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十暗夜薔薇

　托尼被人拽住的瞬間轉過了頭，驟然與長長隊伍中的所有人形成了面對面的姿勢，他看見了他們的臉。

　那是……他的同伴們的臉，都是，佩珀，科爾森，娜塔莎，克林特……他們穿著灰色的兜帽長袍，表情一片虛無，空洞的，寂寞的，一無所有的，他們都是死去的，是飄蕩在地獄之間的靈魂。

　他們以黑森空洞的眼眶望著托尼，嘶啞的出聲：「是你的罪，『怪物』就在你的心裡，是你孕育了它，害死了所有人。」

　「為什麼只有你活著。」

　他們指責著，哭泣著。

　「你孕育了怪物，你才是原罪，為什麼所有人都死了，而你活著。」

　「你不是應該活著的那一個，不會有人為你的死去難過，不會有人在意你是否活著，他們希望你孤獨地死去，他們希望你永生被釘在十字架裡。」

　他們說著，在托尼身側一個個躍進無盡的深淵之中：「你應該死去。」

　托尼想辯解，他想說他不知道，他不記得這些事了，他關於重生之前的記憶都很模糊，他沒有錯，但他只能夠聽見自己不斷發出無法克制而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像是瘋子一樣泣聲尖叫著。

　「……不要看。」有人在他耳邊說道，那聲音彷彿是寒冷的地獄長廊之中唯一帶有溫度的，「閉上眼睛。」

　托尼想他沒法閉上眼睛，這些畫面像是刻在他的腦海中，刻在他的記憶裡，無論睜開眼睛還是閉上，都在一遍遍地浮現著。

　「托尼，它們是假的。」

　托尼想，那不是，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你不知道而已，我還騙了你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托尼·斯塔克，看著我！」

　托尼猛然清醒了過來，身後的人拽的他很緊，幾乎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淤青，他聚焦了幾秒鐘：「……cap。」

　史蒂夫看起來鬆了一口氣，放開了他的手臂。

　失去的溫暖讓托尼一瞬間覺得寒冷，但史蒂夫卻只是轉過了頭，望向其他地方：「你應該聽山姆的話，不要到處亂看的。」

　托尼狠狠地搓了一下自己的臉，似乎才終於徹底清醒過來，他看向四周，他們還在那條陰森的長廊之中：「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嗯……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你的靈魂走丟了一會兒，飄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在這條路上不要太專注於任何東西，這裡是地獄，它隨時隨地都在找著各種方法吞掉你。」史蒂夫沉聲說著，衝著前方走了幾步，「你沒事了的話，就繼續走吧，山姆在下一層等著我們。」

　托尼卻只是靠在牆面上，嘲諷地彎了彎唇角，衝著美國隊長的背影喊道：「認真的？除了公事一句話都不多說了？」

　史蒂夫頓住了腳步。

　「你不問我了嗎？問我發生了什麼，關心我現在怎麼樣。」托尼知道自己看起來糟糕透了，他整個人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流了一背一身的冷汗，史蒂夫應該關心自己，「像你過去那樣嘮嘮叨叨一堆道理。」

　「……那麼你會告訴我嗎？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害怕，這麼長一段時間來你都在害怕些什麼？你可以解釋那些在酒店裡越來越多的監視攝像頭和穿著盔甲睡覺的原因？可以……多給我一點信任嗎？」

　「抱歉我已經後悔問你這個問題了。」托尼咧嘴笑了一下，「還是公事版本的美國隊長好一點。」

　史蒂夫的眉宇間帶著無可奈何的憤怒和濃重的疲憊，但他望著托尼，卻什麼也沒說，又一次的，他們之間沒有出現往日的爭執或者說教，只有美國隊長單方面的沉默，好像……好像他已經徹底放棄了一樣。

　而這讓托尼開始真的有些緊張——托尼·斯塔克身上其實還是有某些東西停留在十歲的，比如他永無盡頭的偏執和任性，他一直就知道美國隊長生氣了，但那又怎麼樣，對方會原諒自己的，總有一天會的，然後他會再一次愛他包容他的。

　綠野仙蹤裡的鐵皮人說，錫匠忘了給他一顆心。

　鋼鐵俠也沒有心，藍色的反應堆的那一頭像是掩埋著一個巨大的黑洞，只有著無盡的黑暗與恐懼，永遠無法被填滿，人人都需要鋼鐵俠，但他們不需要他的心。

　托尼·斯塔克不知道怎麼愛人，也根本不知道怎麼坦率地接受被愛。

　從來沒有人像美國隊長那樣，抱著他說愛他說不會離開他，托尼簡直嚇呆了，全身上下的警戒細胞都在尖叫著那是個陷阱，絕對不能答應不能接受，但他又忍不住那樣一遍又一遍的，用扭曲幼稚的方式踩壓對方的底線來確認他是最重要的，對方是愛他的，好像這能夠讓他抓住什麼一樣——好像他終於找到了他心臟跳動的理由一樣。

　「……嘿，eon，隊長，你就一句話都沒有了嗎？」托尼的態度似乎因為史蒂夫的沉默而更加傲慢囂張起來，他的棕眼睛灼灼發亮，語調咄咄逼人，但神色之中卻隱隱摻雜入了一絲微弱的、不為人知的倔強與惶恐，「……所以因為我無藥可救，你也要放棄我了是嗎？像佩珀一樣，像dad一樣，去愛別人了對嗎？」

　他從來，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美國隊長也會像其他人一樣，會放棄他去愛別人，他會變得再也不重要了，只是因為他不愛他，他就要去喜歡別人了嗎？

　史蒂夫望著托尼濕漉漉的大眼睛和抿起來的唇——上帝啊他簡直不知道有誰會不心軟然後再一次縱容他的無法無天，但史蒂夫知道，他們之間的問題並不是那麼簡單。

　托尼傲慢自負卻又支離破碎，他的信任問題與自毀傾向都嚴重到了一種程度，而他最危險的地方在於如果他站在深淵之前，那麼他必定跳下，因為他找不到任何留下來的理由，他永遠不會抓住任何人的手——他偏執地不肯相信他伸出去的手會得到回應，他寧願主動選擇死亡。

　史蒂夫想要愛他保護他握住他的手，但如果托尼不願意離開他的玻璃罩，那就沒有任何作用。

　一旦他心軟了，他們的關係只會再一次回到原點，托尼會又一次心安理得地逃跑躲回他的盔甲裡，永遠藏著他的心。

　所以他最終只是搖了搖頭，歎息著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托尼，你不明白嗎？不是我們放棄你，是你……在推開我們所有人。」

　******

　「噢感謝上帝你們終於出現了！」華生看見他們大大鬆了一口氣，手上的特製子彈擊飛了一匹地獄犬，god！他都快分不清眼前的是隊友還是敵人了。

　戰局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他們到達這個地方的時候才知道地獄本身就在進行著一場史上最盛大的內戰，地獄之王克勞利與地獄騎士阿比坦的權利之戰。

　地獄裡的生物彷彿傾巢而出，撕咬在一起，而新加入戰局的他們也不得不被牽入其中。

　托尼從頭盔中傳出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失真，聽不出任何情緒，但語速還是和往日一樣輕快：「不用感謝上帝，感謝斯塔克就好。」

　托尼穿著盔甲低空掠過，直接順走了夏洛克面前的一頭半人地獄馬。

　「我可不會對一個斯塔克說謝謝。」夏洛克說道，黑色卷髮有些汗濕。

　「不客氣。」托尼把半人馬丟進了岩漿裡，看著它慘叫著被瞬間溶解成金色的流狀物，挑了挑眉，「對了，親愛的夏洛克。」

　「幹嘛？除了加工資之外的事都可以閉嘴了。」夏洛克回答。

　「……談心啊。」

　「一句十美元，接受轉賬支付。」夏洛克沒好氣地回答。

　「我認真的！如果你惹約翰生氣了你們會怎麼和好？」

　「你認真的嗎？在這裡？地獄裡？大家都他媽在幹架的時候？」連夏洛克都被托尼的腦回路驚呆了，然後他想了兩秒，「噢，cap。」

　托尼一炮轟開一頭只有骨架的飛龍：「你到底說不說？」

　「約翰一般不生我氣。」

　「跳過炫耀部分。」

　「噢，他可能會揍我一頓，他打人挺疼的。」

　「隊長現在連話都懶得和我說，我難道要湊到他面前揍自己一頓？」

　「我樂意代勞。」

　「閉嘴，還有呢？」

　「然後我們就和好了。」

　「……算了，是我的錯，你們跳過炫耀部分就跳過了整個部分。」

　「大錘！快告訴我你一般是怎麼哄你老弟的？」鋼鐵俠飛到了雷神身邊。

　雷神憨笑著用錘子輪飛了一頭半人馬：「呵呵，我弟弟脾氣挺好的，他一般砸個彩虹橋，佔領個地球，向全人類喊個獨佔宣言，再捅我個兩刀，就解氣了。」

　「……祝你們幸福。」

　「我們打了這麼久，為什麼還是沒有見到迪恩？」山姆有些焦急地一刀捅翻了一頭地獄犬，他必須很謹慎地控制著惡魔之力，這裡完全就是惡魔的溫床，他可以感覺到他體內的惡魔血在翻滾著蠢蠢欲動，幾乎要控制不住。

　「也許他在更深的地方，這裡到底有多大？我們至少走了四五個小時了吧？」托尼喘著氣。

　「迪恩打暈我之前我聽到了一點，克勞利要他去殺地獄騎士，可能和阿比坦在一起。」

　「但為什麼是迪恩？我的意思是……迪恩再厲害也只是個普通人類吧，大費周章讓一個人類來地獄和地獄騎士大戰三百回合，不覺得不靠譜嗎？」托尼疑惑道。

　山姆剛想回答，但下一刻一柄刀刃就從他的腹部伸出。

　「山姆！」托尼叫道。

　「噢，抱歉這麼晚才來接待你們，晚上好，我是地獄之王。」克勞利扭轉著紮在山姆腹部的刀刃，對他們微笑道。

　「……你的目標不是迪恩，對嗎？」托尼皺起了眉。

　「對，我要的一直就是他，山姆·溫切斯特，我最親愛的大惡魔，迪恩？那只是個把他帶來地獄的誘餌而已。」

　山姆跪倒在地面，克勞利微笑著抽出刀刃：「山姆才是我戰勝地獄騎士的最佳籌碼。」

　山姆低著頭，彷彿承受著什麼極大的痛苦，而後出現的景象令眾人都覺得毛骨悚然，山姆的背脊部分漸漸隆起，鼓脹到了一定程度撐裂了衣服，巨大的黑色骨翼在暗夜之中緩慢張開，骨節分明的尾巴甩在身後，山姆頂著利角揚起頭嚎叫，眾人分明在他的嘴裡看到了不屬於人類的獠牙，而他的眼睛，是完完全全的純黑色。

　「地獄之王賦予你這個權利……」克勞利微笑，然後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只留下了一句話——

　「你可以盡情殺了……這裡活著的所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