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１．

次日早上，小涼貼著阿晉坐在車子後座，前頭駕駛的人是紅劣，車子正駛向市區內某間不為人知的祕密診所。

說是診所，那裡應算是個很特別的地方。唯一一個醫生是阿晉熟識的人，叫祿崎，幾乎什麼都會醫。

小涼口腔裡的傷似乎出了點問題，阿晉才決定帶他去看看。由於小涼身上的傷疤太顯眼，不能去平常的醫院，所以他們一向是去祿崎那裡看病。

「八點了呢。」

一路顛簸著，小涼困倦地倚在阿晉肩上。阿晉手上拎著一個紙袋子，裡頭不知裝了什麼。

「要去看火災嗎？」

他梳理著小涼純黑的頭髮，漫不經心地問著。前面的紅劣從後照鏡中看了兩人一眼，做了掉頭的準備。

「不用了。」

紅劣哼了一聲，繼續專心開車。車子穿過了較繁華的地區，馬路兩旁全是店家。

阿晉望向窗外，一個招牌映入眼簾。他忽然放開抱著小涼的手，把身子向前傾、拍了拍紅劣的肩膀。

「停車，我下去買個東西。」

紅劣在路邊停下，順著阿晉的視線往旁邊的店家看過去，看見了一家賣糕點的店。

「祿崎上次說，小啞巴喜歡什麼？」

阿晉打開車門，按了按額頭，小涼抬頭看他，聲音低低的。

「甜的他都喜歡，不要草莓。」

「哦，那就隨便買個小蛋糕好了。」

他正要下車，手卻被小涼拉住。小涼沒什麼精神，拉著他的動作相當無力。

「我也想吃。」

阿晉抽開了手，放在他頭上揉了揉，彎下身時帶著柔和的表情。

「先給去祿崎那裡，回來再說吧。其實想吃蛋糕的話，可以等幾天之後，我買個大的給你，慶祝我把你撿回來五周年的日子。」

阿晉關上車門，留了紅劣和小涼在車裡。小涼縮回手，聽見紅劣一聲感嘆。

「五年，你還能撐過去啊？」

小涼沒說話，張著眼發呆了一會兒，之後實在敵不過睡意，頭一歪，便睡著了。
２．

小啞巴是個十五歲左右的小少年，他不是真的啞，但說話的頻率少到會讓人誤會他說不了話，所以祿崎才給他起了這麼一個稱呼。

阿晉也不曉得祿崎和小啞巴是什麼關係，只知道在他剛認識祿崎時，小啞巴就在他身邊了。小啞巴長得白白細細的，有張秀氣的臉，和祿崎一樣有著黑色的頭髮與眼睛，但待在祿崎身邊時，總透明的像一片空氣。

「怎麼不打聲招呼就跑來了？」

在診所的等候室裡，祿崎穿著白袍，隨便地坐在椅子上吃東西。小啞巴緊靠在他身側，面無表情。

這裡擺了一排排的椅子，位於地下。左側有樓梯能下到這空間，右側長長的走廊裡有著成排房間，每個房間都是做不同的醫療用途。

「一點小事而已，要請你幫小涼看一下。」

阿晉抱著小涼站在祿崎面前，臉上帶著笑。懷中的小涼睡得很沉，被阿晉抱下車、走到這裡都沒被驚醒。

「哦，這是……昏了？你餵了他什麼？」

祿崎翹著腿，把吃完的麵包袋隨手往角落的垃圾桶扔。

「沒有，只是睡得比較沉吧。小涼這陣子睡得挺多的，但看他總是很累的樣子。」

「那可能是睡眠品質不好，你給他睡前喝點溫牛奶試試。」

麵包袋掉在垃圾桶外，祿崎身邊的小啞巴默默地站起來，走去把袋子丟好。祿崎看了一眼，轉過頭端詳著小涼。

「那你要我看什麼？」

「嘴巴。幾天前我給他灌了一點沐浴乳，口腔磨破了，現在傷口好像出了點狀況。」

在他們交談時，去停好車的紅劣從樓梯上走下來，她手上拎著蛋糕、還有剛才那個阿晉拿在手上的袋子。

「早安呀，美女。」

祿崎對她打過招呼，隨後感興趣地盯著她手中的東西看。轉過頭，他對阿晉露出燦爛的笑。

「給我的？來，小啞巴，幫我去給他們倒水。」

後半句話是對著旁邊的人兒說的，小啞巴一聲不吭地往茶水間去。祿崎以手支著下巴，看阿晉動作輕巧地把小涼放到旁邊的椅子上。

「蛋糕是請小啞巴的。這個嘛……」

阿晉從紅劣手裡拿過了袋子，袋子裡裝著一個方形的盒子。

祿崎把盒子拿出來，挑起了一對眉。那盒子在手裡還有些份量，看那印著漂亮文字的外盒，並不是什麼太便宜的東西。

「音樂盒？」

「會轉的那種。讓你送給小啞巴用。」

阿晉笑著補充，在這時小涼也醒了，目光放在祿崎手中的盒子上。

「你直接給小啞巴不就行了？」

「哦，多賣你個人情。」

祿崎將盒子放回袋子裡，再將袋子擺到椅子下。伸了個懶腰後，對阿晉笑著搖頭。

「我可以拒絕嗎？話說，你不送他？」

祿崎往小涼那裡抬了抬下巴，阿晉正想回答，卻看見小啞巴從茶水間裡端著水走出來，便閉上了嘴。

「好了，我帶小涼去看看。你們外頭坐一會兒吧。」

祿崎站起身，小涼遲疑了一下，才跟上去。小啞巴把水拿給阿晉和紅劣，在椅子上坐下來，開始吃他們帶來的蛋糕。

阿晉掏出了菸盒，想點菸。小啞巴看見、放下了蛋糕，往祿崎那邊跑，拉住了他衣襬。祿崎扭過頭，停下腳步。

「阿晉，這裡禁菸。小啞巴不喜歡那味道呀。」

說著他往阿晉那裡走去，抽走了他手上的香菸。阿晉抬頭一看，無奈地攤開手。

「我出去抽就是了。」

「抽完十五分鐘內都不准進來哦。」

祿崎把那根菸扔掉，帶著小涼走開。小啞巴坐回原位，被阿晉揉了揉頭。

「祿崎寵你寵得真不像話，我這朋友在他心裡都沒位置了。」

小啞巴瞥了他一眼，無言地吃蛋糕。
３．

「有沒有哪裡需要多幫你看看的？」

進了診療間，祿崎雙手插在口袋中，上下打量著小涼，不過小涼全身包得密不透風，從外觀根本看不出什麼。

「沒有。」

「你可別哪天被搞殘了才說啊。等那時候我就幫不了你了……雖然我相信阿晉下手知道輕重，但我可是很為他那薄弱的醫療常識擔心的。」

祿崎偏過頭，去準備檢查口腔的器具。這個診療間就像個簡化版的牙醫診所，小涼站在他後頭，自動地躺上了牙科椅。

「我先來看你的口腔。對了，阿晉他說他之前給你灌了沐浴乳，你現在腹部有沒有不舒服？」

「沐浴乳嗎？還好……」

小涼閉上了眼。祿崎戴上口罩與手套，對著他嘆了口氣。

「你別什麼都好啊，會出事的。」

「我很好，有阿晉在，都很好。」

小涼輕聲地喃喃著，柔順地張開了嘴。祿崎神情古怪，過了好幾秒後，才開始幫他檢查。