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女王的煉成（上）

　　徐徐的風從湖麵上吹拂過來，很勉強地撥開一絲絲濃密得近乎粘稠的白霧，吹在少女潔白的臉龐上。很快，白霧又漸漸地合上，覆蓋住碧綠色的湖麵，眼前變得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了。

　　少女動了動三角形的斑點獸耳，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除了清脆的鳥叫聲、魚兒擺動尾巴的水聲，什麼也沒有。她長長地鬆了口氣，繃緊的臉也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往後麵一靠，放鬆地倚在了樹幹上。

　　現在，她正坐在一棵長歪的粗壯柳樹上。這棵柳樹的整個樹幹都在努力地往湖裏倒，一條低低的枝椏幾乎緊緊貼上了水麵，垂下的柳條正好都浸在水裏，隨著水波上下起伏著，惹來了一群小魚在裏麵歡快地遊動玩耍。

　　少女將自己漂亮的尾巴也探進了清涼的湖水裏，緩慢地攪動著。有幾條小魚立刻沾了過來，她感覺到它們正在輕吻著她的尾巴，清脆地笑出聲來。

　　“很久沒有看到你這麼高興了。”柳樹後，走出了一位披著黑色長發、寬袍大袖的俊美青年。

　　少女猛地回過頭，興奮地站了起來，撲進了他的懷裏，撒嬌地蹭了蹭：“念梓！我好想你！”她抬起頭，眨了眨眼睛，帶著幾分疑惑也帶著幾分抱怨：“你這幾年總把自己關在神殿裏，我們都沒有見過麵，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

　　年輕的白雲城神殿大祭司露出了溫和親切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背，手輕輕地在空中劃了一個圈。一團水波般的光芒隱隱約約出現在圈內，裏麵閃爍著的碎片般的影子漸漸地清晰起來——那是發現她不見了，又擔心又失望的路亞、奧納、奈希、娜芬瑟斯和薇薇安。她們焦急地在部落裏走來走去，詢問巡邏隊，還把秦箏、秦簫、秦碧叫了過來，讓他們嗅著她的味道，幫忙到處尋找。

　　晨曦慢慢地收起了笑容，臉上充滿了懊惱：“我不是想離家出走……我隻是不想再學那些東西了……我不喜歡那些枯燥的知識、數字計算什麼的，還有什麼接人待物的禮儀、觀察別人的臉色、拐著彎說話之類的東西。”她抓緊念梓的袖子，有些焦躁不安：“我一定要當族長嗎？念梓。路亞說，湖畔部落就是為了我而建立起來的，我作為獸人世界裏唯一的獸人雌性，需要擔負起自己的責任和使命。可是，我一點也不喜歡當族長！！”

　　這些話她已經憋在心裏很久了，但是對著既像老師又像朋友的路亞她們，她始終沒有辦法說出口。隻有念梓，隻有看到父親一般的白雲城神殿大祭司，她才能毫無顧忌地說出藏在自己心底的話。

　　“念梓！我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為什麼大家都能選擇自己喜歡做什麼，而我沒有任何選擇？！這不公平！”

　　念梓輕輕地歎息起來。她現在的處境，和曾經的他太像了。所以，他絕對不能讓她也走上同樣的道路，將來對自己的人生充滿疑惑，甚至感到懊悔。

　　他捧著獸人少女惶惑的臉龐，在她的額頭上留下一個祝福的吻：“放心，阿曦。你就是你，是晨曦，是我的女兒。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能逼著你接受本來不屬於你的責任。”

　　“真的嗎？”海藍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念梓微微笑著點了點頭：“真的。相信我。”

　　當白雲城神殿大祭司閣下帶著一大早偷偷溜出去的獸人少女出現在湖畔部落的時候，正在四處尋找她的人們都齊齊地鬆了口氣。

　　“阿曦！你怎麼能不和我們說一聲就跑出去呢？難道你不知道我們會很擔心嗎？”路亞緊緊地擰起眉，不讚同地搖了搖頭，“如果你想出去玩，至少要叫上阿箏、阿簫或者阿碧！”

　　“對不起。我隻是去湖邊散了散心，沒想到會讓大家那麼擔心。”晨曦坦率地向她道歉。

　　“算了，回來就好。念梓，好久不見了，謝謝你把晨曦帶回來。”路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旁邊保持笑容，卻帶著一種莫名威壓感的年輕大祭司，“你……有什麼事情嗎？”。

　　“關於晨曦的教育，我希望能和你們好好溝通一下。”念梓發覺了身邊獸人少女的不安，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我希望以她的養父，同時也以白雲城神殿大祭司的身份，和你們討論她的事情。”

　　路亞愣了愣。不僅是她，正匆匆跑過來的奧納、奈希、娜芬瑟斯、薇薇安，跟在她們後麵的秦箏、秦簫、秦碧也非常意外。因為，他們都從來沒有見過，一向親切柔和的念梓會用這樣凝重的口氣說話。

　　“你們也都過來吧。”年輕的大祭司瞥了他們一眼，帶著晨曦走進了她的木屋裏。他那衣袖翻飛的樣子，就像是無形之中散發出來的怒火已經具象化了，令周圍的人都感覺到了沉重的壓力。

　　大家都聚集在起居室裏之後，秦碧以做早餐為借口，提前躲了出去。秦箏和秦簫來不及找借口，隻能坐在角落裏，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路亞、奧納、奈希、娜芬瑟斯和薇薇安有些小心翼翼地坐在獸皮地毯上，打量著念梓麵無表情的臉和低著頭不說話的晨曦。

　　“路亞，阿曦這幾年過得很不開心。我覺得，你們的教育可以停止了，讓她做她喜歡的事情吧。”念梓非常直接地提出了要求。

　　路亞呆住了，認真地想了想之後，才慎重地回答：“是我們太心急了，恨不得把所有必需的知識都塞給她……我會調整她學習的時間。對不起，阿曦，明明知道你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我們還一直不停地督促你……”

　　“不。我的意思是，她沒有必要學習這些了。”念梓打斷了她的話。

　　奧納抿了抿嘴唇：“念梓，她是未來湖畔部落的族長，她背負著讓這個部落變得更強大的責任……”

　　“她不想當族長，也沒有必要背負這個責任。”年輕的大祭司幹脆有力地反駁。

　　聽了他的話，路亞終於忍不住了，激動地站了起來：“念梓，晨曦是獸人世界裏唯一的獸人女性！！她意味著獸人世界的新生！！你作為大祭司，不可能不知道她對獸人世界來說有多重要！她來到了這裏，就說明她會改變這個獸人世界！！”

　　“是的。但那又怎麼樣？”念梓平靜地注視著對麵的五位雌性，“她的存在，就改變了獸人世界。不需要她做更多的事情，這個世界就已經因為她而改變了。阿曦隻是阿曦，她需要過自己的生活！無論作為父親，還是作為大祭司，我都不希望她的一生不是由她自己來主宰的。我，和你們，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替她做出選擇。”

　　“……”女性們集體沉默了下來。

　　晨曦抬起眼睛，看著她的老師、她的朋友們，低聲而堅定地說：“我想，我真的不適合當族長。你們讓我學的那些，我沒有興趣。我隻想每天都自由自在地，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不會被捆在湖畔部落裏。”

　　“路亞，連你都不想當這個族長，又憑什麼讓阿曦來承擔這個責任？”念梓勾起嘴唇，說話更加犀利了，“我知道，你想說，湖畔部落是為了晨曦而建立的。可是，事實上，建立部落是你們的想法，我、秦笙、衛瀚都支持你們的想法。你們每一個人都付出了很多，確實很辛苦。但湖畔部落是我們建造的，那就是我們的責任，而不是阿曦的。”

　　年輕大祭司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直擊重點，五位女性突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她們茫然地思考著，終於明白了自己錯在哪裏。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大家都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我不能。”晨曦繼續說，“我知道我是特別的。但那又怎麼樣？我是屬於我自己的，隻有我自己能決定我自己的人生。”她越說，神態越放鬆，說到最後，已經像往常一樣充滿了自信，神采飛揚。

　　念梓欣慰地笑了起來。

　　角落裏也響起了整齊的掌聲。秦箏和秦簫嘿嘿地笑了：“阿曦，我們支持你！”“是啊，你已經很久沒出門旅行了吧！最近我們正和阿碧說，要去一趟日光城呢！你想不想去？”

　　“想！”獸人少女快活地笑了起來，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年輕大祭司，“念梓你去不去？一起去嘛！我很想念幾年前和你、阿碧一起旅行的生活呢！”

　　“好吧。”念梓並沒有多加考慮，就答應了。

　　“早餐做好了。不管還有什麼事情要討論，先吃飽了再說吧。”秦碧端著熱騰騰的美食走了過來，“時間太短了，我沒有做其他的點心，就炸了些油團、油條，煮了奶油蘑菇粥。”香甜的氣息撲麵而來，讓起居室裏有些凝重的氣氛也漸漸地鬆動了。

　　“阿碧，吃完早飯之後，你去把秦笙、衛瀚都叫過來。”念梓看向蛇族青年的目光格外溫柔，和他所說的話似乎完全不相稱，“他們每天都隻關心學校和學生，居然不留意阿曦的狀態，我覺得有必要和他們交流交流了。”

　　“……速度地把他們叫過來吧。”路亞喝了一口奶油蘑菇粥，臉色終於好轉了一些，但仍然顯得有些疲憊，“告訴他們，我們五個人都對付不了一個念梓。所以，輪到他們上了。”

　　“‘對付’？”念梓挑了挑眉，彎了彎嘴角，“好吧，我等著你們。不過，我覺得，他們倆一定是站在我這邊的。”

　　“……算了，阿曦的事情，是我們錯了。”路亞回答，“我們接下來需要討論的問題，就是怎麼再選拔出一個合適的族長。”

　　“路亞，你還很年輕，這件事也不用太著急。咱們湖畔部落有這麼多孩子，遲早都能找到合適的人選。”年輕的大祭司非常懇切地安慰她。

　　“我當然不急……我真的……一、點、也、不、急。”

　　聽著長輩們你來我往，晨曦一邊幸福地吃著豆沙餡兒的油團，一邊向著秦碧、秦箏和秦簫擠了擠眼睛。嘻嘻，她突然覺得，路亞她們以前的教導也挺有意思的呢！至少，她現在已經完全能聽懂這種“大人們之間的談話”了。看起來他們正在滿麵笑容的對話，實際上卻像炸毛的刺蝟一樣互相紮來紮去，還是挺有趣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