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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策》第61章
59、零五九

  穆琛的一天,是從卯時正開始的。

  通常,會是蒼年進到他寢宮之內,在床幔之外叫醒他。

  他睡得很輕,一般只要蒼年進來,他便會甦醒。

  之後其他宮人便會魚貫而入,伺候他梳洗更衣。

  因為每日都要去外宮,他上午的衣裳一般都選深色外衫,只穿皇帝才能穿的黑色袍服,能顯得更肅穆一些。

  然後便是用膳。

  穆琛的早膳用得很簡單,只簡單吃些麵點餅食,末了再配一碗粥,也算足夠。

  睿帝的太師南宮泊是有名的大才子,他十分恪守禮法,不喜他人遲到散漫,所以十來歲起,穆琛每日早課,便從來都不遲到,他總是在辰時初刻以前便到前政所書房等候南宮泊,十年下來,就連挑剔古板如南宮泊,也對這位帝王學生,讚不絕口。

  錦梁宮離前政所不遠,穆琛總是提前半個時辰出發,他早時並不喜歡坐玉輦,只徒步而行,通常跟著他的都是蒼年或者杜多福。

  作為一個少年皇帝,穆琛的課業十分繁重,他不僅需要學習所有經史子集剛略,還需要修習大梁史,治國策,百工要略以及農林牧漁之基本。

  穆琛一般都先修一個時辰的早課,到辰時正早朝時,才離去上朝,早朝持續時間並不太長,宣恩殿裡除了穆琛其他人都站著,所以大臣們話都很精練,一般只約莫半個多時辰便可結束,之後穆琛又會趕回前政所,開始其他課業的學習。

  這些種類繁多的課程要花費他一上午的時間修習,到下午,他每日都需要到上林苑習武,上林苑在外宮最偏僻位置,他不僅需要練武,還需要學習騎射。

  這樣繁重的一天過去,到了晚上,他仍需要把當日最重要的幾份奏折看完,雖然他並不能做批注,但他需要知道,這個國家每天發生多少大事。

  奏折很多,大多數時候,穆琛都直接看到亥時正以後,才休息。

  這樣日復一日,穆琛已經過了十年。

  十年裡,他從字都寫不好的少年,長成南宮泊都讚不絕口的帝王,他完成了常人所不能達到的高度。

  一直到最近,他許多課都已修完,空閒時間才漸漸多了起來。

  右相林子謙作為整個大梁位階最高的大臣,他的相府卻非常樸素,他家並沒有坐落於帝京那條最著名的繁花巷,而是選在了東梧巷的盡頭,這裡只是一般大臣宅院所在,大梁眼下最有實力的那些世家,則大凡落戶於繁花巷。

  五月初四,一直到午膳之前,右相林子謙才穿著一身深紫官服,匆匆而歸。

  一般早朝時間並不長,但作為輔政宰相,林子謙需要與顏至清審定大部分奏折,就算有六部尚書,這項工作也很繁重,他們一般要忙一個上午,把急報先批復完,然後綜合審定前一天帶回家審閱的各省事務,所以每日林子謙回家的時候,都會帶著成摞的奏折,一下午都要耗在書房一本一本批復。

  他和顏至清分工很平均,兩個人一人一半,當天只用墨色簡批,第二日審定時,如果另一人無其他意見,則會直接蓋上官印,如果有意見,則會用朱批一遍,然後與六部尚書一起審定。

  以工作能力而言,林子謙與顏至清是不相上下的,他們在關鍵政務上的批復意見十分一致,很少出現雙色批,這樣一來,政務實行上也並不繁複。

  從天啟元年開始,一直到今日,已經度過十個年頭。這十年來,支撐整個大梁正常運轉的這些奏折,沒有一本帶有玉璽朱印,幾乎都是左右相之官印,極少部分是柳華然的太帝君印,大梁官制十分嚴謹,奏折由誰最後審定,就蓋誰的官印,就算穆琛是皇帝,他一本都沒有批過,也不可用玉璽朱印。

  這一日林子謙回家之後,照常與正君用過午膳,獨自來到書房開始工作,他工作的時候十分認真,直到林家的管家過來敲門,才把他叫回過神。

  林管家推門進來,站得離書桌很遠,他道:「老爺,有一位姓時的公子上門找您,說是南宮院長的學生。」

  林子謙一愣,他是那種面冷心也冷的人,跟面熱心也熱的顏至清是兩個極端,同僚們與他關係十分冷淡,除了年節,幾乎不會有人上門來訪。

  他正君也是這個性子,他們二人過慣了這樣生活,突然有人上家裡來訪,倒有些不適應。

  姓時,又是南宮泊的學生,會是誰呢?

  林子謙粗粗一想,卻突然面露驚訝,他想到一個人,卻不知這人怎麼會來找他。

  他想到這裡,趕緊站起來往大門處跑,邊跑邊吩咐管家:「快去把正堂打理乾淨,備上最好的茶。」

  林子謙身體單薄消瘦,因為公務繁忙,所以看上去總是蒼白病弱,突然這麼一跑起來,便有些吃不消,等到了大門口,已經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他顧不上喘口氣,直接吩咐門童:「快,打開正門。」

  門童有些呆住,他愣愣地打開正門,林子謙定睛一看,果然見外面等了幾位年輕人。

  站在中間的那位約莫束冠的年紀,穿著一身簡單的淺藍長袍,頭髮也只鬆鬆繫了髮帶,他面容俊美,正含笑看著林子謙。

  林子謙平素冷硬的臉上如今滿是惶恐,他哆哆嗦嗦走到門口,想要說些什麼。

  青年並沒有覺得林子謙態度有何奇怪,他依舊笑著站在那裡,倒是青年身旁另一位的高大青年道:「林相,不請我們進去嗎?」

  他年紀比中間的藍袍青年大上一些,身材高大結實,一看便知是練武之人。

  林子謙當然也認識他,經他這樣一提醒,趕緊讓開了身,道:「不知大人會來,下官實在有些忙亂,大人趕緊裡面請。」

  林家的門童有些奇怪,在他的認知裡,宰相就是最大的官了,他想不到,還有什麼官,需要宰相叫大人。

  但他奇怪也只是奇怪,卻也不會傻到直接詢問,只是呆呆看著他們一行人進了宅院,又關好門。

  林子謙的家十分樸素,並沒有太多的華麗裝飾,他家沒有奇山怪石,沒有亭台樓榭,甚至沒有名貴花木,有的只是普通的花草與青石板路,看起來卻端莊大氣。

  藍衣青年一邊認真打量這棟宅院,一邊道:「林相家裡倒是極樸素,聽說你的正君也不常走動。」

  林子謙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忙答話:「我夫君不太會說話,只喜歡在家侍弄花草,家裡也都按他喜好。」

  整個大梁官位最高的右相林子謙與其正君,可以說是整個天啟朝的佳話。

  林子謙幼時家貧,全靠他自己的聰明才智與刻苦讀書,十八歲連中三元,他從六品知府做起,十年兢兢業業,終於在三十歲出頭時做到吏部員外郎,這樣看來,林子謙官路好似並不亨通。

  但相比許多熬到致仕也熬不到五品以上的大多數官員,林子謙的官路卻又顯得有些不同。

  他到底擔了柳長存學生的名頭,要不然,就算他政績再出眾,也不可能在天啟元年當上權傾朝野的右相,而他的正君,與他自幼定親,算是青梅竹馬,就算林子謙當年十八歲連中三元,朝中許多世家看重他,想要與他結親,他都未答應。

  而是風風光光高頭大馬,回家與這位出身貧民的夫君結親。

  他官做的越來越大,一直到宰相之位,往他家送小侍的不計其數,但他統統都打出門外,一個都沒有留,幾十年了,只與他正君在家好好過日子。

  他能做到這般,也實屬難得。

  藍衣青年聽他念叨了一會兒自家夫君,也只含笑不答,與他一路走進正堂。

  正堂裡這會兒只有老管家一人在,他見自家主人戰戰兢兢把這位年輕的公子迎到主位上坐下,心裡便明白一二,這麼年輕的公子,能讓林子謙迎讓主位,肯定是皇家的人了。

  老管家手腳麻利地先給藍衣公子上了茶,看林子謙還站著,便不再多言,直接退出正堂,還體貼的關上了房門。

  他剛一走,林子謙便直接跪下,他沖藍衣公子磕了一個頭,口裡道:「微臣未想聖上突然來訪,禮數不周,還望聖上責罰。」

  穆琛抿了口茶,笑道:「林相不必多禮,在你自己家裡,不用做這樣子,起來吧,賜坐。」

  他講完,見跟在他身後的高大年輕人還站著,便道:「易澤,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用這麼拘謹,坐吧。」

  下面兩個大臣對視一眼,這才在堂下淺淺坐了。

  穆琛悠然自得地喝著茶,邊喝邊讚:「林相家的茶不錯,朕倒是從未喝過,是什麼茶?」

  林子謙一直到這時才淡定下來,答:「回皇上話,這是臣家裡最好的茶,就是清風號賣的,不貴,是臣夫君最喜歡喝的沙羅清茶。」

  這茶說起來並不太貴,但普通人家也買不起,相比與那些皇家御用貢茶,自然要差上許多,不過穆琛第一次喝,味道雖然清淡,但很香甜,倒是不錯。

  林子謙見穆琛面上始終帶著笑,猜他今日心情不錯。

  其實,從林子謙當上這個右相,每日上朝與皇帝面對面,他就從未見過穆琛發脾氣。

  無論在穆琛十歲,還是如今的二十歲,他都一直很冷靜自持。

  林子謙歷經文帝,廢帝,睿帝三朝,這三位帝王裡,他最看不透的,也是穆琛。

  所以,在這個緊要關頭穆琛突然上他家裡來,林子謙一貫淡定的表情也快掛不住了,他現在十分緊張,渾身都在冒汗,生怕說錯一句話。

  前些日子他那封請辭的奏折,並不是胡寫的,他不是為了給皇帝難看,也不是為了柳家要挾穆琛,他是真的不想幹下去了。

  他並不是慣會攀附權貴的人,當初柳家啟用他,不過看他有這個能力。

  實際上,他也用行動表達了這一點。

  但是如今面臨皇帝親政,整個政局都風雲驟變,他兩邊都承受相當大的壓力,要想平衡整個局面,他每天耗費了大量心力,如今已經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他身體不好,這一點穆琛是知道的,他知道皇上並不是個簡單的人,他那封奏折,皇帝也只是看了,並沒有表態,他當時就知道,皇帝明白他的處境,在他心中,他的立場已經很清楚了。

  這樣就足夠了,他為大梁兢兢業業十年,能讓皇帝明白他的努力,就是對他為官二十幾年最好的報答。

  穆琛淡然看著林子謙,見他面容已經沉靜下來,便玩笑道:「這才像林相的樣子,剛才你滿頭大汗,還真是少見,朕今日也不過來你府上看看,你不用太過拘謹。」

  林子謙點點頭答:「是,皇上說的是,是臣膽量太小。」

  穆琛哈哈一笑,話鋒猛地一轉:「你膽量可不小,你才四十幾許的人,談什麼致仕不致仕,林相,你還得給朕多干幾年。」

  聽他突然談到這事,林子謙又有些不淡定了,他趕緊擦了擦汗,忙說:「皇上哪裡的話,臣確實身體欠佳,這……」

  見他又要開始嘮叨他身體到底有多不好,穆琛趕緊打住他的話頭:「林相,朕看你家裡人也不多,不如帶朕隨意看看吧。」

  林子謙一愣,心裡更拿不準穆琛的用意,只能趕緊應下:「好,皇上想看哪裡?」

  穆琛放下茶杯,站起身來:「就先去你書房探究一二。」

  林子謙聽他這麼說,心裡直打鼓,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帶他來到書房。

  他家宅院並不大,闔府除了他與他夫君,就剩他倆兒子,他兩個兒子都很聰明,學問也都不錯,大兒子已經在天啟七年考取功名,是一等進士第十三名,因還未束冠,所以目前在翰林院修習課業。

  小兒子年紀還小,才十五六歲,眼下正在青嵐書院讀書,並不常歸家。

  所以,整個林府看起來空空蕩蕩,穆琛與他一路走來,下人都看不見半個。

  書房位置在西廂,平時下人輕易不敢過來,只有老管家每天過來打掃一二。

  林子謙快走兩步走在前頭,先上去打開書房門上的鎖,轉身迎了穆琛走進書房,然後又轉身關上。

  這一次穆琛倒是沒有四處打量,他徑直走到書桌後面,坐了下來。

  林子謙的書桌上有成堆的奏折,穆琛的目光從林子謙面上掃過,隨手拿了最上面一本。

  那一本林子謙還沒審到,並不知內容是什麼,只是他看著穆琛一邊看一邊挑眉,末了還笑了一下,心裡更沒底了。

  穆琛突然把那本奏折合上,又換了一本看,少頃片刻,他來回看了三四本的樣子,又再度拿起最開始看的那本,讀了起來:「聖上年逾束冠,然內宮主位從缺,也無帝君之伴,實不利皇嗣繁延,臣請聖上盡早立君,以穩民心。」

  他這句話念的慢條斯理,林子謙剛剛擦乾淨的汗又冒了出來,心裡不停咒罵,到底是那個不開眼的,這個關頭還奏立君的事,這不是添亂嗎?

  沒看就算是柳華然也沒能給穆琛塞個帝君,可見在帝君的問題上,皇帝與太帝君早就達成一致。

  林子謙偷偷看向穆琛,見他並未生氣,反而一臉玩味,心裡更拿不準了,這皇帝,到底是個什麼心思?

  穆琛想了想,突然道:「宮裡主位確實空缺已久,這事可提前復議。」

  他說完,直接朝曹易澤招招手,曹易澤從袖中掏出一個錦囊,拉開袋子,從裡面倒出一枚白玉印章。

  那印章並不大,但玉石光華,上面雕著的雙龍戲珠活靈活現,一看便知出自內宮造辦處。

  他把印章雙手捧給穆琛,又一句話不說退了回去。

  穆琛抬頭盯著林子謙看了一會兒,見他並沒有話講,心裡稍稍滿意,十分乾脆地把印章蓋在了那一份奏折上。

  他蓋完,便直接把印章扔回給曹易澤,站起身與林子謙道:「這一份,你可明日拿給他們看看,朕這一枚可從未用過,也不知字刻的好不好。」

  林子謙趕緊應下,他還想說些什麼,卻意識到見穆琛這就要走,便閉上了嘴,跟在後面把他送了出門。

  穆琛直接上了等在大門口的馬車,上了車後,又掀起車簾與他講一句:「林相府上真不錯,等得了空,朕會再來。」

  林子謙站在大門口一直看著馬車消失不見,才轉身回到宅裡,他徑直來到書房,急急忙忙拿起那本奏折一看,只見上面印了四個大字。

  瑞華天寶。

  睿是穆琛的帝號,一般情況下常人是不可用的,他自己也並不會用,所以,這一枚章上,只用瑞來代睿字。

  林子謙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心裡彷彿憋了一口氣,他這時已經明白,皇帝突然來他府上到底是何事。從這一枚印章出現在奏折上開始,就代表柳華然的時代即將終結。

  睿帝穆琛,就這樣簡簡單單,把林子謙與他拴在了一條船上。

  無論議事堂的大臣們怎麼看他印章的那份奏折,穆琛都把他的行動落為現實。

  五月初五,是端午節。

  這一日,宮裡是有宮宴的,趁著這個機會,內宮十一位宮侍裡,有五位升了位份。

  蘇容清與謝燕其升正六品淑人,宋瑞、路松言與沈奚靖升從六品淑人。

  當這個旨意傳到議事堂時,所有大臣,都沉默了。

  他們看著那份燙手的奏章,心裡猶豫不決,徘徊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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