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夢

　第七章夢

　見奧羅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聲音，顧自一聲不吭地走進了房間裡便關上了門，阿爾扇著翅膀飛在門外，小聲叫道：「奧羅……」

　「……」

　阿爾轉身，重新飛回到了酒館前面，裡奧還在擦著桌子。

　看見阿爾，裡奧笑著伸出了手。阿爾飛過去，落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臉。

　裡奧用手指撓了撓他的下巴，笑著說：「怎麼又出來了？奧羅呢？」

　「……」

　「不說話嗎？奧羅可是把你會說話的事情全都告訴我了。」

　阿爾被嚇了跳，張開翅膀就想飛起來。

　「啊，等等——嚇到你了嗎？」裡奧連忙用手護住小飛龍，笑著說，「沒關係的，雖然我也沒想過龍可以說話，不過經過一天的時間已經習慣了。」

　阿爾小心翼翼地張開嘴，說道：「……裡奧。」

　裡奧的眼睛亮了起來。

　阿爾用抱怨的口吻說道：「奧羅不知道在想什麼，自己走進去之後就把門關住了，我進不去。」

　「是嗎？」裡奧有些無奈，「他從以前起就是這樣，一旦思考起事情來就完全注意不到別的東西了，要我幫你開門嗎？」

　阿爾別過了頭，嘟噥道：「我還是喜歡你。」

　「哈哈，雖然我也喜歡你，也很希望你能考慮考慮讓我做你的主人，」裡奧坐了下來，阿爾從他的肩上跳落到桌面上，「不過說實話，我以前從來沒想過奧羅會養龍，而且你們看起來也相處得還不錯。」

　「才沒有！」阿爾抗議，「他總是諷刺我。」

　「這只是他的性格罷了，」裡奧歎了口氣，「他的性格的確不太好。」

　「那你是怎麼和奧羅成為朋友的？」阿爾好奇地問。

　「我們？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裡奧突然來了興致，笑瞇瞇地說道，「你想知道奧羅以前的事嗎？他一定沒和你說過吧！」

　阿爾連忙點頭。

　「奧羅啊，我以前一直覺得他是一個魔法天才。我和他是在一個名叫亞連的小鎮出生的。那個鎮子比玫瑰鎮還要小，大家都是普通人。而奧羅幾乎是那個鎮子十多年來第一個會魔法的孩子。他在五歲時候的魔法力就已經大到可以制伏一條成年體的青龍了，這在亞連鎮是根本無法想像的事情。」

　「那現在呢？」阿爾問，「現在你不覺得他是一個天才了嗎？」

　「現在也是，」裡奧聳了聳肩，「不過他對魔法這回事總是缺乏點熱情。以他的魔法力，當初是可以去競爭宮廷魔法團團長的位置的，甚至現在的魔法團團長海文當初直接指明要和他比試一番，結果被他逃走了。」

　阿爾氣憤道：「原本這個時候他可以變成一個富翁！」

　「但是如果他變成了一個富翁，恐怕也遇不到你了。」裡奧乾笑。

　唔……那比起奧羅成為一個富翁，還是來山上帶他走比較好。

　「不過當初他的母親把他送到王都去，還是抱著很大的期望的。」裡奧搖了搖頭。

　「奧羅還有母親嗎？！」阿爾張開翅膀扇動了兩下，「他的母親現在在魯比城嗎？」

　「沒，」裡奧無奈道，「明白奧羅根本不想進皇宮之後，他的母親就改嫁了。我覺得那之後奧羅似乎更加放鬆了。」

　……似乎一家人都不怎麼靠譜啊。

　「奧羅給我的感覺又親近又生疏，」裡奧望著虛空處發著呆，喃喃道，「按理說我和他當了這麼多年朋友，應該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了，但是有時候我卻不明白他在想什麼，要什麼。明明有著這麼棒的天賦，卻不去利用，反而到處雲遊，就像是……就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一樣。」

　「找東西？」

　「沒錯，」裡奧揉了揉眼窩，「就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一樣，不過我猜他連自己想要什麼也不清楚。」

　阿爾就更加不明白了。

　裡奧的說法太抽像，他根本理解不了。

　「阿爾。」

　身後忽然傳來奧羅的聲音。

　阿爾回過頭就見金髮男人站在他們身後。

　「你在這裡做什麼？」奧羅挑了挑眉，「不想睡覺了嗎？」

　「是你把門關住的！」

　「哼，那你不會繞出酒館從窗戶裡飛進來嗎？」

　「……」這個人類怎麼能說的這麼理直氣壯！

　奧羅看向裡奧，頓了頓，輕聲說道：「早點睡覺吧，裡奧。」

　裡奧笑著揮了揮手：「晚安。」

　阿爾隨著奧羅飛回房間。

　一路上，奧羅都沉默著。阿爾怕又像之前一樣被關出門外，使勁往前飛，越過了奧羅，先一步進了房間內。

　奧羅走進來之後關上了門。

　阿爾在屋子內轉了一圈，問道：「奧羅，我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嗎？」

　「不了，」奧羅走到床邊坐下，「明天先不走，看情況再說。」

　「你剛才到底在想什麼事情？」

　「和你……沒什麼關係。」

　阿爾哼哼著，說：「我想要水晶，給我一塊水晶。」

　奧羅從包袱裡拿出一塊紅水晶，扔了過去。

　阿爾接住，幸福地抱著水晶飄到了床上，閉上了眼睛。

　奧羅垂眸，看著小飛龍沉默不語。

　尋找著什麼嗎……

　阿爾昨天吸收了一塊水晶的能量之後，明顯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要形容的話，就是他的身體原來是一個乾癟的皮囊，現在慢慢充盈起來了一樣。

　能量滲入進他的身體裡，在他的身體裡形成漩渦，非常溫暖。

　抱著水晶的阿爾覺得自己的意識漂浮了起來。能夠感覺到週遭的事物，卻又不是十分清晰。迷迷糊糊之間，他總覺得有一隻手在輕輕摸著他的腦袋。

　是奧羅嗎？

　……奧羅會這麼溫柔地摸他的腦袋嗎？

　好像偶爾還是有過的……只是很難得而已。

　阿爾在這種輕柔的觸摸下，緩緩進入了睡眠。

　他做夢了。

　在夢中，他隱約明白這是很早很早以前發生的事情了。但是到底有多久遠呢……

　啊，那個時候，龍王的四個腦袋剛剛分裂。

　沒錯，那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情。

　阿爾脫離了那個龐大身體的禁錮之後，獨自一人離開了群體，想要找一座安靜的，偏僻的，沒人能夠找到的山，好好休息一番。

　他沒有變成龍身，因為那樣只要輕輕一飛，就能飛到山頂了。他想要自己一個人爬上這座山，這樣更加有趣。

　他用樹枝撥開荊棘，在溪邊喝水休憩，在樹林裡摘野果。到了山腰上，他注意到一群狼聚集在一塊兒。

　它們似乎正在包圍著一個什麼東西，從它們之間傳來了一陣微弱的啼哭聲。

　阿爾好奇地走過去，而狼群意識到他的接近之後，紛紛畏懼地退了下去，轉身逃走。

　一個嬰兒映入了他的視野。

　嬰兒還在襁褓裡，哭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聲音嘶啞，彷彿就快要沒力氣了。

　阿爾緩緩走了過去，抱起了嬰兒打開襁褓。

　嬰兒渾身上下沒有一片鱗片。

　是人類的孩子。

　阿爾的心中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人類是一種弱小的生物。他們的一生對於龍族而言太過短暫。

　這個嬰兒躺在他的懷裡，啼哭聲再怎麼大，只要他輕輕捏住他的脖子，很快就會沒有聲息。

　正是因為人類這樣弱小，他們才會被龍族當做奴僕，被蔑視，被統治。

　而這個嬰兒的父母將他拋棄在這種地方，顯然根本不希望別人去領養他。他的父母想要殺了他，卻不知為何無法自己下手，只能將他帶到半山腰，讓野獸來替他們完成。

　阿爾將嬰兒重新放下。

　嬰兒哭得更加猛烈，小小的兩隻手掙出了襁褓，彷彿是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但是更像是在向他索取擁抱。

　阿爾手撐著下巴思考著。

　很多龍族喜歡把人類當做寵物一般飼養在身邊，可是阿爾向來不喜歡那樣。然而此時此刻，他卻覺得自己受到了誘惑。這種誘惑難以言喻，竟然是來自一個人類嬰兒。

　要帶走他嗎？

　如果放任他在這裡不管，恐怕不用過多久就會被野獸當做晚餐吃掉了。

　帶走……吧……

　很奇怪，當這個念頭出來的時候，阿爾沒有多餘的遲疑和掙扎。一個人住在山上多少還是會有些無聊的吧，如果有人類能陪著他——就算只能陪上幾十年，應該也不錯。

　他再次把嬰兒抱入了懷裡，輕輕拍著嬰兒的背，將一絲龍王的力量傳遞了過去。嬰兒的啼哭聲漸弱，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他低下頭，看著嬰兒安穩地睡在他的懷裡，小小的胸脯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塞西。」

　阿爾聽到自己的聲音響了起來。輕輕的，只說給他和這個嬰兒聽。

　「你的名字，就叫塞西吧。」

　夢結束，阿爾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意識到現在是半夜。

　屋子裡一片黑，他的身旁是奧羅溫暖的身體，而他正被蓋在被子下。

　阿爾一點一點從被子裡爬出來，坐在枕頭上發著呆。

　他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真奇怪。

　「奧羅，奧羅……」他拱著奧羅的脖子，小聲叫道。

　「……嘖，煩死了。」奧羅睡意朦朧地喃喃了一句，伸手把他粗暴地塞進了被子裡去。

　阿爾噤了聲，放棄了去叫醒這個男人，只好就著奧羅的手當枕頭，閉上了眼睛。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奧羅不見蹤影。

　阿爾飛出了房間，穿過酒館，在酒館客人的注目禮下乖乖飛進了門口的吊籠裡，期待地等待下一個客人。

　裡奧趕緊跑了出來，乾咳幾聲說道：「阿爾，今天你不用做這種事情了。」

　「為什麼？」阿爾有些失落。

　「……阿爾，」裡奧有些失語，似乎不知道怎麼解釋給他聽，想了半天只說出三個字——「你是龍。」

　阿爾眨眨眼睛。

　他知道他是龍。他不僅是龍，還是龍王！

　然而裡奧卻神情凝重地再次重複了一遍：「你是龍。」

　「……」

　「奧羅在街上，你去找他吧。」裡奧趕緊把小飛龍趕出了吊籠。

　阿爾被迫離開了吊籠，有些依依不捨地看著吊籠被裡奧拿進酒館裡去，正想轉身去找奧羅，眼前忽然間出現了一排人。

　一個小女孩站在這排人的前頭，指著阿爾尖聲道：「這就是我的艾爾，給我抓住他！」

　「是！」

　「是！」

　「是！」

　一排男人大吼一聲，一隻巨大的網兜忽然間蓋向阿爾！

　阿爾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打落到了地上，嘶叫了起來。

　接下來又是十多條重重的鐵鏈子壓到了他的身上，小飛龍徹底直不起身來了。

　他就這樣被幾個男人抓了起來，驚慌地尖叫了起來。

　裡奧聞聲跑了出來，一看到這副情形露出了錯愕的神情。

　酒館裡的人也都被嚇了跳。

　「是魯斯特夫家的女兒！」

　「是那個魔女啊……」

　「到底怎麼回事……」

　裡奧走了出來，沉聲道：「請問你們在做什麼？」

　小女孩拿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扔到了裡奧面前，揚著下巴冷冷道：「你們沒看見我父親的懸賞令嗎？我的艾爾兩天前被偷走了，你就是那個小偷嗎？！」

　裡奧拿起紙來看了看，蹙眉道：「抱歉，這不是你要找的龍。」

　「這就是我的龍！」小女孩尖聲道，「我不可能認不出我的艾爾！」

　「你們——」裡奧正要走上前去，兩個男人擋在了小女該的面前，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裡奧一驚，停在了原地，咬牙道：「這是我朋友的龍！你們不能就這樣……就這樣搶走！」

　「你們偷了我的龍我還沒跟你們算賬呢！」小女孩冷笑一聲，轉身打算離開。

　裡奧抿緊了雙唇，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兩步！幾個護衛拔出了劍指向他，裡奧只能再次停了下來，冷汗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小女孩停下腳步，轉身斜睨著裡奧。

　片刻過後，她向身旁的護衛伸出了手。護衛將一袋東西交給了她。小女孩揚手將錢袋扔到了裡奧的身上，嗤笑著說：「不就是想要錢嗎？這些全都給你們了，不准再跟過來！」

　阿爾被困在網兜和鐵鏈當中，意識到自己要被莫名其妙帶走了，拚命朝裡奧嘶叫著。

　裡奧想要跟過來，卻被酒館裡的客人拉住了。

　「不要去送死。」

　阿爾聽到那些客人這樣說。

　他害怕地縮在網兜裡，抬頭從鐵鏈的縫隙裡望著抓住他的男人，和走在前頭的小女孩。

　他們是什麼人？想要做什麼？

　奧羅在哪裡……

　酒館外，一群人見小女孩和護送她的男人們離開之後，紛紛鬆了口氣。

　「我昨天的確有看到牆上貼的這張懸賞令，」有人嘟噥道，「什麼被人偷走了啊，一定是受不了那個魔女自己逃掉的！」

　「裡奧，算了吧，魯斯特夫家這麼有錢，你鬥不過他們的。」

　「那只幼龍真可憐……」

　裡奧轉身，一言不發地朝著街的另一頭走去。

　「裡奧，你去做什麼？！」

　「喂，裡奧！」

　身後的人喊著他的名字，裡奧卻根本沒有聽見。

　——要找到奧羅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