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輕薄是一個人的事情
大荒極北之地,是一片蒼涼的沙漠。沙漠連天連地,微微起風,便劈頭蓋臉的灰塵滿天。
小小怕風,躲在了朝露的身後,又是一陣狂躁的颶風,朝露被吹的睜不開眼,問,“師尊,哪裡有妖獸?”
莫沉的手輕輕的在身前一點,一個淡綠色的弧光擋在了外頭,將風沙全數拒於身外,朝露終於緩了口氣,聽莫沉一字一字的說,“風沙時間,妖獸也在躲避,我們等風停之後再上山便可。”
“那師尊,你趕明兒能給我弄一個好用的遁天飛行的法器麼?”朝露懸在熾情寶劍上,深覺自己有與師尊討價還價的身價。
“為何?”莫沉懷中緊緊抱著那柄奇特的五十弦長琴,不動聲色,不同意卻也不立刻拒絕。
說來也怪,從朝露跟著師傅上了榣山,這長琴便一直跟著師尊,很少有離開的時候。
朝露也想過,八成也是因為琴弦太多了,師尊他也撫不出什麼動聽的音樂了。
“自然是因為太懸乎了啊。”她站在熾情寶劍上,很羨慕師尊一抹煙雲踩在腳下,便那般自由自在。
寶劍自然需要拿在手上,怎可踩在腳下呢?
“呵。”莫沉低頭輕笑,一掌拍在朝露頂上,又微微按按。
小小在前方扭頭,很是開心。
“你啊……”莫沉啟唇,“你若是能站在雲上一炷香時間而不掉下來,我便給你朵自己的雲。”
“真的?師尊?”朝露很興奮。
莫沉微微點頭,手中向上輕托,一道白雲從手中飛出,緩緩落在地上。
這白雲綿軟的,像一團棉花,朝露的手在上頭輕輕一撫,這團雲還嬌羞的躲開,教朝露目瞪口呆。
“師尊……它……它是活的。”
莫沉笑了,“你認為雲應該是死的麼?”
朝露眼巴巴的看著莫沉腳底下很乖順的雲,不禁用手輕輕觸了觸,那莫沉腳下的雲瞬間擰開,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
“去試試吧。”莫沉從朝露的腰後輕輕一頂,將她送到了到處游動似個頑皮孩子的白雲身上。
這雲立刻打著筋斗的翻滾,跟凡間烈馬一般的不聽使喚。朝露連聲尖叫,兩只手吊在雲上不敢放松。
白雲不樂意,連番甩動,這一團棉花的白雲內中,從各個方位都將朝露向外推。
朝露抓著白雲的沿,就眼睜睜的看著那白雲吞吐不斷,將她的手漸漸推下自己的身體。
“師尊——師尊——師尊救我——”朝露的身體上下起伏,雖還在擋風結界內,居然被這白雲甩的漫天飛舞,花容失色。
莫沉負手而立,單手在小小的頭上撫摸著,摸的小小閉目養神,二人皆處於神游狀態,竟不理會朝露的漫天亂飛。
其簡直是咎由自取,不自量力。這是莫沉心中的回響,但他笑的百般慈祥。
這白雲若是個人,得笑的多囂張啊。它最後給了一腳,將朝露生生的推了下去。
朝露一錯,身體下墜,“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終於給了教訓了,莫沉自然不會讓她真就這麼下去。他微微抬眼,長袍浮動,整個人從雲面竄起,向著朝露的方向奔去。
小小在後方“咕啾”一聲,見小主人似乎很是緊急,才展開了那雙平時不大睿智的豆眼,撲騰著翅膀向著朝露撲去。
莫沉微微一掐訣,一陣風掠過,輕輕的托住朝露。
而他的身體,已是落在朝露身邊,似笑非笑的看著,“還要雲嗎?”
“要,師尊,這東西你就給我留了,我定要馴化了它。”朝露動彈不得身子,還頗有些不甘心,看那白雲在身邊繞來繞去,跟小小一般無二的調皮。
剛說完,就見小小像箭一般的撞了過來,那方向沒錯,只是小小護主心切的時機錯了。
它“轟”的一下撞到了莫沉的腰間。
莫沉微微一晃,在小小的相助下剛好倒下,將將倒在朝露的身上,壓的結結實實,二人身體合的緊緊秘密。
朝露原本透著粉桃色紅暈的臉瞬間升騰上一股火燒雲,從腳趾頭一直燒向了頭頂,到發梢都紅撲撲的,閉著個眼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莫沉將小小從自己的長袍上拿下,這只笨鷹自己已經撞暈了過去,而後他扶著腰,單手一撐,他的那朵雲乖順的爬了過來到他的掌下,輕輕一撐,便從朝露的身上站起。
“師……師尊……”朝露支支吾吾。
莫沉撤去她身子下面的清風,朝露面紅耳赤,險險站穩。
心口處還在一陣亂跳,她偷偷拿眼看了看師尊,莫沉倒是一臉坦然,撣了撣外袍。
一時無言。
朝露偷偷拿手拎著小小的脖子,一陣抖動,心中還在暗罵,這小子,撞就撞,撞輕一點不至於尷尬,撞重一點好歹能輕薄一下。
這不輕不重的……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一陣笑聲伴隨著風聲大作竄到耳邊,聲音若鈴若琴,絲絲扣扣的在身周纏繞著。
“師尊?”朝露喚回熾情寶劍,提在手中,一臉的緊張。
“有妖獸,小心。”誰料想,這風沙之中,居然有妖獸出沒,連莫沉都蹙眉,望著身前淺淺飛沙的沙漠。
敢在大荒中生存的妖獸向來是不怕神仙的,修仙者大多在此,或斬獲妖獸內丹成仙得道;或成妖獸腹中食物,助妖獸修人形成妖仙。
平沙濺起,漸漸的有一道蜿蜒的沙流在腳底下滑動,莫沉才松動了眉宇,口中輕喝了聲,“不自量力。”
他後退兩步,將前方留給朝露。
“露兒,它就交給你了。”
朝露有些緊張,原先都是與些小妖獸對戰,比如小小這種級別的,如今要面對這種類型的有靈智的妖獸。
朝露一劍劈出,劍身上火花直濺,從劍尖處像鳳凰展翅一般卷向平沙中間。
那蜿蜒的沙流在地上輕輕一扭動,便避過了鳳凰火焰。朝露輕斥一聲,腳底一落,再一起,騰空飛上那流沙面上。
懸空而立的當口,將袖裡的翠玉石小花灑在了空中,翠玉石小花的光環結成了個網,直直的向下兜去,隱沒在流沙中。
這翠玉石是天然的法器,所以莫沉才會那麼心疼。
那蜿蜒在流沙中的妖獸終於是忍受不住,從流沙中飛竄而出,堪堪閃過那翠玉石的結陣。
這就是一條如龍似蛇,卻又渾身堅甲,在天空中似鋼鞭滑過,重重的向朝露的方向砸去。
朝露何時見過這等陣勢,一時間慌了手腳,手忙腳亂的後退幾步,居然就這般一喉嚨哭腔的奔向了莫沉。
“師尊……”
莫沉瞧著這萎靡模樣,不禁唇角浮上了笑。
“師尊……師尊……”朝露奔到師尊身邊,緊緊抓著他的寬袖,她十足擔心師尊會狠下心來講她又甩出去,所以拿雙可憐兮兮的眼睛看著他。
莫沉說,“自己去吧,露兒。”
朝露看那妖獸利牙鋸齒,眼見著張大了嘴就要撲來,一把抱住莫沉的腰不撒手,“不不不不不不……”
閉緊了眼,只聽見耳畔先是一聲輕歎,緊接著是一陣轟然爆炸的聲音。
她驚慌的睜開眼,在擋風結界外,那妖獸已是碎裂成數片,莫沉的手正緩緩放下,滿面的平靜。
他似乎有些生氣。
朝露只好揪著莫沉的衣服,勉強撒了個嬌,“師尊我錯了……你……罰露兒吧!”
然後她伸出手掌心,緊緊閉上眼睛。
小小搖晃著屁股,在朝露的掌心處狠狠一啄,啄的朝露驚聲尖叫,也驚的莫沉笑出了聲。
他總算是不板著臉,伸手指著那妖獸的殘骸說,“露兒,那裡面有內丹,去取吧。”
朝露瞇著眼,看那堆碎在地上的殘骸中,浮著一顆圓圓的泛著紫華的元丹。
她覺得這妖獸雖然丑陋,可內丹著實好看。
一步一步的踏著流沙走到內丹前,她剛一伸手觸碰那內丹,便有一陣旋風從她身畔闖過,下意識的閉眼,再睜眼的時候,什麼都不見了。
“是什麼東西!”她大怒。
莫沉也跟上前,蹙著眉頭,敢在眼皮底下掠走內丹的人,真不多見。
而那股跟隨而來的淡淡香氣,讓朝露頗有些疑慮。
“師尊我們去追。”
莫沉擺手,扶住她的肩膀,“莫去了,這不算什麼好內丹,丟了也罷。”
他只是嫌太過麻煩,不想與無關之人再行糾纏,此人若只是搶個內丹,他也並不想為這東西生事。
所以二人不再多言,返身收了結界,兩人一獸繼續上路,向著大荒天際山上步行而去。
夜間的天際山腳下,一片蒼涼,秋月懸在高空,暈黃的光隱隱約約的。
莫沉尋了處光潔的山石,臥下便睡。
這秋風拂面過,面似秋月白。一幅極其曼妙的美人臥睡圖在朝露的眼前閃爍著光華,她一口口水險些沒掉落在窩在她懷裡睡覺的小小頭上。
師尊的面相溫和,若蕭蕭清風,明爽俊朗。朝露偷摸著就蹭了過去,張望著這張令人心醉的相貌。
她知道師尊睡著那是真的入定,雷打不動的。
所謂輕薄這種事情,有時往往是……無心之過。
早晨將將被師尊無意中輕薄了一次,這夜裡,朝露便想輕薄回來。她想都沒想的便湊過去,在師尊的臉上瞧啊瞧啊……你說這張禍害蒼生的臉,怎麼就那般好看呢?她看著看著便紅暈頓生。
可是師尊掛在嘴邊什麼太上忘情,總是一副雷打也動不了心的模樣,在九重天上極受追捧。
想她朝露,可謂是三生有幸,竟然能夠在夜間師尊入定之時,輕薄一二,妙哉妙哉。
於是她小臉蹙在了一起,是開心的。
再往前一湊,突然一陣香風撲面,她奇怪的抬起頭四處張望。
感覺,像是白日裡搶了那內丹的人,又再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