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罪與處罰

　　冰雪城神殿底下生機勃勃的大花園裡，一家五口正跟著那位熟悉的高級祭司向著小木屋走去。隔了幾天再一次來到這裡，仍然有種季節錯位的感覺。不過，在寒冬時節裡待得久了，看見一片這樣新鮮的綠意，總會讓人情不自禁地心情愉悅起來。

　　「你們快要啟程了吧？」高級祭司笑著問。

　　「是的，我們想趁著下一次暴風雪還沒有來之前離開。」衛瀚回答。按照原來的計畫，他們將會在冰雪城度過整個冬季，直到所有問題都解決為止。不過，破壞奧蘭的搶人陰謀出乎意料地順利。奧蘭被關在神殿裡之後，他從附近幾個城池裡招來的手下也都默默地散了。現在，吃也吃了，玩也玩了，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幹的大家長和小家長已經閒得發慌了。冰雪城確實什麼都好，就是在冬季裡沒有什麼狩獵的場所，稍微有點乏味。所以，家長們才決定早點開始下一段旅程。

　　「呵呵，啟程的日子該不會就在今天吧。真是抱歉，擾亂了你們的行程。」高級祭司閉上眼睛，頓了頓，「距離下一次暴風雪還有十天左右，足夠你們趕路了。」

　　「謝謝您的提醒。其實我們什麼時候走都沒關係，只是——大祭司閣下召喚我們，有什麼事嗎？」

　　「如果王韻答應履行神諭，就必須放她和衛峙出神殿。但在他們出去之前，必須根據他們的罪責實施處罰。你們是被害者，大祭司閣下認為，應該讓你們做個見證。」

　　衛瀚眯了眯眼睛，笑得格外愉快。「處罰」，多麼美好的詞彙啊。這真是這些天以來，他所聽過的最好的事情了。也許，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光靠著這一次回憶，他就能從各種低落、暴躁、複雜中恢復快樂了。真的是太好了！

　　「……聽說，這種時候，對雌性是有特別保護的？」秦笙不得不提出疑問。

　　「是的。除了殺人之外，雌性犯下任何罪，都不會被追究責任。即使是殺人罪，最多也是以終生軟禁作為處罰。」高級祭司補充說明。這些細節，普通的獸人都不太清楚，反而只留下了神殿通常就會處罰獸人，而且處罰手段比較單一的印象。

　　「沒關係，想做這些事情的是王韻，實際去做的卻是衛峙和他的手下。那傢伙根本就是完全被這個雌性牽著走了，負主要責任也是應該的。嘖嘖，我很好奇，他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衛瀚對王韻受不受罰並不關心。他對這個雌性沒有什麼特別的怨恨、厭惡，對衛峙則充滿了毫不掩飾的仇恨。

　　小木屋很快就到了，高級祭司帶著他們繞過前門，從已經差不多失去了遮蔽功能的破爛後門進去了。小木屋總共也就前後兩個房間，隔著一層薄薄的木板牆壁，就能清清楚楚地聽見前面房間裡的說話聲。

　　一家人有些遲疑地停下了腳步，高級祭司卻示意他們繼續走。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自己早就被一個幾乎透明的光球籠罩住了。光球似乎能夠隔絕別人的視覺、聽覺、嗅覺，就算他們已經走到了冰雪城神殿大祭司身後，和王韻、衛峙等人面對面了，對方也完全沒有發現他們。

　　「我想去白雲城見那個大祭司。」幾天沒見，王韻憔悴了不少，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就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我不信任你們，不信任神殿。呵，不過，我還想聽聽，他能用什麼藉口來騙我！如果你們沒有辦法給我足夠的證據，我以後就自己去找！」

　　「我相信，他不會讓你失望的。」冰雪城神殿大祭司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清涼。

　　「那麼，你願意放我們走了？」

　　「是的。既然你願意背負起自己的責任，那我就放你們自由。不過，在你們離開之前，必須為你們犯下的錯誤付出代價。」

　　王韻咬了咬嘴唇：「什麼代價？」

　　「雌性是受到保護的。你的錯誤，衛峙來替你承擔。」大祭司說完，正好對上衛峙的目光，「怎麼樣？」

　　「我答應。」衛峙毫不猶豫地回答。

　　「不……我願意替首領受罰！」

　　「我也願意！」

　　十幾個和他們一起參加當初的談判，一起被冰雪城神殿抓住，一起服役的猛獸族獸人爭先恐後地喊起來。和激動的他們相比，奧蘭反而非常冷靜，只是默默地站在一邊。而王韻的反應，則是垂下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是首領，不但必須為自己的罪負責，也必須為你們犯的錯負責。」冰雪城神殿大祭司淡淡地說，「放心，你們也都逃不掉。」

　　「噗嗤！」衛瀚忍不住笑出聲來。小獅子衛橙和小狐狸秦白只認識王韻、衛峙、奧蘭，對其他獸人都沒什麼太多的印象，完全無法體會大家長此時此刻歡快無比的心情。至於小家長，雖然有種壞人確實受到了懲罰的暢快感，但也並沒有像大家長那樣的「只要他們倒楣我就很開心」的覺悟。

　　「你們劫掠、囚禁、威脅無辜的獸人和雌性，並且擁護衛峙和神殿叛逆合作的行為。根據你們所犯的罪，我宣佈：暫時剝奪你們的獸形，二十年後再視你們的表現決定是否延長期限。」大祭司說完，左手輕輕地在空中一劃，十幾道暗紅色的光芒就像閃電一樣鑽進了除了衛峙之外的所有獸人身體裡。

　　這些獸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處罰就已經結束了。他們中的有些人還無法相信這個事實，試圖變成獸形。但是，不管他們怎麼用力，怎麼變換姿勢，從骨骼、內臟開始移位變化的火熱感依然沒有出現。他們這才接受了現實——從現在開始，他們已經和獸耳獸人沒什麼兩樣了。這對於以自己的獸形為傲的猛獸族獸人們來說，是個極大的打擊。

　　與他們的激動、低落相比，奧蘭仍然很冷靜，一動不動地站著。只是在看向衛峙的時候，似乎略有些擔心。王韻也終於抬起了頭，雪白的牙齒已經咬破了嘴唇，眼睛裡也閃著淚光。

　　「你不但命令屬下劫掠、囚禁、威脅無辜的獸人和雌性，而且試圖和神殿叛逆合作，並且曾經有傷害、殺害無辜獸人的行動。根據你所犯的罪，我宣佈：永久剝奪你的右手臂。」大祭司繼續宣佈處罰。

　　奧蘭和王韻的瞳孔都縮了縮，衛峙則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在其他獸人的痛苦喊叫中，緩緩地抬起了右手臂。

　　一道冰藍色的光芒閃過，他的右手臂就被乾脆俐落地切了下來，血流了一地。很快，又有一道乳白色的光暈籠罩在了他的傷口上，血肉骨頭都清晰可見的傷口以肉眼可以看清楚的速度慢慢地癒合起來。

　　衛瀚看著掉在地上的那條手臂，視線又移到了那個巨大的傷口上。這是永久性的創傷，無論是人形，還是獸形，衛峙都失去了他的肢體。這意味著，以後他只能用左手戰鬥，只能依靠武器戰鬥了。而且，他已經永遠不可能用獸形戰鬥和生活了。換句話來說，他們之間的武力值差距已經拉近了，他報仇雪恨的機會很快就要來了。不用等上十年、二十年，一年，甚至是幾個月，他就能揍得他鼻青臉腫了——其實，他現在就有些蠢蠢欲動了。是的，趁著他現在正虛弱的時候，勝算一定很大。這確實很卑鄙，但是那又怎麼樣？他想復仇，他想報復，他想狠狠地踩住這傢伙的臉，折斷他的四肢，想了已經快一年了！

　　秦笙悄悄地握住他的手，才讓他興奮得微微戰抖的身體漸漸地平靜下來。「他的價值不僅僅是讓你報仇雪恨，而應該是你變得更強的踏腳石。」踏腳石其實並不好找。越強大，就越難找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所以，踏腳石也需要在恰當的時機使用。

　　「……我知道了。」衛瀚平靜地回答。

　　這個時候，王韻、衛峙已經帶著他們的屬下離開了。他們還將在神殿裡待上十天，一則需要讓衛峙的身體徹底地恢復過來，二則需要商討雷電城怪物雌性事件裡他們需要對受害者及其遺族付出的補償。當然，十天之後，暴風雪來臨，無法使用獸形的他們也暫時離不開冰雪城了。

　　巧妙地給這一家五口爭取了足夠的時間甩開這群人的冰雪城神殿大祭司轉過身，望了過來：「衛瀚，不要讓你的戰鬥經歷蒙上陰影。而且，你是家長，不能給幼崽們做錯誤的示範。」

　　聽了他的話，衛瀚立刻看向了兩隻小傢伙。

　　琥珀色的眼睛和蔚藍色的眼睛不約而同地眨了眨，充滿了純真和信賴。

　　在這樣的目光下，大家長有些慚愧了。他作為家長，確實不能像那群人一樣卑鄙無恥。而且，如果能光明正大地擊敗那個人，光明磊落地復仇，為什麼還要選擇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方式呢？

　　「謝謝您，大祭司閣下。」秦笙很感激地道謝。某人報復心特別重，從春之城曾經發生過的事件就能看出來，他需要增加自控能力。報復是正當的，過度的報復就失去了立場。大祭司的提醒，或許會讓他不再那麼容易陷入偏執和激動。

　　「你們也要出發了，是嗎？」大祭司溫和地問。

　　「是的。」想了想，秦笙試著問，「您能給我們一點啟示嗎？」從冬之城開始，不管遇到哪個級別的祭司，他們都說只要順其自然就會找到白雲城。可是，現在已經是最後一座城池冰雪城了。如果沒有更多的提示，他們連目的地都很難確定。

　　「是啊。我們順其自然地來到了這裡，希望您能提示我們，也是神的旨意不是嗎？」衛瀚也自然而然地順杆而上了，「而且，您也希望我們能早點找到白雲城，去見那位大祭司大人吧。」

　　年輕的大祭司微微笑了起來：「好吧。到這個世界的『中心之地』，去找一位特別的雌性。她會告訴你們怎麼去烏泥城。烏泥城到了，白雲城就近在眼前。」

　　「中心之地」、「特別的雌性」，秦笙記住了兩個關鍵字，向著這位終於給了明確提示的大祭司行躬身禮。

　　「那麼，孩子們，祝你們旅途順利。」大祭司朝著這一家人點了點頭。他的外表雖然很年輕，但實際的年齡也足夠做兩位獸人青年的長輩了。

　　兩隻幼崽也很快樂地揮手道別。

　　「大祭司大人，我們會想您的！」

　　「以後我們還會來冰雪城神殿看您的！」

　　「好。我很期待。」

　　獸皮上的新信件：

　　阿箏、阿簫：給你們傳信的是我的叔叔，亞希叔叔。亞希叔叔在旅館做事，他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一定要讓他帶你們去冰場。這個旅館的蝦肉丸你們也絕對要嘗嘗！冰雪城外面的高山白狐族部落是我的故鄉，爺爺奶奶做的東西很好吃，大家還給了我們很多亮晶晶的禮物，秦笛奶奶一定會喜歡那裡的。

　　阿箏、阿簫：冰雪城比我想像的還要漂亮，冰雪城神殿更是壯麗，你們可以多花點時間去看神殿牆壁上的故事，都很有趣。我們本來打算要做一個冰雪屋住，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你們試試吧！放心吧，住在冰雪的屋子裡也不會覺得冷的。（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和阿白都覺得詞不夠用了，阿笙說每天要抽更多的時間教我們認字、寫字。我覺得，到烏泥城之後，我們應該就能自己寫信了。）

　　（他們都想得太容易了。就算到了白雲城，估計他們也很難自己寫一封完整的信。你們也不要每天瞎玩，記得跟萊恩好好學打獵技巧，跟媽媽好好學認字寫字。記住，下次遇到之後，我會抽查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