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冷念生來到府衙側門外,斜睨著高牆。不屑的發出「嗟!」一回生、二回熟。提氣一躍,手攀在牆上,俐落的翻身躍下,瞬間雙腳穩當踏地。
低頭甩甩衣袍,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
「怎又是你。」邵軍好整以暇的逮著『賊』。
冷念生也吃了一驚,真是冤家路窄。「叫什麼,我來找穎,與你何干。」他可不甩這名叫邵軍的傢伙。
兩人互瞪了會兒,若不是看在大人與這小子的關係匪淺,他可真想揍這小子一頓。「你就不會從門口走進來。」
「我怎敢有勞尊駕開門,等你哪天成了守門衙差,我一定從門口走進來。」
「你……我真意外大人能夠忍受你。」跟這這傢伙說話會氣死人。
斯文人向他抱怨過什麼是不?
「嗟!」冷念生撇過頭去,哼道:「我沒要他忍受我。」既然嫌棄,為何還要偷吻他的嘴……
抿緊唇瓣,臉上倏地竄起一抹不自然的暈紅。
怎閉嘴了?
他以為這小子會繼續伶牙俐齒的挑釁,怎沒?!邵軍炯然的目光落在那紅潤的側面,赫然驚覺這小子長得挺『漂亮』?!
「穎在哪?」他有重要的事找他。
邵軍再度一愣,此時才意識到這小子直呼大人的名諱。
那夜,敏銳的耳接收到所有的聲響,翻牆離去的人影就消失在窗外的夜色。「呵,」邵軍的唇角勾起一抹笑,莫非這小子來跟大人和好。
「冷念生,大人就在房裡用膳,不用我帶路了吧。」
「不用。」冷念生死板的說。
邵軍跨出府之前,回頭一瞥,心下仍不免擔憂這小子會不會令大人食不下嚥?
冷念生我行我素的在府衙座院找尋方向,途中遇到幾位官差,瞧他們的臉上露出一閃而逝的訝異神色之外,他並未遭到任何人阻止去路。
來到斯文人的臥榻處,手放在門板上猶豫--
他人默許自己來訪,然,心卻在緊要的當口躊躇,怕什麼?
怕見到斯文人不高興的擺臭臉,怕會趕走他……
媽的!斯文人害他變成膽小鬼。「碰!」抬腳踹開房門,證實自己可以坦蕩蕩的面對一切。
喝!
翟穎放下公文,乍見闖入者,意外的驚喜、驚訝參半。
「你怎來了?」還是一樣粗魯的舉止。想不透他的外表俊雅秀氣,那骨子卻是充滿暴戾因子。
眉峰瞬間聚攏,看不慣那粗暴的人兒八成又來挑戰他的耐性。
面對斯文人,心臟的節奏瞬間加速--冷念生「嘖,」的略顯懊惱,緊張個什麼勁兒?
呆滯了會兒,冷念生鼓起勇氣,厚著臉皮,大辣辣的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一時之間竟然口拙,「我來吃頓飯不行?」反問了一句蠢話,下一秒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簡直當應該似的……。翟穎不慍不火,思忖這傢伙想在身上得到什麼都可以,他不吝嗇給予,卻苦無機會與立場。
心下一抽,倒吞了一絲苦澀。翟穎離開桌案,說:「我去差人把飯菜熱過。」
冷念生趕忙拉住他的衣袖阻止:「不用麻煩了,我不忌口。」他怕斯文人藉此擺脫他,豈不難堪。
瞄了一眼桌上未動的膳食,一雙碗筷仍是乾淨,「你還沒用膳?」他訝然斯文人的三餐是不是不定時?
首次聽見他的關心,一絲喜悅在心頭漾開,翟穎稍斂了眉宇間的不快,手臂任他抓著,癡心妄想兩人就這樣平靜無波。
呃,他一直揪著斯文人做什麼?!
冷念生略顯不自在的鬆手,索性拿起碗筷,開始狼吞虎嚥。
翟穎在他身旁坐下,叮嚀道:「吃慢一點,才不傷胃。」
連這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冷念生悶道:「你不去拿一副碗筷來吃飯?」
翟穎搖了搖頭,淡笑不語。
他等,這傢伙無事不登三寶殿,心裡頭能才猜個七八分所為何事。
翟穎差人撤走桌上的殘羹菜餚,小廝前來奉上香茗。
整座府衙早已私下傳遍大人有斷袖之癖;這事見怪不怪。
時有耳聞達官貴人性喜男風,甚至豢養男寵或家妓。可,大人一向潔身自愛,不似其他官爺們經常流連煙花之地。
跟隨在大人身邊的屬下們皆知大人--情有獨鍾。
小廝睨了一眼傳說中的『真命天子』,對方銳利的眼眸一瞪--嚇!
「喀喀喀」手中的托盤不斷的晃,倏地多了一隻手來支撐。
冷念生沒好氣的問:「怎麼,你也沒吃飯?」連東西都端不好。
「呃……我有。」
「誰管你有沒有。」干他屁事。冷念生轉向對斯文人問道:「你府衙的小廝做事不俐落,怎不撤換?」瞧小斯是怎伺候的,斯文人看似瘦了些。
「……」到底誰才是主子?小廝已經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退下吧。」翟穎不以為忤。小廝年紀尚輕,僱用他乃因為家境貧寒的關係。
「是。大人……」
小廝一走,房內氣氛隨著兩人的靜默相對而顯得沉窒。
丹鳳俊眸交錯幾絲複雜的情緒,不去的愛戀情結與發酵的醋意交替折磨不下千百回,思念的傢伙就在眼前,卻是碰不得。
暗斂了心神,捧起桌上香茗,慢條斯理的吹拂杯內的幾片茶葉,淺淺?,入了喉的是苦澀……
清澈的眼眸鎖住那兩片厚薄適中的唇,潤澤的顏色透著一層薄暈,引人遐思……
「拿來。」
翟穎一愣,霎那之間,腦筋尚未反應過來。
冷念生伸手取來他手中的瓷杯,指尖劃著杯緣,停在某一點,當著斯文人的面湊唇在相同的位置加溫--
灼熱的視線交會,望著彼此,究竟是誰勾引誰……
24
「啊!好燙……」冷念生驚然一叫,瞬間劃破曖昧的氣氛。丟下瓷杯,懊惱不已。
「把舌頭伸出來給我看看。」
指節穿過他的發,固定他清秀的臉龐,睇凝他的五官皺成一團。翟穎不禁擰眉,「都幾歲了,還這麼不小心。」
死男人,也不想想是誰害的。冷念生在心裡碎罵。
張嘴讓斯文人檢查,聽他說著--
「你沒事,舌頭沒破皮。」落唇輕吹了幾道涼氣,為他驅逐些微的不適感。
驀然, 兩人的氣息相互交融,四片唇瓣自然的貼近,僅差寸厘就契合的剎那,翟穎不著痕跡的收斂心神,問道:「念生,你來問案情是不是?」他差點控制不住吻上那紅瀲的菱角嘴。
竟然連喝茶都會醉,真該清醒腦子。
英俊的臉孔和清秀的臉龐各朝反方向尋找定位點,無奈的避開若有似無的曖昧,各自隱藏了心事,誰也沒有跨越無形的一道藩籬。
冷念生懊惱的皺眉,搞什麼!「我差點忘了。快告訴我,當初偷畫的那對狗男女,你可查到了下落在何處?」
「尚無下落。」翟穎順口提起:「念生,告訴我當初為什麼傷人?」
赫!冷念倒道抽了幾口涼氣,臉龐毫無血色,雙拳一收,咬牙道:「別問。」
細長的俊眸一瞇,追根究底,「你跟那個男人究竟結下什麼仇恨?你可知那男人叫什麼名字?」
清澈的眼眸染上一層憂鬱,帶著恨意的色彩瞬間閃爍狠戾的光芒。冷念生轉過頭來瞅著斯文人,「你別當是在審問犯人。這是我個人的私事,與你的案子無關。」
翟穎聞言,火氣都冒了上來,「怎會無關。你尚不知明月的後娘--懷春就是媚娘。陳三郎的死因跟這女人撇不了干係。兇手或許是一人以上,我不信憑媚娘就可以殺害陳三郎。仵作排除陳三郎的死因是中毒,屍身也缺乏致命外傷,由此可見歹徒作案的手法高明。」
乍然,冷念生想起昔日--斯文人的爹遺留下狀紙;狀告某地痞流氓調戲良家婦女……喝!
冷念生的臉色一沉,假設道:「該不會媚娘偷人,然後夥同姦夫殺了明月的爹?」
「就像我親爹一樣。」翟穎站起身來踱至窗前,黯然道:「念生,我曾經撞見媚娘偷人,就在我爹的房裡。」
當年,爹去參加文人的聚會,他去爹的房裡拿東西,媚娘衣衫不整的來開門,他注意到床邊多了一雙不是爹的男鞋,紗帳內,躲著誰?
此事,才經過幾日就傳出地痞流氓調戲良家婦女的傳言,而爹卻死得不明不白。
「念生,我懷疑明月也看過什麼,她被賣入妓院的原因是否牽扯著命案,這是我想調查的線索之一。」
冷念生恍然明白,「如果明月看過媚娘偷漢子,那麼案情就會有所突破,是不是?」
翟穎點了頭。
冷念生道出:「你走後,我問過明月,結果得到相同的答案。」
「無妨。」他另有追查的目標。翟穎細細思量,告誡著:「念生,你目前接手爹的事業,別跟風紀延過不去。」要他遠離是非,別為了女人去惹禍上身。
隨便「嗯」了聲,算是敷衍。冷念生踱至斯文人的身後,張臂一攬,清秀的臉龐抵靠著斯文人的背,心頭七上八下的惶惶不安。
翟穎渾身一震,僅是剎那,隨即恢復鎮定。
不願探究他主動的親膩行為,夢寐以求多年,如今卻成了現實中的折磨。
他們倆和明月的遭遇類似,然,斯文人今非昔比,「別嫌棄我……別看不起明月,穎……」
軟語呢喃著,那話中的涵義有乞求的意味……
想要的人兒正抱著自己,環在腰際的手有些顫抖,是為了她而低聲下氣。
一股酸氣湧上喉頭,咬緊牙關沒問出口--
『念生,你到底當我是什麼?』
他要的不是一份用情不專的感情,若是接受;兩人以後將要偷偷摸摸,這算什麼!
誰勾引誰……
誰喜歡誰……
誰在乎誰……
他羨慕爹娘至死不渝的情感任誰也無法介入。然,他和他之間卻梗著另一個人,撇不開的責任……
登時,理智與慾念在拔河;一念之間的選擇足以耗盡全身力氣去扳開想緊握的,翟穎告誡他,同時也告誡自己:「放手……該放手。」
喝!冷念生再次確定,斯文人根本不要他。
「為了面子?」
「是。」顧及他的面子。
早已將感情攤在眾人眼前,隨他人如何臆測都無所謂。但是他要的不是一筆糊塗帳!
翟穎撐起嚴肅的表情,不讓絲毫情緒流露,才轉過身來面對--
冷念生瞪著那無動於衷的表情,怒吼:「你什麼!以為當官就了不起……」死要面子……
他都不要面子的主動靠近,拋開心中陰霾,追求所願--
「明知配不起你……」殺人目光掃向斯文人,冷念生渾身充滿怨念的說:「我是身不由己……」不甘心被糟蹋……
「你身不由己?」跟女人都有孩子了還叫身不由己,簡直屁話!翟穎再也隱藏不住滿腹的酸氣,揚手指責--「事情都發生了,你怎不面對現實?!」
「唰--」冷念生揚手掀翻桌巾,「匡啷」瓷器碎裂一地,心也碎……
究竟是誰招惹誰……
「念生,你幹什麼?」翟穎怒瞪這傢伙惱羞成怒。
冷念生不斷往後退卻,「我是犯賤才來自找難堪。」他該面對現實,滿身污穢還敢奢望什麼?
瞬間紅了眼眶,旋身「碰!」的踹開椅子,飛也似的逃出與自己身份不配的地方。
「冷念生--」翟穎追出去嘶吼。
回頭怒看房內滿地狼籍,粗暴的傢伙一不順心就搞破壞。忍不住開口罵:「到底是誰有女人,誰才是犯賤……」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喜歡的情緒至今不減反增,大量湧上的酸氣快梗死自己,真是犯賤……。
「喀!」手握的快捏碎了關節,透支了耐性,想掀的豈止是桌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