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斗篷人

　第六章斗篷人

　天色已經很晚了，不方便趕路。

　奧羅在山上找了一個山洞，生了點柴火，便靠著山壁坐了下來休息。

　阿爾依舊縮在他的懷抱裡，悶聲不吭。

　奧羅用手指撓了撓小飛龍光禿禿的腦袋，輕聲問：「它們和你說了什麼？」

　小飛龍沉默了許久，小聲說：「他們也不知道是誰殺了那個龍王。」

　「就只有這些？」奧羅挑起了眉梢，「那你在怕什麼？」

　「他們還說四個龍王只剩下兩個了。」

　「什麼？」這奧羅倒是沒有料到，「除了最近被殺死的那一個龍王，另一個龍王怎麼死的？」

　「一千年前……」阿爾頓了頓，「一千年前被塞西殺死的。」

　奧羅聽了這句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木柴被火苗舔過，發出「辟里啪啦」的爆裂聲。

　「也就是說，一千年前塞西殺了一個龍王，最近又有人殺了另外一個龍王……」奧羅瞥了眼小飛龍，問道，「你怕接下來死的就是你嗎？」

　阿爾聞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扇著翅膀慢吞吞飛到了火堆旁，坐在了冷冰冰的地面上，輕聲說了句話。

　奧羅沒聽清楚，問：「你說什麼？」

　「……」

　阿爾不吭聲了。

　「算了……不管怎麼樣，事情還沒有發生，你想再多也沒用。你那簡單的腦袋還是少思考點複雜的東西，趕緊休息吧。明天我們就要繼續趕路了。」見阿爾不說話，奧羅也不想強迫什麼，結束了這個話題。

　火光閃爍著，奧羅躺了下去，翻身背對著火堆，閉上了眼睛。

　阿爾望著火堆，腦海中回想著黑龍最後對他說的那句話。

　「我們等待著您。」

　解放龍族……這是它要承擔的責任嗎？

　阿爾不明白，也不理解。

　如果沒有下山，他根本不知道龍族發生了什麼事情。

　要怎麼幫助那些龍群？封印是什麼？路德又在哪裡？

　路德……路德……

　阿爾當然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也知道路德是其中一個龍王，這就和他醒來時雖然失去了全部的記憶，卻知道自己是龍王一樣。

　但是路德長什麼模樣？現在又在哪裡呢？

　阿爾覺得很苦惱。

　有沒有什麼魔法可以讓龍恢復記憶？

　「奧羅，奧羅……」阿爾轉身輕聲喚道。

　然而男人已經背對著他睡著了。

　阿爾有些失落。

　單靠他一條龍的力量，也解決不了什麼啊。

　龍族和人類的世界怎麼會複雜……

　想起剛才自己輕聲說的那句話，阿爾又覺得有些羞愧。

　他竟然會覺得自己的同族有些可怕……

　歎了口氣，阿爾飛到了奧羅身邊，在他懷裡找了個位置，縮成一團閉上了眼睛。

　一個夜晚過去，第一絲陽光照進山洞的時候奧羅就醒了過來，打了個哈欠低下頭，就見小飛龍還蜷縮在他身旁安穩地睡著覺。

　奧羅靜靜地注視了小飛龍一會兒，起身出了山洞摘了一些野果，回去的時候小飛龍已經醒了，無頭蒼蠅似的亂飛，一見到他就露出了和人一樣鬆了口氣的模樣。

　一人一龍收拾收拾東西就啟程了。

　他們夜晚在城鎮裡住下，白天就靠奧羅的風系魔法全速趕路，花了三天時間到了一個名為玫瑰的鎮子。

　到達玫瑰鎮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奧羅在鎮子裡繞了許久，終於在阿爾餓死之前到了一家酒館。

　酒館的老闆是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人。注意到站在酒館門口的奧羅之後，老闆激動地走了出來，張開雙臂擁抱住了奧羅。

　「奧羅，你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阿爾好奇地看著兩人。

　「我前段時間在木法鎮，這幾天打算趕回王都，順道過來看看你，」奧羅看起來也很高興，「好久不見，裡奧。」

　裡奧放開奧羅，看到飛在一旁的阿爾時驚訝道：「這是你的龍嗎？」

　「沒錯。」

　「你什麼時候開始養龍的？」裡奧試著伸出手，阿爾乖乖地落在了裡奧的手臂上，「真是一條溫順的龍……」他驚歎著。

　阿爾明白這時候伙食就靠這個男人了，忍不住用額頭碰了碰男人的手臂，肚子非常適時地「咕嚕」一聲叫了起來。

　裡奧「哈哈」笑了起來，帶著阿爾進了酒館。

　兩人一龍在圓木桌邊坐下之後，裡奧的目光就黏在阿爾的身上離不開了。

　阿爾狼吞虎嚥地吃著盤子裡的燻肉，小肚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了起來。

　奧羅喝著酒，看著這一龍一人，有些無語。

　「它叫什麼名字？」

　裡奧眼不離龍地問。

　「……阿爾。」

　「阿爾。」裡奧笑著摸了摸阿爾的腦袋，阿爾幸福地反蹭回去。

　這條龍……

　奧羅手背上的青筋凸了起來。

　明明被他帶下山的，但是對誰都比對他親暱……

　裡奧的妻子經過他們身邊，有些寵溺地摸摸阿爾的背，笑著問道：「還想吃嗎，小傢伙？」

　阿爾立刻點頭。

　裡奧和他的妻子笑了起來，沒多久又是一盤燻肉放在了阿爾的面前。

　阿爾正打算一口咬下去，眼前的盤子就不見了。

　奧羅端著盤子，輕哼一聲說：「你們夠了，不用對這條蠢龍這麼好。」

　「哈哈，」裡奧手撐著下巴，笑著說，「你是怕阿爾背叛你認我當主人嗎？」

　「……」

　「說起來，還真是聽話的一隻幼龍啊，」裡奧羨慕地問，「你怎麼得到它的？」

　「……在山上撿來的，它一看見我就黏在我的屁股後頭不肯走，我被它煩的不行沒辦法只好帶著它了。」奧羅嫌棄地說。

　阿爾張開蝙蝠翅膀朝他不滿地嘶叫一聲。

　裡奧：「它不太認同你的話啊。」

　「哼！」

　「對了，我聽說了木法鎮上發生的事情，龍王真的出現了嗎？」裡奧低聲說道。

　「事情有點麻煩，」奧羅蹙眉道，「等會兒我有話想和你說。」

　吃完晚餐後，他們進了酒館後頭裡奧和他的妻子居住用的房間。

　「有件事問你一下，」奧羅拿出了一塊紅水晶，問道：「龍要怎麼吸收水晶裡的能量？這條蠢龍根本不會。」

　「很簡單的，」裡奧接過奧羅的紅水晶，將它遞到了飛在空中的阿爾面前，笑著說，「能量對於龍族來說就像是水一樣，想像水晶是一個碗，裡面盛著水，只要把水喝進肚子裡，能量就被吸收進去了。」

　阿爾懵懵懂懂地聽著裡奧的話，用爪子抱住了紅水晶，試著將水晶想像成盛著水的容器……

　忽然，他全身一個激靈——一股很舒服的感覺流遍全身！

　小飛龍就像喝醉了酒一樣，輕飄飄地在空中蕩來蕩去，最後飄到了裡奧的床上，滿臉幸福地抱住紅水晶閉上了眼睛。

　「出現這種樣子，就代表水晶裡的能量已經被吸收進去了。」裡奧不由地放輕了聲音。

　奧羅對他使了一個眼色，裡奧愣了愣，跟著他走出了房間。

　關上門之後，奧羅思忖片刻，說道：「我和你說一件事情，你不要太驚訝。」

　「……你這樣一說我反倒緊張起來了，」裡奧嚥了嚥口水，問，「什麼事情？」

　「其實那條龍，」奧羅用指了指房間的門，面無表情地說，「會說話。」

　裡奧：「……」

　「我讓他在除了我以外的人面前不准說話，所以他剛才一直沒出聲。」

　「……騙人的吧？」裡奧乾笑了起來，「龍怎麼會說話？」

　「你覺得我騙你這種事情有什麼意義？」奧羅揉了揉太陽穴，「事情就是這麼離奇。」

　裡奧愣愣地看了眼門，又看了看奧羅。確定好友並不是在和他開玩笑，裡奧的神情也嚴肅了起來。

　兩人找了一個沒人的小隔間，倒上兩杯啤酒。

　奧羅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一些事情告訴給了裡奧，聆聽的過程當中，裡奧一直沉默不語，神色也很凝重。

　「……龍王竟然有四個，而且兩個已經死了，」裡奧喃喃道，「另外兩個龍王呢？你有什麼消息沒？」

　奧羅想到正躺在某間房間裡的小飛龍，頓了頓，對著自己的好友搖了搖頭：「沒有。」

　「不過傳聞中塞西是一名很厲害的魔法師，有一個版本說塞西本身是龍王的孩子，所以魔法力比任何人類魔法師都要厲害，」裡奧蹙眉道，「想要殺死龍王，至少得有塞西這麼厲害才行。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存在，我們一定能夠想到的。」

　「……宮廷魔法團團長？」

　裡奧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怎麼說呢……要說這片大陸上最厲害的魔法師，我也只能想到四個國家的魔法團團長，但是說實話我覺得他們並沒有能力殺死龍王。就拿你來說，就算你自己不承認，你的魔法力也的確和宮廷魔法團團長不相上下，你覺得自己能夠殺死龍王嗎？」

　奧羅沉默了。

　裡奧：「想要殺死一個龍王，至少得有十個，不，一百個和你一樣的魔法師才行。」

　「那照你的意思，那個斗篷人……」

　「我不相信是那個斗篷人殺了龍王，我覺得現今沒有人類的力量能夠比得上塞西，」裡奧堅決地說，「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得到那雙龍王眼睛的，也不知道木法鎮上那個龍王爪印是怎麼回事，不過顯然他和這一系列事情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只要能找到他，我們應該就能得到答案了。」

　奧羅的手指敲著桌面。

　「但是就是因為找不到他……」

　「如果斗篷人的目標是龍王，那麼說不定這時候他已經找到下一個龍王，尾隨其後了吧，」裡奧歎了口氣，「只可惜我們現在連剩下兩個龍王的蹤影也沒有頭緒。」

　奧羅的手指停了下來。

　兩人一時靜默了下來。

　察覺到奧羅在思考什麼，裡奧問：「在想什麼？」

　奧羅緩緩說道：「我看你這裡生意不錯。」

　裡奧一愣。

　「怎麼突然間說起這件事情來了……」

　「真羨慕你，」奧羅的聲音有些低沉，「早知道我也開一家酒館了。」

　「……我一點也不覺得你是這種人。」

　「那要是我能給你招來更多的客人，這家酒館的收入分我一成嗎？」

　「……」

　第二天。

　阿爾被奧羅抓雞似的捉住，撲扇著翅膀掙扎著大聲喊道：「你想做什麼，奧羅？！」

　「你想要金幣嗎？」

　奧羅這個問題一拋出來，小飛龍就在他的掌心裡安靜了下來。

　奧羅得意地把阿爾放到了一隻吊籠裡。

　阿爾不安地問：「你要我做什麼……」

　「很簡單的事情，」奧羅瞇起了眼睛，「當有客人出現的時候，你只要喊『歡迎光臨』就可以了，除了這句另外一句廢話都不准說。」

　阿爾疑惑地問：「你不是不准我說話嗎？」

　「咳，沒錯，但是這件事情沒有關係。自然界中有些生物只要被訓練過，還是能說一兩句人話的，普通人不會懷疑的。」

　阿爾半信半疑。

　等到街上的人越來越多，「歡迎光臨」這四個字時不時地在裡奧的酒館門口響起。阿爾一開始還有些害怕，但是等到越來越多的人驚奇地圍在他身旁，他的膽量也漸漸大了起來，挺起了胸脯頗有點驕傲的意味。

　——這麼多的人類用崇拜的目光看著他，甚至還有人用火腿和燻肉餵他！奧羅竟然會難得地讓他做這麼有趣的事情！

　「你怎麼能讓一條龍……做這種事情，奧羅？」見好友津津有味地盯著門口，裡奧有些無奈。

　「我是在解放他的本性。」奧羅說的一本正經。

　……這已經完全變成另外一種生物了吧。裡奧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越來越多的人進了裡奧的酒館，裡奧的妻子被著實嚇了跳，一時間竟然有些忙不過來，連裡奧也不得不進酒館後面幫忙。

　有不少人一直觀察著門口吊籠裡的阿爾，向裡奧打聽小飛龍的來歷，裡奧只能乾笑著撒謊，一一應付過去。

　一直到午後，酒館裡的位子都沒有空下來過。

　會說話的小飛龍讓幾乎整個玫瑰鎮的人都聚集了過來。阿爾漸漸地有些心癢難耐，貪心愈大——難得這麼好的機會，說、說點別的也可以的吧……奧羅這麼貪財，一定不會介意的！嗯，應該……

　小飛龍瞄了眼酒館裡頭，對上了奧羅的目光。

　咦，那種目光是什麼意思……看不懂……好像對他的表現沒有不滿也沒有讚許……在發呆嗎？

　阿爾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嗓子，不安地舒展了下翅膀，對著這些看起來很面善的人類顫顫悠悠叫了聲：「金——咳，金幣！」破音了……

　人群一陣嘩然。

　「在說金幣！」

　「哈哈，想要金幣嗎？」

　一些人「辟里啪啦」將銅幣投進了他的籠子裡，眼見沒有金色的，阿爾有些失落，拚命扇著翅膀喊道：「金幣！金幣！」他想要金幣！

　就在這時，一絲金色的光芒一閃而過，一枚金幣掉進了他的籠子裡。

　貢獻金幣的男人在周圍人的笑聲中伸出食指碰了碰小飛龍的額頭，低聲道：「送給你了。」

　奧羅坐在酒館角落裡，看著門口的景象，隨著太陽越向西斜，眉頭皺的越緊，早晨的悠閒已然消失不見。

　等到裡奧打烊，阿爾咬著一枚金幣歡天喜地地從籠子裡解放出來，繞著奧羅飛了一圈，落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將金幣放到了桌子上，阿爾高興地說：「奧羅，我們賺了好多錢！」

　奧羅卻顯得對這枚金幣興致缺缺。

　阿爾有些疑惑：「怎麼了，你不高興嗎？」

　「沒什麼……」奧羅敷衍道，神情看起來卻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對了，奧羅，我又看到那個人了。」阿爾隨口說道。

　奧羅一僵。

　「就是上次在木法鎮碰到的，那個穿著斗篷的人，不過他今天沒穿斗篷……他的眼睛真的是紅色的，好奇怪……」阿爾顧自嘟噥著。

　「砰」的一聲，奧羅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氣勢把阿爾嚇了跳。

　「那個人什麼時候出現的？！」奧羅盯著阿爾，表情有些恐怖。

　阿爾嚥了嚥口水，點了點頭：「就在白天的時候……這枚金幣就是他送的……他還摸了摸我的頭……」

　「奧羅，怎麼了？」經過他們身邊的裡奧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開口問道。

　奧羅的雙手收緊成拳，他沉著臉說道：「沒事。」就轉身回房間了。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過於注重「斗篷」這個特徵，反而忽略細節了！

　奧羅有些惱火。

　之前他一直不相信阿爾是龍王，在聽阿爾說起遇見斗篷人的事情之後，他的確有思考過原因，但是後來他們離開了木法鎮，斗篷人也再沒出現過，而他根本沒想過對方可能會一直跟蹤著他們，直到昨晚裡奧的一句話提醒了他。

　那個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如果目的是殺死龍王，又為什麼遲遲不現身？等待時機嗎？那麼時不時地出現在阿爾面前又是為了什麼？

　奧羅疾步穿過走廊到了裡奧為他安排的房間。

　阿爾在他身後喊著：「奧羅，奧羅，等等我！」

　奧羅在門口停了下來。

　垂在身側的雙拳緩緩鬆開。

　不過沒關係……沒關係……奧羅在心底告訴自己，既然確定了斗篷人的確在跟蹤他們，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