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禮物
踉蹌著步出公寓樓,寒風凜冽,天空正降下這冬天第一場雪。
細小絨花落在我的臉頰上,頃刻融化。我裹緊外衣,這才想起自己無處可去,天大地大,我無一處可容身。
自哀自憐了片刻,我想想還是掏出手機,給孟斯齊撥去一個電話。
我對他說,「白馬王子速來急救,灰姑娘正挨餓受凍,流落街頭。」
孟斯齊什麼也沒問,只說叫我乖乖等著,他很快來接我。
通話結束,我將手機扔進旁邊垃圾桶,從此與何厲再無瓜葛。
孟斯齊開車來時,我正蹲在街頭,雪花薄薄的落了一層在我頭髮和肩膀。
「像被丟棄的小狗。」
孟斯齊打開車門,站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一隻手。
我抬起頭,他站在陰沉沉天空下,穿一身灰色長身大衣,高大的如同天神降臨,前來將我拯救。
他的手似乎散發著瑩白的聖潔光芒,我將自己凍僵的手放入他掌心,這溫暖幾乎叫我熱淚盈眶。
我對他說,「白馬王子再不來,灰姑娘就變賣火柴的小女孩,凍死街頭。」
「尚懂得抱怨,可見還有精神。」他一邊調侃我一邊拉我起來,「幸好沒有大海,不然你化作泡沫,我再找不見你,後悔死。」
雙腿因蹲的太久而麻木,站起來的一剎無力支撐,險些跪倒,幸好孟斯齊手疾眼快,一把將我抱住。
我跌入他懷中,眼淚也給跌出來。
只能抱著他嚎啕大哭,他雙臂將我攬緊,一聲不吭,只默默為我提供依靠和安慰。
為何每次我見他都是這般狼狽不堪。
終於發洩足夠,任孟斯齊將我塞進副駕駛。
「灰姑娘為何不說話,你已坐上前往王宮的馬車,一路朝幸福美滿奔走,你為何不說話?」他逗我說話,像在念舞臺劇臺詞。
我撇他一眼,故意刁難他,「灰姑娘在想白馬王子為何不騎白馬來,是否自己上錯馬車。」
孟斯齊開一輛黑色標緻。
「因為我一路為你,風塵僕僕,馬不停蹄,故此白馬也染成黑馬。美麗的少年,你可知我心為你?」他輕聲,好似吟一首短詩。
我終於將眼淚拋開,綻出微笑。
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會遇到一個人將之溫柔以待,但是我遇到了。
我已知足。
孟斯齊公寓乾淨整潔,如他人一般一絲不苟。但是卻溫暖有生氣,不似我那裡,陰森森如同小龍女的活死人墓。
桌子上養了一盆水仙,亭亭玉立,開著兩三朵青白小花。
孟斯齊推我一把,「屋子有什麼好看,快起洗個熱水澡,否則要生病。」
我乖乖的進了浴室。
住在別人家,自然要聽主人話。而且我的確需要清洗一下,就當與過去作告別。
洗完澡後我穿著孟斯齊的睡衣坐在沙發喝烏龍茶。
「你與我身量相似,可先穿我的舊衣服。」
他將我穿來的衣服全部丟進垃圾桶,只把口袋裡的東西掏出來收好放在書房抽屜,若我想要,自可去尋。
不過我想,那東西我這輩子都用不著了。
統共不過一張記著電話號碼的照片,正面反面,全都屬於過去歲月。
「先同你說好,我身無分文,付不起你房租。」我捧著熱茶對他說。
他笑,「你放心,我不會將你掃地出門。」
「掃地出門?」我故作嚴肅的對他搖首,「孟斯齊孟醫生,快快面對現實,我已決意此生都賴定你,你便是趕也趕不走的。」
他微微一怔,探過身將我握著茶杯的雙手裹在自己兩隻手中,凝視著我,鄭重說,「你說話要算數。」
當夜睡在客房,輾轉反側半宿,耳朵裡只剩下他這一句話。
裴即玉的此生不過剩下半載,可孟斯齊仍舊萬分珍惜。
我當不辜負他。
入睡前,我開始考慮接受治療的事。
一連在孟斯齊公寓內蝸居數日,飲食規律,睡眠充足,以至於肥肉漸生。
閒來無事,我將阿司匹林悉數散在桌上,拿出食用色素將之染色,再在陽光下曬乾。
孟斯齊下班回來,坐在我對面,問我,「你這是在做什麼?」
「製作彩虹糖。」我低頭專心染色。
他不再問,只托著腮微笑看我。
我在他注視下將七彩顏色的阿司匹林裝進一隻小小糖盒中,以便隨身攜帶。我對孟斯齊得意的說,「將止痛片做成彩虹糖,這創意可賣給廠家作專利。」
他笑。
「你要多出去走動,成天呆在公寓裡無所事事,你會長出青黴。」
他勸我外出呼吸新鮮空氣,「你不妨尋一份輕鬆適意的工作,不然你會漸漸脫離生活。」
我驀地感動。
孟斯齊是真正關心我。
我想起何厲。
何厲是不一樣的人。
那時我剛剛發現世上竟有林銘這樣一個人,怒而質問何厲,「你把我當什麼人!倘若你不再愛我,我們立即分開,但你不該這麼羞辱我!」
何厲皺眉,他對我的踰越感到不滿,「你不過是我養的一隻寵物,我為你提供衣食,你只要乖乖的聽我的話,不要想插手我的事。」
我因他的話而錯愕。
他竟一直把我當作為錢出賣身體的男人。
我還記得他將我用在懷中,下巴放在我的肩頭,用頭輕輕蹭著我的頸側,輕聲對我說,「即玉,你辭了工作吧,我不想你在別人那裡受委屈。我要把你藏在金屋裡,不叫任何人傷害你。」
多麼的信誓旦旦,情真意切。
那時我多麼感動。
怎麼就忘了金屋裡的陳阿嬌最後花費千金,也不能教那劉徹回一回頭。
我心中憋著一股氣。
我說,「我可以自食其力。」
何厲拿眼上下打量我,最後一笑,「即玉,我們來看看你能撐多久。」
他是對的,我果然撐不了多久。
我一度丟棄自尊拋棄羞恥,只求挽回一點點往昔恩情,最後也不過這樣結局。
我的故事早已匆匆落幕,舞臺已有其他美麗新人。
何厲,你贏了,所以我不再糾纏你,我將徹徹底底的從你的人生中消失,不留一絲痕跡。
這是裴即玉死前為你送上的最後一份大禮。
你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