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1.
小涼的腸子,被御門君弄到脫出。雖然只有一小段、御門君也很快地幫他治好,他還是在當下難受地想死。
這麼多年,他早不是第一次去想死亡了。可他是渴望活著的,即便只能自己給予自己愛,他仍非常地想活下去……那是不可撼動的本能,即使是在深淵之底,只要沒有被絕望逼到無法生存,他都想要繼續呼吸。
但總有一天,他會死,他會把故事交給阿晉,用死亡這樣最強烈的情感,成就阿晉、也成就屆時他死灰般的心。
「你愛魔言嗎?」
這是御門君問他的問題,小涼沒有回答。
說到愛,他還是比較愛自己的。因為他明白他不愛自己,就沒有人會那麼做了。
或許阿晉會,但阿晉給不了他需要的……小涼應該是愛阿晉的,但只有一點點。他拿了他幾乎所有的愛來愛自己了,不論是在過去、現在、或是未來必然的死亡,他都是自私的成分居多。
小涼癱在床上,只能透過房中的光影變化感覺到時間的流逝。阿晉來了幾次,餵水給他、也給他吃了點東西,但沒再和他說話了。
他在御門君的折磨中反覆地昏迷、清醒,幾天的折騰就讓他變得異常虛弱。他不覺得後悔,在意識衰退時,他反而能更加清晰地體會到快意。
天堂與地獄並存,他在疼痛中幻想,擁抱著血的氣味、品嘗著將人捏碎的快感。但也在被撕裂時悲哀地顫抖著、並瘋狂地渴求溫柔,可惜對他施暴的人不是阿晉,御門君不可能待他好。
公寓內重複上演著差不多的戲碼、屋外則依然是烏雲密佈。某種躁動不安的氣氛悄悄蔓延,在一個個充斥了痛與虛妄的午後。
2.
紅劣慢慢地恢復著,算是唯一的好事吧。
阿晉暫時失去了力量、變得像個普通人一般,因此他也如人類那樣、每日都需要睡眠。
阿晉不喜歡睡覺,一點也不。他只要一入眠就很容易做夢,畢竟他有太多太多的記憶。
在夢境中,他常夢起已經淡忘的事,一些陪著他走過歲月的歷史,總在他眼前重演。夢老是讓他回想起塵封的事,也令他在醒來後會多想。
度過的年歲、便是度過了,他只需要再過些時間,就會忘記他看過的事物。可一旦做夢他就會再想起來……他不喜歡忘卻的事再被提醒。
煩惱都是想不得的。夢了就會想,阿晉不願意這樣。
今天他夢到的不是他忘記的東西,可在醒來後他仍覺得煩躁。阿晉夢到的是幾年前他和小涼的第一夜,小涼在他身下隱忍而痛苦的表情,在夢裡清晰呈現。
清醒時他在客廳的沙發上,還聽得見房間裡御門君的咆哮聲。阿晉無法把夢中的畫面驅散,只能望著天花板,愣愣地出神。
做夢了。他夢見小涼帶著恐懼的臉龐,不停地發抖、眼中像是要掉出淚來。當時是他首次向小涼索求,小涼露出了那樣的神色。
幾年前,他以為小涼只是因為第一次,所以怕了。直到這些年過去後,他才明白自己想錯了。小涼的確是恐懼,卻不是他所想的、那麼淺的理由。
小涼早給人碰過了,當時才怕成那樣。
阿晉莫名地覺得頭疼了起來,小涼虛弱、細軟的嗓音彷彿徘徊在耳邊,成了心頭一股揮之不去的陰影。那低聲的呢喃不止一次響在他耳畔,他卻已經記不清、聽不清其中的話語了。
小涼的故事,他不清楚。阿晉對小涼的背景可以說是一無所知的。長達十四年的光陰,阿晉沒聽他提起過多少,小涼不把故事給他,他便什麼都無法得知。
只知道五年前在別的城市,他留意到了某棟公寓裡的聲響。一個孩子纖弱的身影映在窗邊,散發著的是血的氣味。
是那孩子遭施虐後、向施暴者渴求溫柔的姿態引來了他。阿晉注意了他一段時間,最終在某條小巷中,撿到了那個身軀殘破、眼神渙散的人兒。
最早他只是覺得這名為風涼的孩子有趣而已。到底為什麼會愛上、又為什麼演變成現今的樣子,他說不明白,或許也只能歸吝於小涼不曾說起的過去。
阿晉覺得怕了。他隱約察覺得到,他對小涼的過往太過陌生,而這將會令他們漸行漸遠。
可是如果他了解了,他還會再愛著小涼嗎?阿晉又開始質疑自己了,他不信任自己的愛情……
他們的關係已經是如此扭曲了。那脆弱的平衡,不能有半點破壞。小涼的過去,也許是禁不得問的。
3.
阿晉又再睡著了。等到睡醒、他睜開眼時,御門君正把一床被子抱到了客廳,想蓋在他身上。
見到他打開的眼,御門君僵了幾秒,自暴自棄地把被子一扔,罩到了阿晉頭上。
「傍晚了,你睡好久。」
「才幾個小時而已。」
阿晉把被子拿開,按了按頭。雖然御門君難得做這種細膩的事,但阿晉並不領他的情。
「我不會冷。你真的有心,不如去給小涼蓋著,我看他快著涼了。」
御門君本來就稱不上好看的臉色,在聽完他的話後更是冷了下來。他默默地注視著阿晉,拳頭捏緊了。
「我是要來拿給你的。那個人類,還是算了吧。」
阿晉別開了臉,迴避他的眼光。御門君的金髮散在身後,和他的衣服一樣,都顯得凌亂。
小涼大概是又昏過去了,御門君才會站在這裡。阿晉了解御門君的心態,他恨不得把小涼給毀了。
說來也可笑。他們兩個神靈,被一個人類影響成這樣。阿晉是願意的,但御門君有沒有察覺呢?他口口聲聲說不理解阿晉為何愛上小涼,自己卻也是因為小涼,恨到忘記了神的身分。
若真的不屑人類,又何必去折磨小涼?
御門君站在沙發邊,無言地看著阿晉,終究是忍不住地彎下了身、想去觸碰他。
「離我遠一點。」
阿晉避開了他的手,目光冷淡。御門君看了看掉在地上的被子、再看了看他,神色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