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在吳邪看來也並沒有什麼不同，時間如同流水，它沒有印記，也不會留下劃痕，但你就是知道，它已經過去了。所以有哲學家說，人無法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踏足再入，已非故水。

　　吳邪在擇棋子，就是把兩盒圍棋子混在一起，再把它們一顆一顆揀出來，黑白分明。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人一旦空虛起來，讓他做什麼都能上癮。這跟他二十六歲還是六十二歲沒有關係。

　　有時候他想，就這麼不知春秋地過下去也好，至少不用再把頭別在腰帶上，好端端地活他個七老八十。

　　店裏最近都很空閒，大概是經濟危機把一群文物販子搞得也不想倒騰古董了，剛好自己沒什麼事，前幾天就准了王盟的長假，算算看，也快到八月十五了。讓那小子屁顛兒地跑回老家，他一個人樂得清閒，日出開店，天黑打烊，中午偷空眯個小覺，日子正常到讓他懷疑一個月前那不請自來叫做常而的男人只是他秋日暖陽下的一場白日夢。

　　可事實上，那只擱在櫃頂的白玉兔子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常而那妖孽，是真的存在的。鬱悶的環境出哲人，他不是沒發現自己變得喜歡無休止地去探討一些東西，把存在的懷疑成虛無，把虛無的懷疑成存在。

　　就好像他也時常懷疑，那個小哥、悶油瓶子又或者是張起靈，是不是真的存在的，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背景，包括他自己，沒有人有他的聯繫方式，沒有人知道他的厭惡喜好，他的生活，和誰都沒有交集。你可以看見他削瘦的輪廓抿起來的唇，可以看見他舉刀或是發呆打盹，但你沒有辦法確信那是真的，就和錄影帶上一個定格的畫面、一張印著平面模特的紙沒有區別。

　　他還記得玩過的二維遊戲裏的NPC，它們有的可以用來交易和做任務，有的只是沒有臺詞的路人。有多少人會記得他們玩的遊戲裏，在那張地圖上，有著哪些NPC？它們中的某一個，有一天消失了，又有誰會去打聽和找尋？它們本就是不存在的。

　　吳邪很想找到某些事實來推翻自己這個歪理，很可惜，他無法像用白玉兔子證明常而的存在那樣，找到任何一個事物去推翻“張起靈不存在”這個假設，這個歪理似乎比他所認為的“正理”更加堅不可摧。反過來想，如果冷漠的強大的隱忍的虛無的張起靈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那麼那個會笑的會悲傷的有著溫柔表情的有血有肉的張起靈，其實一直都只存在於自己心裏吧？……除了自己，再沒有人見過他。有時候，臆想也是一種以假亂真的東西，讓他無從分辨。

　　吳邪覺得自己要瘋了，被一個唯心主義辯證法上存在還是不存在的問題逼瘋，很壯烈不是嗎？他大概更寧願承認自己是被張起靈逼瘋的。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把人格分成兩辦然後漫無止盡的胡思亂想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只是隱隱覺得自己在等著什麼東西，到底是什麼，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可能是某些人，可能是某些事，某個契機，或者說，某種能夠帶他離開這種接近瘋狂的生存狀態的……宿命。但很快，這個問題有了答案。

　　常而來了。

　　在和一個月前相類似的一個陽光和煦、適合小寐或喝杯下午茶的午後，掀開掛著“暫停營業”牌子的竹簾，走進了這個暗到模糊了過去和現在的小古董鋪子，帶進來一縷木樨的香，清雅不可方物。

　　“叮咚……”，風鈴輕輕晃，驚醒了趴在櫃檯上衣服鬆垮垮頭髮亂蓬蓬毫無形象可言的店主。

作者有話要說：寫完這段，吳邪沒有人格分裂，狐狸狐格分裂了…… =口=

哲學是艱深的學問，小朋友千萬不要學，也千萬不要想著說，我找一個有無數可能性的問題來自己跟自己辯證一下看看…… 那很危險，極其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