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私下相求
其實如瑾深知自己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之後,是完全有理由被人無條件嫉恨的。因為你地位尊崇、你腰纏萬貫、你嫁得樣貌上乘的男人、你有可預見的光明的未來……所有這些任何一條,都可以引起一些心胸並不是那麼寬廣的人的不舒服。何況,她現下似乎占了全部。
拋開長平王出征結果難料的危險,也拋開以前整個王府行走在波濤朝局之中的不安定,起碼表面上看來,她是一個從偏僻地方走大運而一舉進京,並且走更大運嫁進皇家且懷了孩子的人,無上榮耀,榮華富貴。原本碌碌無為的夫君也突然撞了大運,因為兄長們的過失而成為棟梁皇子,又肯為了她把正妃趕到山裡去——外人所看到的的這一切,都足以說明她是個再幸運不過的女人。
女人一輩子所求不就是這些,銀子、孩子、男人的寵愛。但你到底比別人強在哪裡?不過是生得臉蛋兒好些罷了。
臉蛋兒好又如何,滿天下美女如雲,和你家世相當甚至高過你的美女更是不少,你只是走運而已。
更何況身上還有帶著異味的毛病呢,那麼噁心,真不知是用了什麼手段才迷惑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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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認真追究追查,絕對能查出私底下有人這麼議論。吃不到葡萄也好,懷有目的惡意抹黑也好,真要和議論的人計較起來,還不知每天要生多少閒氣。世上每一處地方,每一個走得稍微高些的人,都可能會面臨這樣的閒言碎語。曾在宮廷生活過好幾年的如瑾怎會不明白女人的嫉恨根本沒有道理可講?外頭關於她的流言蜚語,被閒來無事的嬪妃和養尊處優的貴婦們傳來傳去的貶低,只會比她所預料的更令人難堪。
然而哪又怎麼樣?她又不是為那些不相干的人活著的。誰愛嫉恨誰嫉恨去,誰愛議論誰議論去,天下之口哪裡堵得住,她也犯不著討陌生人的喜歡,自己好好生活便是。所以,無論是女人的嫉恨,還是宵小的衝撞,她都可以付之一笑不予理會。
所以海霖曦那一個怨恨的目光,只是讓如瑾心念轉動思量了一會,並沒有因此生氣,更不會跳出來追究。
海霖曦怨恨她,而穆嫣然嘲笑海霖曦……如瑾凝神片刻,須臾,隱約猜測到了其中關竅,不由就往海穆兩人身上多打量了幾眼。然而海霖曦默默跟在她母親威遠伯夫人身邊,再也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神色,就像其他所有閨閣小姐一般規矩。穆嫣然亦是端正了顏色,站在宋王妃身側一言不發,和所有外命婦共同等待宮中嬪妃們陸續到來。
弘度殿正門大開,妙恆率幾位弟子引領祈福儀式。秦氏站在外命婦的最前排,如瑾與靜妃、熙和長公主、陳嬪站在內命婦最前列,成為整場儀式的主導——這是熙和長公主主動安排的位置,如瑾欣然接受。
只是她並沒有久留,待得秒恆誦禮畢便領著母親離開了,留下其餘康健命婦們站在弘度殿內外,一站就是一上午。
在靜妃宮裡歇息的時候,期間宋王妃來訪,是獨自來的。熙和長公主也在此間休息,見她來,就對如瑾說:「你們妯娌之間許久不見,想必有許多話說,我就不在跟前礙眼了。」
如瑾忙笑著留她:「長公主是自家人,躲出去豈不顯得生分,興許六王妃是專程來找您的。」說著將目光轉向宋王妃,流露不想與之單獨相處的意思。
宋王妃柔順地微笑,「姑母請留步,若不嫌棄,侄媳想和您請安問好。」
熙和長公主這才順勢留下來,端坐在椅上受了宋王妃的大禮。如瑾又與宋王妃互相見禮,分別落座。宋王妃未等別人開口相問,先說明來意:「我們現在輕易不得出府門,許久未見藍妃了,聽聞你懷了七弟的孩子也沒有道賀的機會,所以今日特地來跟你道一聲喜。另則,也是有事相求。」
「多謝王妃。不知您有何事為難,我未必幫得上您,但很願意聽一聽。」如瑾將話說得模稜兩可,忖度宋王妃的來意。
難道是為永安王禁足的事,想藉著國有戰事找由頭出來「幫襯」?
卻不料宋王妃道:「這件事藍妃若想幫,一定幫得上,也不用費周折。」
殿裡還有靜妃的宮女們伺候左右,熙和長公主低頭認真品茶,耳朵定然也是支著的。宋王妃一路從弘度殿走來想必已經被許多宮人看見了,她這樣不知避諱所求的事,到底是什麼呢?
如瑾請她「但說無妨」,她便說:「是襄國侯府原來的侍女,名叫如意的,她現在病得很重,想求藍妃將她接出我們府出去診治……你也知道,我那邊延醫問藥很不方便……她畢竟服侍我一場,我不忍看著她每日躺在床上煎熬,請你能否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幫她一把……記得,你以前還曾托我照看她的。」
如瑾很意外,沒想到這個時候宋王妃會提起如意。這個丫鬟已經許久不曾出現在如瑾的腦海裡了,只是以前經手消息的時候看到關於永安王府的,偶爾能找到她的一兩件瑣事。當日她被永安王收房,後來有孕由宋王妃做主抬了姨娘,再後來傳出的消息就是因身子弱沒保住胎。
此時宋王妃又來說她病重……
「是當日落胎留下的病根嗎,情況如何?」如瑾問。
宋王妃點頭:「正是,那一胎原本就傷了她的元氣,後來又懷了一次,結果才兩個多月就掉了,掉的時候我們才知道她又懷了孕。一個女人哪裡經得起總是落胎,漸漸的……她身子越來越不好,我們府裡的情況……太醫們進出有限制,若非大事不怎麼過來,一日日拖著就拖得起不來床了……」
熙和長公主從旁插言:「兩回是怎麼掉的?」
宋王妃說:「都是不經意,頭回是不小心崴腳摔了一跤,摔得也不重,不知怎麼就……後來那次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孕,吃了涼東西。去看診的太醫說,是她體質太弱,原本不易留住胎。」
熙和長公主「嗯」了一聲,再沒說什麼。
如瑾問:「那她現在?」
「整日在床上躺著,吃不進東西也睡不安穩,瘦的只剩骨頭架子,我看著實在……」宋王妃歎口氣,再次開口相求,「這件事是很難為你,若要從永安王府接出一個姨娘去,被人知道不好,但她不僅是姨娘,也是你的舊僕,若有人指摘的話,這點興許能拿來堵旁人的嘴。」
如瑾看著宋王妃沉思。宋王妃沒有迴避目光,一臉誠懇。
如瑾摸不準她是否真心誠意,和她打交道的機會太少了,寥寥幾次見面並不能認清一個人的品性。
可拋開這些不說,如意若是真的病入膏肓,在永安王府住著的確不適宜診治。首先太醫們就不會為一個婢女姨娘盡心,何況永安王府又不是隨意能進去看病的地方,任何人進出都要經過皇帝點頭,皇帝不成了,要長平王和內閣點頭。
特開例外允許太醫頻繁進去治病嗎?顯然不能給永安王府這樣的機會,太容易渾水摸魚勾通消息了。
那麼只能把她接出來治病。
但,她是否值得?
如瑾覺得自己越來越冷血了,以前要是遇到這樣的事,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先救人要緊。可現在,她首先權衡的是永安王府會不會趁機搞小動作,以及如意這個人救了之後是否會給自己這邊添麻煩。
「王妃,以我的身份接如意出去,讓皇上親口下的禁令為我開特例,實在是有些難為我了。」沉吟一瞬,如瑾緩緩開口。
宋王妃臉上閃過失望的表情。低了低頭,勉強笑了笑:「是,是難為你了。那麼……還請不要介意我的唐突。」
如瑾再沒說什麼,宋王妃低頭片刻,站起來告辭,「那邊還在祈福,我私自離場壞了規矩,這就趕回去。」
如瑾要站起來相送,她阻止了,「你身子重不必拘禮。」說著朝熙和行個禮離開,熙和也沒留她,命宮女好生送她回去。
上午的祈福完畢之後,眼看快到午膳時間,熙和命貼身的嬤嬤朝弘度殿眾人傳了話,說下午那一場不必在宮裡做了,由各人回家自行去祝禱,以後一到六品命婦每日輪流來宮中集體祈福,六天正好將所有品級輪完。
這個吩咐一出,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這相當於是來一天歇五天,總好過原先預料的每天一整天都耗在宮裡。於是散去的時候,大多人都是如釋重負的表情。
之後坐在靜妃宮裡,大家聽下頭宮人回稟各位命婦今日的表現,說起離宮時有的人甚至笑逐顏開,熙和便笑道:「藍側妃出的好主意,最開始給大家一個酸棗子吃得難受,緊跟著給個甜棗,這就讓人把之前那份難受忘掉大半,反而還可能生出慶幸之心。」
靜妃掩口而笑:「所以說藍側妃會揣度人心,不然老七怎會那麼重視她。」
這種玩笑話聽起來怪怪的,如瑾沒接口,熙和也淡淡皺了皺眉。陳嬪站起來拉著如瑾和秦氏去她宮裡一起吃飯,靜妃只好尷尬送客。
回府時坐在馬車裡,秦氏歎口氣:「陳嬪娘娘那麼弱弱的一個人,把王爺養大真不容易。只盼著王爺能早日凱旋歸來吧,在外頭一點兒皮也不要擦破。」
「一定會的。」如瑾語氣很肯定,心思卻忍不住飄向了遼鎮那邊。
聽說先鋒部隊已經與敵軍相接了,戰況不是很好,也不知此時此刻長平王身在何處,有沒有遇到何氏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