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灰街

　第五章灰街

　等到阿爾的呼嚕聲傳來，奧羅獨自一人在窗邊坐下，吹著夜風理著思緒。

　龍王竟然有四個。

　這條蠢龍還真是想起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這件事要是傳出去，恐怕足夠震驚整片大陸了。

　《魔獸圖鑒》是從很早以前流傳下來的畫冊，也是大部分人用以鑒別魔獸的依據。《魔獸圖鑒》上的龍王是一條赤龍，沐浴在火海之中，有著兩條尾巴，而頭頂上是兩個尖銳的角。然而如果事實真如阿爾所說，龍王有著四個腦袋，那《魔獸圖鑒》上的龍王畫像就是完全錯誤的了。

　四個腦袋起了爭執，一個龍王便分裂成了四個。

　這樣說來……

　奧羅默默收緊了雙手。

　難道傳說中龍王的四個棲息地都是真的？！四個棲息地分別是四個龍王的沉睡之地！

　而那三個魔法師販賣的龍王眼睛也是真的……那對眼睛，就是那條赤龍口中所說的，被殺死的那條龍王的眼睛。而殺死龍王的人，便是那個穿著斗篷的人！

　奧羅的目光移向床邊。

　小飛龍仰躺著，肚皮微微鼓起，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那個斗篷人在他不在的時候接近了阿爾，恐怕也是帶著不軌的目的吧！不過那人是怎麼辨認出阿爾來的？

　啊，等等……

　奧羅瞇起了眼睛。

　——是在他們見到那三個魔法師的時候。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斗篷人能夠知道龍王甦醒了，但是顯然他不知道哪一個是龍王。因此他把一雙真正的龍王眼睛交給了那三個魔法師，借由他們把「龍王已經被殺死」的消息傳出去，然後把他和阿爾吸引了過去。

　就是在那個時候，斗篷人發現了阿爾的存在。

　然而如果斗篷人的目的是殺死龍王，那麼他為什麼不趁那個時候把阿爾也給殺了？不僅沒有殺了阿爾，甚至還用燻肉誘惑他，送金幣給他？

　「……」

　奧羅摸了摸下巴。

　他怎麼不知不覺就把這條蠢龍給帶入進「龍王」這個角色裡了？

　這條蠢龍經常讓他感覺到和智商不同的生物交流的痛苦，除了口頭上反抗他以外就沒了別的武器，有了一塊燻肉就能滿足，有了一枚金幣就能絕對服從，這麼一條……單純到可怕的龍，怎麼可能會是龍王？！

　這個夜晚，奧羅的腦袋裡思考著各種複雜詭異的事情，遲遲不能入眠。

　第二天，他們並沒有按照原來的計劃去下一個鎮子，而是朝著西邊走，在天黑之間到了一個地方。

　這個地方很小，站在口子上，一眼就能望到尾，因此這個地方甚至不被人當做是一個鎮子。

　在這個地方的人，把這個地方叫做灰街。

　灰街在魯比王國的邊界上，在群山的縫隙之間，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再往西邊走，跨越過群山之後，就是亞特王國。

　灰街經常匯聚著這兩個國家的人，氣氛也總是很微妙。

　這裡有地下商人，他們販賣著人皮面具和假身份，一些稀有魔獸和魔毒藥。這裡也有拍賣場，販賣著各種被國家禁止的物品。這裡還總是一些通緝犯的避難場所。

　可以說，灰街是完全無視了法律的存在。

　不過由於它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其他某些特殊的原因，兩個國家暫時還沒有對它出手。

　「為什麼來這裡？我們不去王都了嗎？」阿爾趴在奧羅的頭頂上疑惑地問。

　「你不想知道你們龍族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奧羅說道，「在別的地方想要碰到一頭龍可不簡單，但是這個地方有很多你的同族，我們可以獲得不少情報。」

　「情報？什麼情報？」

　「……」奧羅讓自己耐下心來，「你們龍族有四個龍王，其中一個龍王已經死了，那麼還剩下三個。」

　「嗯……然後呢？」

　「那個龍王是怎麼死的，被誰殺死的？殺死那個龍王的人是只針對那只龍王，還是旨在殺死所有的龍王？」

　阿爾縮了縮脖子，身體緊貼著奧羅的頭髮，小聲道：「那個人也要殺了我嗎？」

　「啊！」奧羅突然停了下來。

　阿爾嚇了跳，趕緊問：「怎麼了？」

　「我想到了，」奧羅一臉恍然大悟，「雖然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要殺龍王，但是顯然他覺得你不會對他產生威脅，或者說你是不是龍王，活著還是死了對他而言都沒有區別，所以他才沒對你動手！」

　阿爾：「……」這個人類為什麼總是能一本正經地嘲諷他。

　阿爾覺得這條街的氣氛讓他很不舒服。

　和他們擦肩而過的人一個個臉色看起來都不怎麼好，讓他覺得有些害怕。這些人給他的感覺是冷冰冰的，和奧羅完全不一樣。

　阿爾緊張了起來，從奧羅的頭頂上飛了下來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使勁地貼著他的脖子，他的皮膚。

　感覺到阿爾的不安，奧羅微微有些驚訝。

　這還是這條龍第一次對週遭的事物表現出驚恐的情緒……被嚇到了？

　哼……這種樣子反倒讓他覺得有點可愛了。

　很快，奧羅就找到了街邊牆角上一個紅色龍形圖案——那是龍販子的標誌。

　一個男人隨意地坐在地上，打著哈欠。

　奧羅走了過去。

　一片陰影覆蓋下來，男人抬頭，第一眼瞄見的是奧羅肩上那只青色鱗片的小飛龍。小飛龍綠豆似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移開，額頭蹭了蹭奧羅的脖子。

　雖然阿爾沒說話，但是奧羅神奇地發現他能讀懂這條蠢龍的意思。

　——他想離開這兒。

　但是現在還不行。

　「你把幼龍馴服得不錯，」男人揚起了唇角，對著奧羅說道，「想看看成年體的龍嗎？」

　奧羅拋出一枚銅幣，被男人接住。

　「帶我去看看。」

　奧羅和阿爾隨著男人穿過這條街，向著山上走去。

　沒多久就到了一個山洞，山洞口有兩個男人把守著。

　走進山洞，一股東西被燒焦的味道混雜著騷臭味傳來，奧羅皺了皺眉頭。

　阿爾一下一下地扇著翅膀，不安地踩著奧羅的肩膀，彷彿隨時都想逃走。

　奧羅輕聲說道：「我在這兒你怕什麼？」

　阿爾沉默著。

　走進一條不長不短的通道，他們就來到了一個空曠的空間。

　想要藏匿十多條成年體的龍需要很大的空間，而這十多條龍全都被又粗又重的鎖鏈捆住，連在了牆上。不僅如此，它們還被關在一個個鐵籠子裡——想要困住他們就要花不少功夫了。

　洞頂一片焦黑，看來被不少龍憤怒地噴射火焰過。

　「你想要什麼品種的龍？」男人瞥了奧羅一眼，「太凶暴的品種說不定會把你肩上的小傢伙給吃掉。」

　「沒關係，」奧羅笑了笑說道，「你這裡最凶暴的龍是哪一條？」

　男人也跟著笑了起來，指了指奧羅身後。

　奧羅轉過身。

　那是一條黑龍。

　全身純黑發亮的鱗片，眼睛是猩紅色的，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奧羅，和周圍躁動的龍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愈安靜，爆發起來愈滲人。感覺不到絲毫的氣息才是最恐怖的。

　奧羅走了過去。

　黑龍看著他，沒有任何動靜。不過很快，奧羅就察覺到黑龍的目光並沒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在阿爾的身上。

　阿爾這才放開了膽子，揚起了頭看著黑龍。

　「問問它，關於龍王被殺的事情知道多少。」奧羅輕聲說道。

　阿爾扇著蝙蝠翅膀，飛了起來，達到了和黑龍平視的高度。

　身後傳來腳步聲，奧羅側了側身，就見男人仰頭看著阿爾，眼睛瞇了起來。

　「你知道木法鎮裡發生的事情嗎？」奧羅主動開口問道。

　男人聳了聳肩，說道：「你也對龍王感興趣？就算花錢買一條世界上最殘暴的龍也是對付不了龍王的，龍王和普通的龍有著本質的區別。」

　奧羅若有所思。

　「你想讓這條幼龍幫你做選擇嗎？」男人問。

　奧羅勾起了唇角。

　「沒錯。」

　「龍王陛下，為什麼您會在這裡？」黑龍緩緩說道。

　「……我、我聽說有一個龍王死了，是怎麼回事？」

　黑龍給阿爾的感覺和昨天那條赤龍完全不同。

　這條黑龍的力量比那條赤龍強大多了，也比現在的他……強大許多許多倍。

　所以，奧羅才會說他絕對沒有可能是龍王的嗎……因為龍王不可能會這麼弱小，也不可能在面對這麼一條普通的成年體龍時……感到害怕。

　「……」黑龍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您是什麼時候甦醒的？」

　「什麼？」

　「您看起來錯過了許多事情。」

　「……」

　「沒錯，最近幾乎所有的龍都感覺到其中一位龍王陛下已經消失了，但是現在的龍王並不是三位，而是兩位。」

　阿爾愣住了。

　「什麼……意思？另外一個龍王呢？」

　「您還記得塞西嗎，龍王陛下？」

　「塞西？」

　塞西……

　阿爾想起來了，奧羅和他說過，一千年前有個關於大魔法師塞西的故事。他是被龍王的變異體殺死的。

　「塞西怎麼了？他不是一千年前的人了嗎？」

　阿爾一句話問出來，忽然間收到了許多激烈的回應。

　整個洞穴裡所有的龍都躁動了起來，掙扎著鐵鏈憤怒咆哮著，讓男人和奧羅都為之一驚。

　「發生了什麼事情？！」男人轉身看了看四周，懷疑地看向奧羅，「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奧羅歎了口氣，「大概是我的龍和這裡的龍說了什麼吧。」

　「說了……什麼？」男人看起來不明白奧羅的意思。

　「不知道，」奧羅聳了聳肩，滿臉無辜，「動物之間的語言我們人類又聽不懂。」

　「你真的是來買龍的？」

　「好吧，其實不是的。」

　「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我撿到這條龍的時候啊，它被拋棄在路邊，」奧羅捂著胸口，「我想養它長大，可是它卻不怎麼親近我，只有在看到成年體的母龍時才會做出一點反應……所以我決定帶它去找它的親生父母！現在看來它的親生父母應該就在這裡吧……」

　「我可以請你們離開嗎？」男人面無表情地問。

　「請再等一下。」奧羅嚴肅地說。

　阿爾也被周圍那些激動地彷彿要從鐵鏈的束縛下掙脫出來的龍給嚇了跳。

　「塞西是龍族的敵人！」

　「龍王陛下怎麼可以連這種事情也忘了！」

　「龍王陛下，請解放我們吧！」

　「解、解放？什麼？」阿爾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回應這幫龍，「我、我睡著前的事情全都不記得了……」

　「龍王陛下，您難道連一千年前是誰殺了您也忘記了嗎？」

　阿爾愣住了。

　「一千年前塞西奪走了您的半顆龍核，只剩下了半顆龍核的您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一半的力量。狡猾可惡的塞西趁機殺死了您，是路德陛下把您那剩下的半顆龍核保護了下來，藏在了莫斯特山上，讓那兒的能量和自然的氣息重新孕育您。這也是您到了目前為止都還是幼體狀態的原因——您是重生之後的阿爾陛下。」

　阿爾吞嚥下一口口水。

　「在您之前，塞西已經殺死了蓋亞陛下，在您之後，塞西獲得了一半的龍王的力量，借此封印了整片大陸的龍族……那一天，我們龍族因為那股力量沉睡了下來，等到醒來的時候，我們發現自己已經無法變成人身，甚至連力量也被抑制了下來，」黑龍頓了頓，緩緩說道，「現在，另一位龍王陛下不知道被何人殺死，還活著的龍王只剩下了您和路德陛下。請務必讓我們龍族解放，讓我們龍族……重新統治整片大陸。」

　「阿爾陛下！」

　「請解放我們吧！」

　「請和路德陛下一起解救我們！」

　龍群哀嚎著，整個山洞似乎都震動了起來。

　在山洞口把手的人感覺到異狀跑了進來，大聲吼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奧羅正回過頭想解釋，一抹影子在眼前閃過，小飛龍已經「咻」的一聲衝進了他的懷裡，爪子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瑟瑟發抖。

　男人蹙眉對著奧羅說道：「不管你們到底是做什麼來的，現在我真的要請你們離開了。」

　奧羅微微頷首：「給你們添麻煩了。」

　正要轉身離開，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他們身後的龍群：「既然你的小傢伙讓這群龍激動起來了，能不能讓他們安靜下來？」

　奧羅看了看一頭埋進他胸前的小飛龍，遲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以前倒是能理直氣壯地命令這個傢伙的……現在這副樣子，倒是讓他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不過大概是聽到了男人的話，阿爾慢吞吞地抬起了頭。

　龍群忽然間安靜了下來。

　男人驚奇地看了看龍群，又飛快地低頭看了眼阿爾。後者已經再次把頭埋進了奧羅的懷裡，顯得有點沒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