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吳邪氣結,“常而你這是赤果果的嫉妒和最典型的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對,吃不著葡萄說酸……”
常而倒也反常地沒有擠兌他,就是模棱兩可地擺擺手,“我得走了。”又摸了兩把兔子,不在乎的從容姿態,又變回了那遊戲人間的常大少,可是,眼神已經不對了。
“你去哪?”下意識地問出口,吳邪愣了愣——他,有什麼必要告訴自己,就好像在那些鬥裏,在墓道裏,在醫院裏在旅店裏,他也曾無數次對張起靈練習過這三個字的疑問句。沒有答案不是嗎?他把他自動過濾到青石板的磚縫裏,明器上古老的紋飾裏和天花板上的細小裂縫裏,視而不見,無言以對,最多,也只是說了再見。張起靈,就算我不厭其煩地問上一千遍,你還是會什麼都不說扭頭就走,你從來不肯告訴我,該怎樣找到你。
可是,他已經習慣了這三個字在唇齒間起伏震盪,也習慣了,接受提問並不是為了得到回答這個怪異的定理。就好像隨手點一支煙,但不一定要把它抽完,買一張舞臺劇的票,也不一定要去看……那麼習慣。著名的張起靈定理,被他延展出了無數個壞習慣。
自嘲地笑了笑,卻感覺一隻手來到他頭上,不客氣地把本就睡糟了的頭髮揉得更亂,一邊揉一邊止不住的眉眼彎彎,“如果吳老闆的小店還有打尖這項服務,吳老闆陪聊又陪睡的話,我怎麼捨得走……”
吳邪定住,索性給了他一個更加假到不行的微笑,“慢走,不送。”仔細一點,不難聽出無奈裏的那一點咬牙切齒,像極了某種小動物。他相信,以後應該不會對嫦娥或者其他任何讀音相同的名字,再抱有任何關於溫柔美麗善良無害的好感——拜常大少所賜。
“真傷心。”常而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小邪,本少爺至少陪你解了半天的悶。”
“是破壞了我半天的睡眠。”吳邪糾正。“你不要告訴我進來的時候沒看到門口有個寫著‘暫停營業’的牌子。”
常而裝沒聽見,就著那個動作輕輕扯著吳邪飽經蹂躪的頭髮把他拉近了幾步,埋頭在他耳邊,姿勢說不出的曖昧——如果忽略吳小邪僵直得跟筷子一樣的身體。接著常而說了一句有那麼點破壞氣氛的話,“就好比說,你想吃燒餅,但是燒餅不會自己飛過來,你再怎麼想也沒用,你得自己去找,自己想辦法吃到燒餅。”
你喜歡一個人,但是那個人總是獨來獨往拒人於千里之外,你等一輩子也沒有用……你得自己去找,自己想辦法,讓那個人也喜歡你。
常而溫柔地看著安靜下來,眼睛裏多了某種沉澱的店主先生,忍不住順順那亂成鳥巢的頭髮,果然,還是把爪子收起來的小動物比較好摸啊,捏捏他的耳朵,“明白了麼?”
“明白了。”那顆毛茸茸的頭在自己手底點了兩下。
“那說給哥聽聽,都明白什麼了?”常夫子諄諄善誘。
店長先生抬起頭一臉正經,“明白你不會對我的鎮店之兔善罷甘休。”
“…… …… 真聰明。”
看著那男人優雅地挑開竹簾轉身離去,吳邪突然心生感慨,常而,那背影倒真有幾分淩空攬月的意思。路燈影影綽綽照著他長長的影子,直到看不見。
原來,夜已經深了。
吳邪笑笑,他發現自己居然也喜歡上了這種沒什麼緣由的笑,就好像,自己真的很開心。
關燈、拉閘,木盒裏的白玉兔子一雙紅通通的瑪瑙眼睛慢慢暗了下去,也許,是因為沒有了光。門楣上小小的銅鈴搖出一疊聲的“叮叮咚咚”,回音擴了很遠,最後變成夜色的一部分,不知道流進了誰的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