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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遛鬼》第24章
鬼煞村 第十三章

如霜雪般雪白的發絲從剛才的動作中慢慢靜止下來,落回肩上,但他的眼睛比髮絲更像霜雪,更加冰冷。

劍身光亮如鏡。

珍珠驚恐地看著印玄冷酷而清晰的倒影,顫聲道:「我沒有說謊。」

印玄道:「割掉你的頭,你還能活嗎?」

珍珠飛快地搖著頭。

「我試試。」他揚劍,用力地揮下。

「我說!」珍珠匍匐在地,後背抖得像震動中的縫紉機。

劍鋒停在她後腦勺上,一根頭髮輕觸劍刃,斷成兩截。

「我是曹煜雇來的人。」珍珠感到劍的寒氣一直沒有離開她的腦袋附近,讓她半點都不敢動彈,額頭貼著地面,繼續道,「他讓我來引你們去月光池。」

「曹煜?」阿寶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印玄道:「他在哪裡?」

珍珠道:「我也不知道。他有時候住在村長家,有時候會去春波洞,也有時候會四處走。」

阿寶道:「我師父呢?你真的見過我師父嗎?」

珍珠道:「御鬼派的兩位上師被曹煜捉住了,就關在月光池裡。他打算用他們的魂魄煉製月光。」

「煉製月光?」阿寶疑惑道,「月光怎麼煉製?」

珍珠道:「你們沒有發現,這裡的天色沒有變化過嗎?」

阿寶一怔,低頭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發現已經六點多了,可是天色還是五點一刻時的模樣。

珍珠道:「這裡只有到半夜十二點的時候,天色才會暗一個時辰。那時候月光池的月光會復活這個村。」

阿寶道:「你說真的假的?」

「真的!」珍珠道,「你們既然來到這裡,就應該知道這個村還有一個名字,叫鬼煞村。當月光池的月光亮起來時,這個村子就會復活了。」

「等等,你說我師父和師叔被曹煜捉住關在月光池裡,用魂魄煉製月光……那他們現在不是已經……」阿寶臉色大變,高叫道,「月光池在哪裡?」

珍珠道:「你放心,用魂魄煉製月光也不是件簡單的事,必須先把他們放在月光池裡,讓靈魂與月光池契合,才能煉製。煉製過程很長,起碼要九年。」

阿寶聽得目瞪口呆,「太喪心病狂了!」

「是的。」珍珠不安地動了動身體,「曹煜根本就是個瘋子。」

阿寶見印玄臉色越來越白,知道他舊傷未癒,上前握住他的手,幫他分擔劍的重量。

印玄看了他一眼,輕輕掙開他的手,將劍收回。

珍珠感到身上的壓力盡釋,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印玄道:「帶路。」

珍珠站起身道:「現在是吃飯時間,曹煜他們一定在一起,現在過去太危險了,最好再等一等。」

「吃飯?」阿寶眼睛一亮。他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看人都是兩個腦袋。

珍珠道:「曹煜和他請來的幫手都是人,他們都要吃飯的。」

阿寶看了眼印玄,忍住了提要求的衝動。他看得出印玄受傷極重,不然以印玄的性格絕對不會明顯得連他都看得出來。他法術不濟,沒什麼幫得上忙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自己拖後腿。

一個眼熟的背包突然出現在面前。

阿寶驚訝地看著印玄。

印玄淡然道:「下次再亂丟,沒有人會撿了。」

「祖師爺萬歲!」他歡呼一聲,抱起背包拉開拉鏈,拿出礦泉水狂喝了兩口,隨即翻出壓縮餅乾愛惜地吃著,連餅末子都不肯放過。他吃了個半飽才注意到印玄坐在旁邊未動,連忙將食物遞過去,「祖師爺吃。」

印玄搖頭道:「我不需要。」

阿寶抹了抹嘴巴,將東西重新收拾好,背在背上。

比丟棄在一旁的珍珠看著屋裡兩張不知道什麼時候貼上的黃符,頗有點不甘心地問道:「你什麼時候看穿我的?」

印玄道:「我從來沒有相信過你。」

珍珠啞口無言地張了張嘴,半晌才道:「你故意不揭穿我就是為了趁我不防備,布下天羅地網把我捉起來?」

印玄道:「捉你不需要天羅地網。」

珍珠心中氣惱,別過臉不說話。

阿寶想起觀音土,道:「你太陰險了,想捉我就想捉我,居然還給我吃土。」

「觀音土是這間房子本來就有的。」珍珠道,「這座村子與世隔絕,後來村裡收成不好,他們沒有東西可以吃,只好吃土。」

「為什麼不出去?」

「出不去。」珍珠道,「那時候旁邊的這座還不是大鏡山,而是鼠王山。山上住著老鼠精,所有從索魂道走的人都會被它吃掉。」

阿寶聽得心頭一寒,聯想到那個被大鏡仙做成火球的精怪,突然一點都不同情他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一會兒,都覺得說話太耗費體力和口水,漸漸都不說了。

阿寶從裡屋搬了兩把椅子出來,和印玄一人一把並在一起,打算打盹兒。為了安心,他把頭小心翼翼地靠著印玄的肩膀,見他沒有反對,才大膽地靠過去。

印玄穿得衣料很薄他上次就知道了,印玄的皮膚很光滑他上次也知道了,可是再次這麼靠著,他還是有點耳根發熱,幸好睡神適時造訪,讓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倒是誰都沒來打擾,睡得十分香甜,醒來的時候才晚上九點多。天空和五點多沒什麼區別,陰沉沉的,看不到太陽也見不到月亮,只有厚厚的灰云覆蓋著。

他睜開眼睛之後,印玄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坐在牆角邊的珍珠露出失望的表情。

阿寶打了個哈欠,沒話找話地找珍珠聊著,「你說你是曹煜請來的,那你一定有你的本事?你會什麼呢?」

珍珠含糊道:「不是三宗六派的,沒什麼名氣。」

阿寶道:「你是不是來混飯吃的?」

「是啊。混飯吃。」

「那你不是在騙曹煜的錢?」

「……」

阿寶道:「曹煜是個怎麼樣的人?」

珍珠歪著頭想了想,才道:「一個對好的人會非常好,但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的人。」

「人渣啊。」阿寶道,「他對誰好?」

「一個叫嚴柏高的男人。」

這個名字聽起來……

阿寶的胸口突然有點發燙,他一邊將手伸進懷裡一邊隨口道:「曹煜也是男的?」

珍珠道:「同性戀很稀奇嗎?」

阿寶道:「不是啊,我尿急,你坐在這裡別動。」他推了推印玄。

其實不用他推,印玄也已經睜開了眼睛。

阿寶蹦跳著從門裡跑出去,然後轉到牆邊上,四喜探出頭來,「三元說月光池很危險,別去,先去道觀。」

阿寶道:「可是師父和師叔都在月光池。」

四喜把頭縮進懷裡,半天才轉出來道:「救完人以後馬上去道觀。」

阿寶突然疑惑道:「為什麼三元一直讓他帶話,他怎麼了?」

四喜道:「三元狀態很不好。外面的煞氣好似在呼喚他一般,讓他身上的煞氣也變得極為不穩定。他現在縮在同花順的懷裡,回頭,我還得連他和同花順一起包起來。」

「……」阿寶想像不出那個畫面,「三元和鬼煞村到底有什麼關係?」

這次四喜縮頭很久,久得阿寶都想放棄回去了,才見他伸出頭來說:「三元說,他的本名叫做嚴柏高。」

「對啊!我就覺得嚴柏高這個名字在哪裡聽過,原來是三元。」阿寶擊掌。

四喜突然道:「大人還記得我叫什麼名字嗎?」

「……不是四喜嗎?」

「……」

鬼煞村 第十四章

阿寶回來,看到珍珠打盹兒,立刻用噓噓聲把她噓醒。

珍珠強忍著不滿問:「什麼事?」

阿寶道:「說說曹煜和嚴柏高的事?嚴柏高怎麼死的?」

珍珠道:「不知道。看屍體,好像是脖子上被人割了一刀。」

「脖子上被人割了一刀?」阿寶歪著頭道,「怎麼這個聽起來也有點似曾相識呢?」

印玄突然掏出放地圖的黑匣子。

阿寶看著匣子,想了三秒鐘,叫起來道:「對了,女鬼!」那個自稱許芹的女鬼就是被刀割破喉嚨死的,她說兇手是……

曹煜?

事情好像轉回來了。

印玄打開匣子。

許芹迷迷糊糊地鑽出來,呼神喚鬼盤古令對她的影響極大,以至於她現在還有點暈暈乎乎的,可是對印玄的恐懼讓她下意識地驚呼一聲,跌坐在地。

印玄道:「你認識曹煜?」

許芹尖叫道:「他在哪裡?」

阿寶蹲在她身邊,見她的脖子劃過一道血痕,又要重演舊事,忙掏出定身符定住她,道:「你現在不要想太多,放鬆心情。知不知道?」

等許芹脖子上的血痕漸漸淡去,他才將定身符拿下來,「你認識三……嚴柏高嗎?」

許芹身體猛震,用誰都能看出她在撒謊的大動作用力地搖著頭。

阿寶道:「曹煜為什麼要殺你?」

許芹抿著唇,眼睛望著地面,不敢抬頭。

阿寶看向印玄。

印玄道:「噬魂符。」

阿寶把手伸進口袋裡。

「不,不要。」許芹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雙手抱著膝蓋,渾身驚顫不止,「曹煜以為我僱人殺嚴柏高,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把我騙去酒店,要我殺人償命。」

阿寶道:「真的不是你?」

許芹拚命地搖頭,「不是我,是我爸爸,我只是,我聽到的。不是我。」

阿寶道:「你爸爸為什麼要殺嚴柏高?」

許芹道:「爸爸說,他活著,曹煜會離開我。就算結婚,也會離婚。我早知道,我不想嫁了,他好可怕,他不是人,他根本不是人!」她歇斯底里地嘶吼著,彷彿要將滿腔的恐懼都發洩出來。

阿寶無語地摸著額頭,「好像又是一個狗血的故事啊。」

珍珠喃喃道:「原來嚴柏高是這麼死的。」

阿寶道:「不對啊,結婚又離婚,那不是說曹煜已經答應和你結婚?那他和三元又是怎麼一回事啊?」

珍珠冷笑道:「這還看不出來嗎?有人想一腳踏兩船,最後船翻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唄。」

阿寶道:「曹煜怎麼說都是你的僱主,你這麼說他,不怕他辭退你?」

珍珠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兩聲,「他要真能放我走才好。」

許芹突然哆嗦起來,「好冷,好冷……我身體好冷啊。」

珍珠道:「這裡煞氣重,鬼魂極易魂飛魄散。」

阿寶道:「不會變成厲鬼嗎?」他想到三元。

珍珠道:「厲鬼又豈是那麼容易變成的?除非……」

「除非什麼?」

「執念、機緣、寶物、貴人。」印玄不滿地看著阿寶,「你連這些都不懂,如何當御鬼派門下?」

阿寶縮了縮頭,將許芹撿起來放進黑匣子裡,恭恭敬敬地交給印玄,然後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再胡亂開口。

珍珠撇撇嘴角,繼續閉目養神。

阿寶剛剛已經睡了一覺,現在卻怎麼也睡不著,屁股在椅子上不停地挪來挪去。一會兒又看灶頭少過的黑乎乎痕跡,試圖把它當做幾何圖形來解剖,一會兒從破窗戶看對面屋頂的茅草,猜測有幾根。

珍珠的腳突然往前一伸。

阿寶敏感地朝她看去。

珍珠委屈道:「腿麻。」

阿寶正要說話,就聽到外面一個男聲道:「有客自遠方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印玄睜開眼睛,揮袖。

門自動往兩邊打開。門口的小院子裡站著一個斯斯文文的青年。他拱手道:「鄙人姓鄒,鄒云,字浩渺。U城人士,好舞文弄墨,又有書山雅士之號。」

阿寶道:「你這麼說話不覺得牙酸嗎?」

鄒云好脾氣道:「這位小公子見笑見笑。」

阿寶道:「你是穿越的?」

鄒云道:「不穿不越,推門而入。」

阿寶太感激印玄沒有舞文弄墨這個愛好了。

鄒云道:「此地狹小,不宜久留,如蒙不棄,請去鄙人舍下小坐。」

阿寶道:「你舍在哪裡?」

鄒云一笑,狀若漫不經心地伸手,一掌推倒他身後的那堵土牆。牆碎落,塵土飛揚,半晌才露出那條街道來。他笑眯眯地踩著土牆走到街道上,朝阿寶和印玄招手道:「兩位若是想見曹先生,還請隨我來。」

阿寶往前走了兩步,衝出屋子,轉頭看印玄。

印玄看珍珠。

珍珠乖乖地站起來,卻因許久不動血脈不活,以至於走路跌跌撞撞。

印玄先一步跨出門檻,跟在阿寶身後。

阿寶咕噥道:「有毛病,好端端地推牆做什麼?」

鄒云笑道:「它礙了我的路,自然要推倒。」

阿寶道:「誰礙了你的路都要推倒?」

「是。」鄒云輕描淡寫道,「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阿寶道:「你家一定開推土機的。」

鄒云不以為嘲諷地拱手道:「多承吉言。」

阿寶:「……」

印玄突然頓住腳步。

烏沉沉的天色讓街道連帶兩旁房屋都像抹了一層灰色的顏料。當一個穿著深紅裙子的少女從街道那一頭走過來時,就像另一個畫者頑皮的一筆,完全破壞了原圖陰沉的意境,讓看客剎那從灰夢中醒覺。

阿寶吃驚地看著她。

又是這張臉。白皙,圓潤,彎彎的眼睛……

她總是能夠找到讓他大吃一驚的出現方式。

阿寶吃驚道:「珍珠?」

珍珠道:「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和曹先生作對,乖乖跟我們走。這裡是月光村,沒有曹先生的允許,你們不可能從這裡走出去。」

阿寶看看她,又轉頭看印玄。她居然從印玄的手底下逃脫了?

印玄上下打量了她兩眼,然後轉身回了屋。

阿寶怕自己被對方抓住當人質,立刻跟了上去。

印玄站在門口往裡看,屋很小,一眼見底,哪裡還有珍珠的蹤影。

阿寶小聲道:「會不會突破了結界,從裡屋走的?」

印玄突然邁步往裡走,冷聲道:「還不出來。」

「我在這裡,你還想找什麼?」珍珠的聲音從背後的街道傳來。

印玄嘴角冷冷勾起,一掌打向灶台。

「噗。」灶台下發出輕微的嘔吐聲,須臾,一隻手從那裡伸出來,然後是腦袋,身體……蓬頭垢面的珍珠。

阿寶道:「又是雙胞胎?」他最近一定命犯雙胞胎。

珍珠狼狽地爬出來,抹了抹嘴角的血漬,不甘心地問道:「你怎麼發現的?」

印玄道:「她的衣服比你幹淨。」

珍珠幽怨地看了眼站在窗外的那個少女。

少女道:「放了珍珠,我會向曹先生舉薦你們,饒你們不死。」

印玄道:「放了你們抓的人,我留你們全屍。」……

阿寶一直覺得留你們全屍什麼的,聽起來太裝了,哪個白痴聽到自己被殺還會乖乖躺下不動啊。但是,怎麼同樣一句話從祖師爺嘴巴裡說出來,就這麼讓人信服呢?

他崇敬地看著印玄高大的身影,順便將自己貼在他背上。

祖師爺受了傷,他還是撐他一把得好。

鄒云突然笑眯眯道:「這位公子,好似傷勢不輕啊。」

鬼煞村 第十五章

阿寶抓著印玄的肩膀,從他手臂邊上探出頭來,「是啊是啊,那你要不要衝上來試試看?」

鄒云笑道:「這位小公子這麼說,不過是想引我以為這位白髮公子故意示弱,可惜,白髮公子面色發白,嘴唇發青,實在不像是裝的。」

阿寶道:「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在你衝上來的時候借你的手幹掉珍珠。這樣,珍珠的雙胞胎姐姐就會和你起內訌。」

鄒云眨了眨眼睛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要自己揭穿自己的計劃?」

阿寶撓頭道:「我仔細想了想,技術難度太高,實現不了。」

「小公子原來是位老實人。」鄒云道,「我真想與兩位公子坐下來暢飲一番,可惜,兩位公子似乎不肯賞面。」

印玄道:「帶路。」

鄒云嘿嘿一笑轉身就走。

少女大步跨上前,攔住印玄去路,「放了珍珠。」

印玄道:「我從未鎖住她。」

少女看向珍珠。

珍珠苦笑道:「不用看我,我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他手中的劍……」她歪頭想了想,似乎想找個貼切的形容詞,「壓得我動彈不得。」

少女瞪了她一眼,低罵一聲,「沒出息。」扭頭就走。

阿寶一邊跟著印玄往前走,一邊扭頭看珍珠,「你姐還是你妹啊,感情不好?」

珍珠道:「我們為姐姐還是妹妹爭了二十年,還未有結果。」

「原來你二十歲了。」阿寶恍然點頭。

珍珠瞪了他一眼。

「你姐妹叫什麼?翡翠還是珊瑚?」

「珊瑚。」

「……太沒創意了。」

珍珠道:「叫什麼有創意?」

阿寶道:「比如你叫珍珠,她叫貝殼。」

「噗。」珍珠笑出聲來。

走在前面的珊瑚突然回頭瞪了她一眼。

阿寶小聲道:「你姐妹是個母老虎。」

珍珠皺了皺眉,卻不像是惱怒,而像是怕對方聽到,「不要這麼說。」

阿寶道:「哦,對了,如果她是母老虎,你也是母老虎。」他說完就跳到印玄的另一邊,沖珍珠做了個鬼臉。

珍珠好氣又好笑地撇開頭。

同樣一條路由鄒云領著走竟然走出了不同的結果。原本一座房子接著一座房子將月光村內部圍得結結實實的房子牆突然出現了一道縫隙。

阿寶站在巷子口,感受著一陣陣清風從巷子裡吹出來,吃驚道:「這裡什麼時候有了條路?」

鄒云道:「路一直在二位前面,只是二位不願意睜眼看罷了。」

阿寶道:「我確定之前沒有。」

鄒云道:「那如今有了路,二位可願意走上去?」

阿寶乾咳一聲道:「我覺得說話文縐縐是可以忍的,畢竟每個人都有選擇說話方式的權利嘛。喜歡說廢話也是可以忍的,畢竟說廢話也是每個人的權利嘛。但是,一個人喜歡一邊堵著路一邊說文縐縐的廢話,我覺得這個就相當難以容忍了。」

鄒云受了譏嘲竟毫不生氣,微笑道:「小公子說話真是風趣,這邊請。」他轉身,率先邁進巷子裡。

珊瑚看了眼珍珠,轉身入巷。

阿寶看著兩人明明才走出幾步,卻已經變得只有拳頭大小的背影,主動抓住印玄的手問道:「幻境?」

印玄反抓住他的手,向前邁步。

「珍珠怎麼辦?」阿寶剛說完,人已經入了巷子。

巷子裡面倒沒有阿寶想像的那樣,出現很多古古怪怪的東西,只有兩旁灰黑的牆壁以及前方狹長的道路。天空終於有了變化,好似誰打翻了墨水瓶,讓墨汁一點一點地滲透過來,滲入云層中,慢慢發黑。

阿寶回頭沒看到珍珠,嘆氣道:「人質跑了。」

印玄道:「我本來就沒打算用她當人質。」

「……祖師爺果然是英雄坦蕩蕩!」

「沒價值。」

「啊?」

「她沒價值。」印玄道,「曹煜不會為她手下留情。」

阿寶道:「說到曹煜,你說他會不會對三元……」

前面突然閃過一道白光。

阿寶眼睛刺痛,大叫一聲,身體往印玄懷裡撲去。

印玄伸手摟住他,拖著他往前。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出現嘈雜聲。

「白髮公子果然好本事,面對千煞,依然面不改色。小公子莫非是害羞了嗎?」

鄒云的調笑聲在嘈雜聲中顯得格外刺耳。

阿寶退了半步,慢慢睜開眼睛。

刺目的白光消失了,只有幾隻火盆被木樁架起,充當路燈。

這裡就像一個廣場。周圍一圈房屋,中間空曠,站著十幾個人,有的穿唐裝,有的穿西裝,有中有西,有男有女,如果說共同點,就是他們都像看動物園裡的猩猩一樣看著阿寶和印玄。

阿寶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後的潘喆。儘管他很想把自己藏起來,但是十幾個人能藏住誰呢?

鄒云朗聲道:「歡迎二位公子來到月光村。」

阿寶目光很快從潘喆身上移開,故意沒話找話說地問道:「你們都是村民?」

鄒云笑道:「如此說亦可。」

一個褐髮灰眼的外國青年上前一步,用英語詢問著。

周圍的人都充耳不聞,無人解答。

阿寶晃了晃印玄的手,輕聲道:「他說什麼?」

印玄道:「我出生那時,還不用學英語。」

「……」

外國青年見無人搭理,臉上出現憤怒之色。他從衣服裡抽出一根木棍,高高舉起,口中唸唸有聲。

「斯特林先生。」森冷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低喃聲,外國青年身後的人群主動向兩邊挪開,露出一個裹著黑色大衣的男人來。之所以知道他是個男人,是因為他那黑乎乎的、與頭髮連成一片的茂密鬍子。除了眼睛和鼻樑之外,根本看不清楚他臉上還長著什麼。

外國青年慢慢地放下手,轉頭看他,用生硬的中文叫著,「曹先生。」

那個熊頭人身的是曹煜?

阿寶吃驚地看著他。這麼一對比,他哥哥曹炅簡直貌若天仙。

曹煜用英語對斯特林低聲說了一會兒,斯特林臉上的怒色才稍稍退了些。曹煜轉頭看印玄和阿寶道:「兩位也是我哥哥請來的幫手?」

印玄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在做殭屍?」

人群響起輕微的喧譁聲,斯特林因為聽不懂中文,只能茫然地看向曹煜。

曹煜道:「我哥哥說的?他騙人有一手。」

印玄道:「月光村出過殭屍。」

曹煜道:「是嗎?我沒聽說過。」

印玄道:「司空清苦和龔久在哪裡?」

曹煜道:「沒聽說過。」

印玄道:「月光池在哪裡?」

曹煜掀起袖子看了看手錶道:「還有五分鐘就能看到了。」

阿寶眨了眨眼睛道:「你想不想知道嚴柏高在哪裡?」

曹煜看手錶的眼神突然掃過來。

阿寶渾身一激靈。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凌厲的眼神,哪怕是印玄身上也沒有,那是一種比針更尖利,比劍更銳利,比刀更鋒利的眼神,只一眼,就將冷意從眼睛傳到了心底。

「我哥哥告訴你們不少事。」曹煜緩緩地開口。

阿寶覺得他身上的氣勢一下子就變了,就好像打開蓋子的潘多拉盒,所有負面陰暗的情緒在瞬間爆發了出來,從一個熊頭人身怪徹底地轉變成了大魔王。

他有點後悔。早知道就不送他一個欲言還休的餌了。

曹煜柔聲道:「他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

阿寶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摸懷裡的三元,可懷裡一直沒動靜。從曹煜出現的那刻起,他就感覺不到三元的氣息了,彷彿進入了假死。

五分鐘很快過去。

天徹底黑下來,原本站在旁邊看熱鬧的人群立刻散了開去。

阿寶看到他們身後的地平線上,漸漸亮起了一道光。光白中帶著藍,是那種調色盤所能調出來最和諧最柔和又最憂鬱的淺藍色。

光一點點亮起來,好似旭日東昇一般,從地平線上不斷往上攀爬,直達天際!

月光村亮起來。

比天黑之前更明亮,完完全全地燦若白晝。

週遭村屋照得一清二楚,連屋頂的茅草都能一根一根地看清楚。

阿寶吃驚地看著。

斷壁殘垣在光全亮之際竟然自動修復了。村莊就像是新建的一般,到處充滿了蓬勃的朝氣。

「娘!」

「二郎。」

「周嬸。」

「走慢點兒。」

「快過來。」

各種各樣的聲音如雨後春筍一般地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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