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龍王的眼睛（中）

　第三章龍王的眼睛

　離開旅館之後，奧羅進入了集市。

　還沒走出幾步，一隻黑羽信鴿從遠處飛來，撲扇著翅膀略過人群，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奧羅從它的腳下取出一卷信紙，展開。

　吾友奧羅：

　王都內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宮廷魔法師和魔法協會都沒有頭緒。不知道你現在在什麼地方，能否盡快回來？

　落筆「金」。

　沉默片刻，奧羅的掌心燃起了一團火焰。火焰將信紙焚燒成了灰燼，隨風飄散。

　太陽落山之後，奧羅進了一家酒館。

　他挑了靠角落的一張圓桌，四大杯啤酒下肚之後，酒館裡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不過全都集中在一個角落。

　有不少人圍在那兒，大聲討論著什麼。

　「龍之王是什麼樣子的？和《魔獸圖鑒》里長得一模一樣嗎？」

　「你們沒有碰到那個十條龍變出來的怪物嗎……」

　「說起來，我今天試著上了趟莫斯特山，差點被一條飛龍踩死……」

　「哈哈哈哈！」一陣笑聲打斷了這些人的竊竊私語，「龍王……嗝，龍王沒那麼可怕嗝……和圖鑒裡的，嗝，完全不一樣啊！」

　「誒？」

　「怎麼回事！」

　那些人好奇了起來。

　「龍王啊，雖然長得像一座山一樣這麼高大！」那人比劃了起來，隔著重重人群，奧羅還能看到他揮舞起來的手臂，「但是輕輕鬆鬆嗝……就被我們解決掉啦！」

　「喔！」

　「真厲害！」

　「那龍王的其他部分呢？你們為什麼只賣它的眼睛？」

　那人沒有像之前那樣立刻作答，過了幾秒之後才有些不耐地說道：「因為龍王太大了，嗝，我們也運送不下來啊！」

　「那你們可以找人上山嘛！多可惜！」

　「就是，現在上莫斯特山，那些可惡的龍又全都回來了！」

　「不過龍王的眼睛原來長成這副模樣啊……」

　「說起來，我們可以組織一群人，跟著你們再上一次山啊！龍王的體積再大，只要人夠多就能全部運送下來了！」

　「噢，對啊！龍王這麼大，可以賣不少錢！」

　「這樣一來，我們鎮不就會名聲大振了嗎！」

　「還能成為全大陸最有錢的鎮！」

　「哈哈哈！魔法師先生，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只要你願意，我們現在就能把全鎮的人都給集中起來！」

　「哎，魔法師先生？」

　「等等……」

　被人圍在中間的魔法師忽然間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在那些人的挽留之下還是臭著一張臉將幾枚銅幣扔到了老闆的面前，隨後踉踉蹌蹌地走出了酒館。

　「怎麼回事？」被留在原地的幾個人面面相覷。

　「就是不想告訴我們唄，」有人低聲說道，「龍王這麼寶貴，那三個魔法師肯定想要獨佔。」

　「別開玩笑了，一旦龍王被制服，還不是整個國家的財產！」

　「要是我也會魔法就好了，真想親眼看看龍王長什麼模樣……」

　奧羅打了個酒嗝，在桌子上留下兩枚銅幣，也走出了酒館。

　夜晚的街道上又換了一批攤販，j□j們也一個個出現在了街邊。

　奧羅扶著牆，穿過一條街之後在路邊緩緩坐了下來。

　原本靠坐在路邊，仰著頭差點睡過去的魔法師被奧羅的氣息驚醒，晃了晃腦袋就想站起來，卻被奧羅按住了肩膀，硬生生地重新坐回到了地上。

　魔法師稍微有些清醒過來，揮開了奧羅的手冷冷道：「你嗝……你幹什麼？！」

　奧羅也打了個酒嗝，用手支著下巴，盯著對街發著呆，喃喃道：「你們……嗝，那雙龍的眼睛，從那兒……來的？」

　「什、什麼？」魔法師盯了奧羅一會兒，確認他已經醉得不行的時候嗤笑一聲，「當然是我們從龍王的身上奪來的……嗝，怎麼，你也想要套消息？有本事，嗝，有本事就自己上莫斯特山啊！」

　語罷，魔法師再次起身想走。

　然而還沒走出一步，一陣狂風吹過。回過神來時，他左右兩邊的臉上已經多出了四五條血痕。

　魔法師僵在了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坐吧。」奧羅打了個哈欠。

　「……」

　魔法師默默地坐回了奧羅的身邊，兩隻手放在膝蓋上坐得端端正正。

　「那雙眼睛，嗝，是假貨吧？」

　奧羅看也沒看身邊的人一眼，懶洋洋地問道。

　「……不、不是假貨，」魔法師暗暗咬牙，「怎麼可能會是假貨……你是魔法師，肯定能夠感覺出來的吧？」

　「就是因為感覺得出來，才覺得奇怪啊，」奧羅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所以才問你從哪兒來的啊！」

　「我說了，是我們自己上山打倒龍王之後拿來的！」魔法師惱怒道。

　「那麼這樣吧——問題一！」奧羅忽然間指向魔法師，食指指尖飄出一團火花，把魔法師嚇得冒出了冷汗，「龍王的鱗片是什麼顏色的！」

　「紅色！」魔法師篤定地說。

　「問題二——龍王有一條尾巴兩條尾巴還是三條尾巴？」

　「兩條！」

　「問題三——龍王是方形臉還是倒三角臉？」

　「倒、倒三角！」

　「最後一問——龍王的頭上是一個角，兩個角還是三個角？」

　「兩個角！」

　「所以說你們在說謊，你的描述明明和《魔獸圖鑒》上一模一樣！你們根本沒有見過龍王！」奧羅收回了手，得出了結論。

　魔法師憤怒地站了起來：「別給我開玩笑了，我沒空應付你這種酒鬼！」說著就站了起來。

　下一秒，又一陣狂風吹過，魔法師身上的魔法袍變成了一條條布，鬆鬆垮垮地掛在了身上，吸引了對街j□j們的目光。

　魔法師：「……」

　「坐。」奧羅偏過頭來，月光落在他淺藍色的眼眸裡，化作銳利的光芒。

　魔法師再次默默地坐了下來。

　奧羅玩著手指，火焰在他的指尖不斷變幻著，前一刻是一個愛心，很快又變成了龍的形狀。

　魔法師流著汗偷偷瞄了他幾眼，酒已經徹底醒了。

　「說吧，你們怎麼知道龍王的洞穴已經被人闖入了？」奧羅輕聲問道，「你們跟蹤了上山的人嗎？」

　「……不是的……」魔法師低下了頭。

　「那麼是怎麼回事？」

　「……」咬了咬牙，魔法師低聲說道，「我們原本的確是衝著龍王來的，不過我們三個的魔法力根本不怎麼樣，所以也沒想過能真的見到龍王……前天白天，我們三個上到半山腰就下來了，那天夜裡，一個穿著斗篷的陌生人出現在我們面前。」

　奧羅收回了火焰，瞥了魔法師一眼。

　魔法師用手背擦了擦汗：「他告訴我們已經有人進入了龍王的山洞，而且龍王已經甦醒了……我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本來以為他是在跟我們開玩笑，但是他把一個盒子交給了我們。那個盒子，就是今天白天你們看見的那個盒子……我們是原封不動地拿出來的。」

　「你、你今天看到那雙眼睛了吧！」魔法師激動了起來，「那種魔法力不是人為的啊！那種魔法力，那種眼睛，只有龍之王才會有吧！」

　「然後呢？」奧羅問。

　「我們問那個人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他說想要知道的話，就按照他的話去做……」

　「他讓你們替他賣出這雙眼睛？啊，不對，」奧羅摸了摸下巴，「沒人買的起這雙眼睛，他只是想利用你們讓別人知道龍王和人類接觸過了而已。」

　「我、我們也不清楚，」魔法師搖了搖頭，「我們只是想知道一些龍王的事情……」

　奧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歎得魔法師臉色難看了起來。

　「怎、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你們手上拿著那雙眼睛，又不肯透露一丁點關於龍王洞穴的事情，」奧羅鄙視道，「你們有仔細考慮過嗎？現在有多少人把你們當做了目標？」

　魔法師一僵。

　「比起再去闖一遍莫斯特山，總是先把你們殺了，搶走你們現在擁有的龍王的身體部分比較快吧？」

　「但、但是我們手上只有一雙眼睛……」魔法師嚥了嚥口水。

　「那些人可不會這麼想。就算龍王大到你們運送不下來，除了眼睛以外再取幾片鱗片總是可以的吧？割下一些龍王的肉總是可以的吧？你們手上一定還有更多的東西——普通人應該都是這麼想的。」

　「那、那我們應該怎麼做？！」魔法師徹底慌了起來，「我們除了那雙眼睛真的沒有別的東西了！」

　「快點離開這個鎮子吧。」奧羅打了個哈欠，站了起來。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魔法師喊道。

　奧羅側過身，上揚了唇角低聲道：「說不定就是要搶劫你們的人。」

　魔法師：「……」

　阿爾坐在窗邊，看著夜空中的月亮和星星，忽然間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他閉上眼睛拚命嗅著，然後翻了個身趴在了窗沿上，向樓下看去。

　他們這個房間的窗戶正對著一條小道。

　這條小道很冷清，然而此刻，一個穿著斗篷的人站在小道的中央，似乎……正在向他招手？

　阿爾這次沒有因為那種味道失去理智，只是趴在窗戶邊盯著斗篷人發呆，身後的蝙蝠翅膀有一下沒一下地扇動著。

　那人見他沒有反應，放棄了和他招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著，隨後不知從哪裡找出了一塊用布包著的東西。

　他單手捧著那塊東西，打開布，一塊燻肉映入了阿爾的眼簾。

　阿爾的翅膀不動了。

　夜風吹來，將燻肉的香味送入了阿爾的鼻子裡。

　阿爾嚥了嚥口水，爪子在窗沿上撓了撓。

　這個人是誰？是奧羅找他來的嗎？應該……不可能吧。

　……斗篷人把燻肉收了回去。

　阿爾心中略微有些失落。

　下一秒，「辟里啪啦」幾聲，金燦燦的幾枚金幣從斗篷人的袖子裡掉落到了地上。

　斗篷人正要彎腰去撿，一陣風吹過，一隻小飛龍用嘴咬住了其中一塊金幣，兩隻爪子拍住另外兩隻，抬頭對著斗篷人發出喉嚨裡威脅般的嘶叫聲。

　斗篷人笑了笑。

　「喜歡嗎？這些全部送給你。」

　誒？

　阿爾愣愣地鬆了嘴，金幣就這樣重新掉回到了地上。

　斗篷人蹲了下來，伸出手指摸了摸小飛龍的腦袋。

　阿爾閉上了眼睛，條件反射地用額頭蹭了蹭對方，心中恍惚地想到，這個人的體溫……比奧羅低多了……

　「……還記得我嗎？」斗篷人的聲音很溫柔，很好聽。

　阿爾……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剛想張開嘴問，忽然間又想起和奧羅的約定，便只能乖乖閉上了嘴巴。

　斗篷人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他的回答，等待了半天迎來的卻只有沉默，輕輕歎了口氣，站起了身。

　就著月光，斗篷下的面孔有些模糊不清。

　阿爾只隱約看到了對方黑色的頭髮和猩紅的眼睛。

　「真想看看你長大後的樣子。」

　奧羅回到旅館中之後，踉踉蹌蹌地走到床邊倒頭就睡。

　躺了兩分鐘，忽然間覺得有些安靜，便睜開眼睛往窗邊看去。

　只見小飛龍坐在窗邊的桌子上，正在啃著一枚金幣。而他的身邊還躺著三枚金幣。

　奧羅「蹭」的一聲從床上起身，「蹬蹬蹬」幾步疾速走到桌邊「砰」的一聲雙手拍在了桌子上。

　「從哪裡來的？！」

　抬頭瞄了眼兩眼發直的男人，阿爾傲然道：「是別人送我的！」

　「送你的？」奧羅拿起一枚金幣咬了咬，飛快地問，「誰送的？！」

　「你想做什麼？」阿爾狐疑地看著他。

　奧羅：「把你送給他，讓他把身上的金幣全部給我。」

　阿爾：「……」

　看著一條龍翻出了一個白眼，奧羅挑了挑眉毛：「到底怎麼回事？誰會送你這麼一條蠢龍三個金幣？」

　「一個奇怪的人，」阿爾說道，「穿著斗篷，黑頭髮，紅眼睛。」

　奧羅一愣，蹙起了眉頭：「他……對你做了什麼？」

　「沒有，就送了我四枚金幣，還摸了摸我的頭，」阿爾輕哼一聲，「比你好多了。」

　「哈，」奧羅瞇起了眼睛，「如果不是我，你求誰帶你下山？」

　「我自己也是可以下山的！」阿爾氣憤。

　「哦，是嗎？」奧羅不屑地笑著，手中拋著一枚金幣，轉身坐回到了床邊。

　目光隨著男人移了過去，阿爾放下了手中的金幣，忽然間輕聲叫道：「奧羅……」

　「怎麼了？」奧羅挑了挑眉。

　小飛龍扇著翅膀飛到了床上，坐在了奧羅的身邊，耷拉著腦袋說道：「我今天想了很久……是不是只有龍王，才會讓普通的龍做出那種反應？」

　「你是說白天你發瘋的樣子？」

　「……嗯。」

　「按照常理來說的確是這樣沒錯。」

　「所以我想，」小飛龍抬起了頭，「我到底是不是龍王？我一直覺得我應該是的……但是今天我做出那種反應，不是和普通的龍沒有差別了嗎？」

　奧羅只是垂眸看著小飛龍，沒有說話。

　「奧羅，你覺得呢？」小飛龍試探地問，「你覺得我是龍王嗎？」

　靜默片刻。

　「我做了什麼讓你覺得可以來問我這種問題？」奧羅面無表情，「如果你覺得我會看在你可憐的份上就安慰你說你是龍王那是不可能的！人再怎麼走投無路只要沒有自欺欺人就還有救，龍也是一樣。」

　「……我討厭你！」阿爾飛離了床，重新坐回到了窗邊背對著屋子內。

　「哼！」

　奧羅側躺在床上，手撐著腦袋，一下一下地拋著金幣。

　金幣翻轉著達到最高處，反射出一絲銳利的光芒。

　穿著斗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