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馬車轆轆前行,雨絲紛紛。
盛夏時分原本暑熱難當,滿池荷花盛放,綠背青蛙占據了浮於水麵上的荷葉,呱呱呱地叫過一夏天,一麵求偶,一麵祈雨。
但是這天氣偏生怪得很,前幾日還風和日麗、豔陽高照,穿看薄紗短杉還嫌熱,汗如雨下的隻想待在樹蔭下納涼,誰知才一眨眼工夫,一大片不知打哪來的鳥雲就遮蔽了整片天空,閃電、打雷轟然作響,卵石大小的冰一看先橫掃正值抽穗的麥田,一下子把農家大半年的豐收全給砸得稀爛。
接著連下三天的大雨,水高及膝淹過了農田,河水泛濫,船隻停駛,大雨導致地方多處土石明方,物資難以運送,造成供不應求,街上商家關門幹脆閉戶不做生意,民生短缺叫苦連天的百姓隻能望天興歎,盼能撥雲見日,水患快些停住。
“二少,這不是通往縣府的路,你走錯了。”再走下去,不消半日便會抵達飛龍城,而非此行他們該去的臨安縣。
“牡丹,你怎麼還改不了口,叫聲雲哥哥來聽聽。”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換件衣裳裝扮,他的小牡丹果然有如天仙下凡,絕豔無雙。
“你……你還有心思打趣,老爺要你來瞧瞧農戶的損害狀況、水患帶來的影響有多大,你倒是一點也不放在心上。”田各顯瞥扭的牡丹紅著臉,嬌噎地推推將全身重量往她身上靠的無賴男子。
“因為我的心坎裏全是你牡丹的合羞帶怯,哪放得下那些枝微末節的瑣事,我的小牡丹真是欺霜傲雪,人比花嬌,我上官流雲好大的福分,竟能覓得國色天香的美嬌娘。”他邪邪一笑,那不安分的大手候地鑽進藉色衣襟。
哪個男人不風流,一遇到暖玉溫香,有幾人把持得住,能不飛撲向前,將秀色可餐的美人兒一口吃下肚,流連再三的回味人口的鮮甜。
上官流雲自詡不是君子,當日和她達成交易後,她的賣身契在一烴香後就當著她麵撕毀了,夜裏兩人便成就了好事,耳鬢廝磨,纏綿枕畔,吟哦不斷,一夜不得歇。
好是銷魂呀,令人欲罷不能,久久不願離開溫熱沁香的床……
她羞澀地赧紅白玉耳垂。“別不正經了,咱們在馬車上,你收收狂放的性子,不要一副不知民間疾苦的少爺樣,滿腦子淨是下流事。”
舔著她耳珠,他笑聲極輕地偎在她頸邊耳語,“我本就是個不事生產,安逸過日的風流少爺,不想著下流事還能做什麼呢?而且外頭風大雨大,駕車的旺叔聽不到你害羞的嚶嚶聲的。”
朱漆的馬車綴著金蔥,車外繪著行雲流水,白浪翻騰,車頭處以丹墨印出上官家的標誌,以圍為形,其中有著鬥大的拿書體。
車內寬敞無比,足以容納七、八人同車,一半是臥鋪狀,鋪上金黃色錦被,一半是用餐的空間,或坐或躺兩相宜,臥鋪底下是多層暗格,用來置放貴重用品。
不過此時放上的是姑娘家愛吃的小零嘴,酩桃子、酸梅、蜜錢之類,隨手一取,隨時可食,方便貪懶的人享用,不用再下車購買。
“流雲,我跟你說的是正經事,別再跟我打馬虎眼,我們真的走岔路了,離縣城越來越遠了。”照他這樣走法,怕再走上大半個月也到不了。
斜眸一晚,他倚楊勾唇,瞧著她嬌噎花顫。“沒走錯,咱們不去臨安縣。”
她麵露訝色。“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胡塗了,咱們出府是為了辦正事,不是遊山玩水。”
夏牡丹真的看不透他玩世不恭的表麵下,到底藏了什麼樣的心思,竟然讓識人無數的她無法一眼看穿。
從出城到這會兒,他的所做所為全令人摸不著頭緒。說他豪奢揮霍嘛,他每一到一個城鎮用的銀兩全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她添衣置物,大把大把的花銀子買下華美衣裳和珠釵銀簪。
他沒有一毛錢花在自個兒身上,倒是妝點她像是上了癮,不論她怎麼製止,軟硬兼施的不許他鋪張浪費,他依舊故我地買下他認為最襯她嬌豔容貌的華衣首飾。
顯而易見地,他在寵愛她,準備慣出她的嬌氣,這對她來說十分受用。
可是在受寵之餘她又不免憂心,老爺給的銀兩有限,禁不起他這樣花錢如流水,若是他不知節製,依舊當個灑銀子的大爺,屆時若阮囊羞澀,他要上哪生回府的盤纏?!
“錯,是遊山玩水兼和你培養感情,你瞧,咱們一離開玉城,你不是與我親近些了,還能任我調戲呢”他笑著拉開她兜衣帶子,吻上雪嫩酥胸。
上官流雲不錯放每一個機會,一得空便雙手忙碌地上下遊移,大享美人在懷的好福氣。
夏牡丹麵有怔色地以指戳向他額心,“你最好跟我說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不要當女子無腦,隻能由著你糊弄來,糊弄去。”
“哎呀!疼……你下手輕一點,別把我這張俊美無儔的好麵相給戳破了,我還要拿它騙姑娘呢”最毒婦人心呀!出手真狠。
他故意揉著額頭,好像真疼得要人命似的,真是個皮薄肉嫩的公子哥,不禁折騰。
“還想騙姑娘?”她本來隻是輕戳,一聽到他惹人發酸的混話,她纖指尖銳地朝他麵皮劃出一道血痕。
見了血,他反倒不痛了,嘻皮笑臉地將醋意橫生的小女人抱入懷。“有了你,我哪會多看其他女人一眼,你是我的心肝呐。”
“還滿嘴輕悅,都是你的人了,犯得著費盡心思討好我嗎,你這好聽話說多了就成假,沒一句是真的。”而她也不當真,常掛在嘴上就顯得虛假了。
“但你的心是我的嗎?”他突然冒出一句令人楞在當場的話語。
不等發怔的夏牡丹細細思量他話中之意,馬車突然一陣顛頗,看似神情專注的上官流雲瞬間又換上一張流裏流氣的笑臉,對她又蹭又摟。
“牡丹呀,我對你的心意可表日月,句句是純金的真哪!就像你發上的雙雀珠釵,黃金打造的雲雀、南海小柄輸入的頂極珍珠,圓潤透白,很襯你雪豔的肌膚。”美珠配玉人,相得益彰。
“很貴吧!你枕了多少錢?”他不提她倒給忘了,手腕一探,撫向價值不菲的沁涼發釵。
“與無價之寶相比,不貴不貴,你才是我心中最貴重的寶物。”用錢買得到的物品都不貴,這點小錢他還花得起。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人。
她沒好氣地歎息,“跟我說一次真話很難嗎?雖然在你眼中我是隨手可棄的庸脂俗粉,可是你的心能不能當我是一回事。”她沒發覺自己口中不住逸出輕歎,隱合著幽幽心思。
“牡丹……”唉!要是他心裏沒有她,又何必老是揪著心,擔心她的心飛到別的男人身上?
上官流雲滿腹說不出的鬱悶,花名在外的他向來從容地遊走眾多女子間,不曾因誰而動了心,始終是有情無心的遊戲人間。
一遇上她,他是徹底沉淪了,沒後路退地深深陷入她的迷魂陣內,一心將她私藏著,不願與人分享。
隻是他的風流假象扮演得太入戲了,有時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畢竟隻有穿插了真話和假話,才是最逼真的謊言,教人難以窺探他的身心。
而她對他有幾分情意,他亦是心裏明白,若非他死纏不放,執意摘下這朵豔色牡丹,被他纏煩了的她才勉為其難接受他,否則他根本無法得到她的心。
其實他看得出來,她對大哥的關心更甚於他,知其癖好和愛吃的食物,不時分心地照料他的飲食和起居,天涼加衣,咳嗽時送上熱茶,還能從不經意的言語便得知他的需要,立即備妥,簡直像是相處多年的小妻子,當他是夫婿般伺候著,教他好生嫉妒。
這回出門原本不該帶上她,他知道以她的聰慧敏銳,很快就會看出異樣,他想隱瞞的事隻怕再也瞞不住。
但是若放她一人在府內,天曉得又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她發現大哥是坦蕩君子,因此傾心於他,待他回府時已兩情相悅了,他心愛的女子便成了兄嫂。
更有甚者,誰知大娘會不會又做出麼為了打擊他、讓他痛不欲生的肮髒事,她有可能朝牡丹下手,輕者皮肉傷,重者轉手送人,甚至是白布一覆,隻餘一條冤魂。
不論是伊人別戀或是生離死別,兩者他都不樂見,唯有形影不離,寸步相隨方可安心。
纖指按住他上唇,蝶首輕搖。“想要別人愛你若狂之前,你想過你付出什麼嗎?光是嘴上說說能有幾分真心,我不愛你,因為我感受不到你愛我。”
她不再傻傻地以為交付全部的自己便可以得到男人的心,他們很貪心,隻想得,不願給,即使她體弱的丈夫亦然,口中說著隻愛她一人,一轉身又抱著另一個女人,滿臉嗬寵。
所以她學聰明了,不是真心她不要,就算身子給了人,她的心還是屬於自個兒的,沒給她足夠的刻骨銘心,她不會先交出自己的心。
是人都怕受傷害,而她比一般人更謹慎了起了因為這是她的第二次機會,她不曉得還能不能重來。
上官流雲語氣輕如飛絮地一歎。“牡丹呀牡丹,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萬般柔情你當是假,我滿心疼寵卻換來你的埋怨。”
“告訴我真話,你要到什麼地方?”他的歎息聲壓在她心頭,感覺好沉。
他一頓,笑得莫可奈何。“飛鵝山。”
“飛鵝山……飛龍城外十裏處,盛產鐵砂的飛鵝山脈?”她倏地眸色晶碟,亮如金陽。
眼露詫色,上官流雲很難不心生疑慮。“這事仍來確定,你打哪得知飛鵝山產鐵?”
他與龍一飛才差人尋到礦脈,進行開采不到月餘,鐵砂產量也不穩定,尚無法向外銷售,因此山脈下藏著豐富鐵礦一事,知曉的人少之又少。
別說飛龍城的守將不知,連龍家上下也沒人知情兩人的合作事宜,隻當他們兩位把酒言歡的酒肉朋友想置地蓋別院,日後玩樂時有個好去處。
而她是足不出戶的深宅小婢,接觸的人不多,又無遠方來的親友,為何會知道這麼機密的事?
夏牡丹垂下羽睫,神秘一笑。“老天爺告訴我的。”
“你好吧!換你故弄玄虛,不肯明言了,我也不逼你,飛鵝山底下有條長約數十裏的鐵礦,它直通準陽和南昌兩縣,我已買下這整座山頭準備掘山采礦。”
他毫不隱晦瞞,兩眼不眨地仔細端看她的神情。
不出意外地,她毫無訝色地額首,似乎早已得知此事,他說與不說都無妨。
“你買下……等等,你哪來的銀兩?那是一筆為數可觀的支出,少說得耗上上官家一半的家產……”突地,她看向他的眼神變了,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不一定要自己出錢,有朋友……”
他原本想找借口搪塞,不料她竟神色激動的捉住他的手。
“你是雲家莊的當家主事者!我怎麼沒想到?!找你談生意的人如此多,你卻隻願把生鐵平價賣給上官家,從不多收一毛錢,原來是你……”夏牡丹失神地喃喃自語,說看別人聽不懂的話。
“什麼雲家莊?誰是當家主事者?你這是中邪了不成。”他聽得一頭霧水。
以雲朵為旗幟的雲字幡是上官流雲私下創立的商號,目前在朝陽玉朝內共有二十餘間。
但是若幹年後,脫離上官家自立的他成立了占地千審的雲家莊,一樣以雲字幡為商號旗幟,遍地雲橋飛揚,徹底打響了雲家莊名號,旗下商家多達千間。
重生後的夏牡丹當然知道雲家莊響徹雲霄的名氣,因為她曾親眼目睹過,在往後的數十年間她親眼見它獨領風騷,開創強商富國的盛世。
隻是她不曉得受眾人崇拜如神的雲家莊主人竟然是他,一個傳言中落魄不己的敗家子?!
如今一聯想,“雲”字早就透露一切玄機,他隱身其中從不露麵,故而無人知曉上官流雲便是成就強商天下的幕後推手。
思及此,她忽然對眼前這風流二少感到一陣心疼,世人皆隻瞧見他玩世不恭的流氣,其背後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流雲,你不要太辛苦好嗎?錢財乃身外之物,夠用就好,留一些給別人吧!不論你是為了什麼決定隱藏自己,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伴,直到你不需要我為止。”他要比別人多付出多少辛勞才能讓雲字滿地開花?
“呃!這……我會少賺一點,隻夠養得起你。”他笑容微僵,滿臉困惑。
雖然完全摸不透她古怪的反應,不過上官流雲倒不介意把握時機,見她一臉心疼的依偎過來,他順勢伸手一攬,身一俯,吻住嫣紅檀口。
夏牡丹少見的順從及迎合讓他可以感覺得到,她的心似乎靠近他一點點了,他相信不久之後他就能得到她全部的心。
“這是怎麼回事?”
連下了數日大雨,天色終於放晴了,滿地的泥譚有著雨後的殘痕,樹木頹倒,落葉腐爛地泡在水裏,一眼望去滿目瘡燒、混亂不堪。
但是最教人心驚的是崩陷的礦坑,水流的衝擊使土質鬆軟,使整個坑道由內而外崩塌,剛打通五裏左右的通道隻剩洞口處未被土石掩埋,其他坑段都填平了。
上官流雲一行人到達目的地後所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土石山崩、四處狼藉,可想而知被困在裏麵的人有多凶險,十之八九是活不成,凶多吉少難有生還機會。
而坑洞外則是及時逃出的礦工,一個個灰頭土臉、驚魂未定,身上或多或少帶著傷,還有人整條腿腫如牛足,隻怕也保不住了。
“牡丹,待在車上,不許下車,待會我差人送你到龍一飛住處。”上官流雲頭也不回的厲喝,率先跳下車加入搶救行列。
可惜他身後的牡丹從來不是聽話的小婢,他前腳一落地,她後腳跟著一跳,裙角一紮緊,袖子往上撩,跟著幫起乏人照料的傷者包紮傷口。
“牡丹……”見狀,他難得地板起臉,氣她不肯乖巧待在安全的車內。
“你忙你的,用不看費神在意我,我會自個找事做,不給你惹麻煩。”接下來他要忙的事還多得很,她一個婦道人家隻能盡綿薄之力。
上官流雲氣惱地旋了腳跟,臉色難看地走到她麵前。“太危險了,你給我回去車裏待看,一步也不準靠近。”
“難道你就不怕危險嗎?你能做的,我也可以,別再用少爺的口氣使喚我。”
她不買賬的將他推向一旁,俯身查看傷者的情況,同時撕開裙禪的一角再撕成條,準備止血。
他肇緊眉頭,惱怒又無奈地摟起她柔若無骨的細腕,好生勸道:“我不知道山壁會不會再次崩落,要是你有個損傷,我比任何人都心疼。”
夏牡丹抬起柔和美瞳,笑唇如花地輕撫他眉心。“別為我擔心好嗎?我會照顧自己,不讓你有後顧之憂。”
“可是……”到處是呻吟聲,或躺或坐的傷員身上血跡斑斑,她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子,教他怎麼能安得了心。
“流雲,他們是為了幫你做事才遭逢意外,你必須為他們盡一份心力,那是你的責任,不要讓我拖住你。”她是助力,不是阻力。
“給我記住,你是我的,從頭到腳,就連一根頭發都是我的,你全得顧好,不能有一絲閃失。”他赤紅著眼威脅。
“我——”
“快來人幫忙呀!裏頭還埋了個人,我看到一隻腳了,得把人挖出來……”
崩垮的坑道口傳來慌張的叫喚聲,截斷了牡丹的未竟之語,她麵容一正地點點頭,朝上官流雲一笑,無須言語地指向他後頭。
“車上的布吊全差人搬下來用,別再撕我買給你的新裙,還有,藕白雪臂藏好,不要白白養那些粗人的眼,我就在附近,一有事立刻高聲呼喊,別硬撐著幫忙反而累垮自己……”
“噓。”芊指一點,她笑意盈盈地蹌起足尖,在他唇上輕啄一口。“我等你回來。”
一句“我等你回來”,讓上官流雲一直懸著的心踏實了,他目光一柔地望著水葩嬌容,感到胸口一道暖流流過。
沒再多話,他轉身朝人手聚集的坑口走去,此時飛龍城內的龍一飛已接獲礦山出事而趕來,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入人群,眾人像吃了定心丸一般,開始冷靜商討救人事宜。
而一旁的夏牡丹並未停下手邊的動作,災情慘重的現場謗本騰不出人手幫忙搬布,她一個弱女子以牙咬住布頭,手持利剪裁出一塊又一塊三寸寬的長布,再以有限氣力——搬下車。
他們一個指揮若定,忙著掘土救人;一個軟語低喃地安撫受驚的工人,動作輕巧幫忙傷者清洗布滿沙土的傷口,眼神溫柔地讓人不再驚俱。
一場天災,看出人的真性情,遙遙相對的兩人心係對方,雖然互相背對著,可是心卻是連在一起的,從無一刻或忘。
“……人拉出來了沒,還有沒有氣……土再挖鬆一點,左邊的石頭搬開……空出一塊地讓人有地方躺……撐一下,就快挖到了……”
有人鏟土,有人搬動大石,口麼叫喝聲不斷,工人們揮汗如雨,即使負傷在身,仍沒聽見喊一聲痛,奮力地幫忙挖著土。
他們不是不累,不是不怕泥沙再度塌陷將人埋在底下,而是看到身為東家的龍一飛與素昧平生的上官二少不死心地搶救工人,衣服髒了,雙手磨破了皮,仍不肯放棄一絲希望,陪著大夥兒搬石頭、清汙泥,那份由心底湧現的敬佩讓人停不下手。
“大夫呢?還有氣,快點救他。”
龍一飛從城裏帶來五、六名大夫,一見有個滿臉是血的男人被抬出來,一擁而上的先查看傷勢輕重,再決定由誰醫治。
不過更多的是一具又一具的屍體,殘缺不齊的少腿斷臂,還有整張臉血肉模糊,難以辨認的,來不及逃生的人多半早已葬身坑裏。
即使一息尚存,被救出的人大多也撐不了幾刻鍾,他們連親人的最後一麵也見不到便咽氣了,一場礦坑的崩塌,奪走數十條無辜枉死的冤魂。
清出的空地已擺不下催難者的遺體,一具又一具的屍骸挨著擺放,雨後的天空出現了一道彩虹,卻帶不走所有人心中的陰霆和悲痛。
“兄弟,你來一下,有樣東西你得瞧瞧。”
不遠處的龍一飛招手叫喚,正與人議事的上官流雲丟下對方,大步走向他。
“什麼事這麼急?”他得先安頓受傷的人,通知傷亡者家屬……手頭上的事多到忙得不可開交。
“你看這是什麼?”龍一飛攤開手中焦黑的土塊,一股刺息氣味直衝兩人鼻腔。
上官流雲眉頭一擰,湊近嗅聞。“咦!這是硫磺。”
當初勘察地形時,並未發現這座山頭有鐵以外的礦石,怎麼會有硫磺?
“沒錯,是硫磺,但你再看仔細,隻有這一小片的泥地土是黑的,其他仍是土質原色。”他以腳尖輕點兩塊色澤不一的泥地,明顯的差異教人難以忽略。
“不同的士色……”驚覺有異,上官流雲徒手挖起一把泥土,除了硫磺味,他還瞧見細細的粉末慘雜在細沙裏。“是火藥”
“什麼,火藥?”龍一飛粗聲地大喊。
好在距離遠,沒人聽見他的吼聲,不然肯定引來一場人心惶惶的混亂。
“有人在這裏埋了炸藥,將礦坑炸毀。”上官流雲眼瞳時測似冬雪。
“你是說這次的災害是人為的,而非天災導致?”是誰這般心狠,視人命如草芥?
上官流雲霎時即想明白了,他指看塌陷的源頭,“你瞧這爆炸的位置正好在挖了一半的礦脈上,這一頭垮了,那一頭也不能幸免於難,兩頭齊平崩向坑道。”
“嗯,是算計過的,還是這方麵的高手,存心讓人無路可逃。”太陰毒了,不給人活路走。
“龍一飛,你近日來可有與人結仇?”此舉太過狠辣,有可能是出自報複心態,不想讓人好過。
“怎麼不說你風流債欠太多,人家來找你麻煩。”他性子衝不代表仇家多,何況他一把龍刀在手,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他斜瞄一眼,眸光銳利。“除了你,誰知道我是礦山的出資人之一。”
“說的也對,人家若衝著你來就到上官家砍你幾刀就好,幹麼大費周章地炸山…呃,難道真是我得罪人……”他心虛地縮縮肩,聲音漸漸轉小。
“不論是誰下的手,一定要將他揪出來,還死傷者一個公道。”他麵色冷肅,雙拳緊握。
“人肯定是要找出來的,可是要怎麼找,咱們一點線索也沒有,大海撈針談何容易。”龍一飛頭痛道,他最不擅長與人鬥智。
“不難,有過一次成功的行動,對方很可能會再度下手,你要做好萬全的準備。”他就隱身暗處,伺機而動。
龍一飛不平地哇哇大叫,“為什麼是我不是你?你才是罪該萬死的大奸商。”
“我罪該萬死?”上官流雲冷眉一橫,目光嚴峻。
連日的大雨讓他暗自憂心飛鵝山的礦地因雨水衝刷而地質不穩,怕損及人命,因此才特意以察看農戶淹水為由出府一趟,希望情況不如預料的嚴重
沒想到他才剛到山腳下,轟然巨響就震得天搖地動,馬車差點翻覆,他當下即有不祥預感。
果不其然,馬車剛駛進礦場,便是慘不忍睹的大災難,一群人慌忙地從土塵中逃出,有更多的人一身是傷,葡富著一步一步的爬出,血肉橫飛的景況教人駭然。
“兄、兄弟,別惱火,我開開玩笑嘛!沒你在背後捉刀、出點子,我哪能由沒沒無聞的刀客躍升荷包滿滿的商賈……”見他神色冷峻,不肯罷休的樣子,龍一飛心涼了一半。
驀地,他瞧見遞水送茶的纖柔身影,知道有救了,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咧開大嘴道:“那不是你家那朵嬌貴牡丹嗎?怎麼舍得讓她出來奔波勞碌,瞧瞧她那雙白嫩的小手……”
咦!居然在這節骨眼上還有人色欲熏心,對嬌滴滴的美人兒起色心?
隻見話還沒說完,一道疾風似的黑影越過他眼前,龍一飛隨即聽到殺豬般的慘叫聲,那個天殺的工頭原本沒斷的手瞬間發出“喀啦”一聲,無力地垂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