬人蕩起的馬蹄煙塵,遮蔽人眼!
狂風飛舞,灑向熱血沸騰的胸膛……
旌旗獵獵,聲聲作響,揚起姜國士氣新高度!
殺伐之聲震天拭地。鐵馬金戈飛過,血流山河魂滿地!
夕陽的紅光撲在趙毅風的玄黑披風上,屹立天地之戰神,亂世霸主,王者氣勢撼天拭地!
血液在沸騰。這出自內心的呼喊之聲這般巨大,以緻淹沒了血色山河裏的轟打聲!
亂世英豪,捨我其誰?
敢爲人先,追求卓越!
建亂世之功績,開盛世之太平,破世俗之禮法!
真豪傑,當如是!
「公子,東桑境內傳來消息,東桑境內許多煉油師都無緣無故失蹤了。其中包括東桑第一煉油師。煉油師在東桑境內失蹤在東桑境內引起恐慌,不過此時被東桑官府壓了下來。」
江玉樹秀眉微皺:「看來東桑的桐油已經提煉出來,可知他們有多少桐油?」
「聽說隻有三壇桐油。」
謝易牙有些不懂:「公子,爲何那些東桑人會失蹤?」
江玉樹緊扣玉簫,話裏煞氣顯:「被殺了。」
謝易牙一抖:「殺?」
江玉樹收斂神色,淡然無波:「將提煉桐油的煉油師殺掉,是怕提煉的方法洩露出去。而今天下隻有三壇桐油,卻也夠讓姜國大軍不知所措。」
戰場上,一旦桐油攙和投石器從天落下,那將是一片紅豔豔的火海,絕對是可以把人都燒光。
「桐油和投石器威力巨大,不過運送不易,畢竟投石器巨大,且將石頭浸染桐油非常不便。一旦大火發生便可知曉投石器的位置。」
「此物需要投石器和桐油結合,搬運起來笨重,困難險阻。也是如此,我等可以早做防範。」
謝易牙瞪大眼睛:「那個桐油的威力很大嗎 ?」
江玉樹摸索著摸向他的頭:「當然了,易牙這些時日要小心啊。不要亂跑。這是東桑花精力提煉的,不可小瞧。」
玉簫探索,櫻紅煞氣:「路鈐,立刻傳書陛下讓他小心。切勿中了敵人陷阱。」
等到血滴子消失後,謝易牙才過來扯著江玉樹的袖子:「公子,你還記得『鳳傾山水居』嗎?易牙還記得公子第一次在那裏罰了易牙呢。後來陛下還將繡球拋到您手裏,四月十八快來了,聽說有小姐又要拋繡球招親,您去不去?易牙是想去的~~」
「去鳳傾山水居?」
「是啊~~,那裏有很多公子的回憶,公子可以去一下,而且公子好久都沒出宮了。」
江玉樹淡然一笑,拒絕謝易牙的想法:「不去。我現在政事忙的抽不開身。」
謝易牙哀求的可憐:「公子~~~您天天不是政事就是灼華弟弟,都不顧及自己嗎?就當適當放鬆一下。」
江玉樹搖頭:「我真不想去,再說我眼睛看不到,去了隻能得半分熱鬧。還是不要去。」
謝易牙抱住江玉樹的腰,開始撒潑耍橫:「公子,你就當是故地重遊了,您現在雖然看不到,可以後灼華弟弟長大後,您可以給他說一下您和陛下的故事啊。您要是實在不放心不是還有離雲叔叔嗎?離雲叔叔會護全你的。就去一下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他扯著他的水袖,水靈靈眼裏滿是期待的光,天真無邪。
說了這麽多,又是回憶,又是過往,又是美好,甚至連灼華都說進來,無非就是想出宮求個熱鬧啊。這孩子……看來皇宮是拘著他了。
江玉樹微笑頷首:「易牙都說的這般可憐了,那爲師就應你去一下。把你離雲叔叔帶上,宮裏的一切我安排下。最近皇城動盪不安,你跟著我要小心啊。」
說話間斬離雲已經進殿。
「閣主。」
江玉樹負手靜立窗邊,笑著向他說話的方向點頭。
謝易牙對斬離雲感覺頗好。這些年都是這位孔武有力又衷心的叔叔跟在公子身邊,以前在竹樓的時候,他一直暗地裏護全公子,後來去百邑城他也是盡職盡心,到後來戰亂,更是衷心不二。這樣的叔叔在公子身邊一定會護全好公子的。
謝易牙一把上去抱住斬離雲,笑道:「離雲叔叔,易牙替公子謝你。」
斬離雲一愣,這感謝來的不明不白的,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謝易牙和江玉樹也不解釋。等著斬離雲自己揣摩。
江玉樹話裏有著對斬離雲的信任和依賴:「離雲,四月十八就勞煩和我走一遭了。」
他政事繁忙,如今眼睛又看不到,身邊可以信任護全的人畢竟不多。一個人撐起偌大的皇宮實屬不易,想到這裏,斬離雲躬身頷首:「公子哪裏話?護全公子是離雲分內之事。」
皇城進城大門口盤查
「站住!你們是幹嘛的!」賊眼賊精的侍衛嗅到不好的苗頭,伸手攔下趕路的的車伕。
「大哥,我們進城呢。」
那幾個車伕風塵僕僕,黑黝黝的肌膚是常年在陽關下暴曬的見證。頭上纏著包頭布,操著一口不流利的地區話,不惹人注意顯然很難。他們手裏推著一隻木闆車,乾草將闆車鋪了個結實。
「停車!例行核查!」侍衛大哥強硬的說。
「官爺請看……」爲首的帶有車伕儘量讓自己發音清楚,手利索的掀起幹草。
乾草下是一些奇怪的東西。
有的是一些奇怪的木頭,還有大大的鐵勺,有的形似鐵棒,還有幾壇像清酒一的液體,說像清酒又不像,沒有味道,說像水也不像,比水粘稠一些。
狐疑的看了一下這些長條又形似破銅爛鐵的東西,還有那些廉價的水——發現沒有什麽大問題,這些子玩意也不能上天放出花來。
「這些有何用處?」
「大哥,這都是打鐵鋪裏剩下的廢鐵,城裏大老爺低價買回去想再造一番,求個生存。」
守衛對這些見錢眼開的人忍不住腹誹了幾句,卻也沒有爲難他們。
掃了一眼,淡淡道:「走吧。走吧!」
「謝大哥!謝大哥!」車伕們欣喜不已,急速推著闆車進城。
他不知道,在他腹誹和不屑他們的那一刻,即可車伕袖中的匕首恨不得刺穿他的胸膛,而在順利放行入城的那一刻,幾個車伕嘴角揚起一抹陰森森的笑。
爲首的車伕陰笑:「這清玉公子眼睛瞎的真是時候,他估計永遠不會知道這『火絨澆築』中的投石器可以隨意拆分。『火絨澆築』的最大優勢不是發射威力猛,也不是精準,而是這樣的物件差分後和一般普通的廢鐵沒什麽區別,至於那桐油嘛……就是水和醋放一起都不能區分。」
另一個車伕回應道:「清玉公子估計算的是『火絨澆築』會用來對付泓玉帝,可實際卻被運道姜國皇都,用來對付江玉樹他自己。」
「好了。別歪歪,這人多,小心爲上。」爲首大哥謹慎看向周圍。「現在三壇桐油分被放在東南西三個角落,綵帶飄飛爲引。四月十八按計畫行事。也不知道這泓玉帝登基大典的紀念日會不會是他最愛元妃的忌日?」
「哈哈哈~~~」一聲奸笑在空中。
四月十八,真是個好日子。
那是江玉樹和趙毅風開府的時間,也是趙毅風登基爲帝的時間,更是江玉樹刺了趙毅風一劍的時間。
鳳傾山水居,是個好地方。
那是江玉樹當年遭廢婚後再次回來時,趙毅風第一次把繡球踢進他懷裏的地方,也是他在北璃暗殺趙毅風後回到姜國趙毅風第二次把繡球踢到他懷裏的地方。
這個日子,這個地方,充滿了回憶。
再次來這,不知爲何竟有些落寞的淒涼。
頗有種恍如隔世,物是人非的感覺。
靜靜坐在鳳傾山水居的第三樓,江玉樹眉眼含笑的聽著下端街市的熱鬧。
一直以爲白日裏的鳳傾山水居才算熱鬧,沒想到夜晚的這地別具風情和浪漫。
斬離雲靜候在江玉樹身側,看著張燈結綵,絢爛多姿的對面繡樓,俯視街道上的車如流水馬如龍。給江玉樹細細陳述。
下方少女成群結伴,尋覓心愛的男子,爲求在四月十八,泓玉帝登基這日求個好綵頭,得洪福庇佑。
鳳傾山水居的三樓不知爲何今次這般冷清,寥寥無幾人,這能人志士,武藝和文治彙集一方,集世間名動天下的良將人才的地方。這次竟沒有往日的天天說地,縱情朝堂,煮酒笑談江湖事的快意。
回想那兩次相遇,縱使自己看不見,那個玄衣男子還是本著那份直覺將繡球踢到了自己手裏,那是宿命的前緣,也是命裏的緣分。不知今年拋繡球的是哪位千金?
不知道今晚的繡球會落到誰的手裏?會不會像他那樣有那麽好的運數?
如果他在這裏,不知道哪個女子會有緣接到他的繡球……
不過,他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畢竟以爲帝王,而且已經娶了妻,再來看繡球招親多不和事宜。
江玉樹靜坐窗邊,悠然品茶。
不知不覺被人盯住行蹤,三駕投石器悄悄搭建起……
「嘭!」一朵櫻花在夜空中含光炸開!
以優美的的姿態炸開後,條條綵帶帶著絢爛的光飄下,夜中留下一道道粉色交織的影,似夢幻的仙境。
第一朵櫻花綵帶的盛開拉開了這個夜熱鬧的序幕。轉眼皇城已是綵帶飄飛,粼粼閃光,絢爛繽紛。
時而櫻紅含光,綵帶飄飛。
忽而青光纏繞,紅綠相彰。
這樣特別的日子裏,在色彩與爛漫交織的熱鬧下,江玉樹心中忽然有些淡淡的孤獨和落寞。
再如何耀眼也終會消失,在如何絢爛也終將成爲灰燼。
這一生的人定勝天,是福還是禍?
這一世的倔強堅毅,是心魔還是執著?
其實,一直繃著一根弦,也會累吧……
「哧~~~」一聲尖脆的綵帶發出聲,絢爛盛開遮蔽空,扶搖直上九萬裏!
炸了!
火絨澆築的流光帶著綵帶飄飛將黑色再次渲染。紅與白的交織像極了死亡前了顏色與淒美。
漫天紅與白,
飄飛!
那是火絨澆築的指令。
與此同時,三架搭好的投石器和桐油浸染的石頭已經準備在東南西準備就緒,長長的投石長竿在空中劃過一道,三顆浸染了桐油的石頭在空中摩擦發亮,像一顆墜地的隕石。
快!
疾。
狠。
那火球落入的方向赫然就是『鳳傾山水居』!
人間樂土瞬間火海汪洋一片!
桐油早被倒在鳳傾山水居的週遭,遇到火星即可引燃,速速燒起。無數百姓被那熊熊大火灼傷,紛紛逃跑,哭叫之聲不絕於耳。
「走水了!」
「鳳傾山水居走水了,快救火啊!」
「發生何事!」京郊重地禦林軍火速到場。
夏鴨毛穩如泰山,迅速指揮疏散:「第一隊火速提水來熄火。第二隊疏散人群,減少踩踏傷亡。第三小隊速速去查探火勢來源,有可疑人物即可收押天牢。萬不可讓他們大肆破壞。第四小隊速速封鎖消息,不可動盪民心。第五小隊快去準備後勤吃食和預定棺材。」
忽然胸口衣襟像被誰抓住!謝易牙灰頭土臉,一臉黑灰見到他泣不成聲:「快救公子啊,快救公子啊。公子在裏面啊,他眼睛看不到。」
「什麽?元妃在裏面?!」夏鴨毛面色大驚。
火熊熊燃燒,散出的溫度讓人不敢靠近。
一聲聲房梁和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火舌席捲鳳傾山水居,迅速從一樓燒到三樓,肆意無情。
整個皇城被火光映染的紅彤彤一片。
「公子!公子!」樓下無數人聲聲如泣,悲鳴嗚咽。
「咔——」一根帶火的房梁斷裂。
熊熊大火包圍,風輕山水居儼然有化爲灰燼之勢。
歷經四代風雨滄桑的鳳傾山水居,見證無數能人志士,天下奇聞的鳳傾山水居此刻被大火席捲,已然是斷壁殘垣,挽救無力之勢。
江玉樹隻覺周邊大火瀰漫,溫度灼燙,煙塵毫不留情的直衝肺腑。
胸間一股疼痛,憋悶擠壓的難受。
忍不住一聲輕咳,換來的是更多的煙塵進入腹腔。
窒息感越來越嚴重,頭越來越暈。
失去意識前,江玉樹想起那個在芳草斜陽中的俊朗身影。
想起他在殘陽如血的背景下對自己深情溫柔的笑。
他說——「玉樹,等我回家。」
東桑戰場帥帳中。
趙毅風忽然緊緊抱住全身,腿上手肘和胸口的疼痛將他淹沒,幾乎就欲昏厥。
「陛下,發生何事?」
「陛下!」
眾將大驚,紛紛起身,玄衣男子維持鎮定,淡淡一笑。
「無礙,各位過憂——」全身抽疼的感覺被壓制,他平靜的從喉間發聲回應,深吸一口氣平復身上如火般的疼。「陛下……」賀千丈輕輕擡起自己的右手,給他示意。
玄衣男子撇頭看過去,赫然發現右手抖的厲害,痛從『移花接木』的傷口處傳來,血染濕衣袍,從手肘上流溢到手心……
「公子,快醒醒。快醒醒。不能睡啊~~~」
江玉樹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像一個無盡的黑洞,身邊有很多軟軟的雲彩,有些愜意的想墮落。
一聲急喚在耳邊響起。不離不棄,一聲比一聲急,江玉樹有些不想睜眼,疲倦將他淹沒。
不想去理會,隻想身心放鬆的睡一覺。
「公子,醒醒啊~~求您啊~~不能睡……睡了就醒不過來了!公子您忘了灼華在等你啊,還有陛下……陛下等著回來看你的笑臉!公子……您的孩子!」
江……灼……華
趙!毅!風!
江玉樹艱難的睜眼,迫使自己恢復知覺。
身上如火灼般的疼痛險些讓他受不住。
頭頂上端是斬離雲顫抖驚喜的聲音:「元妃——」
江玉樹伸手摸索去,周邊炙熱的溫度還有餘熱,殘碎一片,身上被一塊濡濕的毛毯包裹,口上是一塊帶水的方巾,隱隱有些發乾。
伸手向上摸索,是斬離雲的孔武有力的身軀,他粗重的氣息好似有什麽東西壓住了他,也好似他很痛苦。
斬離雲弓著身子好似給他開拓了一方空間。
印象中的斬離雲體格粗壯,孔武有力,帶著一點憨。
斬離雲回看周圍黑壓壓的一切,騰出右手將江玉樹口中的方巾掩了掩,咬牙撐著一絲力氣將後背的房梁向上擡一份。
「離雲……是你嗎?」
「是屬下……」
「離雲……」江玉樹忽然覺得喉間酸澀難忍,有澀澀的感覺在喉間堵著。
按住那方方巾,江玉樹的身影有些哭音般的無助:「離雲,你可以離開的。何苦如此?」
這些年風雨相伴,他是他的繁煙閣血衛,是給他傳送消息的忠僕,是照顧他飲食起居的心腹,是能在一起相互吃飯品茶的友人,也是他在戰場上的眼睛……這麽些年,在沒有趙毅風的日子,身邊更多的是他。
江玉樹想哭。就像這些年孤單漂泊時兩個人在一起時的不離不棄和相互信任。在這一刻他有些怕他會失去。
他知道,昨晚大火環繞,他眼瞎走不脫,頭上的房梁本是要砸中他的,是斬離雲一把撲過來用毛毯將他包住,用那直挺的脊背擋下那千斤房梁。
斬離雲放棄了最後的機會,選擇護全自己。
「公子……閣主……在下一定會護全你的……您再撐一撐,皇城的人馬上就來救我們,外面的火已經被撲滅了,他們會找到我們的。公子您堅持住!」
江玉樹敏銳的聽到斬離雲撐著他的脊背在微微下彎,還有那皮肉被燒焦的味道在鼻翼邊飄忽。
「嗯!」一聲悶哼,房樑上的碎木又掉落下來。
斬離雲虛浮著氣息,衝他微微一笑,一聲劇烈咳嗽。
江玉樹隻感覺胸口前有溫熱的液體將衣衫暈染。
血落在江玉樹淒豔的紅衣上,也一點一點落進他的心裏。
「公子……離雲跟你這麽久……知道公子心裏的苦……,離雲能得你信任是此生幸運……」
江玉樹顫聲開口:「離雲……」
外面有嘈雜是的聲音傳來。
「那裏還在冒煙,給滅了。」
「快點翻找!」
「快!」
「公子,元妃殿下可能還活著,你們仔細找!」
「動作小心點,別讓被燒的殘木墜落,用手翻找啊。快!」
「這火勢那麽大,這裏都燒成廢墟了。公子會被埋在哪裏?」
江玉樹心中欣喜,輕聲道:「離雲,他們一點可以找到我們的,一定可以的……離雲……」
無數的生死,都已經走過。
這次……應該會吉人天相吧……
會的……
活著,能活著就好。
斬離雲朝他憨笑,忽的拔高聲音:「人在這裏!這裏有人!」
這聲音宛如平地一聲雷,外面的人欣喜。
「元妃還活著!快!」
「看那,有紅衣的衣擺,那是公子的衣衫!」
「快救人啊,楞著作甚!」
不管外面欣喜若狂,江玉樹竭力睜大雙眼,怔怔的看著斬離雲。他清晰的聽到斬離雲的脊背發出一聲聲斷裂聲,氣息加重。
那是氣力流失的表現。
離雲他撐不住了。
繁煙閣風、雲、霜、雪的四大分支統領雲字一脈的領頭人已然傾盡全力,用自己最後的力氣來護全他。
他是未來繁煙閣的閣主啊。
這是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的人。
相伴了九年,九年……
他撐住的姿勢,已然凝固,一座弧形拱橋。橋下是那個清雅的人。
「離雲……」他顫顫的喚他。
眼裏,
看不見,
酸澀疼痛,
一點眼淚已無。
「元妃殿下……殿下……」
是誰在耳邊呼喊?誰的聲音從天際傳來。
「公子……公子……」
點點陽光投射進來,斬離雲看著那抹陽光欣然一笑。「公子,有陽光。」
木塊,石頭,斷壁,殘垣。
一點點被移開,呼吸越來越通常,是新鮮的空氣。
周圍的人聲越來越大。
斬離雲眼眸一亮,抑制不住內裏激動,又吐出了一口血。
得……救……了……
「公子,有人來了,得救了。」斬離雲花著臉對他說,憨厚的臉上煥發出絢爛的色彩,浴火重生的耀眼。「公子,一會兒離雲撐著,你爬出去,向左方走十三寸,向前爬二分就可以脫離危險。」
「吼吼吼——」仰天嘶吼,面紅猙獰,青筋皆裂。最後掙紮的野獸發出死亡前的哀鳴!
江玉樹隻覺胸前的空間越來越大,伴隨著的是更清脆的聲響。
斬離雲一把抓住江玉樹的肩,用力將他推出這方狹小的空間。江玉樹摸索著向左方爬十三寸,又向前爬了兩分。
轉身回首間,「嘩啦」一聲,房梁千斤墜地聲!
伴隨著一聲慘叫。
塵土飛揚,斷壁殘垣。房梁將那孔武有力的身影掩埋。
「公子,離雲不能再牽著你的玉簫了……」
這次是真的看不見,可江玉樹好想看看啊,好想看看……
這回,再也看不見了。
「公子的簫曲還是那麽好聽,讓他人望塵莫及。」
「公子,早些安歇吧。別累著自己,身子重要……」
江玉樹狼狽趴在殘碎的木屑廢墟上。
想哭。
看不見。
眼淚竟流不出。
火灼般的痛,心中的傷席捲全身,將他吞噬。
離雲,陪他走過九年風雨的人……沒了……
這條路,好累。
或許離雲累了。
後續趕來的人被眼前的景嚇了一跳——
廢墟焦土,斷壁殘垣,漫天蕭瑟荒蕪中。
江玉樹慘白著臉,睜著雙眼躺在那裏。
染血的紅衣鋪散在黑色的焦土上,觸目驚心,宛如一朵在泥沼中盛開的彼岸花。
他雙眼焦距再無,愣愣的看著看向天空。
唇角邊,血流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