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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形師(梵高之耳)+番外盤山路》第8章
☆ 8、好似一尊炮(3)

  二人一言一語的交談間,門鈴不合時宜地驚叫起來。

  進門的男人少了一塊鼻子的臉顯得醜陋而可怖。程子華,這個傢伙現在給人的感覺是遲早會拿刀子割開自己的咽喉。目如死灰,看見為自己開門的郝透,積鬱的面容上僵硬地呈現一個問候的笑容。就像一隻骯髒的手,從他身後的陰影裡緩慢伸出,擰起他的嘴角。

  而他一見到謝羅彬就開始掩臉痛哭,仿似要將眼淚化成鏹水,將已經很糟的臉腐壞得更糟。

  謝羅彬絲毫不掩藏心中的鄙視與不滿,正因為自己的戀人與這個男人之間所擁有的愚蠢透頂的友誼,他在那個大明星面前碰了一鼻子灰。正當房屋的主人打算開門逐客,那個客人卻將一隻黑色皮箱置於桌上,打了開。

  整整一箱花花綠綠的鈔票,他的全部身家。

  謝羅彬不易為人察覺地勾了勾嘴角,換上一副充滿善意和憐憫的口吻說,“可憐的傢伙,讓我來幫助你。”

  “怎麼幫?”郝透問。

  “實話實說,即便不是因為答應了郝透,我也沒有辦法為你做手術。因為對於你現在的這個鼻子,我根本全無把握。”起身為程子華倒了一杯水,“而且,我們也沒辦法勸服那個殷之純收回對你的這個無理要求。”

  “那我該怎麼辦……”男人那雙剛剛燃起光芒的眼睛一刹又黯淡如灰燼,絕望就這麼來臨。

  “我認識一個人,名叫遲儻。或許他可以替你完成……咳咳,你的夢想。”

  “比你如何?”程子華開口問。他打聽過很多業內赫赫有名的醫生,卻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謝羅彬不假思索地回答:“略勝一籌。”

  “欸?那是為什麼?”郝透看了看自己的戀人,從未想過這個骨子裡自負的男人會自認技不如人,頗為大驚小怪地嚷說,“所有人都讚美謝羅彬的鬼斧神工,卻從沒聽人提起過那個遲……遲什麼的。”

  “遲儻。”謝羅彬面露微笑,重複了一遍那個名字。然後說,“由於一次手術事故,他被吊銷了行醫執照。”

  ※ ※ ※

  驅車向北,這個富饒城市裡罕見的窮人區。未經仔細清洗的雞在街頭裡孜孜地響,空氣裡四散著油膩的香氣。這個地區擁有成片成片外觀破舊的老式公寓,像古生代猖獗的蕨類植物隨風而至,長遍所到之處。不時有小販嘶聲吆喝,也不時有顧客推搡開罵。更多的男女老少閑來無事就東拉西扯,聊得高興或者不高興都往地上吐一口唾沫。

  叮咚!叮咚!門鈴響了很久,卻無人來應門。

  郝透說,是不是不在家?

  謝羅彬以舌尖舔了舔他那白森森的虎牙,笑了笑。隨即走向一旁的花壇,從中撿起了一塊兒磚。抬手一拋,磚頭直飛而去。

  啪!

  二樓的窗戶上砸出了一個洞,三秒之後裡面傳出了一個男人的怒吼聲:“你個狗娘養的謝羅彬!”

  但緊閉的大門終究是開了。

  ※ ※ ※

  謝羅彬和郝透沿著撲滿灰塵的樓梯走往二樓,推門而入。一個男人撓了撓頭皮,轉身往回走,嘴裡嘟嘟囔囔,顯得氣急敗壞,“下回再砸我的窗戶,我解剖了你!”

  一進屋,一股鹹魚似的味道撲鼻而來。郝透強忍要作嘔的欲望,開始細細打量起眼前這個男人——這個能讓自己的戀人自認弗如的男人。乍見之下,遲儻鬍子拉喳完全不修邊幅,右眼角還有一道五公分長的疤,恰如其分地顯出他的形容糟蛋。

  但是郝透慧眼獨具地發現,眼前的這個衣冠不整邋裡邋遢的傢伙其實非常英俊,英俊得甚至與衣冠楚楚的謝羅彬不相上下。很高,身材也很棒,古銅色的肌膚,濃黑的頭髮與長密的睫毛,臉型五官的輪廓異常英挺,尤是鼻樑高聳,從兩眉之間就拔出一道挺俊的直線,讓人聯想到那種劈立千仞的山巒。

  多麼容易讓人動心的男人。

  牛仔褲上幾個破洞。上衣的紐扣盡數鬆開,可以看見身上舊傷累累而一些新傷正在收口結疤,而胸肌結實健美得令人咋舌,一覽無遺。本該一眼相視就令人心醉不已,但他實在……實在太臭了。

  該是有多久沒有洗澡,才能讓自己散發出這種跟出土的屍骸一般的氣味,卷起一股子怪味的氣浪,幾乎隨時能將人掀飛。

  狹仄的客廳,沙發上堆著破布似的毛毯,茶几上一片果皮煙蒂的狼藉。電視正在放著類似於“動物世界”的節目,兩條巨蟒正在交媾。

  出蟄後的狂歡。

  也不招呼自己這個久遠未見的朋友——如果他們可以算作朋友。遲儻將目光重又移向電視裡的那兩條巨蟒,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螢幕,顯得興致盎然津津有味。抓起吃了一半的熱狗繼續大快朵頤,黃油奶汁噴濺而出。仿似撓癢般,他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屁股,理所當然地將手上的油膩擦在了自己的牛仔褲上。郝透知道“不拘小節”是個褒義詞,但這男人根本就是“邋遢透頂”!

  一樣的相貌英俊,一樣的女人緣出眾,一樣擁有能將手術刀化為繪畫筆的鬼斧神工。似乎唯一的不同是,謝羅彬是品學兼優的模範生,而遲儻則險些被中途勸退。就讀於同一醫學院的兩個人,當年在校除了照面時彼此客氣地點一點頭,已無更多交集——他們不約而同地保持著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誰也不先去打破這種微妙的平衡。

  反是謝羅彬挺客氣地先開了口,“學長。”

  “我做不了手術。”幾乎當下明白對方所來何事,弓著身子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眼皮未抬一寸,僅是很斬釘截鐵地回答,“一星期前我為了偷一罐可樂,用拳頭砸碎了街頭販賣機,指骨險些脫臼。看見了麼,我連握個杯子都會手顫不止。”

  遲儻沒有說謊,從桌上拿起一杯烈性白酒,送入口中的這一路,幾番要將杯中液體灑落出來。

  郝透翻了個白眼,瞥了瞥嘴:一罐可樂,還是用“砸”的——真是既沒追求,又沒一點技術含量!

  “真遺憾。我本來想給你十萬。”勾了勾嘴角,笑,“一直聽說你被整形界驅逐後日子過得挺拮据,我原還不信。”謝羅彬的私人整形醫院除了那些廉價的用於打下手的實習生,其餘全是外聘的專家。一個手術結束後,錢款兩清,隨後各回各家。合作無間的,自然再會聯繫。

  “聽說你媽瘋了?”男人不接謝羅彬的話頭,也不等他答話,逕自舉杯做了個慶賀的動作,“恭喜。”

  “世事無常,”不為挑釁所動,僅是淡然泛出一笑,“突然就瘋了,先裡沒一點徵兆。”

  “先給我看看那個人的照片。”

  “這個男人叫程子華。”謝羅彬拿出幾張程子華的照片,遞上去,耐心地微笑著恭候對方的反應。果不其然,像某種饑腸轆轆許久的野獸看見了新鮮帶血的肉,太久沒有拿起手術刀的手因為興奮開始不住顫抖起來。“他……他想修復這樣的鼻子?太難了……”

  “不,不只想修復。他想要像陽具一樣的鼻子。”

  “誰會提出這麼變態的要求?”遲儻由衷愕然。在他從醫多年的印象裡,變態的整形要求可謂聽得不少,理由也千奇百怪。譬如有個五官完美氣質出眾的女人想要墊一個超人的下巴,因為她想藉之抵抗因為童年遭遇性侵犯而留下的揮之不去的夢魘;而另一個四肢粗壯面目剛強的男人則想隆出豐滿的乳房,用以自慰之時可以獲得自我撫摸的快感。可是……所有的要求但都及不上這個要求的變態。

  “殷之純。”郝透搶在自己戀人之前,報出了這個名字。

  “殷之純?”仿似現在才注意到屋裡還有第三個人的遲儻朝男孩的清秀面孔瞟去一眼,“誰?”對電視節目自有一番獨特喜好的男人,對於這個早已紅透半邊天的偶像明星根本一無所知。炫耀未遂,男孩露出一種不甘而又鄙夷的表情,如同在說:身為整形醫師,居然連這個世界上最美的臉孔都沒見過?

  謝羅彬介面,“那個殷之純確實是個美到無瑕的男人。出於職業習慣下的審美本能,我想你會愛上他。”

  “我和你不同,絕不會將‘完美無瑕’的王冠輕易送給一個或許只是‘尚可’的人。”掃視郝透的目光夾槍帶棒地淩厲,那個男人在仔細審視完謝羅彬的戀人後,輕勾起的唇角似乎也只透露出了“尚可”二字。“我的心除了追逐金錢,絕無旁騖。”

  一談到金錢,兩個男人頓時露出一種非常投契的笑容來。謝羅彬隨意挽起袖子,朝遲儻坐得近了些——這個充斥異味的地方真是悶得夠嗆。

  “我要二十萬。”屋子的主人拿起遙控器,終於關掉了依然在交合的兩條巨蟒。他攤開兩手身子後仰,一種“舍我其誰”的洋洋自得的情緒鑲嵌在挑高的眉間,極是倜儻不羈地笑了笑,“材料費另計。”

  “我只給十萬。你要,就收下。”謝羅彬用同樣的笑容回應了他,他的虎牙發出森森白光,煙灰色的瞳仁迷離似幻,“他的臉是否爛成一灘膿水,其實與我無干。”

  郝透嚷出一聲:“怎麼能說與你無關,他是我的朋——”

  男人立即鍘了一記眼風給自己的戀人:閉嘴!

  一番討價還價,最終各讓一步,十五萬。

  “把自己收拾得乾淨些。”出門前,好心向他諄諄告誡,“沒人敢把自己交到這樣一個醫生手中,整形醫生也一樣。”兩位訪客剛要離開,屋子的主人倏爾一個箭步躥上前,緊緊拽住了男孩的手,惡聲惡氣地說,“東西留下!”

  謝羅彬自嘲似地搖頭一笑,無可奈何地以手扶額。

  沒辦法,郝透的偷盜癖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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